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人报到
三年前，B银行总行培训中心。
八月中旬，骄阳似火。
“各位同事，作为新入行的管培生，大家未来都是我们总行的中流砥柱，你们已经参加了为期二个月的基本岗前培训，并对总行各个部门有了初步了解，接下来，大家就要开始为期一年的基层轮岗实习。一个不了解基层情况的总行员工，制定不出来好的政策制度，也没办法做好我们B银行的领航员。所以在未来这一年里，大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在基层支行好好学习。我们会每月进行考核，考核包括实践和理论。你们的考试成绩将作为将来你们选部门的重要参考，希望大家继续努力，未来能够进入自己心仪的部门工作。”许唯意和张扬并排坐着，听着讲台上的培训老师讲解各种注意事项，上了一天课感觉有点大脑缺氧，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按照惯例，本来今天应该还有一个你们这届的优秀管培生代表讲话表态环节，但是你们这届的优秀管培生代表同学已经定好部门，他们部门缺编已经影响了正常运转，所以领导要求他早去基层早回来，他已经提前两个月去基层支行了，所以这次的优秀代表讲话环节就取消了，大家回去收拾一下，分工表刚才已经发到各位邮箱，两天后按照分工表去支行报道。”
培训老师话音一落，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张扬一脸八卦:“听说了吗，咱们这届的优秀管培生代表赵文阳，那就是学霸中的战斗机啊，麻省理工的计算机硕士，回国投简历笔试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灭霸，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各个公司的笔试都是第一，甩第二名好几条街，来咱行同时手握好几个大公司的offer，咱们行人力资源部为了抢人，通知他不用面试直接录用，所以比咱们早来一个多月，这下基层还能早去早回，人和人的差距，好大啊。”
许唯意用手机打开邮箱看邮件，想着过两天要去的基层支行，也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没心情八卦：“选部门看成绩，那咱们去哪个支行也是看成绩吗？”
张扬瞬间目瞪口呆：“我说小唯一，你别吓我，咱们还没开始月度考试呢，进公司的成绩应该不会拿来这么用吧，那咱俩这211大学的硕士，跟那群985硕士和国外名校海归比起来，那不得发配边疆去啊。”
张扬说着，也紧张的伸长脖子看许唯意打开的手机文档，只见那个醒目的支行实习分配表上面，自己和许唯意的名字后面写着“嘉许县支行”几个字，突然脚下踉跄了一下。
嘉许县支行，这什么地方？许唯意也懵了，作为一个从出生到研究生毕业再到工作都在申市的城里土著，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许唯意赶紧用手机百度搜“嘉许县”，看着搜出来的结果，张扬表情复杂“衡州市下属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山区，咱俩真的被发配边疆了啊，啊，啊……”
看着嘉许县山区那几个字，许唯意脑子里想的却是，去这地方能学到什么呢？一年的基层实习，不能浪费了啊……
旁边两男一女路过，被张扬中气十足的喊声吸引，停下来看她俩。
许唯意认出他们是姚子辰、高杰和陈默，都是他们这一届管培生中的学霸，两个名校硕士，一个本硕博连读的博士。
姚子辰身高1米6左右，一身干练的OL风，平时总是独来独往，今天不知怎么和高杰、陈默走到了一块。
“刚才听见你们说要去嘉许县，”又高又瘦的高杰开口，他高高的颧骨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整个人显的颇有威严。他目光在许唯意明丽小巧的脸上停了一瞬，“那地方是山区，你们去的话可以带上运动鞋。”
