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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衣徐长卿

    小侯爷心中暗道,果然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大白天都来寻仇,真不知道这洛阳城什么时候变成了漏风的筛子,什么牛马都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秦郢率先起身,趴着大门门缝向外看去,是几个差役和一个黑衣人正在打斗。

    林秋蝉也微蹙双眉,也当是有人来寻仇。定睛看去,就在二十米外的巷子当中。

    外面的差役当中有一个肥胖中年,手持大周水火棍,腰悬佩刀,红蓝相间的官府差役袍子在风中凛凛作响,应该是这些差役的头目,正与黑衣男子对峙。

    那男子身子瘦弱笔直,鬓角微白,一身黑袍略显沧桑。腰佩两柄短剑,双手靠后,身形萧索,明明半点杀气都无,却让一众人都不敢上前。

    “姓徐的,非要走到这步么?”。

    肥胖中年明显有些纠结,言语顿挫间含着怒意。不过说来也怪,肥胖中年捕快今天在集市抓捕一个小贼,本以为信手拈来,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这个人。

    只是那个小贼当着面偷窃,还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洛阳城怎么如今跟筛子一样了。

    很快对方的一句话打破了捕快的思绪。

    “我今日来都城,你们也应该知道,只是见见故人,有这京城大阵,你们还不安心?”

    “姓徐的,你的来意我自然清楚,这么多年,你在洛阳城外,我们还可以当做没看着,今日你竟进城了?”肥胖中年也是怒不可遏,若真让这人走到天牢大门,自己这多年的名声直接扔到护城河的臭水沟里算了。

    “呵呵,柳捕头,听说你在京城里有些名气,都管你叫城北御猫,我敬你几分,但你也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今日当真要挡我去路?”

    原来这肥胖中年捕头并非寻常人,少年时曾一夜奔袭三百里,将一伙在京城北大门寒窑镇倒卖皇家御用瓷的贵族抓获,这贵族当时正在三百里外的黑市交易。当时这黑市人山人海,收购皇家瓷器的就有七十多人,少年从人群中走过,将这人一刀毙命。

    黑市里面鱼龙混杂,瞬间一片死寂,少年拎着那贵族的头颅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一眼都不看贵族身边那些惊呆的护卫,混若无人。

    回到京城,少年将人头直接扔到雍王府大门外,雍王自知理亏,出门来接,那少年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因此事,名声鹊起,人皆呼其为城北御猫。

    后来雍王府派人在少年出城办案的古道上截杀,当时大雨倾盆,黑夜笼罩。第二天少年浑身是血,清晨入城,回到家中,倒头便睡。

    从此,雍王府再也没有找过此人麻烦。

    少年话不多,只在一次喝醉的时候放言道:

    “有我柳清萍在城北,一人一刀,便不许此地人间有不平!”

    可少年的豪言壮语,不过是少年语,多年过去,早已经不是那个少年了。

    或是觉得自己胜算不大,或许今天要死在这里,中年捕快回想起当年那些事,也有些激动。

    “我知道你徐长卿有不平,可天下之大,就你有?若人人都如你这般,以直报怨,难道要天下人皆死尽才罢休?”

    中年捕快怒火滔天,可随即又低眉道:

    “我自知不敌你,死在这里,也是我的命数。怪不得天桥的算卦先生说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早知道就给他一钱银子了。当然,我也怨不得人,这些年我看透了这世道,死在这洛阳城的,哪有冤死鬼”。

    黑衣人沉默无言,只是抱了抱拳。

    其余群差役明显心有顾忌,谁愿意为了朝廷的饭碗和修行者拼死拼活。他们虽然都是二三境界的武夫,但面对眼前这人,都不愿死在这里。

    但是在天子脚下,今日若这样退走,挂了面子倒是小事,难免被洛阳府拿了,里外勾结可是官府的大忌。

    那个肥胖的中年,回头看了看跟着自己摸爬滚打的手下,明显犹豫。

    又回头看了看远处有一个官员也在看向这边,看来又是那些好事的巡城御史,今日注定也是没有退路,无法善了。

    “兄弟们,你们走吧,不必白白死在这里”。

    看兄弟们不走,柳清萍微微叹息,怒吼道:

    “难道你们的妻儿老小不需要有人照顾么,都死在这里,让她们喝西北风去?赶紧滚,去叫人!”

