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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流

    就在衡门众人沉浸在“闻道有先后”的氛围中时,远处划破天际的隆隆之声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光点,拖曳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光带,向着东方之地坠落而去。

    “天物?!”

    人群中见多识广者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

    坐在中央的女子,也缓缓站起身,遥望着天物坠落的方向,面露一丝凝重。

    “门主,据老夫目测推断,此物应落于八百里外的安州,我们星夜兼程过去,得三日时间。”一位黄杉老者伸出拇指,眯着老眼,对着星落的方向比划良久,转身向女子说道。

    老者姓齐,乃是衡门的外门长老,擅推演卜卦和测算,可谓上晓天文下知地理,每次门主率众出来游学,必定带上。

    “先生,要不要通知内门前来接应?虽然我们人多,但毕竟外门不以武力见长。天物现世,少不得有高手来抢夺。”

    一位门徒小心地提出了建议,众人也纷纷称是。

    “那几个老家伙,等他们端完架子再出来,黄花菜都凉了。”为首女子不屑一顾。

    说话之人,正是现任衡门门主,姜蘅。

    七年前本门突遭巨变,老门主临死前,当着众位长老和元老的面,用衡门独有的传承方式,让姜蘅继承了衣钵。虽然这么多年,有不少人不服她的年轻和性别。但继任门主后经历的一系列事情,让众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才华和处理能力。包括她当时几位在外的师兄,也从不服转向心悦诚服,齐老便是其中之一。

    而今天,正是她今年带门徒出门游学的第十五天。

    看着远处渐渐消逝的火光,她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天,也是一样的天象,而自己尊敬的老师却……

    自己不得不以刚满十八岁的年龄,继承了这千年名门,期间各种艰难险阻,只有她一名柔弱女子,独自抗下。

    将思绪从陈年往事拉回,望着周围一圈静待自己指示的弟子,姜蘅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了,我们直接过去。”

    没人再有异议,纷纷整理物品,列成行军阵型,往东而去。

    队伍行进之时,姜蘅悄然走近一名少女身边,低语道:“长弦,你已替宗门做了两件事,第三件事便是前去探路。事了之后,是留在宗门还是回海外侍奉双亲,由你自己。”

    少女一听,如星般的双眸顿时明亮,忙施礼道:“谢门主,我这就去。”

