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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6)

    “再来份剁椒鱼头!”有个女性的声音响起。

    “好嘞,你先把这个青椒肉丝端去吧。”说着,厨师的声音离甄孟越来越近,见他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锅,走到了厨房后门口,放在地上里面有大半盘的白花花干净的热气腾腾的饭。随后他把锅里剩余的东西,连菜带汤浇到饭上——是差不多一铁勺量的青椒肉丝。

    “你干嘛呢?”里面有人问道。

    “喂狗呢!”厨师看也没看甄孟一眼,虽然两人相隔就两米多点。他还趴在泔水桶上,看看四周也没有狗,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悄悄地走上前去,端起了餐盘,就靠在厨房的墙下,用手抓起一把饭就塞进嘴里。

    里面的人继续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从犯罪传闻到明星绯闻,从家事聊到国事,甄孟吃的津津有味,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了,他打算等会儿绕道这家饭店的正门看看,叫什么名字,虽然开在郊区,但生意兴隆——或许就和这里的人老实善良一样招人喜欢。

    他最后吃得干干净净,餐盘上的汤汁也给它舔了,其实已经到了快要打个饱咯会有些反胃的程度,但为了确保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因为吃不到东西而挨饿,他还是撑着肚皮吃完了。旁边有个用来洗碗的水龙头,下面一个大盆子,里面对着脏盘子,他觉得把自己的盘子放进去有些不好意思——或许别人会担心他有传染病,于是就把它冲干净,放回了门口。又用冷水把自己的手好好洗了洗,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它都将不会有知觉了。

    出了饭店后的巷子,就开始往旷野田地里走,收了庄稼的地里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一些鸟儿在田埂上清理着最后一点收成。漫天的鹅毛在这样广阔的视野下看着就像一层灰蒙蒙的纱布,从天上盖下来,遮住不远处的景色。照这个势头,雪越下越大,明早起来这里就是白茫茫的,加上这地空旷而平坦,一定很是壮观美丽。

    雪虽大了,但风也小了,比起冬日里的雨天,还显得更暖和一些,甄孟走着不由地停下来,紧一紧自己的衣服,好让自己更暖和一些——他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了一件棕色的大衣,比起沙发垫,这更加贴身暖和并且方便。

    穿过了这片田,就是城乡结合部,也就就离开了恒城区,进入恒江区,恒江区夹在恒山区和恒城区中间。从恒城区到恒山区,地势一路走高,气温也会越来越低。甄孟期盼自己能在这场大雪下完之前走到那边,找到一个庇护所,否则天晴了只会更冷。

    不过这种冷天也有点好处,便是他身上的那些癞疮不再那么痒了。

    田里的路走得慢,到了晚上,他走到一个村子里,也不晓得叫什么村。看到有户人家是在村外围的,有个棚子搭得很大,三面水泥墙,一面是木栏。里面有两只不大不小的黄牛,应该都是刚刚长成,和一只挺老的黄牛。这户人家给这几只牛垫了很厚的稻草,之后便锁了门窗,躲在屋里烤炭火。甄孟便打开这牛棚的栏门,虽然闻着很臭,但比外面暖和许多,几只牛看到他走进来,都纷纷站起身。他伸手去安抚,还好这黄牛脾气很温顺,只后就由着甄孟和它们挤在一起了。

    “爷爷,外面有人。”

    “你去看看。”

    过了会儿,小男孩又跑了回去。

    “他在牛栏里。”

    “在牛栏里干嘛?”

    “和牛在一起睡觉。”

    “是傻子吗?”

    “好像是的。”

    “算了,让他在那里吧,家里也没床给他睡,赶他走又怕他冻死,这样好歹能吊口气。明天打发他一点番薯,让他走吧。”

    “要给他烤熟吗?”

    “不用的,番薯不烤熟也能吃。”

    “爷爷,我还是给他烤熟吧,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做,我看他挺可怜的。”

    “哈哈哈,行行,你去找点来,就丢这个炭火里好了。”

    外面的甄孟背靠着牛背,眯着眼,倒是也不觉得冷,就是口渴得厉害,他想去讨口水喝,可又怕被别人目送离开,而没办法在这牛棚里过夜。就熬到了后半夜,树枝上都积起了雪,他从地上捡起来表面看似干净地一些,塞到嘴里,吃了好多,渴缓解了不多,倒是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这地方没有城里的公厕,也没有残疾人用的马桶,他怕自己一屁股坐在屎上,只能左手侧扶着墙右脚蹲着拉,没一下子就脚就觉得酸痛,等他解完,抓了把草擦擦,把屁股戳得疼痛不已,右脚也已经麻木抽筋。

    后半夜他靠在老牛背上浅睡了一下,冬日的日出来得晚,雪停了但也没放晴,还有再接着下的意思。甄孟被耳边传来的女人呼唤声叫醒:“孟甄!别信和尚啊。”

    甄孟醒来,揉揉眼睛,孟甄?是谁?何孟甄?

