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赏昙
浅秋催叶黄，按往年的规律，昭元城昙园的昙花将迎来今年最后一次盛放。那里是皇家在城中的别苑，素来只供皇室众人游玩。
这次皇后有诏，于八月十五晚上那里举行品昙赏月宴，所有朝官及其眷属都要来热闹热闹，教坊使负责筹备安排官家子女献艺事宜。
虽然各朝官家都要出一个节目，可楚明漪丝毫不担心，毕竟楚明纤楚明寂一定会抢着展示，所以她的心思全花在做月饼上。
楚明漪提前做好了各种口味的月饼，送给她在意的人。有水果冰皮的、蛋黄莲蓉的、果蔬的、五仁和火腿的。给祖母的那份少油少糖，松软易嚼。又分别包好每种口味的月饼，送给齐向衍、萧溯和钟予，她和照烛只留了自己喜欢的口味。
八月十五这日，太阳偏西，昙园西门车水马龙，各朝官皆携家眷而来。
这种场合妾室不可露面，曹氏只得守在家中，日复一日绞尽脑汁盘算着什么时候楚逮止才能把她扶正。
楚逮止独乘一辆马车，楚明漪与楚明纤姐弟同乘。
车内，楚明纤乜斜眼睛看着楚明漪，却对着窗外的婢女道：“我的舞服可带好了，等下还要登台呢！”
楚明寂在一旁神气十足道：“阿姐，你的舞姿这昭元城无人能及，必定惊艳全场。”
他们两姐弟叽叽喳喳谈笑，话里话外都是炫耀。
楚明漪不禁头痛，这楚明纤也就比她小一岁，但是行事却很天真。她见怪不怪，只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
到了昙园，楚逮止下了马车便嘱咐三个儿女要行止有仪，不要丢了他的脸，然后就快步去与同僚聚在一起。
楚明漪不想与楚明纤他们在一处，快步进园，想趁宴会没开始前，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
“明漪”，在昙园里的门口不远处，齐向衍边等着她，边与几个年轻公子交谈，一眼就看见楚明漪走了进来。
楚明漪闻声朝他笑了笑，往前走着。
齐向衍往回走到她身边，注意到她今天不似以往穿得那么随意自在，繁复雅致的衣衫下摆随着步伐和轻风而摇曳，发间的种种头饰十分精美，楚明漪的脸略施粉黛，眉似远山，眼如秋水，唇若丹樱。这还是齐向衍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她如此样子，清丽端庄，柔婉可人。
可齐向衍却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道：“穿这般多，热不热，这发饰会不会扯得头发痛？沉不沉，难受吗？”
楚明漪一下子破防了，拉着层层袖口，将手稍微往外伸了伸，眼里露着烦闷，“要不是我爹耳提面命非得让我们穿这样，我打死都不会看这些一眼，又热又沉，难受死了。”
齐向衍眉眼弯起，“走，趁皇上还没来，我带你去找个凉快地方待一会。”
几人刚想走，却被身后叫住，“姐姐，这位公子是？”
楚明漪一回头，果然是楚明纤姐弟，当时在浮州，楚明寂还追着他打，楚明纤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居然不认识他了。
楚明漪也不想暴露齐向衍太多事，只道：“这是征西将军家的公子。”
齐向衍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引着楚明漪前行。
楚明纤还从未见到这么年轻却又品貌非凡的男子，身如劲松，臂膀坚实宽厚，撑着衣服形姿挺拔，健雅俊逸，尤其是那双瑞凤眼，坚毅从容，但此刻也露着些许疏离。
直到他们走远，楚明纤才被楚明寂的催促打断思绪，“阿姐，你喜欢这类的？”
楚明纤脸上闪过娇羞，以帕子虚掩着嘴，小声道：“长得是很不错，可惜家世不怎么样，估计他也会子承父业，西边偏远又艰苦。凭你我的身份，怎么也要找昭元的人中龙凤。”
“阿姐说得是。”
湖边凉亭，齐向衍叫下人带上食盒来，端起一碗递给楚明漪，“秋天干燥，多吃点秋梨膏。”
“你做的？”楚明漪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还会做这个。
