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困境
石子明幽幽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灵榻之上。
通过模糊的视线，他能感觉到这是一间颇为豪侈的卧室。虽然现在仍是寒冷的冬天，但这屋内却灵气浓郁，温暖如春。
随着依稀的光线，他发现对面墙上还有挂着一张卷轴。画中描绘着的是一个在灵船中凭栏远眺的女子，正望着苍茫的冥海，露出了沉郁忧思的神色。
这画笔法灵动，意境深远，神形兼备，俨然随时要透画而出，可算得是一件精彩的艺术杰作。石子明总觉得画中的女子颇为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想翻个身，将那画中女子看得清楚一些。却发现身上数十处创伤同时传来阵阵疼痛，令他不觉呻吟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啊！”
是封夕落的声音。
石子明在残卷中的灵魂晃了晃脑袋，他确定这不是做梦，到底两人都活了下来。
真好！！！——
他的视线开始清晰，发现红无焰那个小丫头正安稳地躺在身边打着呼噜，一双小手还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看她呼吸均匀，气息绵长，周身的创口都已得到了治疗，不由松下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良久之后，石子明与封夕落几乎同时出声。但这具两人同时控制着的身体，却像鬼畜视频一般失去了控制。
石子明想挠头，风夕落想理鬓。
一只手就这样在空中卡带般的来回振颤，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看这颜色变换得，竟是比那色蕴菩萨的幻境还要快上几分。
两人沉默了许久，风夕落才开口发问，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还在生我的气！？”
石子明有些失落地叹息了一声。
“生气谈不上，只是川石营长、苏队长，还有队里的兄弟们都死了，就只有我还活着，好像也没多大意思。”
风夕落安慰道。
“在战场上我就对你说过了，这不是你的责任。”
石子明苦笑了一声。
“唉，行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我们这具身体的控制问题，不然以后只怕会更乱套！”
封夕落想了想，开口回道。
“这样吧，以后除了陷入战斗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是我的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归你管。当然，如果我有事需要控制身体，会提前与你打招呼，你也要极力配合。”
“好，成交！”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又是封夕落先开了腔。
“我的那具灵体，在你那边还好吧。”
看着这具依然散发着阵阵灵蕴的灵体，石子明轻叹了一声，轻声回道。
“还好，暂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身上的伤在你沉眠的这些天里，也在慢慢恢复。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全愈了。”
“只是你的灵体长时间存放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风夕落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才点了点头。
“会的，如果没有灵魂的滋润，我这具灵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缩小……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灵魂的控制，每过一年，我这具灵体便会减少一岁。”
“直到变成一个婴儿。然后……便是死亡。”
石子明一阵头大。
“难道就有什么办法吗！？”
风夕落想到了什么，有些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当然啊，你现在不就是灵魂状态吗！？”
石子明一阵愣神。
“你是说让我的灵魂进入你的灵体，让我变成你！？”
“……不行，这绝对不行……”
看到石子明呆呆的样子，风夕落不禁呵呵一乐。
“我变成你，你也要变成我，这样才公平啊！不然日后我们恢复正常了，那我岂不是吃亏了。哼！这世间的便宜，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全都占了啊——”
石子明一阵垂头丧气，围着风夕落的灵体转了数圈，几次想融进去试试，却仍是无法下定决心。最后，他有些尴尬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岔开了话题。
“关于我们两个人灵魂互换的困局，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见到石子明窘迫的样子，风夕落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在战场上，你不是连命都不在乎的吗！？怎么，现在也有能让你为难的事情啦！？”
石子明摊了摊手。
“你别笑啦，我们两个不能总是这样下去吧！要不，你到这残卷中来试试！？”
风夕洛这才终于慢慢止住了笑意，正色道。
