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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破局之始

    周不移返回门前,与曾经名为布朗的怪物对视。

    充血的蓝眼珠、外翻的獠牙和褶皱的皮肤几乎贴在了周不移的黑色眼睛上。怪物没有动作,周不移也没有动作,如两尊安静的蜡像,唯一的动静只是周不移时粗时轻的呼吸声。

    怪物形状的布朗没有呼吸,死去的尸体自然没有呼吸。

    砰,木门关闭!

    拉上窗帘并且熄灭蜡烛的卧室内恢复了漆黑,狭小的空间似乎给予了卧室内的人们一定的安全感。

    亚麻发色的小女孩抱着膝盖,小小的身子靠在床边,翠西丝坐在地上,如缩成了一团的奶猫,很可怜。

    周不移招了招手,“上来吧,小东西,木地板上有些凉。”

    翠西丝碧绿色的眼睛里有着点惶恐,也有点欢喜,还是用四肢爬上了床,猫儿一样扭动着小而翘的臀。

    细腻的皮肤在微微透入卧室的月色里,闪烁着绸缎的光滑。翠西丝的小手拽上了自己麻袋的衣领。

    “轻一点,翠西丝还是第一次。”

    在大荒原上,一位牛仔让一只羊羔上床,无论有着怎样含蓄的借口,但是目的真的只有一个。

    一只大手覆盖住了小手,没有向外用力,而是紧紧箍住那双冰冷的小手,另一只大手温柔地帮她抚平了褶皱的麻布,并系住了一根细细的牛皮绳。

    “不,你可以休息一下,相信我。”

    翠西丝呆了呆,男人黑色的眼睛里透露着点点笑意,传说中魔鬼的眼睛意外的……翠西丝歪着脑袋,她并不知道温暖这个词汇,因为大荒原长大的小羊羔没有知道这个词汇的必要。

    周不移依靠在床头蒙着犀牛皮的大靠背,翠西丝侧身缩在牛仔的身边,小手拽着黑色斗篷的一角,亚麻色的头发披洒开,他们像一对兄妹,哥哥还在思考白日的工作,妹妹早早入眠,很唯美。

    但是周不移知道翠西丝没有睡着,因为在大荒原出生的小羊羔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牛仔的身旁睡着,翠西丝在装睡,就像完成一个任务,服从比豺狗更强大的牛仔的命令,从陪睡变成了装睡。

    复盘是一种好的习惯,对于大荒原生存十年的周不移,是求生的必须。

    打破了猎鹿镇古老的禁忌,夜晚的猎鹿镇看到了周不移,然后他困在猎鹿镇走不出来了。

    在向西的前路上见到了原本应该在东边的老杰克酒馆,见到了活着的老杰克,大概率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这就是第一个疑点,为什么周不移野兽—8可以一下干翻老杰克,却不能干翻相同存在形式的管家布朗?

    策马回返猎鹿镇主街道,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听到形形色色的人鲜活的交流,意识到了猎鹿镇黑日之灾污染的范围,以及雪曼别墅潜在的大危险。

    雪曼别墅里的诡异晚餐,周不移得到了一个糟糕的信息,除了与死人的接触会改变复刻情景的发展,曾经所参与的情景也会因为周不移的行为产生变化。

    这有了第二个疑点,周不移已经打破禁忌才救走了翠西丝,自然不会再发生复刻情景中两条豺狗灭口翠西丝的事件,那么注定改变的走向,会带来多少的异常呢?

    复刻情景转化,管家布朗成了怪物,楼梯惊魂、生死走廊,周不移认识到了最核心的一条规律,扮演曾经的角色,那么对应的复刻情景中的死人也会遵守相应的规则,一旦背离则必须直面死人异化的恐怖。

    这里有第三个疑点,也是周不移最深的不安,当时间回到了正确的时刻,在复刻情景中的怪物是死人,在正确的时刻比死人多得多的活人将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

    第二个疑点和第三个疑点没有答案,因为这需要时间来验证,但是第一个疑点,周不移却有了猜测。

    老杰克被杀死,是因为在老杰克酒馆的那个时间点上,他本来就被杀死了,即周不移本就该在那个时间点杀死他,这样老杰克的尸体被野兽—8干翻,而管家布朗显然不该死在晚餐结束的时间点,所以在雪曼别墅里的他就可以是不死的怪物。

    而管家布朗死在了杀死翠西丝的时候,可在这复刻的情景中翠西丝已经不可能经历曾经的灭口事件了。那么,管家布朗还有被火枪干翻的可能吗?

    周不移没有答案。也许,毒蛇雪曼的那首民谣是一种提醒,毕竟猎鹿镇的古老禁忌,只有猎鹿镇的居民才可能足够的了解。

    “不要让夜晚的猎鹿镇看到你,客人。

    今晚月色很美,请拉好窗帘,熄灭蜡烛。

    你看到了月亮,月亮会来抓你。

    月亮一直都在寻找,躲到没有月亮的屋子。

    你看到了月亮,月亮会来抓你。

    今晚月色很美,请拉好窗帘,熄灭蜡烛,

    不要让夜晚的猎鹿镇找到你,客人。”

    周不移注意到了这首由毒蛇雪曼清唱的民谣的一个细节,民谣句首是看到你,而民谣最后一句是找到你,总共七句的剪短的民谣中前三句与后三句的顺序颠倒,文字唯一区别就是这一字之差的细节。