“以前看你做就学会了，我这是一锅一个梨分别做的，费了不少时间。等下给你一罐，让照烛拿好。你送的月饼我还舍不得吃，只咬了一口莲蓉蛋黄馅的，松润绵滑，香味沁人，这秋梨膏也算投桃报李吧。”
楚明漪搅着勺子尝了一口，味道还挺不错，清甜而不腻。
她爽朗笑着，连连夸赞，露出洁白的贝齿，“秋梨膏很好吃，如此一来，若想吃你做的，岂不是要多多投喂你才行，下次送你我新酿的酒。哦，对了，你想吃什么说一声，我一定做来送你。”
齐向衍迎着晚霞的余晖看着她，自来到昙园后那紧张防备淡漠的神情一下子彻底变得温柔起来。
几声传令此起彼伏，原来是皇上带着皇后、淑妃等后宫嫔妃及众皇子从正门到了。
园中众人纷纷前去接驾相迎，而后面向台上分列而立，在领侍的传令下，有序入席就坐。
昙园中不只有昙花，桂花香韵正当时，海棠明媚立枝头。佳肴已备，众人落座于园中。
楚明漪与楚明纤姐弟坐在楚逮止的后排，她边望着中间各官家子女的献艺，边保持文雅地品菜。
齐向衍坐在她的对向，席间偶有视线相触，两人便不显露地会心一笑。
上座的妃嫔及众皇子暗自打量席间未出阁的女眷，这是个相看的好机会。皇后虽然对处于颓势的太子失望，但也绝不会丧气，若能趁机为他找一个家世高贵的贤内助便是再好不过了，一来为他的前路积淀筹码，二来可绝了他荒唐的心思。
八皇子居高临下心不在焉地打量众人，在看到正夹菜的楚明漪时神色变得专注，凝视须臾理智地转回视线，低头若有所思。
按照抽签顺序，第一个上场的是平东将军的长孙，说起来，太子还是他的表哥。他的一场剑舞赢得满堂喝彩，也让心思深沉的人看到太子背后的兵柄势力。
吏部尚书的嫡孙女献上琵琶舞，只见环行急蹴，反身轻腰，袅曲手臂，轻盈拨弦，其貌灿如春华，灵动脱俗，不愧是信国第一美人，楚明漪目不转睛。
身旁一声沉沉放下茶杯的铿响打断了她的思路，楚明纤一脸不悦，看样子是楚明纤觉得同样献舞，前有珠玉，如此一来挑战不小。
楚明漪不理会她，观察着众人神情，理着头绪。吏部尚书是二皇子的外祖，若要为他拉拢势力，不知这信国第一美人会花落谁家。
若要抗衡，想必是与将军家结亲最好。可平东将军家是对头，安南将军一子战死沙场，次子断弦，且那次子三十余岁了，定北将军两个儿子都已有正妻。
这么看来，只有征西将军家的齐向衍和齐向郁年龄相当，尚未婚配，只是齐向郁是庶子且名声不好。那只剩下了齐向衍……
楚明漪想到这，心里说不出为何不由自主慌了一下，连忙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忘了仪态需端庄。
齐向衍看着楚明漪用小心翼翼而又复杂的眼神看向他，面露不解，然而不待瞬息，便关切地看着她，似是询问是否哪里不舒服。
手上的杯子被捏紧又松了几分，楚明漪勉强笑着，对他摇摇头。
齐向衍不知她为何不安，但还是对她坚定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切有我，放心”让她安心的笑意。
一旁郁郁寡欢的楚明纤留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凑过来讽笑道：“姐姐，你与齐公子似乎私交甚好啊。”
“只是可惜，一介武夫尚无军功在身，也就是长得好看那么几分，若无其它本事总不能以色侍人吧？况且西境苦寒，若你跟了他过去，可要受罪了。”
见楚明漪不吭声仍在关注舞蹈，楚明纤心里烦躁不已，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明明丝毫不如她，占着好运气才成为嫡女，平时举止粗鄙，这会倒是高傲地装起来，“哼，姐姐，妹妹说话你可别不爱听，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楚明漪受不了她的聒噪，脸上挂上敷衍的微笑，贴心地为楚明纤夹了一块璨金馒头到她碗中，楚逮止正好回头看向二人，见此情景，觉得姐妹二人感情渐深，家风和睦。
