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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梦回

    梦里梧桐花已落,陌上花开香染裳。

    朱门紫殿缠素锦,月老阴司共举觞。

    红烛白锦交相映,彼岸花开开满堂。

    东海鳐鱼再未归,盛世佳话终惘惘。

    …….....

    年关将至,让本就人烟稀少的南梁国边境,显得更是荒芜不堪。就连经常出没伤人的野狸子和鬣狗,也因为天气寒冷躲在了树窝和山洞里。边陲的将士和商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寸草不生的荒凉野地,准备回乡过年,再回来估计也要过了上元节,或者开春化雪以后了。此处跟凉都温和的气候截然不同,因为接近北夷领土,此时这里已经天寒地冻、千里冰封、大雪纷飞。再过个几日,这里将彻底被冰雪覆盖,即使再优良的马匹,也无法涉足这一片荒芜之地了。

    虽然这寒冷刺骨的西北风疯狂的肆虐着大地,可依旧是天清云阔,寒月高悬。一层厚厚的白雪,像一张巨大的羊毛毯子一样,覆盖在这广漠的戈壁上,在月光的衬托下闪着寒冷的银光,如同白昼。

    行军帐篷里的祁斯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虽是数九寒冬,冷汗却已经浸湿了寝衣。这场噩梦的每一个场景,都太真实了。身体虽然依旧很疲惫,但是精神却是无比的清醒,再也难以入眠。

    他的泪悄无声息的落下,心脏彷佛被撕裂一般疼痛,那种疼,比那些战场上留下的真真切切的刀剑伤痕,更加疼痛。他彷佛被人抽离了灵魂,久久不能缓释。所有的崩溃都是在悄无声息被噩梦惊醒的深夜和让人窒息到再也无法入睡的凌晨。

    梦里,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将军府新栽的梧桐花纷纷飘落,染香了衣裳。看到了他挚爱的鳐儿微笑着,小轩窗,正梳妆,红袖添香,亲切甜蜜的喊着他夫君,笑颜如花的跑向他,娇羞的躲在他怀里撒娇。这场景正是他多年所盼望的,也是他相信即将会实现的愿望,因为,他早已请求了南梁王指婚。梦中,我执你手,相望白发于夕阳下的山头,只为听你用你的玉颈琵琶奏一曲《阳春白雪》。

    突然,那飘落的点点梧桐花变成了大朵大朵猩红色的彼岸花,开满了他的梦境,他的鳐儿头戴凤冠,身穿嫁衣,松开了他原本握紧的手,她慢慢的走向彼岸花的尽头,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他想追却寸步难行。所有崩溃和绝望,全部凝结成了爆发的力量,却仿佛被封印在了这彼岸花的另一端,眼睁睁看着他的挚爱离他而去。

    画风一转,那片彼岸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姬侯府白色锦缎缠绕的梧桐苑,映入眼帘的是文鳐轩正门的一副对联:红烛白锦相交映,月老阴司共举觞。

    一尊金丝楠木棺椁被摆放在了文鳐轩的正中间,原先璎珞穿成的的珠帘,已经被取下换成了白色的纱帐,屋子的左边那三面用锦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少女和梧桐花的落地屏风,也被人用白色的锦缎罩住了。那把奏出《阳春白雪》的羊脂白玉颈琵琶,也因为主人的离去黯然失色。

    姬侯府上下凄凄惨惨戚戚,他看见姬槐宁悲伤不已而又失魂落魄,看见姬文韬正泪眼婆娑的小心翼翼拔掉了已经死去的姬文鳐后脑的黑色铁钉。看见南梁王身边的老宦官正在跟姬侯说些什么,两人皆是痛哭流涕。他拼命的想向前走,想看看他的鳐儿,想知道为什么鳐儿会死,可是仿佛永远也走不过去一样。