    说罢,几个闪转腾挪,便消失在渐起的夜色中。

    望着少女的背影,姜蘅又想起了自己十六岁的那年,也是如此的无忧无虑。

    如果时光能倒流,能再选一次,她今夜宁愿带任何人去,都不会带这位少女去那个星落之地,这将是她一生都绕不开的心结,也是她和那个人,每次吵架都躲不开的话题。

    翌日,官道。

    尘土飞扬。

    路人急忙躲避着被马匹掀起的尘土,猜测着为首身着官服的骑马几人,是不是因为昨夜的事。因为他们奔驰的方向,就是昨晚附近百姓,目睹星落的方向。

    胯下的老马,已经哼哧哼哧,身着官服的男子,焦急地抽打着马匹,只希望再快点。

    这已经是他们换的第二批驿马了。

    原本矫健如飞的驿马,自从边境吃紧,已经换成了现在这些老弱瘦马,羸弱不堪。

    倒不是这马匹完全不能用,只是事发紧急。子夜王城有传音,安州昨晚疑有天物降临,命本地父母官前去勘察。

    男子姓张名起,乃是周国四大望族张家的嫡孙,族中曾出过数任宰辅,风头一时无两。

    自己也受父辈萌荫,成年便被安排在京中要职见习。

    不过张起不似多数贵族子弟随遇而安,任京官满三年后,婉拒官家将自己调入肥得淌油的户部,主动要求到地方任职磨练。

    此举也深得张家老太爷赞许,心中已经将其视作家族未来百年不衰的希望。

    刚巧安州州牧因病辞官,空缺官阶正合适,官家便安排张起走马上任,数年来着实办了不少实事,深受当地民众拥爱。

    既然自己辖区内,出现了疑似天物的存在,张起不敢怠慢,只交给属下去处理。

    昨夜他看到天象,已经吩咐属下收拾行囊,果不其然,子夜安州府衙就收到了来自王城的传音。

    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深知一件天物,可能关系到一国的气数和国运。

    史书上不乏有小国因天物崛起或毁灭的记录。自己只有星夜兼程,争取早日抵达天物坠落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张起和两位随从快马加鞭赶路时,附近一座石山的山顶上,两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幽幽地注视着他们远去,而这二人脚下,踩着一只通身漆黑的金属箱子,在阳光照耀下,格外刺目。

    行至午间,几匹老马已经跑不动道儿,两位随从也焦渴难耐,便向张起建议,停下休息会儿,人不累马也吃不消啊

    张起虽然心急,但也只得驻马休息,刚好路边有个茶肆。便歇了马,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三人坐下,点了壶茶。

    正在凉棚下午歇的小二一看有人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搭着毛巾就笑脸过来张罗,一看三人就点了一壶清茶,嘴撅得老高,对着店内喊道:“一壶清茶——”

    张起看出小二不悦,心想昨夜出来便不曾吃饭,到了地方还要办事,便道:“再切一盘黄牛肉,加六个馒头吧,顺便帮我们把马喂一下。”

    小二一听顿时精神,喜滋滋应了句“好嘞”,便进店张罗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热腾腾的馒头,令人食指大动的切成透明儿

    片的熟牛肉,便摆在三人面前。

    正要伸筷时,只觉得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了桌前。

    众人一惊,两名随从即刻起身握住腰间刀柄,一副警戒之态。

    张起抬眼看去,却是一名僧人,僧衣褴褛,一副苦行僧的装扮,脚上也只有一双磨得看不见底的麻鞋。

    “阿弥陀佛。”

    僧人合掌道:“这位施主,可愿布施一二?”

    张起见其面容枯黄,心有不忍,佩服其坚定,便将桌上馒头拿了两只,站起身递与他

    僧人再次感谢,正欲离去时,张起突然心念一动,叫住了僧人,从腰间摸出几两碎银,准备塞过去。

    苦行僧一见连连拒绝,合掌道:“心意已领,施主莫要破了我的修行。”

    张起见罢,也不强求,便坐下继续吃饭。

    没吃几口,却见僧人再度折回。

    “大师有事?”

    张起吐出口中嚼到一半的食物,站起身疑惑中略带恭敬地问道。

    “几位施主,可是要往东南走?”

    “正是。”

    “我观几位施主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前些年我不懂事,

    破了寺规,主持顶住众怒,没有赶我离寺,但命我绕周国苦行一年。本不想多事,但今日你我有缘,我佛慈悲,只渡有缘人。”

    苦行僧一脸郑重。

    “如果几位愿意回头,我愿每日清晨黄昏诵经三卷,三日后几位血光之灾当免。”

    “多谢大师美意,王命在身,非去不可。”

    张起婉言谢绝,他也知道大师好意。但张起深知此行的重要性,不可能因萍水相逢之人的一句劝,就改变心意。

    僧人见张起如此坚决,也不再多言,走时留下一句“因果已定,望施主珍重”,便往着定源村的方向走去。

    张起一行吃完饭后赶路数个时辰,沿途却都没有再见到苦行僧的影子。

    一名随从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大人,刚才我们莫非是遇到了鬼?跑了一路了,也没看见那个和尚,他明明是走这条道的。”

    “也许是世外高人吧。前来点拨我们的。总之这次要谨慎小心。”另一位随从看张起不答话,便说道。

    不知为何,听着二位随从的聊天,张起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悸,也许是刚才那位神秘苦行僧的话,像一片阴影萦绕心头。

    可惜张起不论有多谨慎,他至死都没能明白,没有遇到任何山贼强盗,为什么自己,见不到第四天的太阳。

    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两名手提黑箱的人,悄然坐在了张起他们坐过的桌子边。

    “小二,温两壶酒,烫一点儿的。”

