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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只是想保护你

    程安的脚过了几天果然好了,母亲去看外婆了,留她在店里。她舔着棒棒糖,看对面的楼房。有几片红色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一块一块地像是打了补丁。楼顶好像把天空割裂开,红蓝两色的强烈对比,混着因为仰头的角度不同而时不时刺进眼睛的阳光,照得她有些恍惚。“望着高高的天,走了长长的路……”耳机里毛不易的声音缓缓传来,她幻想出自己在一片无人旷野里无目的地向前走的画面,直到一只手猛地把什么东西拍到了柜台上。

    “说,你们把另一只藏哪儿去了?”来人是杂货铺的老板娘,她拍到柜台上的是一只耳环,就是上次被那工人偷走的那一对,只不过现在就剩一只了。

    “张姨,你说什么呀,我们怎么可能藏你的耳环?”程安费了半天劲才想起来老板娘姓张。

    “哼,从上回开始我就觉得你跟你妈不对劲,这回被我逮着了吧。还装,快交出来!”

    “张姨,你什么意思?上回不是已经查清了吗?我跟我妈什么事儿都没干,你现在过来说我们偷东西?你有证据吗?”

    “你个小丫头还嘴硬?上回警察从你们家里搜出来那么一大包东西,那还不是证据?还有那个小偷说的!”

    “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才信?我妈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是诬陷我们的!再说要真是我们偷了你的耳环,为什么只拿一只啊?”

    “你看你承认了吧?”

    “承认?我承认什么了?”程安气到无语,“我说你能不能有点理解能力?”

    “反正你赶紧交出来,不然我就自己进去搜了!”

    “你敢!”

    老板娘硬是要往里冲,程安死死地抓着她,把她往外推。忽然她感觉一股力道强硬地把她和老板娘分开,力气很大,她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看清眼前的人竟然是杨珏。

    “你干什么?欺负弱势小姑娘啊?!”他的喊声几乎和那天吼那男生时是一样的分贝。

    “呦!小男朋友来啦?行,你们等着,看你妈回来她怎么解释!”老板娘指着程安,“我今天非要让你们交出来!”她气冲冲地走了,留下满地狼藉。

    程安蹲下去捡着被推到地上或者是被摔坏的东西。她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委屈,很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堆在心里,积得多了,便出现裂缝。那男生说的话她并不是没有在意。怪她的站位?她根本没有站错,完全是按着剧本上写的来的,明明就是他自己演得太夸张。我为什么要忍下来?为什么要当和事佬?受伤的明明是我自己!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觉得自己要疯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握着一块花盆碎片的手上力道加紧,指尖上有血渗出来。

    “喂!你不疼啊!”杨珏冲过来把她的手掰开,把那块碎瓷片扔得老远,“创可贴在哪儿啊?”

    “柜台下面有个小药箱。”程安把手指放进嘴里含着,止住眼泪。

    “来了来了,手给我,我给你缠。”

    “你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我过不去啊。”程安忽然问。

    “胡说,我哪有,源冬也没有。”

    “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天一睁眼就是一大堆事儿,好不容易一件事儿要过去了,总会再有些枝节冒出来。你说我是不是活该啊,活该失去爸爸,活该考不好,活该被大家埋怨,活该被人冤枉。”

    “你别这么丧好不好?什么叫活该?这些事儿又不是给你规定好的。”杨珏把程安前额的一绺头发撩上去,想递给她一张纸巾,翻遍了裤兜却没找着。

    “反正我们没偷,才不管她怎么说。”她赌气似的嘟囔了一句。

    “对了嘛,这样多好。”

    “你今天怎么来了?”程安一边收拾柜台一边问他。

    “跟源冬约好了打游戏。”

    “不去网吧了?以前不都是在网吧玩儿?”

    “我听小宇说这几天好几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查,不敢去了。源冬说他爸妈出去进货了,正好来玩儿一会儿。谁知道就碰见那个母老虎指着鼻子骂你,真是欺人太甚。”杨珏义愤填膺,重重地锤了一下柜台。

    “你小点劲儿,都要被你锤坏了。行了,你先走吧,等我妈回来我自己跟她说。”程安不看杨珏,摆弄着柜台上的记事本。

    “我怕那个母老虎再来找事儿,要不我还是在这儿陪你吧。”

    “你没听见啊?她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了,等我妈回来她再过来一闹,到时候你在这儿怎么解释?”