楚明漪借此用眼神示意她，已经为献舞焦急上火的楚明纤不得已吃下这块炸馒头。
月华流瓦，斜照座间，湖中沉璧，一片澄莹，宫灯繁光缀天，昙香清冽幽渺。
在众人的惊呼赞叹声中，四下的昙花缓缓展蕊，胜雪黯星。
悠微的琴声响起，吟猱绰注，与昙馨相和，安恬静谧，余韵如和风淡荡。
楚明漪被这琴声吸引，转身向中间看去，只见齐向衍着一袭云峰白的衣袍，神色从容轻抚琴弦。
宫灯摇曳的暖光幢幢，嵌在他起伏的袖摆。他丹唇浅勾，目光专注，此时云散月明，一束清芒从天投下，覆在齐向衍的侧颜，映着那轮廓变得柔和。
楚明漪被这一幕晃了神，心弦被轻触，仿佛天地间只有这眼前清旷神逸、高风绝尘的谪仙。
齐向衍一曲奏罢，趁着收琴，貌似不经意地向楚明漪望去一眼，却发现她表情呆愣沉醉，心里不觉暗笑，低头抱琴却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众人看向他，只觉得征西将军家嫡子好是好，但似乎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抚琴与平东将军家的剑舞相比，过于文弱。在人们心里，武将自是要舞刀弄枪、孔武有力才好看。
楚明漪从旁人的窃窃私语声中回神，心里有些不高兴，那些人又没见过齐向衍的精妙武艺，何故以一面妄下断言？在她心里，齐向衍惊才风逸，武功高强，是很厉害的人。
可她这会却不敢向已回到座位的齐向衍看去，借着饮茶瞧向那处，发现齐向衍的视线正对着她这边，楚明漪不知所以的心里怦怦跳着，脸上有点灼热。
美色误人，兄弟情深，不能乱想，楚明漪在心里反复絮叨着。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长相，怎么一转眼与自己差别这么大。
筵席将尽，场中献艺还在继续，终于轮到楚明纤，她早已换好舞服，静静地摆好姿势，娉婷而立，眼神期冀娇羞地看着高台众人。
然而皇上、后宫女眷及诸多皇子正欢欣地看昙花、赏明月，座中的人也时不时交流赏鉴，很多人都没有过多留意舞姿。
楚逮止眼见这种情形不免有些失望，只能以眼神示意下属。
楚明漪已经有些困倦，但还是认真看了一会楚明纤的舞蹈，水袖翻飞，旋跳优雅，可见功底扎实，此番表现也很好，没有失误。
一舞终了，楚逮止的下属带头拊掌称赞，众人回神，打量着楚明纤，最后倒也留下了印象。
这下楚逮止应该满意了，楚明漪果然看见楚逮止含笑的侧脸，心里不禁对这种卖女求荣的迹象翻白眼。
楚明漪扭头却看见身旁的楚明寂神情与有荣焉，自从他也像很多朝臣之子一样被选为皇子伴读共同学习后，觉得楚明寂沉稳了一些，不过从他的日常往来上看，倒是与楚逮止如出一辙，一样的趋炎附势。
酒足饭饱，昙月已赏，舞乐结束，众人意兴阑珊，皇上率后宫及皇子先行，其他朝官及其眷属也慢慢散了。
楚明漪也乏累地跟在楚父他们身后，路过一个转角，却被人拉了拉袖子，她瞬间清醒了，身边多了个齐向衍的身影并排缓行。
楚明漪暗自庆幸，幸好月色迷蒙，路旁的宫灯朦胧，不然自己心慌意乱的样子就会被他发现。
只听齐向衍悄声说：“我今日表现如何，抚琴好听么？”
“挺，挺好的，很好听。”楚明漪用余光看着齐向衍隐约的轮廓，一回想当时那月下谪仙的样子，不免结巴起来。
齐向衍又凑近一步笑道：“你之前可听过这曲子？”
楚明漪实在很难学会古琴，即使楚逮止请了老师来家中教她，可在几次挫败后便没了心思，看着那复杂难懂的曲谱，她觉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她不愿在齐向衍面前不懂装懂，只得露拙，“我疏于练习琴艺，很少听那些曲子，不，不知此曲叫什么。”
“这曲子叫云念月心影成双”，听着齐向衍沉缓磁性的声音入耳，楚明漪紧张地揪着衣袖，刚好走出园外，远远见着楚逮止他们在登车，她快步向前，却霎时顿足扭头小声对身后道：“我记住了。”
笑着看着楚明漪的车马远去，齐向衍这才走向自己的马车，齐审言正好拨开窗帘，“还不上车？”
顺着他的的目光，齐审言注意到了那一驾马车上写的楚字，爽朗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小子……”
