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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旧人旧事十四年

    李清重伤归来,对于整个招贤里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因为这处乡镇不仅有着一条横贯河流,最要命的是往南走十多里地就是大河流段,躲过潮头固然是件喜事,可大河水位已经淹没滩涂一里有余,还在上涨,等到黄龙撞海之日必然逃不过洪水肆虐,于是在发往长乐县城和蒲州的文书上李清提出要州府派出一支河兵携带镇水物来此的要求。

    此外李清又单独修书一封发往禹洲京城,直达都水监指挥使罗桓桌案,一名水法修行登峰造极的山泽野修,许是成名已久但从不抛头露面的水贼曾在招贤里短暂现身,只用了一击就让李清元气大伤,断臂跌境,此事务必要慎之又慎,严阵以待。

    对方此行的目的必然不会是窃取大河水精这般简单,怕只怕届时黄龙溃决,这已经显露踪迹的水贼会兴风作浪,和大河王朝作对。

    有此猜测并不是李清疑心重,而是很多年前尚在大河王朝北部奉旨勘探水文的李清听闻过一桩旧事,天河倒灌落人间,百姓死伤惨重。

    由于水患发生在京城极其附近数州,距离当时的李清甚远,他也只是在后来从指挥使罗桓罗大人口中听闻详情。

    大河王朝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比这个更要命的则是,大河王朝当年曾联合其他数洲强者围杀对方,最后并未功成,反而是让那东西沿着大河一路逆流逃窜离开了禹洲,这就很难善后了——不管是水部还是都水监,这十四年来其实一直都活在那东西的阴影里,从罗大人和水部郎中莫裕大人往日闲谈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拼凑出一个李清认为极其接近真相的故事,那就是皇室惹恼了一位道法通天的水法大能,其在禹洲的地位,大抵就像是隐士扁舟客之于海洲的地位。

    一位能在数洲人族守望追杀下逃出生天的练气士,至少是个同境甚至已至巅峰多年的飞升境地仙,与这种人结仇的下场,在历史上就从来没有好过。

    如果真是那位旧人来寻仇而又留了自己一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忌惮自己河东道监水郎这一层身份,自己一死,象征着自己官家身份的命牌就会破碎,都水监会第一时间发现,继而联想到十四年前那场大洪水,对方不愿如此之早就与大河王朝兵戎相见,所以自己才侥幸活了下来。

    飞升境的地仙啊......李清只觉得头疼,心想这群大老爷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惹怒了这种人?

    “你收的这三个弟子,说实话,除了那个半天憋不出半个屁的小子,其他的都一般,比我发现的两个弟子差上不少。”张林、程才和鲁百万三人此刻都在河岸上新搭建的茅草棚下打坐,雨水滴滴答答砸落在泥浆中连绵不绝,两个少年还好,只有个小萝卜头抓耳挠腮浑身不舒服,好像想跑去捞鱼玩儿。

    魏杰生性严谨古板,看到此种场景不由得皱眉:“反倒是那个痴儿,看起来更能继承你的衣钵,只可惜已经得授火法呼吸术,你怎么想的,放着金山银山不去要,找几个歪瓜裂枣来充数?”

    他口中的痴儿,就是鲁百万嘴里的小哑巴陆淮,此时此刻正跟柳长生呆在距离三个少年稍远些的地方看雨、看水,少年身体里的火蛇巡游城关日夜不息,整条左臂如今散发着温热,一边是修行,另一边也是修行。

    “我的天资也很一般,不要在这种事上做文章,太过急功近利没甚好处,你的天赋比我好,自然眼光高,在我看来这几个小家伙已经很不错了。”

    李清笑眯眯的啃着油饼,如今丢了一条手臂,只能靠右手吃饭,啃过饼后就得放下,抄起筷子夹几根咸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滋味很不一般,这个遭逢变故却仍能笑得出来吃得下饭的家伙让魏杰觉得几年未见越发看不懂对方了。

    “而且,你说的那个心性上佳的小家伙,说实话,根骨更差。”

    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李清哈哈大笑起来,趁魏杰不注意把手上的油渍尽数抹在对方肩头:“你只是遥遥看过几眼,我可不一样,我摸过他的骨。”

    “可他给人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既然根骨差,岂不是和你同病相怜,那你是怎么忍住不收他为徒的?”魏杰眉头一挑。

    “这不是,来晚了嘛。”李清猛的一拍膝盖,连声叹惋,娘的要是早来两天,高低求着那陆淮当自己的弟子,话少、知礼节,一看就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且不说他的天赋根骨如何,每天看着这么个懂事孩子在自己跟前,其实就足够心安。

    魏杰笑了笑,在他的印象里可从来没见过李清有过今日这般作态,不由得又对陆淮更加好奇,这娃娃看起来不甚聪明,真有李清说的那么好?