    突然,眼前光线变暗,他看见了满身是伤的自己跪在地上,对着将军府祠堂的列祖列宗忏悔。他听见自己在说“鳐儿,我原以为,爱一个人,是不在乎说多少甜言蜜语,不在乎送多少珍奇古玩,而在于危难来临之时、自顾不暇之际,还能记得保护所爱的女人不受伤害。这才是真的男人,真的英雄。可我,没能保护你,我一点都没有做到。我真的愧对于南梁国对我的栽培,愧对于祁氏的列祖列宗。”而后,痛哭流涕的抱着鳐儿的牌位拔剑自刎。

    当他还未在震惊和悲伤中反应过来之时,又有数只黑色神鸦飞过,带着他来到一片虚空之中。他看见一位翩若惊鸿的娇俏天女正在拉着姬文鳐的手,慈爱的述说着什么,而他的鳐儿,正在伤心落泪。

    直到最后,在他朦朦胧胧快要清醒之际,那位天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温和而亲切的对他说。“如果一切还来得及,如果一切可以改变,你会好好爱她吗,你会保护她吗?”

    “你是谁,鳐儿怎么了。”祁斯珏崩溃的回应。“未来她真的会死吗,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保护她。”

    “我是蜀山氏的昌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的故事。我相信你对她的爱已入骨,你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去黑河城吧,找到一位姓封的老者,这位老者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已经被家族驱逐,目前住在黑河边上的一间茅草屋里了此残生。他或许会帮助你,还会给你讲一个西海合黎山的后人寻找鳐珠的故事。”昌仆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等听完了故事,你就明白了。还有,再也不要伤害你自己,伤害你自己,也就是在伤害她。”话音落下,祁斯珏就彻底清醒了。

    昌仆?西海合黎山的后人寻找鳐珠?昌仆,好耳熟的名字,这不是史书中那个颛顼的母亲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

    —《史记》卷一五帝本纪第一005

    ……

    一轮寒月高挂,撒下一丝怜悯的余光,轻触着这帐篷里的一切,这场宛若经世隔年的梦,悄然掠去了祁思珏那尘封已久心的枷锁。不管这个梦是不是在预知未来,还是只是一个梦,他都要弄清楚,他都要保护她。

    在行军帐篷外驻守的亲信墨染,听见了帐子里祁斯珏的梦呓和响动,便连忙进去查看,就看到了泪眼朦胧的祁将军,无助的坐在床榻上浑身颤抖,惊魂未定。说真的,他自小跟随祁氏一族在外行军打仗,驻守边境,多年来来回奔波,也从未看见将军红过眼睛,如此的惶恐无助。即使受了再重的伤,即使数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墨染,连夜整顿清点,我明日便带一队人马先行赶路回凉都。”待祁斯珏稳定了情绪后,声音沙哑的对墨染说道。“事关南梁国国运,事关郡主,你亲自带人乔装打扮跑一趟黑河城,务必要在黑河边上找到一位姓封的老人,赶在山雪封路前,把他带回我府上。”

    ……

    “是,将军,属下这就带一队人马出发。”墨染虽然不解为何要去地属北夷的黑河城,也不明白为何将军要提前赶路回凉都,但是他依旧会照做。他也知道,将军又梦见小郡主了,因为,过了年,小郡主的及笄之礼就要到了。

    “鳐儿,你总是偷偷来到我的梦里,又悄悄的溜走。你让我感知被抛弃的痛苦,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压抑着自己对你的爱,对你不理不睬,让你生气了,我要拿你这丫头怎么样。”

    祁斯珏披上了自己的黑狐皮毛做成的披风,静静地坐在榻上看向窗外,喃喃自语。“这一次,我错了,从今以后我要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即便你厌烦我,我也要亲口对你说,鱼符为聘,等你嫁我为妻。”

    ……

    经过数日来的快马加鞭长途跋涉,祁斯珏带着驻边的将领们终于在除夕的前两日,赶回了早已张灯结彩,笙歌间错,喜气洋洋的凉都。

    那封姓老者仿佛知道南梁的人会找他一样,早早就收拾好行囊,坐在黑河边上静静地等待着墨染的到来。所以墨染那边,也是出奇的顺利,在除夕前日的午后,就带着那位老者,赶回了将军府。