这次皇后有诏，于八月十五晚上那里举行品昙赏月宴，所有朝官及其眷属都要来热闹热闹，教坊使负责筹备安排官家子女献艺事宜。
虽然各朝官家都要出一个节目，可楚明漪丝毫不担心，毕竟楚明纤楚明寂一定会抢着展示，所以她的心思全花在做月饼上。
楚明漪提前做好了各种口味的月饼，送给她在意的人。有水果冰皮的、蛋黄莲蓉的、果蔬的、五仁和火腿的。给祖母的那份少油少糖，松软易嚼。又分别包好每种口味的月饼，送给齐向衍、萧溯和钟予，她和照烛只留了自己喜欢的口味。
八月十五这日，太阳偏西，昙园西门车水马龙，各朝官皆携家眷而来。
这种场合妾室不可露面，曹氏只得守在家中，日复一日绞尽脑汁盘算着什么时候楚逮止才能把她扶正。
楚逮止独乘一辆马车，楚明漪与楚明纤姐弟同乘。
车内，楚明纤乜斜眼睛看着楚明漪，却对着窗外的婢女道：“我的舞服可带好了，等下还要登台呢！”
楚明寂在一旁神气十足道：“阿姐，你的舞姿这昭元城无人能及，必定惊艳全场。”
他们两姐弟叽叽喳喳谈笑，话里话外都是炫耀。
楚明漪不禁头痛，这楚明纤也就比她小一岁，但是行事却很天真。她见怪不怪，只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
到了昙园，楚逮止下了马车便嘱咐三个儿女要行止有仪，不要丢了他的脸，然后就快步去与同僚聚在一起。
楚明漪不想与楚明纤他们在一处，快步进园，想趁宴会没开始前，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
“明漪”，在昙园里的门口不远处，齐向衍边等着她，边与几个年轻公子交谈，一眼就看见楚明漪走了进来。
楚明漪闻声朝他笑了笑，往前走着。
齐向衍往回走到她身边，注意到她今天不似以往穿得那么随意自在，繁复雅致的衣衫下摆随着步伐和轻风而摇曳，发间的种种头饰十分精美，楚明漪的脸略施粉黛，眉似远山，眼如秋水，唇若丹樱。这还是齐向衍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她如此样子，清丽端庄，柔婉可人。
可齐向衍却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道：“穿这般多，热不热，这发饰会不会扯得头发痛？沉不沉，难受吗？”
楚明漪一下子破防了，拉着层层袖口，将手稍微往外伸了伸，眼里露着烦闷，“要不是我爹耳提面命非得让我们穿这样，我打死都不会看这些一眼，又热又沉，难受死了。”
齐向衍眉眼弯起，“走，趁皇上还没来，我带你去找个凉快地方待一会。”
几人刚想走，却被身后叫住，“姐姐，这位公子是？”
楚明漪一回头，果然是楚明纤姐弟，当时在浮州，楚明寂还追着他打，楚明纤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居然不认识他了。
楚明漪也不想暴露齐向衍太多事，只道：“这是征西将军家的公子。”
齐向衍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引着楚明漪前行。
楚明纤还从未见到这么年轻却又品貌非凡的男子，身如劲松，臂膀坚实宽厚，撑着衣服形姿挺拔，健雅俊逸，尤其是那双瑞凤眼，坚毅从容，但此刻也露着些许疏离。
直到他们走远，楚明纤才被楚明寂的催促打断思绪，“阿姐，你喜欢这类的？”
楚明纤脸上闪过娇羞，以帕子虚掩着嘴，小声道：“长得是很不错，可惜家世不怎么样，估计他也会子承父业，西边偏远又艰苦。凭你我的身份，怎么也要找昭元的人中龙凤。”
“阿姐说得是。”
湖边凉亭，齐向衍叫下人带上食盒来，端起一碗递给楚明漪，“秋天干燥，多吃点秋梨膏。”
“你做的？”楚明漪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还会做这个。
“以前看你做就学会了，我这是一锅一个梨分别做的，费了不少时间。等下给你一罐，让照烛拿好。你送的月饼我还舍不得吃，只咬了一口莲蓉蛋黄馅的，松润绵滑，香味沁人，这秋梨膏也算投桃报李吧。”
