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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世界管理一处

    这是一个苦寒的冬夜,往常灯火通明的希国国都此时却是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几点火光。

    白里透红本是一个可爱的词语,用在今夜的这片红白交错的雪地却显得格外残忍。

    炉火依然在跳动,碗里的面片却已经冰凉,终日争吵的家庭终于在静寂中和解。

    写着“铁口直断,一卦千金”的布幌不再洁白,那靠着些许江湖把戏的假盲道士再也不用担心有恶客找上门来,那枚师父传下来的宝贝铜钱还在滴溜溜地打转。

    高门大院的宰相府前,络绎不绝的访客再没出现,整日里陪笑的门房也有了闲暇喝上一杯亲人从家乡寄来的粗茶。

    磨坊的石磨停止转动,铁匠铺的铁锤不见落下,菜场的小贩不用应付讨价还价的老叟,青楼的清倌无需面对动手动脚的富少。

    沉重的板甲长靴碾平了才落下的一层薄雪,一队沉默的士兵跟随他们的将军迈入了大殿。

    几个眼眶哭的通红的嫔妃咬着牙把自己的身体横在王座之前,柔软的腰肢缠绕上了雪亮的刀身。

    轻薄的身体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向座上的王投去最后一个温柔的眼神。

    王从不后悔,只是有些可惜手中牵着的少年。

    将军举起的手让整齐的金属碰撞声戛然而止,王看着眼前雄壮的身躯单膝跪下,毫无感情地请王自刎。

    王从不妥协,他松开少年被握得通红的手,拔出了从未见血的佩剑。

    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剑在厚重的长刀前折断,断裂的剑身掉落在地,那清脆的声响这是这个皇朝最后之音。

    王曾从不落泪,高高抛飞的头颅在空中旋转,眼神似乎洞穿了华美的穹顶,看到了满城的冤魂。

    他的眼角有些冰冷,但已经不知道那是泪还是血。

    王曾从不遗憾,只是此生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可惜那个少年还未见识过世界的广阔。

    少年无神的瞳孔中,映出刀身的白光,他的脖颈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寒胜白霜的冰凉。

    一瞬好似永恒,他用最后的时光偏头看向自己的肩膀,一根细线正垂落在肩头。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少年睁大眼睛抬头往丝线上方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释然地低头重新面对死亡,少年却发现原来不是穹顶无光,而是这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隐约间,苍老的声音从亘古的深空传来。

    “今日第三钓,这破鱼总算上钩了,不用加班咯!”

    世界再次有了光线,少年的身子被细而韧的丝线拉起,碰触房梁时却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只是仿佛不在同一个空间般的交错而过。

    少年越升越高,他第一次以俯视的角度看到了自己从出生以来便长住于此的广阔宫殿,然后看到了只在他人讲述中听过的国都。

    远处那个黑乎乎的石头,是父王提到过的宣威山吗?那道弯弯折折的白绢,是母后口中的桃花江么?

    自己已经到了好高好高的地方,是不是再高一些就能到仙界,可以重新见到父王母后,还有七岁后就再也没见到过的玩伴小杏子?

    也不知道仙人是什么模样,要是和洪公公那样慈祥就好了。

    少年的思绪逐渐发散,过往种种都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少年已经成长为青年模样,四周只有漆黑的虚空相伴,他已经不知道把自己短短一生回忆过了多少次。

    习惯于黑暗的眼睛中,一道米粒大小的光点悄然出现。青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光点从米粒成了绿豆,成了铜钱,成了碗口。

    青年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一片光芒当中,他的意识突然模糊了一瞬,耳边又传来那有些熟悉的嗓音。

    “怎么还钓了个人上来?局里发的指南里没写过啊!还好这个世界的时空壁垒不厚,不然钓了具尸体上来也太恶心了。不过钓人也很恐怖,月底得申请个精神补贴。”

    老人的话语声中,还伴随着奇怪的啪嗒声。

    青年饥渴地将声音纳入自己多年未曾听过声音的耳朵,贪婪地扭头向发声处看去,却看到一只鲤鱼在地上蹦跶,把水溅了自己满脸。

    那奇怪的啪嗒声正是这只肥硕的鲤鱼发出的,而那老人的声音则是来自蹲在一旁拿着根钓竿的白发白须老翁。

    “您是仙人吗?这是仙界吗?”