    那群差役本来人心各异,见柳捕头如此说,正好就坡下驴,缓缓向后退去,然后消失在巷尾。

    柳清萍一棍扫出,眼前一道剑光,这城北御猫便倒在了地上。

    仙凡有别,悬殊之大,便如赤子登山。

    不久,徐长卿转过身来,突然心湖一道巨响,如惊涛骇浪。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运转灵力,极力稳住心神。不料那势不可挡的波动,竟让这个压低境界的男人当场跌境。

    男人目光飘向远方,根本看不清是谁在偷袭。人影晃晃,却看见一个推着糖葫芦车的小贩向这边微笑。

    然后人影转瞬不见,消失在长街。

    男子苦笑,竟是这样的结果,心湖那道余波还在搅乱自己的气海雪山,一时间气息快速下坠。

    “这狗日的洛阳城,若是没有那大阵,也能纵情出手,何至于如此憋屈。今日是走不掉了,可惜没能见到天牢大门,远远看一看天牢里面的那人也好啊。”

    只是这几百步,如同天堑。

    黑衣人看着血淋淋的心湖,若是在洛阳城外,不压制境界自然不算什么。若此时恢复本来境界,洛阳大阵那大范围攻击下,这些寒门小户难免殃及池鱼,不知道要死上多少无辜之人,自己在那大阵的威视下,逃出生天也终究没有胜算。

    果然,这洛阳城,真是我的死地。那人,倒是没有欺我。

    徐长卿看着天边的斜阳,竟然有些怀念。

    当年还是游侠少年,拎着一把破木剑,在渭水灞桥边,看了一场一人对一城的风华。

    后来与那人相识,高歌纵酒,同游寻仙的景象,在这一刻,翻涌进脑海。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黑衣人高声诵读,当年渭水,磅礴的浩然气在空中凝聚成文字,高悬洛阳城的天空上。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神识飘散远处,他望向了长桥那边。

    随即,神识落到了桥边的一个绿袍文官,那文官双拳紧握,死死盯住这边。

    徐长卿不禁自嘲,这朝廷的官员都想那我这颗头颅去换官袍顶戴。

    “一个穷酸秀才,也敢觊觎倒这个地步,真是欺负我徐长卿杀不动人了么。”

    黑衣人索性不在顾忌,念头稍起,一柄短剑,瞬间破空而去。

    那巡城御史本就是个文人,想搏一搏富贵而已,文人手刃枭雄,总是能名声大噪,被千古传颂的美谈。他竟没有报官,想等那人力脱战死,顺手牵羊。

    只可惜,一柄飞剑瞬间刺入他的眉心,他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远处百姓,发现有朝廷命官当街倒地,瞬间如鸟兽散,而最先抱头鼠窜的就是正在桥边撒尿的目盲老道,一看大事不好,背起算卦摊子,直接一溜烟跑掉。

    徐长卿看着周围宅子,各个大门紧闭,叹息一声。看着长街卖桂花糕的摊子和对面的酒楼,好像回到了他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刻。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良久,黑衣人转过头,迎着林秋蝉和秦郢的目光看过来。黑衣人微笑向这边赞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两位小友,看了半日,我这剑术如何?”

    黑衣人看这两个少年,想起来当年也是这般年纪,与那人生死相逢,真是快哉快哉。

    多么相似的场景,如今陷入生死的竟是自己了,老天真是惯会捉弄人。

    大周律铭文规定,见官与贼斗,围观者连坐。

    秦郢茫然,不知所措。林秋蝉却稳住心神,答道:

    “你要我们杀了你?”。

    秦郢听到林秋蝉此话,也瞬间明白正应如此,否则今日这人被差役拿去,三人怕是都要下大狱。

    “一颗好头颅,赠予少年郎,确实不太亏。我徐长卿一生,无愧天地有愧人,至死岂会连累你们,便送你们一番好前程”。

    秦郢听罢,正欲出门补刀,林秋蝉拉住了他。小声喃道:

    “一来杀了这人,若同伙寻来,咱们如何应对,还能日日防贼?