    他已经几次听见了这个女人的声音,感觉不像是幻觉,可四周又没有人,不得不承认是假的。大概是最近自己每天断断续续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已经神志不清了。

    可是这次她说到了和尚,让他对此难以释怀。和尚的话难的是不可信的吗?头一次他开始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产生了怀疑。本该怀疑的呀!为什么自己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就对他的话一直深信不疑呢?甚至到了这步田地。

    他走出牛棚,看到地上有一袋东西,就放在木栏边上,还有个纸条:不要客气,拿去吧。

    他也真不客气,捆到自己另一边拐杖的横档上,这样两边一边一个袋子挺对称。走在路上时,嗅了嗅空气,发现除了自己之前时不时能闻到的臭味,还有一股牛屎味。

    他被自己逗笑了,路人看到他这样邋遢又笑得疯癫的人,更加避着了点。

    “喂,那边的癫子!”一个穿着西装的眼睛男叫住了甄孟。乡村的路上人不多,穿西装就很显眼,像是在去上班的路上。而甄孟这样外表疯癫的人也不多,只有他一个,“别看了,就是你!过来,我们聊聊。”

    “怎么了?”甄孟一开口,发现自己太久没说话,喉咙里像是有很多痰,而且声音也格外嘶哑。

    “你去哪?”西装男问。

    “去月月湾。”

    “那有点路的哦,你就这样走路去吗?”

    “是的。”

    “去那里干嘛?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有亲戚的人。”

    “去祭奠。”

    “嗯?祭奠……谁?”

    “我老婆。”

    西装男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大概有了眼前这个疯癫男一生的画面:出生,上学,恋爱,结婚,妻死,人疯。

    “哦……挺可惜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甄孟眼睛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下雪天呀,你还是这样的……到了山里面更冷了,山路也难走……是泥路的……”

    “这些我都不在乎。”甄孟道。

    “你不怕死?”男子问。

    甄孟点点头。

    “我就知道。”男子白了他一眼,“看你这条路啊,就是寻死的路,你这脸上就摆着一副不想活的样子。可是你不想想,你老婆死的时候,是想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吗?”

    甄孟沉默,许久后摇摇头:“我已经不知道她怎么想了。”

    “她肯定不想啊!还有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在乎你了,你想去死,可以。但是但凡还有一个人在乎你,你就有活下去的意义,哪怕是为那一个人而活!”

    甄孟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父母,又想到了叶子欣,可是她已经走了,之后是邵燕……泪水不由得朦胧了双眼。

    “你看,我说的对吧?”男子得意地说道。

    “不,没有人。”甄孟哭着说。

    “这……有!我就不想看你死,你得好好活下去!就算为了达成我的一个心愿!我求你了!”男子很是诚恳。

    “哈哈哈哈……为了你……”甄孟被他逗笑了。

    “咋滴?不行啊?”男子推了推眼镜,“心理医生,朴震,朴树的朴,地震的震,现在在恒江区人民医院当全科医生,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

    “我不想认识你。”甄孟收敛起刚才讥讽般的笑容,瞟了一眼男子伸过来的手,并没有去接。拐杖往旁边的路一撑,就想离开。

    “诶,等等,老哥,别这么不给面子嘛……这样吧,我告诉你破解你最近一个难题的办法,就当结识的见面礼怎么样?”

    “哈哈哈,我没什么难题。”甄孟心里嘲笑:你懂我什么难题?你能让我老婆起死回生吗?你能逆转过去吗?普通人,普通的一个医生,唉……多管闲事!

    “老哥!那边的路是个死局啊!一片黑看不到头!”男子见甄孟怎么也不领情,就拽住了他,很是焦急。

    “到底怎么了?”甄孟听他话的也不简单。

    “我学过一点风水学,我猜你一定想让你老婆活过来对吧?你别信那些邪门歪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活了,那能是你老婆吗?那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甄孟突然就松开拐杖猛然推了男子一把,面露愠色,但自己也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

    “哎呦……你懂个屁!”甄孟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