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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劝说

    “儿子给父亲请安。”晋王带着谢永伤朝着端坐在案前的明德帝行礼,“父亲,这萧家,真的留不得吗?”

    明德帝对这个二儿子一向喜欢,见着他将谢永伤带进来并非动火。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朕?”

    晋王瞧了瞧身后的谢永伤,眼中坚定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父亲,动了萧家,恐怕不妙。”

    “哦?”明德帝眉头微蹙,放下了手中的茶,“何来不妙之说?”

    “萧家与许多支持儿子的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真的屠了萧家,他们怕是担心危及自身,不与儿子一条心。此事虽是右相的主意和手笔,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父亲的意思,是父亲对萧家势大不满,要以狠辣绝情的手段灭了萧家。这样一来,反倒是离间了父亲和儿子与那些朝臣的关系,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

    “此事朕自有考量,不必再劝,二郎,你跟着蹚浑水,百害而无一利。”

    一直在晋王身后的谢永伤闻言,走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叩首不起,“臣不要兵权,只求陛下饶了萧家人。”

    这话一出,明德帝本来还算和善的面容立马阴沉下来,他端着茶盏来到谢永伤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说什么?”

    谢永伤不惧,抬头直视着明德帝的双目,道:“臣说,臣不要八十万玄武军的兵权,这兵权除了萧家掌握再无合适的人选。若陛下硬是要给臣这人命换来的兵权,那臣宁死也不会要!”

    “逆子!”明德帝目眦欲裂,一脚踹在谢永伤的肩膀上,将他踹出三尺远,顺带着将手中盛着热茶的茶盏砸在了他的身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烫的他皮肤通红。

    “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你以为你是朕的儿子,朕就不会责罚你吗?!”明德帝怒斥,甩袖重新坐回龙雕金椅上。

    谢永伤仍旧滔滔不绝,“右相要害萧家,摆明了就是要兵权。他在朝中苦心经营多年,陛下难道有十足的把握将这兵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明德帝眯着眼盯着跪在地上埋头不起的谢永伤,安静了片刻,他倏地抽出身旁禁军腰间的刀,疾走几步将刀架在了谢永伤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句……朕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晋王见状忙的跪在谢永伤身边,恭敬道:“父亲息怒,三郎是为了儿子着想,一时着急才出言不逊,还请父亲看在三郎这些年帮助儿子,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恕三郎不敬之罪。”

    毕竟是自家儿子,明德帝心里纵然再是恼怒,也不可能真的要了谢永伤的命。

    他将刀扔在地上,转过身去,“哼!禁酒不吃吃罚酒,顺海,将人拖出去,让他跪在殿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起来!”

    顺海得了命令,生拉硬拽不见谢永伤移动半分,晋王好说歹说将人扶起来,谢永伤才不甘心地跪在门外。

    “宣晋王进来。”明德帝又将晋王召了进去。

    明德帝叹了一口气倚坐在案前,捏着眉心阖眼问道:“方才三郎所言,你意下如何?”

    赫连彰来时,谢永伤和明德帝都在。他来的目的简单明了,要求明德帝尽快将萧及风处死,避免兰陵萧氏和那些关陇贵族的人上东都来找麻烦。

    可是明德帝心中始终明白,萧及风不站队,也就仅仅是安分守己的戍边卫国,从未有过僭越之举亦或是不臣之心。

    他下旨之后便一直在想,杀了萧及风到底对不对。当盛宏邈带着晋王党的人来时,他更加犹豫,因为这说明萧及风定然是允诺了晋王党什么,所以他们才会为萧及风求情。

    晋王行礼道:“阿耶,三郎说的没错,赫连彰是早有预谋才会出手,他断不会将兵权拱手让人。可儿子不知,赫连彰来时到底说了一些什么?竟然让三郎这般不管不顾的为萧家求情。”

    闻言,明德帝轻蔑的笑了,“朕本是不想那么快就将萧家的人处死,但是赫连彰那个老狐狸似乎等不了那么久,亲自来了一趟,说是萧家不可久留,还是快些动手的好。朕不怕做恶人,只要是有利于你的事儿,朕都会做。”

    “所以阿耶就下旨了?”晋王问道。

    “是,赫连彰说的不错,若是等关陇贵族和兰陵萧氏的人反应过来,有所动作,那朕就是既得罪了他们,最后也除不掉萧家,赔了夫人又折兵。”

    晋王若有所思,“可是阿耶,若是要让三郎接管玄武军,不仅赫连彰的人手会加以阻挠,那些一向与萧及风交好的武官也不会答应。时机尚不成熟,过于冒进反而会败事,萧及风暂且有用,何不留他一条性命?”