    二来这人求死不想连累我们,不如救他一救?官府人来,咱们把人藏好,他们定然认为贼人已经逃脱,怎可能还留在此地,事后最多盘查一番,也就过去了。

    况且,这几年下来,恐怕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这年头,没人愿意在这上面较真了”。

    秦郢自然是听林秋蝉的,别看平时三个人秦郢总是大咧咧,实际上两人从小长大,心照不宣,关键时刻还是少年拿主意。

    同时,林哥这话,也非常稳妥。放在小侯爷家,官府总不至于敢闯贵族家,尽管落魄了,毕竟名分还在。

    两人小心出去,观察四下无人,便向黑衣人快速走来。黑衣人看到,一挥手,浩然气将这里雾气蒙蒙,外人只见此处大雾骤起,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何事。徐长卿接下来也不做声,便闭上了眼睛。

    林秋蝉拾起黑衣人另一把短剑,将他留在地上的血迹仔细抹去,让人难以分辨。

    秦郢背上黑衣人,快速跑向小侯爷家。本以为必死的黑衣人,睁开眼睛,瞬间明了。用自己仅剩的灵力向原来的地方一指,霎时尘土飞扬,大火熊熊燃烧,长烟滚滚,原地便再啥也看不出来了。

    小侯爷吓得差点昏死过去,还好他父亲叔伯这月在北城门值宿,半个月才能回来,家中七叔在别院养伤,不能出来,索性紧闭大门。

    两人问小侯爷小时候玩的密道如今在否,小侯爷忙向地板一处指了指,两人叩开地道门,将黑衣人安置在密道里。

    不愧是落魄的贵族,这密道长廊里如今还有悬挂的炉灯和壁画,巨石堆叠的墙壁异常干燥,就能想到小侯爷当年家道如何,说钟鸣鼎食也是不为过的。

    小侯爷自然慌了神,他哪里做过这些事,私藏朝廷逆贼要犯,这可是株连九族的下场。小侯爷站在长廊傍边,不知所措。

    秦郢和林秋蝉宽慰他,你这几天可以去后院你七叔家呆几天。我们在这边照顾这人,待你爹要回来的日子,你再回来。

    如官府盘问,无非说你在照顾七叔,也有个妥贴的说法。小侯爷想了一下,觉得是个好主意,连忙扔了钥匙就走了,临走告诉他们,家里什么都不缺,随便拿便是,大不了老爹回来说这几天在后院没来这边,遭了贼了。

    反正母亲早早亡故,家里东西乱糟糟的,茶米油盐那些东西算得了什么。黑衣人药品都有,只是一时走不得,倒也无需两人提供什么,一日三餐两壶酒而已。

    送走小侯爷,两人也不担心他告发,毕竟他也在场,官府知道都是连坐。

    再者小侯爷生性善良,也断不会做出出卖朋友的事情。两人重回地道,询问一下这人的始末,总不能一直糊涂。

    林秋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睁开眼睛,笑着看着少年:“两位恩公,你们只要知道我叫徐长卿,字狩离,是个民贼就好了。

    多说对你们也无益,但是生死大恩,不得不报,我会些修行,空有修为,却没有高明的法术。

    如果你们不学,我身上钱财也没多少,就不知道报答你们什么了。对了,还不知两位小恩公姓名”。

    二人自报了姓名,当然都是假的,黑衣人却也无所谓,看来也是快意恩仇的汉子。

    对于修行,开气府和引导气海雪山流淌奇经八脉等事,林秋蝉说此事不急,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就这样,放下一些吃食就离开了。

    “莫非是天意如此……”徐长卿喃喃道。

    两人锁了大门,便悄然离开了浮露巷,各回各家,约定每日早上碰头,继续看看情况。

    当少年回到了书铺,门口赫然站着一个捕快,和那胖子一样的装束,却年纪大了许多。老头一瘸一拐正出屋子,他和那男人正在寒暄,二人同时看见了回来的少年。

    那男人沉声道:“正找你呢,你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