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稽古 » 【第一百一十六回】品东坡行欢悟世道,见女弟兄嫂劝伊归

【第一百一十六回】品东坡行欢悟世道,见女弟兄嫂劝伊归

    惠元看到纤袅手指上的伤痕,便清楚是受到了拶刑。这样的手指,别说洗碗,像什么刺绣弹琴甚至写字都会受到影响。

    “我那里有些药膏,一会儿你来取。这些活你就先别做了,等她们洗完,跟着她们去买东西。”惠元道。

    “多谢。”纤袅轻轻道。

    “别谢我,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只是看你可怜罢了!”惠元道,“你可识字?”

    “我从小在王府里面长大,读过许多书,倒略识得几个字。”纤袅道。

    “好,平日里你就教这里的人识字念佛经吧。”惠元道。

    “好。”纤袅道。

    纤袅心里暗自感谢惠元,洗完碗把杂事做好之后,就跟着琅玕和玲珑去了集市。

    “这外面好生热闹,比不上寺里面幽静。”纤袅道,“我记得有一首诗,叫《题破山寺后禅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也许寺庙里面都是如此吧。”琅玕道,“除了喇嘛庙。”

    “我倒很喜欢白云寺,不然为什么世祖章皇帝会到此呢?”纤袅道,“走吧,你们看看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还有些余钱,你们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去买吧。”

    “主子,您买些好看的衣裳嘛!这些荆钗布裙,连点儿颜色都没有,看着您好虚弱。”玲珑道。

    “锦绣华服穿在我这身上,才是反衬了我的虚弱,穿这身衣服,还算应景。”纤袅道,“那身衣服太重了,经常还担心会不会弄脏,哪比得上这衣服,不容易脏,可以穿很久,不容易坏。绫罗绸缎都是民脂民膏,不知生活疾苦,就会在温柔富贵乡中沉醉。以前用的碗都是银碗或者玉碗,如今,用缺了一角的瓷碗,会发现,一针一线当来之不易。王府里面的衣服,不过穿几次就扔了。一件成衣,便是普通百姓几年的口粮。从头到脚一整套下来,恐怕是平常一户人家一辈子的口粮。吃些清淡的也好,免得像王府里面一样暴殄天物。在王府不知道什么是饿,在这边自然会挨饿受冻,喝一碗热粥,才发现这才是山珍海味。王府里面的菜实在荤腥油腻,我刚嫁过去的时候,额头上长了很多痘痘呢!”

    “说来也是,平日里在王府里面用膳,每道菜不过动几口,哪里比得上这里自在。”玲珑道。

    “肘子——东坡肘子哟——”一阵四川口音传来。

    “好香啊!”琅玕道,“我记得北宋有一个著名的词人叫苏轼,号东坡居士,据说这就是他发明的呢!”

    “你说对了一半。”纤袅笑道,“据说有一次苏东坡宴请宾客,其妻王弗亲手做了一道肘子招待客人。在做这道菜时,由于王弗一时疏忽,未注意到时间,当她发现时,肘子的表面已变得焦黄,并且有些黏锅。为了掩饰肘子的焦味,王弗连忙在其中加入了各种调料,然后再慢慢烹饪。不料这么一来,微黄的肘子味道出乎意料地好,众宾客赞不绝口,于是在苏东坡的改良之下,从此东坡肘子名扬四海,家喻户晓。不过苏东坡是四川人,川菜吃起来,恐怕会有些辣吧?”

    “一点儿都不辣!”那卖家道,“那时候还没有辣椒此物,辣椒是明朝从国外传进来的,故东坡肘子不辣。用筷子轻轻夹起,未入口就让人垂涎欲滴,入口之后,那叫一个美味!只觉唇齿生香,肉粑而不烂,肥而不腻,浓而不油,酥香质嫩,鲜美可口!”

    “主子,我想吃!”琅玕道。

    “我也想吃!”玲珑道。

    “二十文钱!”卖家道,“小菜免费送一道,米饭一文钱一碗!”