“果然学霸都是和学霸一块玩啊，哈哈。”张扬看着这三个人，收敛了夸张的语气，发出由衷的叹息。
陈默是个又白又胖，笑起来眼睛都会眯起来的男生，他附和着高杰，和张扬简单交流几句。
姚子辰也和许唯意说了几句话，几个人分开回宿舍。
回到双人宿舍，许唯意打开电脑开始查嘉许县的资料。张扬歪倒在床上用手机浏览管培生群里的信息。
“哎呦我去，”张扬一声怪叫从床上蹦起来，吓得许唯意打字的手抖了一下。“我说今天姚子辰这个高岭之花怎么和高杰、陈默走一块了呢，今天公布理财管理部入选的管培生名单，他们三个入选了，确定未来的工作部门就是理财管理部。这三个人肯定是提前知道消息，去庆祝了。”
许唯意笑了笑，“咱们行正在申报成立理财子公司，按照监管规定必须有足够的研究员、分析师和产品交易员，理财管理部人员缺编的厉害，肯定会提前下手要人。你看吧，要不了多久，咱行其他部门也得被掐尖弄人过去。”
张扬用手戳了一下许唯意，“可以啊，小唯一，上周理财管理部组织考试提前招管培生，我拉你去你还不愿意去，扭头就扒出来这么多信息，说，你有啥计划。”
许唯意撇撇嘴，“我什么计划也没有，还是那句话，我有自知之明，基金经理这职业，我干不了，就不去凑热闹了。”
张扬难得被噎了一下，想想那次考试的惨烈情况，心有戚戚焉，“小唯一你上次为啥不紧紧拉着我，别让我去丢人现眼啊，哎，你是不知道，当时那考试题出的叫一个变态，三个小时的考试，出了100道大计算题，对咱们这种文科生简直是赤果果的碾压啊……”
“然后第一道就是让计算一组债券的麦考林久期，你还没找到电脑上的科学计算器功能，正举手请监考老师帮忙调计算器呐，结果一抬头，看见人高杰已经算出来数据，开始选答案了。”上次考试张扬连一半题都没做完就时间到被电脑强制自动交卷了，这对从小到大也都是好学生，被父母亲戚经常拿来做正面典型教育家中小辈孩子的张扬造成了巨大打击，现在看见考试俩字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许唯意请张扬吃了至少三顿火锅，才抹平了这件事对张扬的打击。
考试遭遇滑铁卢，张扬颓废了好几天，后来也想通了，“人和人差距本来就很大，在什么地方都有高人，咱们能进到总行已经是过五关斩六将，成为人群里的top10了，我就发挥自己的长项，干好财务管理。这基金经理本来就是金融行业金字塔的顶尖，我是真没这实力，以后也不去瞎凑热闹了。”
由于见识过各路大神竞聘理财管理部的盛况，张扬对这个部门的各种消息都比较关注，“你知道赵文阳提前定岗的是哪个部门吗？”
对于这个传说中的优秀管培生代表，许唯意没见过，也不像其他女生那样爱打听他的八卦。
张扬抽走许唯意的电脑，凑到许唯意眼前：“我听理财管理部的老乡说赵文阳定岗定在理财管理部，你知道他考试怎么考的么？”
许唯意有些意外：“上次考试没听你说碰上这么一号人啊。”
“切，人家不是上次参加的考试，他来咱行不是直接进的面试吗，没有笔试成绩，理财管理部又着急补充员工，就要求没参加笔试直接进来的那几个海归单独考了一次，结果，赵文阳一战成名——他考试的时候用两小时做了一个自动计算小程序，然后又用半小时，把那100道题都给解了，当时就被理财管理部的王翼总叫去谈话了，然后就确定去他们部门了，从研究员干起。”
许唯意头顶炸开一个焦雷，考试还能这样操作，也是个神人。“你怎么这么关心赵文阳的八卦啊，以前也没见你对哪个男生这么上心过。”
“那当然了，”张扬看着许唯意笑得有些荡漾“智商和颜值都在线的超级大帅哥啊，我肯定上心呐。听说他长的啊，”张扬看一眼许唯意，故意卖个关子，“就跟你一样，放人群里第一眼就能让人认成明星的那种，帅！”
许唯意：“……”
突然被人把自己和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放一起讨论，许唯意微微一怔：“张扬，别光说别人了，来看看咱们未来一年要呆的地方，提前做做功课吧。”
两天后，嘉许县。