    另一边打着伞带陆淮看水的柳长生嘴角微微翘起。

    “好了,今天课业就到这里了,好好温习那滴水珠在身体里游弋的痕迹,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雨势转大,李清算了算,三位少年闭目感受水珠在体内流转已经有了半个时辰,修炼一事最是急躁不得,不着急,慢慢来,他决定今日三个少年的修行就到此为止。

    “师父,陆淮在那干啥呢,我咋看着有些玄乎?”

    鲁百万是个屁股上带钉子的,坐不住,一听到李清说可以休息了立马就蹦了起来,到李清跟前问东问西,原本张林和程才还想走上前来询问些初次行气走脉的疑问,被鲁百万抢了先,两人没奈何,只好在草棚下先相互交流。

    李清遥遥看了一眼,柳长生撑着伞眺望东北方的九峰山,少年在伞下双眼紧闭,正在走脉。

    “和你们一样,在气行周天,我们一般称作行气走脉。”

    李清抬起右手指着陆淮:“百万,你们平日里都说他是小哑巴,是守村人,可是陆淮先比你修炼几天哩,而且进境并不差了。”

    鲁百万眉头一挑,双手抱胸轻哼一声:“他就是憨怂,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师父你看着吧,我肯定加倍努力,高低要走在陆淮前头。”

    “牛皮吹得震天响,刚刚有人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下来,靠啥和陆淮比,靠嘴啊?”

    李清在鲁百万的额头上屈指一弹,小萝卜头立刻捂住脑门嗷嗷乱叫,可实际上李清其实并没有用力。

    魏杰看着一大一小逗乐子,大的笑小的叫,眉头微皱,有些无奈,怎么成天都这么欢快,修行什么时候是这种喜庆的事了?

    “小家伙,我跟你师父说几句话。”

    魏杰拍了拍鲁百万的肩膀,小萝卜头很识趣的跑回草棚子下头闹张林和程才,师父是个顶没架子的,可是这个魏大人不一样,凶得很哩。

    李清侧过脑袋,无言询问魏杰想要说些什么。

    “我发现些不寻常的地方,关于......他。”

    魏杰下巴抬起点了点远处的高大男子没有说话,李清抬起眼皮看去,是撑伞站在打坐少年身边、看着九峰山的柳长生。

    他有一个关于柳长生的猜想,很大胆、很危险的猜想。

    这个突兀出现于李清受袭之后、水患平定之前的外乡人,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柳长生当真只是一个二境的修士?如果他的修为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并不只是一个半吊子启窍境水法修士的话,那之前李清遇袭是否与此人有关,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那人一定要杀死招贤里的山神和土地,一定是这两人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到来并且认出了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提到过曾经十年前发生在附近的一场惊天大战和此人有联系,如果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来说的话,也能说得通。

    对方在打伤了李清后并未离开,而是以另一个身份留在了这里,就在永乐村。

    魏杰摩挲着手指细细回想:“一个实力不止于二境的、多年前离开禹洲的水法修士,第一时间会让你能联想到谁?据我所知只有十四年前的那个人。”

    李清猛回头,死死地盯着魏杰。

    “毕竟比起水法修士,禹洲的大河剑宗更让人关注,从而使得大家忘记那个曾被人将其与东海扁舟客提名一处的魔道巨擘。”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汉子目光灼灼:“当年能够掀翻八座镇河神兽,水淹数州十万户百姓的通天大能一直被人冠以魔道修士的身份,他当年在京城附近出手,直接毁掉了禹洲三分之一甚至将近半数的水脉,导致水贼近些年来在禹洲的肆虐愈发猖獗。

    可不管是水部的莫裕大人,还是我们的罗桓指挥使,对那些旧事都讳莫如深,可以说我们几乎所有人都不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八境以下的练气士甚至没有资格参与那场战斗。”

    魏杰轻声开口说道。

    “慎言。”李清摇头,直接打断了魏杰的思绪。

    他面色沉重的看了柳长生一眼,同时看向了九峰山。

    心思太重,太爱揣测,且一意孤行,是魏杰这个明明世家身份比自己还要显赫、修炼天赋比自己强出一大截但多年来始终未被重用的原因,太多人不喜欢这样的家伙,只有李清这滥好人才能稍微听他啰嗦两句。

    “在你眼里大家都是好人,你当真不怨恨那个害你跌境的家伙?”

    李清看了看空荡荡的左肩:“职责所在,而且技不如人,能咋个办?我只庆幸丢的还好不是右手,不然的话我还要重新练习用左手拿筷子,这不是坏事里最好的事吗?”

    魏杰用方言骂了一句脏话,大概意思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丢先人的脸,李清哈哈大笑。

    李清耸了耸肩,憨怂,就算你猜的是对的,又能怎么样?整个大河王朝全家老小一起上,再加上大河剑宗那两位十一境的地仙老祖,够不够人家一只手打?

    魏杰想了想,也是,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没有回过头的柳长生似乎是看山看的乏了,低头摸了摸陆淮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