    纤袅掏出二十三个铜板,卖马上将一盘东坡肘子摆在桌上,还有一道炒白菜,又摆上三碗米饭。

    “好吃!”琅玕很兴奋,“好久没有吃到肉了!主子您也吃!”

    “不了,我吃点儿白菜就行。”纤袅笑道,“你们好好吃,别委屈了自己。我既然已经遁入空门,就不能沾染荤腥。你们可知,有一次康熙皇帝去白云寺拜访顺治皇帝,或者是醒迟长老,醒迟长老就带着他来到寺庙附近,那里有一片水稻田,是醒迟长老亲手种的。”

    “主子,您身子没好,必然要吃肉补补身子。”玲珑道,“都说吃斋念佛,可怜那些畜生便是怜悯,我看那些菜也有性命,不还是杀生了吗?想要不杀生,就委屈了自己。既然如此,我们是强者,这些畜生是弱者,我们吃它们是天经地义。本来天下就是弱肉强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是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想富贵又寿延。”纤袅叹气。

    “主子,这个好像是《窦娥冤》里面的吧?”玲珑问。

    “你这丫头,平日里偷偷读了不少书呢!”纤袅笑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我从小跟着主子,自然读过书!”玲珑叹气,“更何况,有时候在楚公公那里,他又伺候王爷,您身边有人琅玕伺候,我就只能翻翻书了!”

    “多读书也好。”纤袅笑道,“琅玕,你学着点儿,你看,玲珑知道多少典故!”

    “可是现在没机会了!要不什么时候我们回去,主子您教我!”琅玕笑道。

    “回去倒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可以托娘家为你找一个书香世家嫁过去!”纤袅笑道。

    “主子您好坏!”琅玕笑道,“既然如此,当官的就可以欺负老百姓,便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过弱肉强食,我们是强者,为什么不可以吃肉?”

    “油嘴滑舌的!”纤袅有些心动,“真的好吃吗?”

    “当然,您尝尝!反正我们又不是寺里面装扮出来的!”琅玕道。

    纤袅看看四周,悄悄夹了一块肉,只觉肉香扑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王府里面似乎吃过,但是这外面的才是正宗啊!这可是正宗四川风味呢!”

    纤袅也逐渐忘记了出家人的身份,跟着琅玕和玲珑大快朵颐。

    “主子,您别抢,都吃完了!”玲珑笑道。

    “让你们两个吃独食我一旁看着,岂不是折磨我?”纤袅笑道,“别跟我抢!”

    吃完东坡肘子,还感觉意欲未尽,于是买了半只烤鸭路上吃,然后买了几只碗。回去之前,三人将烤鸭分完。

    “怎么才回来?”惠元有些不悦,“有人来找你,称是你娘家人,在等你,快去吧。”

    纤袅连忙回去,见到瑚成和兰蕙,泪如雨下。

    “何必在这里受苦?跟我们回去,免得在这里受苦!你若是不愿意跟扎库塔氏一起,我们攒了一些体己银子,正在外面修一处四合院。在我们那里,你也免得受苦!”瑚成抱住她哭道。

    “阿浑,我既已舍弃红尘,就应该留在此。一来,为我赎罪;二来,在世祖章皇帝待过的地方,我也安心。”

    “你若愿意留在此处……这样,我们为你在四合院里面修一处佛堂,在那里面,也不会受苦。”兰蕙道,“更何况,你不顾自己,还有身边这两个丫头啊!”

    “琅玕和玲珑从小与我一起,感情深厚,虽与她们不舍,但我不愿连累她们。还请……阿浑和阿沙做主,为她们寻一好夫婿!琅玕今年便二十六了,再不嫁,便嫁不出去了;玲珑很快就二十七了,虽然王爷做主将她给楚桂儿做妾,但是毕竟那是一个太监,也请阿浑和阿沙做主予之婚配!”纤袅跪下,“我本来罪不可恕,只能在此忏悔,受些苦,也是应该。”

    “跟我们回去,你没错!”兰蕙哭道,“是他不懂得珍惜你,倒让你感觉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过错!错的从来不是你,而是这不公的天道!你从来都没错,是他们把过错归结于你。历朝历代灭亡都说是红颜祸水惹的祸,红颜不过是历代昏君暴君庸君的遮羞布,找的借口罢了!你从来没有错,不过是被他们洗脑了罢了!”