嘉许县四面环山，植被众多，早上八点的县城，不像申市这样的省会城市那么喧嚣和急躁，晨雾沐浴在霞光中，一切都是不紧不慢。
从宿舍到支行营业厅走路只要十分钟，路边还有豆浆包子早餐铺，许唯意和张扬坐在没有几个人的早餐铺的小桌子旁边，慢悠悠的吃着手里的早餐。呼吸着新鲜空气，许唯意才觉得入职以来一直的紧张感有所消散，浑身轻松。
“这地方真是来对了，山清水秀的，关键业务还少，真是好山、好水、好无聊啊，哈哈哈哈哈哈。唯一，你应该好好捯饬一下，我给你拍几张照片，你这乖巧清纯大美女配上后面的壮丽山川美景，太养眼了。”张扬一扫来之前的垂头丧气，恨不得担当嘉许县的旅游宣传大使，一整天都在管培生的微信群里宣传嘉许县的好山好水，优美风光。
许唯意拉起来张扬，不让她继续扣手机，“吃完了咱们快走吧，今天第一天报道，早点去。听说嘉许县支行的徐行长是个挺严厉的人，咱们得给人留下第一面的好印象。”
早上八点半，支行营业厅。
许唯意和张扬站在B银行嘉许支行营业厅里，第一天参加支行的晨会，她俩特意提前了十几分钟，还化了淡妆。县支行的营业厅不大，空调冷气很足，许唯意身高170，平时很少穿高跟鞋，今天为了给新见面的支行长留个好印象，特意穿了高跟鞋，本就出挑的容貌，在大厅里站着更显出众。
在陌生而又略显拘谨的环境里，张扬也难得拿出面试竞聘时的认真态度，占得笔直，认真听徐行长安排当天的各项工作。
徐行长是个50岁左右的干练女士，说话语速很快，安排工作井井有条：“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新来的两位管培生，许唯意、张扬。”徐行长又看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黑瘦男士，“向行长，以后就由你担任这两位新同事的带教老师，你带她俩熟悉一下我们支行的情况。”
“散会。”
“许唯意、张扬是吧，请跟我来。”向行长大名向泽宇，是主管风险、财务和法律事务的副行长。嘉许县支行虽然是支行，但是管辖的地方是整个县城，这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金融机构不多，B银行算是这里金融机构的老大，所以市场份额占有率很高。
当地有铜矿，几乎所有的产业都围绕铜制品加工，所以市场部的贷款客户大多是做铜制品加工的企业。
“我先带你们熟悉一下咱们支行的各个科室。”向泽宇是从客户经理干上来的，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沟通聊天，什么话题都能接上，跟人聊一会儿就能把人家底都刨出来，很快就了解了许唯意、张扬的工作情况。
向泽宇的肤色黝黑，两颊带着被紫外线晒出来的斑斑点点，一看就是天天跑企业做调研晒的，“你们今天先熟悉熟悉环境，明天我带你们去看企业。”
一天下来，许唯意和张扬跟支行各科室的同事都熟悉了，知道向行长人看着和蔼可亲，业务能力很强，眼光尤其毒辣，经常在去企业实查的时候出其不意跑到废弃的卫生间、办公室等地方转悠，然后根据现场情况判断贷款业务该不该做，据说他从业十年，经手的贷款十几亿，至今形成不良贷款的不超过500万，听说这500万还是有个配件厂因为暴雨机器被淹，损坏严重开不了工才还不上的贷款。而且向行长一直在跑前跑后帮那个配件厂找项目、谈合作，搞资产重组，估计要不了多久这笔不良贷款就重组转良了。
“许唯意——”正在跟着会计运营的主管学习对账，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许唯意忙坐直身体。
向泽宇看着柜台里的张扬和许唯意说：“明天我要去跟一个不良贷款客户老板谈判，你和张扬跟着我一起去学习一下谈判技巧。”
正在柜台另一边学习押品入库的张扬听到向行长提到自己名字，也连忙收拾好东西走过来。
等许唯意和张扬从会计现金柜台里面过了金库双层联动门走出来，向泽宇冲着会计主管点下头，转身对着许唯意和张扬。