    青年多年不曾发声地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问题,老人的回答却让青年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这只鱼里的人吧?不好意思把你钓出来了,不过这都怪局里发的破钓竿质量太差,可不是我的原因。不过你也挺奇怪的,能被钓界竿钩住,等等帮你查查。”

    见青年一脸迷糊,老人一拍脑袋,把那根他口中的破钓竿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地,而后将青年搀扶起来。

    “这里的情况我等等和你介绍,你先说说你的身份吧!”

    老人将受宠若惊的青年扶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又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青年对面,等待着对方开口。

    “回禀仙人,我姓白名开水,是希国皇子。不知道仙人之前是否接引过我的父王母后?”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茶杯的老人当即喷出了一口茶水,边咳嗽边问道:“你叫白开水?怎么起个这样的名字?还有我不是什么仙人,你叫我孙老就好。把你钓起来只是个意外,我也没钓到过其他人。”

    “仙人,噢,孙老,我这名字有何不妥?父王予我开水之名,是希望我能开创盛世为君如水海纳百川。还有这究竟是何处?”

    “白开水同志,我建议你改个名字,不然到时候向上面汇报你的情况我怕被当成开玩笑。你看白水怎么样?这里倒是不需要你开创盛世了,但做人如水还是可以的。至于这里,是天道管理局世界管理一处,我是这管理一处的处长,负责管辖编号一至三千的世界。我手下还有三个科员,目前都去各个世界出差了。”

    吴老手中的杯子仿佛无底,一口又一口地啜饮茶水。

    “谢孙老赐名,只是您言语中许多词语我都未曾听过,可否指点一二?”白开水,现在应该叫白水,对老人行过一礼,奇怪地问道。

    孙老仿佛早有预料,向白水扔过一本册子。

    “喏,你自己好好看看我们的部门介绍吧,我先得处理下这只鲤鱼。”

    吴老随手扔下茶杯,向那只蹦跶着越来越欢的鲤鱼走去。

    白水赶忙接过册子,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第一次打量着这片陌生的空间。

    这是一块巨大的土地,最显眼的莫过于他面前的一片湖泊,湖里时不时能看到几只鱼儿游过。

    湖边有几座风格各不相同的屋舍,其中一间倒是与自家宫殿有些相似,只是简朴了许多。

    再往远处看去,一些奇怪的建筑与物事陈列在地面上,白水完全看不出它们的用途。

    孙老正在一张桌案前细细研究着那只鲤鱼,短时间看来是腾不出手与白水谈话了。

    白水索性打开了册子,他对这个陌生而又奇迹的世界十分好奇。

    还没看几页,整个人生也不过十六年且都是在宫殿中度过的白水,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白水自问虽然未曾出门,但因天资聪慧且好学善阅,通过宫中那浩瀚如海的书卷已然了解自己生活的那片土地,不论是帝王权术还是旁门左道都有所涉猎,但这薄薄册子记录的内容却将他过去所学全部揉碎。

    孙老口中的天道局,是管理无数世界天道的存在,而世界管理处则是具体负责各个小世界内相关的事务。

    与其并列的还有负责轮回的轮回管理处,特大危急事件处理的特情控制处,负责监控天道规则变动的天道监控处,以及负责整个天道局后勤工作的后勤办事处等等。

    孙老所在的世界管理一处,目前包括处长孙泰共有四人,负责管理内部编号一至三千的三千小世界。

    因为各个世界相对稳定,所以四人已经足以处理各项事务。

    而那三千世界,都是以鱼儿的形态畅游在那片大湖——一号界湖中。

    世界管理处平时处理世界的方式就是通过监控湖内鱼儿的状态,来判断其内世界的情况。

    当鱼儿出现特殊情况时,科员们就需要用钓界竿用上对应鱼饵将其钓出查看情况,避免因为“传染病”导致其它的鱼儿也被感染。

    当发现钓起的鱼确实存在问题时,科员们就需要使用入界针打开鱼内世界,进入其中进行处理。

    当然,进入世界处理事态的科员们会配备一套装备用于保护自身以及治愈世界,具体的装备名称这本册子倒是没有详细说明。

    “怎么样,白水同志,你大概了解情况了吧?”