    “我本来就有错,虽然从来没有告诉过王爷,但是恐怕皇上都告诉他了,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纤袅流泪,“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王爷自然不会放过我……”

    纤袅将一切第一次说出来了。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那样对我!我……我爱了他那么多年,他却……这便是我罪有应得。我对不起和亲王,为了理亲王,我背叛了他多少!最后,我却被他……”纤袅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不怪你,嫁给和亲王,本来就不是你自愿。”瑚成安慰,“你本来就不该被束缚,要大胆追求自己的爱。只是你被爱迷惑了心神,爱错了人。但是我想,他应该也爱你,否则也不会为了你逼死结发妻子。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宁郡王打着理亲王的旗号做的。”

    “我真希望如此,可是……我不信。”纤袅又哭了,“就让我赎罪吧!我的身子早就已经不干净了,回去倒把娘家玷污了!”

    “不会的。”瑚成紧紧抱住她,“你是我唯一的妹妹,额涅走了,我不疼你,谁疼你?阿玛是个不管事的,扎库塔氏又是一个毒妇,我自然护着你。”

    “阿浑!”纤袅继续哭,“我……我跟你回去!”

    “好!”瑚成很高兴,“不过还需委屈你两月,待四合院修好,我亲自来接你!我每七日来见你一次,若是无空,就让兰蕙来看你。”

    纤袅点点头,琅玕十分高兴,玲珑自然也高兴,却若有所思。

    楚桂儿对她的威胁没有因为距离而缩减,但是离越近,玲珑也越害怕。当夜,便让信鸽传递信息去了王府。

    “好啊,我苦苦劝她她不回来,原来是想娘家了!”弘昼怒道,“她一旦去了娘家,我一定把她绑回来!我看也是受不了苦,只是在我面前倔犟罢了!”

    “王爷,福晋回京城也是好,既然福晋已经有一些敞开心扉,不如您也多去白云寺几趟,说不定福晋就愿意回来了。”楚桂儿道。

    “只不过如今她不愿意见我,你抽空多去白云寺几趟。”弘昼道,“说些好话,让她别倔犟!趁她心智还不坚定,尽快把她弄回来!”

    “嗻!”楚桂儿道。

    待瑚成夫妇次日离开之后,楚桂儿也马上赶道。玲珑一见到他,大惊失色,正要躲起来,便被楚桂儿呵斥住。琅玕不高兴,便道:

    “请公公回。我家主子不见任何人,正在为醒痴长老念经。”

    “那咱家就等福晋。”楚桂儿道,“奴才今日必见福晋,还请你们进去通报一声。”

    “都说了谁也不见!”琅玕道,“主子正在礼佛,你听不懂话是吗!”

    “琅玕!”楚桂儿怒道,“咱家是受王爷令旨来看望福晋,你敢不遵!”

    “王爷是主子,福晋就不是主子了吗?你听你主子的话,我听我主子的话,你主子又不是我主子,我凭什么听他的话!”琅玕道,“你算什么!我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幼就跟着主子,主子的意思我不知道?”

    “咱家就在这里等!”楚桂儿道,“今儿咱家必须见到福晋!”

    “一盏茶后请人进来吧。”纤袅听到一阵嘈杂,不悦。

    琅玕不悦,玲珑也不敢说话,一盏茶后,楚桂儿进了正殿,给纤袅和醒迟长老画像行礼之后,进入耳房。

    “这里没有什么茶水,只有正午挑的山泉水,加上薄荷叶下火,公公将就。”纤袅淡淡道。

    楚桂儿将水一饮而尽。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