“这是明天要去看的一个不良贷款户，盛华电缆厂的资料，你俩先看看资料。”向泽宇拿来一摞资料递给许唯意和张扬，解释道：“这个电缆厂主要做出口的高端电缆，全是铜芯电缆，以前是市里面招商引资的重点扶持企业，前几年来新引进生产线扩大投资，在市里搞得很隆重，咱们行、市里招商引资局和他们一块签了战略合作协议，咱们市分行就给他们贷了5个亿……”
向泽宇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国际大宗商品铜和铝涨价，他们厂的主要原料铜一直涨价，已经签好的购销合同又不能违约提价，好在他们主要是外商订单，外商一般不押账，也能维持下去。撑了两年，又遇上这三年疫情，外商订单几乎都没了，国内高端电缆市场僧多肉少，打价格战到了白热化，拼到最后是企业对铜期货的价格走势判断和囤货经验，盛华电缆厂之前只顾着扩大生产线，囤的原材料不够，厂子困难了几年，有经验的技术人员差不多走完了。打价格战没支撑多久，厂子就不行了，现在基本是停产状态。咱们行的贷款利息已经欠息一年多还不上了，是咱们市分行挂号前二十的困难不良户，也是咱们嘉许县支行最大额的不良户。”
向泽宇看一眼手机，“根据我们委托律师调查的结果，盛华电缆厂的实控人李国华，在其他地方还有一个项目撑着，应该会有些现金流。我得到消息，明天他们老板回来，明天你俩跟着我，学习不良资产清收谈判技巧。”
刚来实习就能跟着去和这么大的贷款客户学习谈判技巧，许唯意和张扬高兴坏了。
张扬肉呼呼的小脸上绽放着亮光，许唯意也激动地抿嘴而笑，仿佛要去见的不是欠债几个亿的大老板，而是一个高富帅的相亲对象。
第一天实习，结束的比较早。第一次遇上跟着去找欠债几个亿的大额不良贷款户谈判这么大的阵仗，许唯意和张扬都有点激动，早早回到宿舍，抱着企业资料仔细研究。
嘉许县地处山区，地广人稀，这个盛华电缆厂说是在县城，距离许唯意他们住的县城中心也有六十多公里，倒是距离衡州市区更近一些。嘉许县就是衡州市下属的一个县。嘉许县多山，出产铜和铝，当地有不少铜矿和铝土矿。很多企业也是围绕铜和铝做的周边加工，可以说铜和铝支撑起了嘉许县一半的经济。
衡州市分行也是B银行除了省会申市以外第二大分行。
晚七点，宿舍。
张扬一边啃着卤肉火烧一边看着资料，“听说向泽宇向行长就是一个行走的贷款企业百科全书，对咱们当地所有企业情况了若指掌，企业上下游合作的都有哪些企业，哪个企业在哪家银行贷了款，现在经营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有资金能还款，甚至企业管理层是什么情况，企业掌权的家族有什么八卦新闻，他都知道。”
许唯意听着张扬的八卦，心下一动：“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做到这样。”这才是真正的银行人。
张扬哭笑不得：“别激动，人向行长那是干了十年基层历练出来的，天赋、热爱加上辛勤的汗水，听说他跑企业基本上每个月跑坏一双鞋，运动鞋！你看过他朋友圈运动的公里数没？”
许唯意一脸懵：“你这么快就加上向行长微信了？”今天大家都在忙着各种认人、认科室，没注意张扬什么时候加上的向行长微信，真，不愧八卦小天后。
张扬伸出五个指头：“每周五十公里+，十年如一日！”
绕是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恐怖的数字，许唯意还是惊了一下，对比自己现在天天三位数的微信步数，再看看自己那白葱似的细胳膊细腿，许唯意突然对未来一年的生活有点担忧。
“……唯一？唯一？”张扬指着资料说：“我看这个盛华电缆厂老板，不是个善茬啊。”
许唯意回过神，点点头：“这个厂应该有抽逃资金，我计算了他们过去十年的财务报表，存货货值金额每年在上升，预付账款每年增加，但是金额对不上。”
“听说这个贷款户是横州市分行转移到嘉许县支行的，也不知道老板什么来历，先是联系市里让批了贷款，贷款还不上以后又把客户资料转到嘉许县，这样市里有啥信贷大检查啥的也能放过去，好一个金蝉脱壳。”
“上面的事咱们不议论，明天就跟着向行长学谈判。”许唯意合上资料，把手机闹钟定好，明天去电缆厂要开一个小时车，需要早起，可不能迟到了。
八月中旬，骄阳似火。