    孙泰已经查看完了那只鲤鱼,将其扔到了一口水缸内。

    虽然有些奇怪孙泰对自己的称呼,白水还是点头说道:“大概明白了,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孙老,那只鱼,或许应该说我在的那片世界怎么样了?”

    “白水同志,我刚才已经与局里汇报过了你的情况。局里开了个短会决定了对你的处理,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是清除你的记忆,但给予你一些补偿,比如你所在世界的资源以及延长寿命,让你回到编号为444的世界。二是加入我们世界管理一处,作为见习成员参与我们的工作。协助处理完三次世界异常并单独处理过一次后,可以转为正式成员。你刚才的问题,我目前无法回答。各个世界的情况,只有管理处的成员才能知晓。那么,你的选择是?”孙泰一脸严肃地对白水说道。

    白水回想起了过去十六年的种种,回想起了那些亲近的人与事,以及他们最后化作的一片废墟。

    “若是我的过去还在,我是希望回去的,但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孙老,我希望加入世界管理一处,我想看看更多更广袤的世界!”白凡毅然回答道。

    孙泰笑了起来,说道:“很好,目前我们一处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白水同志,欢迎加入天道管理局,欢迎加入我们世界管理一处。先把这些保密协议以及规章制度签了,我再与你交个底。”

    孙泰带着王凡走入了湖边屋舍中的一间,拿出了厚厚一叠纸张,让白水一一签字。

    不过签字倒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惯用毛笔的白水用不来孙泰提供的圆珠笔,于是后者只好偷偷摸摸地到那间让白水感觉熟悉的院落内顺出了一只毛笔,这才让白水签完字。

    “那是我们其中一名科员的住处,你很快也能拥有一间你想要样式的房屋。”孙泰解释道,又有些紧张地对白水说,“不过她回来后你可别说我拿了她的东西,她可是我们处内一霸,我这处长都怕她。”

    白水揉着微酸的手腕,看着孙泰将那些文件收好,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你的世界确实存在部分污染,所幸污染不重,我们部门可以轻松解决无需惊动特情控制处。刚好你的前辈还要一周才能回来,我先教你一些这里的事情,免得你连笔都不会用。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带着你出次任务,熟悉熟悉处理流程。”

    孙泰随后翻找出许多书籍,开始教授白水这个大世界的生活常识与技能。

    白水的学习能力很强,加上本身就有良好的底子,自己生活过的444号世界与这个大世界也有许多相同之处,短短几日就把孙泰传授的内容消化殆尽。

    “白水你小子天赋真不错,我还以为以你生活的封建农耕时期的社会观,需要很久才能学会这些新事物,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孙泰看着在电脑面前熟练地网上冲浪,同时喝着快乐水的白水感慨道。

    “是孙处教的好,我只是个小学生,还需要多多向您学习。”白水谦逊地回道。

    “好啦,我们一处你不需要用你学的那些官场陋习。你的前辈差不多回来了,我刚刚受到了他的返回请求,我们去接他回家。”

    孙泰带着白水来到了一间放着四口鱼缸的房间,那只鲤鱼也在其中一口缸内。

    “来,用这破界针往这扎。”孙泰眼明手快地抓起一条鲫鱼,指着鱼腹对白水说道。

    白水手捏破界针,深吸一口气,精准地扎在了鱼腹上。

    白光从破界针上亮起,白水在孙泰的指示下将针放在了一台仪器上,针尖投影出一道虚幻的人影,并从脚部开始逐渐凝成实体。

    “孙处,既然需要破界针配合设备才能接引人出来,我是怎么被你钓出来的啊?”白水一套操作做完,等待设备运行时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哪知道?你小子是真的很奇怪,上面也在催促研究院那边研究你这种情况呢,我的钓界竿都被换走研究了。”孙泰没好气地说道。

    两人对话间,一个穿着铠甲的青年男子已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