    “君无戏言,你说的简单,可是赫连彰的人已经将事情伪造好,朕也顺便陪着演了这出戏,若是平白无故赦免萧及风让他官复原职,岂不是有损朕的威信?到时候那些个老家伙定会编排朕,宽恕罪臣,德不配位。”

    “这罪名不可避免”晋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让右相的人去顶好了。”

    明德帝神色一变,将屋内的侍从尽数遣了出去,道:“细细说来。”

    晋王道:“这伪造的信件是由刑部的人搜出来的,定然和刑部的几位大人脱不了干系。可刑部尚书不能动,萧家案牵扯的人过多,查的太彻底逼急了赫连彰,保不齐他会狗急跳墙。趋避厉害,我们手上有把柄,可以顶罪,官职又不小的,唯有那日随太子一同前去冠军侯府的刑部左侍郎,程杰。

    此事应避重就轻,让大理寺借着查萧家通敌卖国一案,将先前三郎查出有关刑部左侍郎的死囚案捅出来,盖过萧家案。阿耶不是早就想要除掉赫连彰在刑部的人,拿着把柄却又无从入手吗?这正是一个机会。”

    光靠刑部,赫连彰不可能伪造出那么多逼真的伪证,户部、吏部、兵部也大多是赫连彰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参与。过犹不及,削弱太子党与之分庭抗礼不能一蹴而就,还是要循序渐进。

    明德帝思忖,道:“可就算是萧及风官复原职,他也未必能为你所用,朕担心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坏了你的大事。”

    晋王毫不犹疑道:“那就将他与儿子绑上一条船,让他不得已为儿子效力。”

    “绑上一条船?”明德帝不禁蹙眉。

    “萧家不是还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嫡小姐吗?”晋王停了停,脸上露出笑容,“不若就将她许配给三郎,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明德帝没有回答,过了好半天,才道:“朕再想想,你先回去吧。告诉殿外跪着的所有人,不必再跪,朕有了决断自会下旨。”

    “是,儿子领命。”

    晋王退出殿外,见谢永伤低着头跪在雪地,走上前去,“三郎,阿耶说了,他有决断自会下旨,你我且回去等着,在此久跪不是办法。”

    谢永伤抬起头盯着昭晴殿,摇了摇头,“阿耶何时下旨恩准大理寺重审冤案,我何时起来,带着圣旨去刑部大牢接人。”

    晋王蹲下身子,脱下裘衣想要给谢永伤垫在膝盖下。

    “不必了阿兄……”谢永伤挡住晋王拿着裘衣的手。

    晋王将他的手推到一边,“你若是跪坏了走不动,到时候怎么拿着圣旨去刑部大牢接人”

    谢永伤迟疑,晋王趁机将裘衣叠了几层,垫在谢永伤的膝盖下。

    “你小心自己的身子,阿兄走了。”

    谢永伤并非是个倔脾气,恰恰相反,他往往十分理性,不会意气用事。

    明德帝想不明白,萧家与谢永伤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如此执着的求圣人放过萧家?

    可其中缘故晋王却一清二楚,当年在国子监,萧家三娘子可是与谢永伤亲近得很……

    “盛大人,圣人有令,让尔等先回去等消息,不必在此跪着。”晋王来到盛宏邈道。

    盛宏邈知道在殿前苦等不是良策,于是带着身后的一众大臣起了身。

    为了让晋王更加明白萧家人的意思,盛宏邈低声道:“殿下,萧家的人说了,若是渡过此劫,他们愿对殿下马首是瞻,为殿下所用,忠心不二。”

    晋王笑了笑,“本王知道了,盛大人不必忧心,此事会得善终。”

    “谢殿下。”盛宏邈听出话里意思,“那,老臣与诸位就先走了。”

    盛宏邈带着身后的一众大臣随着晋王走了,殿前只剩下谢永伤一人。

    在雪地里跪久了,他的面色苍白,身子止不住的抖。先前膝盖疼的险些叫他晕过去,这会儿竟是连带着膝盖以下没了知觉。

    谢永伤从没有拂逆过明德帝,萧家的其他人是生是死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他不能忍受自己唯一在乎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地死在市井之中。

    他明白,晋王出言相劝,明德帝却有自己最后的考量。若是明日快要到期限之时,明德帝还是打算要萧家人的命,那他只好剑走偏锋,拿出底招。

    谢永伤有十足的把握,底招一出,明德帝会放过萧家,但他定然会招致明德帝的怒火,父子反目,生死未卜。

    他想着,如此任性一回,算不算得为自己活了一次呢?

    如墨一般的夜色攀上天空,宫里点各处点了灯映出一点点光亮,明德帝放下一大堆等待批阅的奏折,让顺海服侍更衣。

    明德帝实在是累了,他就在这昭晴殿睡一夜,顺海出去之前,他问了一句。

    “他还在外面跪着吗?”

    顺海看了一眼,回来道:“禀陛下,肃王还在外面跪着。”

    “这个逆子”明德帝微微皱眉,“去取朕那件上好的狐裘给他披上。”

    “是。”顺海将明德帝最是喜爱的那件狐裘拿去给谢永伤披上,看着跪在雪中的皇子,他心里想着圣人不过也是嘴硬心软。

    顺海是明德帝一路用来的贴身内侍,他见过肃王曾经的日子多不好过。

    肃王年幼丧母,圣人彼时他身上也不上心,在淑妃抚养肃王之前,肃王都是跟着宫里头的嬷嬷过活。这群嬷嬷见肃王不受宠爱,对他也拿不出半分的谄媚劲儿,因此他时常见着肃王都是浑身脏兮兮的,饿的瘦骨嶙峋。

    被淑妃抚养了几年后肃王便开了府,他开府的时间甚至比晋王当初开府是还要早上几年。十几载岁月,顺海记得肃王永远对圣人都是言听计从,这是第一次,肃王违逆圣人的意思。

    一夜过去,天边露出暖阳的一角,雪停了,堆了谢永伤满身,他的眼里已满是血丝,再也直不起腰,双手撑地,苟延残喘一般跪在昭晴殿前。

    他口中喃喃,“欢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