“各位同事，作为新入行的管培生，大家未来都是我们总行的中流砥柱，你们已经参加了为期二个月的基本岗前培训，并对总行各个部门有了初步了解，接下来，大家就要开始为期一年的基层轮岗实习。一个不了解基层情况的总行员工，制定不出来好的政策制度，也没办法做好我们B银行的领航员。所以在未来这一年里，大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在基层支行好好学习。我们会每月进行考核，考核包括实践和理论。你们的考试成绩将作为将来你们选部门的重要参考，希望大家继续努力，未来能够进入自己心仪的部门工作。”许唯意和张扬并排坐着，听着讲台上的培训老师讲解各种注意事项，上了一天课感觉有点大脑缺氧，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按照惯例，本来今天应该还有一个你们这届的优秀管培生代表讲话表态环节，但是你们这届的优秀管培生代表同学已经定好部门，他们部门缺编已经影响了正常运转，所以领导要求他早去基层早回来，他已经提前两个月去基层支行了，所以这次的优秀代表讲话环节就取消了，大家回去收拾一下，分工表刚才已经发到各位邮箱，两天后按照分工表去支行报道。”
培训老师话音一落，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张扬一脸八卦:“听说了吗，咱们这届的优秀管培生代表赵文阳，那就是学霸中的战斗机啊，麻省理工的计算机硕士，回国投简历笔试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灭霸，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各个公司的笔试都是第一，甩第二名好几条街，来咱行同时手握好几个大公司的offer，咱们行人力资源部为了抢人，通知他不用面试直接录用，所以比咱们早来一个多月，这下基层还能早去早回，人和人的差距，好大啊。”
许唯意用手机打开邮箱看邮件，想着过两天要去的基层支行，也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没心情八卦：“选部门看成绩，那咱们去哪个支行也是看成绩吗？”
张扬瞬间目瞪口呆：“我说小唯一，你别吓我，咱们还没开始月度考试呢，进公司的成绩应该不会拿来这么用吧，那咱俩这211大学的硕士，跟那群985硕士和国外名校海归比起来，那不得发配边疆去啊。”
张扬说着，也紧张的伸长脖子看许唯意打开的手机文档，只见那个醒目的支行实习分配表上面，自己和许唯意的名字后面写着“嘉许县支行”几个字，突然脚下踉跄了一下。
嘉许县支行，这什么地方？许唯意也懵了，作为一个从出生到研究生毕业再到工作都在申市的城里土著，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许唯意赶紧用手机百度搜“嘉许县”，看着搜出来的结果，张扬表情复杂“衡州市下属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山区，咱俩真的被发配边疆了啊，啊，啊……”
看着嘉许县山区那几个字，许唯意脑子里想的却是，去这地方能学到什么呢？一年的基层实习，不能浪费了啊……
旁边两男一女路过，被张扬中气十足的喊声吸引，停下来看她俩。
许唯意认出他们是姚子辰、高杰和陈默，都是他们这一届管培生中的学霸，两个名校硕士，一个本硕博连读的博士。
姚子辰身高1米6左右，一身干练的OL风，平时总是独来独往，今天不知怎么和高杰、陈默走到了一块。
“刚才听见你们说要去嘉许县，”又高又瘦的高杰开口，他高高的颧骨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整个人显的颇有威严。他目光在许唯意明丽小巧的脸上停了一瞬，“那地方是山区，你们去的话可以带上运动鞋。”
“果然学霸都是和学霸一块玩啊，哈哈。”张扬看着这三个人，收敛了夸张的语气，发出由衷的叹息。