    这首民谣的第四句是最特殊的一句,它的内容却算不上复杂,大概是外来的客人被猎鹿镇看到了之后,就要小心月亮,躲到没有月亮的卧室似乎可以暂时摆脱月亮的抓捕,而拉上窗帘并熄灭蜡烛,貌似可以进一步的迟缓抓捕的到来。

    抓捕是什么,周不移猜测大概率就是污染,在自己拉上窗帘和熄灭蜡烛之后,确实管家布朗也停止了袭击,这可以说是周不移做了客人身份应有的行为,彻底恢复了客人的身份,但是也可以说是符合了这首民谣的提醒,暂时迟延了污染的深入。

    以周不移关于黑日之灾的知识,这两者并不矛盾,做应为的行为符合猎鹿镇污染中的复刻情景的演绎,从而避免危险,是对于污染现象的处理。

    而拉上窗帘和熄灭蜡烛阻断月亮的照射,使得猎鹿镇污染的扩张受到阻碍,可能是在神秘学的层面上,对猎鹿镇污染的复刻情景这一现象背后的某种规律产生了限制作用,毕竟猎鹿镇的黑日之灾与月亮有着太过密切的联系。

    但是,对于第二个疑点与第三个疑点的不安,再结合了毒蛇雪曼关于打破禁忌后无人生还的断言,却如同这个漫长的夜晚,令周不移随着分秒的流逝渐渐感到窒息。

    躲到没有月亮的屋子……

    拉上窗帘和熄灭蜡烛……

    就可以不被月亮找到吗???

    那,为什么每一个打破禁忌的人都会挂着幸福的笑容,死掉???

    翠西丝轻浅的呼吸撩动得周不移手背痒痒的,亚麻发色的小女孩还在装睡,大荒原上的人只天然畏服权与力,很难理解芬里尔大山脉另一边故乡的道德,以及周不移曾经童年生活的温情,属于第一红旗福利院和周婶给予过的温情。

    所以在翠西丝的碧绿眼睛中,羊羔的陪睡,休息的装睡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在讨好权与力拥有者的欢心而已,周不移要求的休息,与她曾目睹的豺狗享用羊羔的陪睡,是一样的支配,无善无恶,就是单纯更加的奇怪。

    当周不移示意翠西丝起床时,翠西丝就像一只听话的奶猫睁开了碧绿的眼睛,还称职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佯装着惊梦后的迷糊劲。

    重新站在卧室的木门前,周不移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生死间锻炼出的直觉在告诉他,等待在卧室里的只有死亡,那么,离开卧室是唯一的选择,唯一的解。

    虽然离开卧室的周不移将不再受到客人身份的保护,将直面不死的怪物们,布朗和两条豺狗的尸体,活着的尸体,置身在猎鹿镇的月亮照射下。

    而在卧室里,周不移与翠西丝呆在一处,无需扮演为了救翠西丝而必须开枪的角色,可以一直以客人的身份居住在卧室里,挂钟的时间在不断向前,或许当第一缕晨曦来到大荒原的时候,便可以离开猎鹿镇,也许毫无危险。

    但是,大荒原之上更多的人选择了将命运交给运气,躲在貌似安全的聚居点,自己的舒适圈内,所以他们是豺狗,豺狗的生涯平均不超过五年,而那些真正敢于深入大荒原的牛仔,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可以获得足够的黄金,乘坐天空之门的列车,穿越芬里尔大山脉隧道,返回故乡的机会。

    木门嘎吱嘎吱地开了,经历怪物布朗的疯狂蹂躏,它真的已经不堪重负了。

    毛脸、长牙和皱皮,死灰色的蓝眼睛充斥着血丝,外突的眼球不复中年管家的绅士,四肢着地,先是发力,然后,张牙舞爪。

    怪物一直躲在门外,不曾离开一瞬。

    残忍而狡诈,体型大了一圈的怪物布朗贪婪地扑进了狭小的卧室,贪婪地想要撕碎里面的东西,一切鲜活的血肉。

    狭小的卧室中央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亚麻发色的翠西丝惊恐地撑大了碧绿的眼睛,倒映着森然的獠牙,带着点粉红的牙龈,外翻,接近。但是翠西丝碧绿眼睛中的惊恐是对于怪物本能地畏惧,而非对于死亡的绝望,这样的小女孩很奇怪。

    可怜的翠西丝,今夜,她纤细的喉管第二次迎来了致命的威胁。

    管家布朗的死灰眼球扫过了卧室内的所有,没有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他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停止扑向翠西丝的庞大身躯,但是惯性并不允许。

    翠西丝的生命再一次要被终结,所以要杀死翠西丝的管家布朗,同样可以被杀死。

    砰!砰!砰!

    周不移从天花板上摔落,野兽—8巨大的后坐力,伸长双腿,卡在木门一恻天花板上夹角处的他,身体失去了平衡,左手紧扣木板间的缝隙松开,但在滑落之前,右手开火,一连三枪,已然全部命中。

    怪物布朗颓然地倒在了地板上,翠西丝赤裸的小脚丫前,但怪物布朗并没有死,怨毒的眼睛一直粘着周不移,却不能动作一下。

    大威力的弹痕在刺出黑色礼服的长毛上,仅仅留下了三个小小的焦灼。但是,复刻的情景承认了野兽—8的毁伤效果,想要杀死翠西丝时的布朗,是可以被杀死的管家,所以这头怪物只能演绎依据安静的尸体。

    周不移再次以生命为赌注,印证了他猜测的正确,只要在复刻的情景中,死人在他应该死去的时间点上,是可以被杀死的。

    翠西丝的生命已经受到过威胁,这意味着周不移也同时拥有了杀死另外两头豺狗怪物的可能。

    破局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