楚明漪搅着勺子尝了一口，味道还挺不错，清甜而不腻。
她爽朗笑着，连连夸赞，露出洁白的贝齿，“秋梨膏很好吃，如此一来，若想吃你做的，岂不是要多多投喂你才行，下次送你我新酿的酒。哦，对了，你想吃什么说一声，我一定做来送你。”
齐向衍迎着晚霞的余晖看着她，自来到昙园后那紧张防备淡漠的神情一下子彻底变得温柔起来。
几声传令此起彼伏，原来是皇上带着皇后、淑妃等后宫嫔妃及众皇子从正门到了。
园中众人纷纷前去接驾相迎，而后面向台上分列而立，在领侍的传令下，有序入席就坐。
昙园中不只有昙花，桂花香韵正当时，海棠明媚立枝头。佳肴已备，众人落座于园中。
楚明漪与楚明纤姐弟坐在楚逮止的后排，她边望着中间各官家子女的献艺，边保持文雅地品菜。
齐向衍坐在她的对向，席间偶有视线相触，两人便不显露地会心一笑。
上座的妃嫔及众皇子暗自打量席间未出阁的女眷，这是个相看的好机会。皇后虽然对处于颓势的太子失望，但也绝不会丧气，若能趁机为他找一个家世高贵的贤内助便是再好不过了，一来为他的前路积淀筹码，二来可绝了他荒唐的心思。
八皇子居高临下心不在焉地打量众人，在看到正夹菜的楚明漪时神色变得专注，凝视须臾理智地转回视线，低头若有所思。
按照抽签顺序，第一个上场的是平东将军的长孙，说起来，太子还是他的表哥。他的一场剑舞赢得满堂喝彩，也让心思深沉的人看到太子背后的兵柄势力。
吏部尚书的嫡孙女献上琵琶舞，只见环行急蹴，反身轻腰，袅曲手臂，轻盈拨弦，其貌灿如春华，灵动脱俗，不愧是信国第一美人，楚明漪目不转睛。
身旁一声沉沉放下茶杯的铿响打断了她的思路，楚明纤一脸不悦，看样子是楚明纤觉得同样献舞，前有珠玉，如此一来挑战不小。
楚明漪不理会她，观察着众人神情，理着头绪。吏部尚书是二皇子的外祖，若要为他拉拢势力，不知这信国第一美人会花落谁家。
若要抗衡，想必是与将军家结亲最好。可平东将军家是对头，安南将军一子战死沙场，次子断弦，且那次子三十余岁了，定北将军两个儿子都已有正妻。
这么看来，只有征西将军家的齐向衍和齐向郁年龄相当，尚未婚配，只是齐向郁是庶子且名声不好。那只剩下了齐向衍……
楚明漪想到这，心里说不出为何不由自主慌了一下，连忙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忘了仪态需端庄。
齐向衍看着楚明漪用小心翼翼而又复杂的眼神看向他，面露不解，然而不待瞬息，便关切地看着她，似是询问是否哪里不舒服。
手上的杯子被捏紧又松了几分，楚明漪勉强笑着，对他摇摇头。
齐向衍不知她为何不安，但还是对她坚定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切有我，放心”让她安心的笑意。
一旁郁郁寡欢的楚明纤留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凑过来讽笑道：“姐姐，你与齐公子似乎私交甚好啊。”
“只是可惜，一介武夫尚无军功在身，也就是长得好看那么几分，若无其它本事总不能以色侍人吧？况且西境苦寒，若你跟了他过去，可要受罪了。”
见楚明漪不吭声仍在关注舞蹈，楚明纤心里烦躁不已，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明明丝毫不如她，占着好运气才成为嫡女，平时举止粗鄙，这会倒是高傲地装起来，“哼，姐姐，妹妹说话你可别不爱听，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楚明漪受不了她的聒噪，脸上挂上敷衍的微笑，贴心地为楚明纤夹了一块璨金馒头到她碗中，楚逮止正好回头看向二人，见此情景，觉得姐妹二人感情渐深，家风和睦。
楚明漪借此用眼神示意她，已经为献舞焦急上火的楚明纤不得已吃下这块炸馒头。
月华流瓦，斜照座间，湖中沉璧，一片澄莹，宫灯繁光缀天，昙香清冽幽渺。
在众人的惊呼赞叹声中，四下的昙花缓缓展蕊，胜雪黯星。