陈默是个又白又胖，笑起来眼睛都会眯起来的男生，他附和着高杰，和张扬简单交流几句。
姚子辰也和许唯意说了几句话，几个人分开回宿舍。
回到双人宿舍，许唯意打开电脑开始查嘉许县的资料。张扬歪倒在床上用手机浏览管培生群里的信息。
“哎呦我去，”张扬一声怪叫从床上蹦起来，吓得许唯意打字的手抖了一下。“我说今天姚子辰这个高岭之花怎么和高杰、陈默走一块了呢，今天公布理财管理部入选的管培生名单，他们三个入选了，确定未来的工作部门就是理财管理部。这三个人肯定是提前知道消息，去庆祝了。”
许唯意笑了笑，“咱们行正在申报成立理财子公司，按照监管规定必须有足够的研究员、分析师和产品交易员，理财管理部人员缺编的厉害，肯定会提前下手要人。你看吧，要不了多久，咱行其他部门也得被掐尖弄人过去。”
张扬用手戳了一下许唯意，“可以啊，小唯一，上周理财管理部组织考试提前招管培生，我拉你去你还不愿意去，扭头就扒出来这么多信息，说，你有啥计划。”
许唯意撇撇嘴，“我什么计划也没有，还是那句话，我有自知之明，基金经理这职业，我干不了，就不去凑热闹了。”
张扬难得被噎了一下，想想那次考试的惨烈情况，心有戚戚焉，“小唯一你上次为啥不紧紧拉着我，别让我去丢人现眼啊，哎，你是不知道，当时那考试题出的叫一个变态，三个小时的考试，出了100道大计算题，对咱们这种文科生简直是赤果果的碾压啊……”
“然后第一道就是让计算一组债券的麦考林久期，你还没找到电脑上的科学计算器功能，正举手请监考老师帮忙调计算器呐，结果一抬头，看见人高杰已经算出来数据，开始选答案了。”上次考试张扬连一半题都没做完就时间到被电脑强制自动交卷了，这对从小到大也都是好学生，被父母亲戚经常拿来做正面典型教育家中小辈孩子的张扬造成了巨大打击，现在看见考试俩字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许唯意请张扬吃了至少三顿火锅，才抹平了这件事对张扬的打击。
考试遭遇滑铁卢，张扬颓废了好几天，后来也想通了，“人和人差距本来就很大，在什么地方都有高人，咱们能进到总行已经是过五关斩六将，成为人群里的top10了，我就发挥自己的长项，干好财务管理。这基金经理本来就是金融行业金字塔的顶尖，我是真没这实力，以后也不去瞎凑热闹了。”
由于见识过各路大神竞聘理财管理部的盛况，张扬对这个部门的各种消息都比较关注，“你知道赵文阳提前定岗的是哪个部门吗？”
对于这个传说中的优秀管培生代表，许唯意没见过，也不像其他女生那样爱打听他的八卦。
张扬抽走许唯意的电脑，凑到许唯意眼前：“我听理财管理部的老乡说赵文阳定岗定在理财管理部，你知道他考试怎么考的么？”
许唯意有些意外：“上次考试没听你说碰上这么一号人啊。”
“切，人家不是上次参加的考试，他来咱行不是直接进的面试吗，没有笔试成绩，理财管理部又着急补充员工，就要求没参加笔试直接进来的那几个海归单独考了一次，结果，赵文阳一战成名——他考试的时候用两小时做了一个自动计算小程序，然后又用半小时，把那100道题都给解了，当时就被理财管理部的王翼总叫去谈话了，然后就确定去他们部门了，从研究员干起。”
许唯意头顶炸开一个焦雷，考试还能这样操作，也是个神人。“你怎么这么关心赵文阳的八卦啊，以前也没见你对哪个男生这么上心过。”
“那当然了，”张扬看着许唯意笑得有些荡漾“智商和颜值都在线的超级大帅哥啊，我肯定上心呐。听说他长的啊，”张扬看一眼许唯意，故意卖个关子，“就跟你一样，放人群里第一眼就能让人认成明星的那种，帅！”
许唯意：“……”
突然被人把自己和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放一起讨论，许唯意微微一怔：“张扬，别光说别人了，来看看咱们未来一年要呆的地方，提前做做功课吧。”
两天后，嘉许县。
嘉许县四面环山，植被众多，早上八点的县城，不像申市这样的省会城市那么喧嚣和急躁，晨雾沐浴在霞光中，一切都是不紧不慢。
从宿舍到支行营业厅走路只要十分钟，路边还有豆浆包子早餐铺，许唯意和张扬坐在没有几个人的早餐铺的小桌子旁边，慢悠悠的吃着手里的早餐。呼吸着新鲜空气，许唯意才觉得入职以来一直的紧张感有所消散，浑身轻松。