    “好嘞!客官您稍等。”

    片刻之后,代替小二打帘出来的,却是刚才那名苦行僧。

    二日后,定源村外。

    满月刚刚跃上地平线时,蜿蜒曲折的的乡道上,一群人影正由远及近而来。

    整个队伍看似松散,但懂兵法的人看一眼,一定会暗暗吃惊。就算是在西北边陲与夏戎二国激战多年的老兵们,也未必能做到如此训练有素。

    为首的是一位模样二十五六的女子,天色昏暗看不清面容,但侧脸望去透着几分坚毅,英气逼人。正是三天前,还在镜城讲学的衡门门主,姜蘅。

    身边的门众,也只顾跟着她赶路。最终整个队伍,在村口处一块石碑前,停下了脚步。

    “定源村……定源村。当年你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吧。”轻抚着矗立村口的石碑,凝视着上面三个苍劲斑驳又熟悉的字,女子的思绪不知飘往了何方。

    半晌之后,只见她微蹙秀眉,低声向身边询问:“齐老,你确定前天那道星落,是奔着这里来的?”

    一位目含精光的老者,从队伍里闪身而出,拱手道:”门主,不会有误。”

    女子语含一丝冰冷:“你可知,这是谁的老家?”

    齐老心中一凛,暗想莫不是被门主误会了,急切地回答:“知道,知道,老夫占星多年,未曾误过。我也确实吃了一惊”。

    边说边用袖口轻拭了一下微渗的冷汗。

    女子心念一动,可能真的错怪师兄了。但本门确实有一枚玄星召,在上次内乱中失落,连同几件宗门的镇宗之宝,宗门也因此实力大损。希望这次不会再是什么敌对的陷阱。

    就在此女思忖之间,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村口大树上一闪而下,已经无声地半跪在此女面前。众人并未惊讶,仿佛预料之中。

    “门主大人,村子已探过一遍,并无异常,只有村民祖坟地旁,似有重物撞击的痕迹,附近半片竹林被烧焦。有些土地比较松软,像是被人翻找过,学生未敢轻举妄动,暴露行踪。”黑影深低着头,一字一句地汇报着。

    “辛苦了。进村看看,不要惊动村民。还有,”女子顿了顿:“别叫我门主,喊先生就行。”

    “诺。”黑影缓缓起身,抬起头来,正是前几日姜蘅吩咐先行探路的长弦。

    只见她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引着队伍,向村中某处走去,熟悉地仿佛自家后院一般。

    行走之间,齐老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近门主低声说道:“先生,还是谨慎些好。这次出门,我们可没有内门的人跟随。”

    听到内门这几个字,姜蘅蓦地停住脚步,转身一脸愠怒:“此事休要再提。离了内门,外门还办不成事了?如果有诈,随机应变。”

    此时一位白袍老者插话道:“先生,既担心有陷阱,为何派原姑娘打前哨?她毕竟不是本国人啊,对此地并不熟悉。

    不如在此暂做停留,待老夫再查探一番,好做打算。”

    姜蘅轻轻摇了摇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次是我安排小原探路的。她也足够机敏,当年在西南海域,我救过她全家,不用怀疑。”

    就在众人准备继续说什么时,姜蘅已经有些怒气:“宁在一思进,不可一思停。我倒要看看,这次降临的到底是天物。真有人抢先一步,也不妨会一会。”

    大家这些年,早习惯了她强势的处事风格,也就默不作声,只盼着这位小主,别把大伙儿再带进阴沟里。

    前几次游学,都有内门长老跟随,就这样还险象环生,这次只怕更危险。

    此时天色已晚,几乎家家户户都起了灯,点点焰光不时地摇曳出格子窗外。

    村中四溢着饭菜的香气,袅袅炊烟映着初上的月色。一行人沿着村中的小路前行。

    快到一户人家门口时,却发现这家黑咕隆咚,并没上灯。倒是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娃儿,躺在门口的青石板上,一动不动。

    一股紧张的气氛,在队伍中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