悠微的琴声响起，吟猱绰注，与昙馨相和，安恬静谧，余韵如和风淡荡。
楚明漪被这琴声吸引，转身向中间看去，只见齐向衍着一袭云峰白的衣袍，神色从容轻抚琴弦。
宫灯摇曳的暖光幢幢，嵌在他起伏的袖摆。他丹唇浅勾，目光专注，此时云散月明，一束清芒从天投下，覆在齐向衍的侧颜，映着那轮廓变得柔和。
楚明漪被这一幕晃了神，心弦被轻触，仿佛天地间只有这眼前清旷神逸、高风绝尘的谪仙。
齐向衍一曲奏罢，趁着收琴，貌似不经意地向楚明漪望去一眼，却发现她表情呆愣沉醉，心里不觉暗笑，低头抱琴却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众人看向他，只觉得征西将军家嫡子好是好，但似乎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抚琴与平东将军家的剑舞相比，过于文弱。在人们心里，武将自是要舞刀弄枪、孔武有力才好看。
楚明漪从旁人的窃窃私语声中回神，心里有些不高兴，那些人又没见过齐向衍的精妙武艺，何故以一面妄下断言？在她心里，齐向衍惊才风逸，武功高强，是很厉害的人。
可她这会却不敢向已回到座位的齐向衍看去，借着饮茶瞧向那处，发现齐向衍的视线正对着她这边，楚明漪不知所以的心里怦怦跳着，脸上有点灼热。
美色误人，兄弟情深，不能乱想，楚明漪在心里反复絮叨着。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长相，怎么一转眼与自己差别这么大。
筵席将尽，场中献艺还在继续，终于轮到楚明纤，她早已换好舞服，静静地摆好姿势，娉婷而立，眼神期冀娇羞地看着高台众人。
然而皇上、后宫女眷及诸多皇子正欢欣地看昙花、赏明月，座中的人也时不时交流赏鉴，很多人都没有过多留意舞姿。
楚逮止眼见这种情形不免有些失望，只能以眼神示意下属。
楚明漪已经有些困倦，但还是认真看了一会楚明纤的舞蹈，水袖翻飞，旋跳优雅，可见功底扎实，此番表现也很好，没有失误。
一舞终了，楚逮止的下属带头拊掌称赞，众人回神，打量着楚明纤，最后倒也留下了印象。
这下楚逮止应该满意了，楚明漪果然看见楚逮止含笑的侧脸，心里不禁对这种卖女求荣的迹象翻白眼。
楚明漪扭头却看见身旁的楚明寂神情与有荣焉，自从他也像很多朝臣之子一样被选为皇子伴读共同学习后，觉得楚明寂沉稳了一些，不过从他的日常往来上看，倒是与楚逮止如出一辙，一样的趋炎附势。
酒足饭饱，昙月已赏，舞乐结束，众人意兴阑珊，皇上率后宫及皇子先行，其他朝官及其眷属也慢慢散了。
楚明漪也乏累地跟在楚父他们身后，路过一个转角，却被人拉了拉袖子，她瞬间清醒了，身边多了个齐向衍的身影并排缓行。
楚明漪暗自庆幸，幸好月色迷蒙，路旁的宫灯朦胧，不然自己心慌意乱的样子就会被他发现。
只听齐向衍悄声说：“我今日表现如何，抚琴好听么？”
“挺，挺好的，很好听。”楚明漪用余光看着齐向衍隐约的轮廓，一回想当时那月下谪仙的样子，不免结巴起来。
齐向衍又凑近一步笑道：“你之前可听过这曲子？”
楚明漪实在很难学会古琴，即使楚逮止请了老师来家中教她，可在几次挫败后便没了心思，看着那复杂难懂的曲谱，她觉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她不愿在齐向衍面前不懂装懂，只得露拙，“我疏于练习琴艺，很少听那些曲子，不，不知此曲叫什么。”
“这曲子叫云念月心影成双”，听着齐向衍沉缓磁性的声音入耳，楚明漪紧张地揪着衣袖，刚好走出园外，远远见着楚逮止他们在登车，她快步向前，却霎时顿足扭头小声对身后道：“我记住了。”
笑着看着楚明漪的车马远去，齐向衍这才走向自己的马车，齐审言正好拨开窗帘，“还不上车？”
顺着他的的目光，齐审言注意到了那一驾马车上写的楚字，爽朗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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