“这地方真是来对了，山清水秀的，关键业务还少，真是好山、好水、好无聊啊，哈哈哈哈哈哈。唯一，你应该好好捯饬一下，我给你拍几张照片，你这乖巧清纯大美女配上后面的壮丽山川美景，太养眼了。”张扬一扫来之前的垂头丧气，恨不得担当嘉许县的旅游宣传大使，一整天都在管培生的微信群里宣传嘉许县的好山好水，优美风光。
许唯意拉起来张扬，不让她继续扣手机，“吃完了咱们快走吧，今天第一天报道，早点去。听说嘉许县支行的徐行长是个挺严厉的人，咱们得给人留下第一面的好印象。”
早上八点半，支行营业厅。
许唯意和张扬站在B银行嘉许支行营业厅里，第一天参加支行的晨会，她俩特意提前了十几分钟，还化了淡妆。县支行的营业厅不大，空调冷气很足，许唯意身高170，平时很少穿高跟鞋，今天为了给新见面的支行长留个好印象，特意穿了高跟鞋，本就出挑的容貌，在大厅里站着更显出众。
在陌生而又略显拘谨的环境里，张扬也难得拿出面试竞聘时的认真态度，占得笔直，认真听徐行长安排当天的各项工作。
徐行长是个50岁左右的干练女士，说话语速很快，安排工作井井有条：“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新来的两位管培生，许唯意、张扬。”徐行长又看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黑瘦男士，“向行长，以后就由你担任这两位新同事的带教老师，你带她俩熟悉一下我们支行的情况。”
“散会。”
“许唯意、张扬是吧，请跟我来。”向行长大名向泽宇，是主管风险、财务和法律事务的副行长。嘉许县支行虽然是支行，但是管辖的地方是整个县城，这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金融机构不多，B银行算是这里金融机构的老大，所以市场份额占有率很高。
当地有铜矿，几乎所有的产业都围绕铜制品加工，所以市场部的贷款客户大多是做铜制品加工的企业。
“我先带你们熟悉一下咱们支行的各个科室。”向泽宇是从客户经理干上来的，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沟通聊天，什么话题都能接上，跟人聊一会儿就能把人家底都刨出来，很快就了解了许唯意、张扬的工作情况。
向泽宇的肤色黝黑，两颊带着被紫外线晒出来的斑斑点点，一看就是天天跑企业做调研晒的，“你们今天先熟悉熟悉环境，明天我带你们去看企业。”
一天下来，许唯意和张扬跟支行各科室的同事都熟悉了，知道向行长人看着和蔼可亲，业务能力很强，眼光尤其毒辣，经常在去企业实查的时候出其不意跑到废弃的卫生间、办公室等地方转悠，然后根据现场情况判断贷款业务该不该做，据说他从业十年，经手的贷款十几亿，至今形成不良贷款的不超过500万，听说这500万还是有个配件厂因为暴雨机器被淹，损坏严重开不了工才还不上的贷款。而且向行长一直在跑前跑后帮那个配件厂找项目、谈合作，搞资产重组，估计要不了多久这笔不良贷款就重组转良了。
“许唯意——”正在跟着会计运营的主管学习对账，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许唯意忙坐直身体。
向泽宇看着柜台里的张扬和许唯意说：“明天我要去跟一个不良贷款客户老板谈判，你和张扬跟着我一起去学习一下谈判技巧。”
正在柜台另一边学习押品入库的张扬听到向行长提到自己名字，也连忙收拾好东西走过来。
等许唯意和张扬从会计现金柜台里面过了金库双层联动门走出来，向泽宇冲着会计主管点下头，转身对着许唯意和张扬。
“这是明天要去看的一个不良贷款户，盛华电缆厂的资料，你俩先看看资料。”向泽宇拿来一摞资料递给许唯意和张扬，解释道：“这个电缆厂主要做出口的高端电缆，全是铜芯电缆，以前是市里面招商引资的重点扶持企业，前几年来新引进生产线扩大投资，在市里搞得很隆重，咱们行、市里招商引资局和他们一块签了战略合作协议，咱们市分行就给他们贷了5个亿……”