    “祁将军,属下在路上听到点不一样的传说,觉得事关紧急,您越早知道越好。”墨染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一丝怠慢延误。刚回府上,顾不得休整,就将老人带到了祁斯珏面前。

    “祁将军,墨先生已经大概给我讲了下您的那个梦。老身已经大概知道了你想要问什么了,既然我已经和我的家族脱离了关系,我就无须袒护他们,他们近年来一直密谋着一件事情,我现在就告知于您。”老者开门见山的说道。“故事有点长,还请将军坐下,老身慢慢讲给您听。”

    “上古的时候,我的部族,被人们称“夷”,整个部族起源于西海合黎山,受西海之神弇兹的庇佑,祖姓风氏。后来合黎山上的夷人部族,被当时的风氏三姐妹,分为了三个分支。他们分别是老大玄女的黑夷部落,老二素女的白夷部落和老三须女的赤夷部落。而这黑夷人因为玄女的带领和统治,自古就擅长于邪术和巫术,他们信奉黑色玄蛇仇夷氏,那黑色玄蛇能通阴阳与生死,又能操纵和消灭灵魂。当时的白夷信奉白色月兔常羲氏,赤夷供奉着红色雷鸟方雷氏,而二者皆不能抗衡玄女带领的黑夷和那黑色玄蛇。所以,从那以后,数百年来黑夷人一直用暴力和巫蛊之术统治着白夷和赤夷。”

    “老人家,那这个“夷”跟现在的北夷有关系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祁斯珏突然有点顿悟的感觉。

    “现在的北夷朝廷,早已经是黑夷人的傀儡了。黑夷人遍布了北夷朝廷的各个重要职位。那些原先正直的白夷和赤夷人,也渐渐的因为通婚而被同化了。我的家族,本是白夷后人,可是却被那黑夷人的影响渐渐走偏了路,回不了头了。因为我不愿意与我的家族为伍,便被我的那跟着黑夷同流合污的不孝子赶出家门了。他叫封禹,目前是黑河城丰淳逸的副将。而黑河城,已经算是黑夷人传播消息,为非作歹的俱点了。”老人叹息落泪。“几百年以前,那些黑夷人,为了奄人耳目,将整个西海合黎山的后人分为了宗家和分家,黑夷属于宗家姓“丰”,白夷和赤夷属于分家姓“封”。而“丰”姓,几乎统治着整个北夷。”

    “那什么是“鳐珠”。”祁斯珏问道。因为“鳐”这个字,狠狠地触动着他的神经,他自始至终觉得这个词不简单。

    “自古以来,那些黑夷人他们一直坚信和寻找着一种叫鳐珠的圣物,因为他们坚信着,得鳐珠便可得这四海八荒的天下,天下丰收,立毅叠登,事关国运。”老者叹息,“而据我推算星象所知,这鳐珠,应该在大概十五年前,就落在了这凉都。老身知道你梦见了你那心爱的女人死去,如果我猜的没错,那鳐珠应该是化作了她的一缕精魂。如果要阻止黑夷人的阴谋,应该还来得及。”

    “鳐儿的一缕精魂,我明白了。”祁斯珏崩溃了,他彻底明白了他的那个梦,明白了梦中鳐儿为什么会死,也明白了昌仆是在提醒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鳐儿?如果一切来得及,他就是拼了命也要阻止这场阴谋。

    “今日晚辈对您的陈述深信不疑,也已有所顿悟,还请老人家在我府上暂住着,明儿是除夕,晚辈会吩咐厨房做一些老人家爱吃的。晚辈现在要入宫一趟,请老人家先沐浴更衣好好休息。”说罢,祁斯珏便起身拜别了老者,转身离去。

    “那老身就叨扰了,还请将军自便。”老者起身行礼感谢。

    对于祁斯珏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夷人的这个惊天阴谋,告知皇帝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