    “那我更得留下来了,你一个人更不好解释啊。”

    “行了行了,你别添乱了,算我求你,快走吧,我能应付。”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啊。”杨珏走到门口回头看,程安还是低着头,她所处的位置形成明显的低气压区,走近便觉得压抑。

    “那个……刚才谢谢你啊,帮我解围。”杨珏刚要出门,程安在后面小声说道。她的声音冲破了低气压区的束缚,有几道光亮透了进来。

    “谢啥呀,大家都是哥们儿嘛。”杨珏冲她咧嘴一笑,程安竟然有一丝恍神。面前的男孩子虽然爱搞怪,爱惹她生气,却总能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出现在身边。上次叶筱的话让她发现自己也是渴望有人陪的,她并没有那么坚强。

    可能真正的脆弱,平时隐藏得很深,一旦突然暴露在阳光下,便会刺得人遍体鳞伤。

    母亲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钟了,听了上午发生的事情勃然大怒:“她还没完了?上回我去买东西就觉得她不对劲,原来一直把我们当贼看呐!走,妈带你找她去!敢欺负我女儿?”

    杂货店里没有人来买东西,老板娘本来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看剧,见她和母亲一来,顿时有了精神。

    “呦,来啦?想通了要还回来啦?你那小男朋友呢?怎么没跟着一块儿来?”老板娘轻蔑地说。

    老板闻声从里屋出来,见这阵势连忙拉住老板娘:“你说啥呢!跟你说了好几遍,程家不可能偷东西啊,警察不是也查清了?耳环肯定是掉在家里啥地方了,我这一天一直给你找呐。”

    “你怎么还护着她们?这女的给你管什么迷魂汤了?男人刚死就这么不正经!”

    “你说什么你!嘴巴放干净点!我男人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母亲紧紧攥着拳头。在程安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即使是她愤怒到了极点。小时候她趁父母不在家,把家里所有的水龙头都打开了,想学动画片里造一个溜冰场。等父母回来的时候家里的许多东西都已经漂浮在了水面上,有几扇门也泡了水。那是她印象中父亲第一次动手打她,母亲虽然也说了她几句,但更多时候是在劝着父亲。

    “本来就是!你跟那个小偷以前眉来眼去的,我都看见好几次了!”

    “我什么时候跟他眉来眼去了?你……你真是满嘴胡话!”

    “你要是心里没鬼,咱就去你家搜啊!看谁说的是真的!”老板娘指着程母。

    “你去!你去!”

    “你别指我妈!”

    程安和母亲同时喊起来,她喊完才意识到母亲说了什么。“妈!”她拉了拉母亲的衣袖。

    “咱们跟她吵,跟她闹,她都不会罢休的。让她翻去吧,翻不到她就消停了。”

    老板娘哼了一声,绕过她们往外走,故意撞了母亲的肩膀一下。

    “你!”程安想冲过去,被母亲拉住了。她满眼不甘,又不想让母亲为难,只能咬牙咽下。

    “哎呦!”门口传来老板娘的叫声,她出门的时候没注意,撞翻了几个早上刚堆起来的货物箱。忽然有个东西从箱子下面滚出来,在太阳下面亮晶晶的。

    “呀!我的耳环!”老板娘把耳环拿在手里仔细查看着,确定没有问题,才回过头来,讪讪地看着程安母女,“那个……应该是我早上搬货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了。”

    “找着了?不去我家翻了?行,给我女儿道歉!”母亲像极了一头护崽的母兽,不听到老板娘的道歉决不罢休。

    “对不起啊小姑娘,早上我没搞清楚状况,直接冲过去骂你,是我不对。还有我刚才说你爸……你爸,我……”

    “你不用道歉了,我不会原谅你的。妈,走!”程安大步流星地走出杂货铺,她眼眶里憋着泪水,头却坚强地不肯低下。

    “对了,刚才她说什么‘小男朋友’,什么意思啊?”母亲忽然问她。

    “嗨,妈,别听她瞎说,整个儿一提前进入更年期的暴躁妇女。就是杨珏上午来找源冬,碰巧遇见她来找事儿,帮了我一下。她也是能胡诌,看见我旁边有男生就觉得是男朋友。”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妈,你……你不会认为我跟杨珏……”

    “怎么会呢,你们仨从小就一块儿玩儿,妈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杨珏啊。”

    “怀疑……妈,你这个词儿让我很害怕啊!”她故意开玩笑。

    “好了好了,妈妈相信你,饿了吧,想吃什么?”

    母女二人走进门店,杨珏看着她们关了灯,关了门,才慢慢地骑着车出了乐安西街。

    “星星好亮啊。”他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