向泽宇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国际大宗商品铜和铝涨价，他们厂的主要原料铜一直涨价，已经签好的购销合同又不能违约提价，好在他们主要是外商订单，外商一般不押账，也能维持下去。撑了两年，又遇上这三年疫情，外商订单几乎都没了，国内高端电缆市场僧多肉少，打价格战到了白热化，拼到最后是企业对铜期货的价格走势判断和囤货经验，盛华电缆厂之前只顾着扩大生产线，囤的原材料不够，厂子困难了几年，有经验的技术人员差不多走完了。打价格战没支撑多久，厂子就不行了，现在基本是停产状态。咱们行的贷款利息已经欠息一年多还不上了，是咱们市分行挂号前二十的困难不良户，也是咱们嘉许县支行最大额的不良户。”
向泽宇看一眼手机，“根据我们委托律师调查的结果，盛华电缆厂的实控人李国华，在其他地方还有一个项目撑着，应该会有些现金流。我得到消息，明天他们老板回来，明天你俩跟着我，学习不良资产清收谈判技巧。”
刚来实习就能跟着去和这么大的贷款客户学习谈判技巧，许唯意和张扬高兴坏了。
张扬肉呼呼的小脸上绽放着亮光，许唯意也激动地抿嘴而笑，仿佛要去见的不是欠债几个亿的大老板，而是一个高富帅的相亲对象。
第一天实习，结束的比较早。第一次遇上跟着去找欠债几个亿的大额不良贷款户谈判这么大的阵仗，许唯意和张扬都有点激动，早早回到宿舍，抱着企业资料仔细研究。
嘉许县地处山区，地广人稀，这个盛华电缆厂说是在县城，距离许唯意他们住的县城中心也有六十多公里，倒是距离衡州市区更近一些。嘉许县就是衡州市下属的一个县。嘉许县多山，出产铜和铝，当地有不少铜矿和铝土矿。很多企业也是围绕铜和铝做的周边加工，可以说铜和铝支撑起了嘉许县一半的经济。
衡州市分行也是B银行除了省会申市以外第二大分行。
晚七点，宿舍。
张扬一边啃着卤肉火烧一边看着资料，“听说向泽宇向行长就是一个行走的贷款企业百科全书，对咱们当地所有企业情况了若指掌，企业上下游合作的都有哪些企业，哪个企业在哪家银行贷了款，现在经营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有资金能还款，甚至企业管理层是什么情况，企业掌权的家族有什么八卦新闻，他都知道。”
许唯意听着张扬的八卦，心下一动：“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做到这样。”这才是真正的银行人。
张扬哭笑不得：“别激动，人向行长那是干了十年基层历练出来的，天赋、热爱加上辛勤的汗水，听说他跑企业基本上每个月跑坏一双鞋，运动鞋！你看过他朋友圈运动的公里数没？”
许唯意一脸懵：“你这么快就加上向行长微信了？”今天大家都在忙着各种认人、认科室，没注意张扬什么时候加上的向行长微信，真，不愧八卦小天后。
张扬伸出五个指头：“每周五十公里+，十年如一日！”
绕是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恐怖的数字，许唯意还是惊了一下，对比自己现在天天三位数的微信步数，再看看自己那白葱似的细胳膊细腿，许唯意突然对未来一年的生活有点担忧。
“……唯一？唯一？”张扬指着资料说：“我看这个盛华电缆厂老板，不是个善茬啊。”
许唯意回过神，点点头：“这个厂应该有抽逃资金，我计算了他们过去十年的财务报表，存货货值金额每年在上升，预付账款每年增加，但是金额对不上。”
“听说这个贷款户是横州市分行转移到嘉许县支行的，也不知道老板什么来历，先是联系市里让批了贷款，贷款还不上以后又把客户资料转到嘉许县，这样市里有啥信贷大检查啥的也能放过去，好一个金蝉脱壳。”
“上面的事咱们不议论，明天就跟着向行长学谈判。”许唯意合上资料，把手机闹钟定好，明天去电缆厂要开一个小时车，需要早起，可不能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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