“你可别胡来！真想我们死不得够快吗！？”
“这灵魂向来就是诸神的领域，别说我没本事跳出你这个灵海，就是有能力离开，如果不是在位面意志的庇佑下，只怕一出灵海，即刻就要遭受重创。”
“而且你那残卷古怪，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在审讯时我就发现了它的古怪，再看你在镇魂殿里用它施展追魂之术，只怕你早已与它定立了灵魂契约。又在灵魂觉醒时，意外地的把你卷了进去。”
“现在它可算是你的定魂之物了，那是你的定魂之物，它就是再大，也容不下两个灵魂的。而且，就你灵海现在这个状况……只怕我一离开，我们就都要死了——”
说着间，她的灵魂随手一挥，打开了灵海的禁制。
石子明放眼望去，终于看到了封夕落。
美人如花隔云端。
就好似头顶的虚空中突然打开了一道帘幕，而那美人正在云端远远地望着自己。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可人，纤毫毕现。
但当他看清了这美人背后的景象时，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石子明发现他的灵海之内，巨浪滔天，一眼望不到尽头。七彩的极光冲天而起，到处都蒸腾翻滚着热浪。在那海天交接之际，也是乌云漫天，暗影幢幢。
四处都电闪雷鸣，风雨欲来，令人不寒而栗。
一片汪洋之中，只有一只小小的绿色灵船在巨浪中载浮载沉，载着封夕落的灵魂上下漂浮。仿佛随时一个疏忽，便要船毁人亡。
“怎么会这样！？”
…………
…………
尽管石子明对封灵一途的修炼未曾涉足，但理论知识并不弱。况且这种情况，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理论知识，便会知道其中的凶险！
这每个位面都会有自己特有的灵气，也都呈现出各自的颜色。它们往往各不相属，在彼位面是灵修者的强大之源，在此位面则很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这灵气一直就以纯净为尊。越纯净的灵气，其颜色越单纯，浸润改造身体的能力就会越强大，负作用就会越小。若是相近颜色的灵气混杂一处倒还好说，但多种颜色混杂，那无异于一场灾难。
可以说，他现在的灵海，就是最糟糕的那种！
封夕落的灵魂不要说融入其中，就是长久呆在上面，受到这极光的醺染，也会慢慢地虚弱下去。若是让这些灵气溢出，浸润到这具身体里，只怕两人马上就会身死灵灭。
现在他们两人还能活着，便已算是一个奇迹了！！！
“你在我灵海内，不会有事吧！”
风夕落看着石子明一脸的担心，不禁心头一暖。
“我有灵珠护体，暂时死不了。不过时间一久，就不好说了。你这灵海我根本就不敢靠近，只能勉力控制着它不外溢。”
“灵魂这种事你是知道的，没有了灵气的滋润，只怕很快会虚弱下去。”
“现在我每战斗一次，便要花很长时间的沉眠来恢复。如果再遇上几次今天这样的战斗，我也没有把握，我们能不能撑过这场战争。”
石子明轻叹了一声。
“真是难为你了。”
风夕落幽幽地点头。
“你现在知道，当时在战场上我为何不让你析出念力；又阻止你激荡灵海，放出七彩极光，与那夜叉灵王拼命了吧。”
“知道了……”
石子明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问道。
“你以前也是一个炼灵师，难道这灵海的问题，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封夕落轻叹一声。
“我虽然之前也是一个炼灵师，可看你这灵海的调理难度，恐怕只有传说中的贤者之石，也就是神辉，才能完全根治。”
听到封夕落的讲述，石子明又是一阵黯然。
“神辉！？”
“自从灵修者出现于世以来，你可听说过有谁能够炼制出神辉的吗！？”
封夕落也是一阵叹息。
“没有！”
“只怕传说中的炼灵至尊，暮光坟魂也不行。不过听闻传说，在五百年前那场【占星之誓】的大盟誓时，占星圣城还有仅有的一点神火在燃烧。”
“可是自从占星圣城在那场大战中被猎灵之王叶浮沙击毁，成了一个无人能够靠近的生死绝地之后。这神辉长的什么样，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说到这里，两人又是一阵黯然。
良久之后，石子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我一直有个疑惑，也不知该不该问你。如果你不想回答，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风夕落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现在都这样了，有什么能问不能问的。你说吧！只要我知道的，能说的，我一定告诉你——”
石子明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在镇魂殿中无意中看到你的脸，我就觉得有些熟悉。现在再看就越发地觉得肯定了，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看你的身型样貌，还有种种特征来看，并不是我紫阳人士。可是你又受那逆风灵尊的差遣，那么，你到底是谁？！”
“还有，你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离魂城，又有什么目的！？”
面对着石子明的追问，风夕落轻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许多的疑问，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和我背后的组织确实一直在关注你，所以你的感觉是对的。我确实暗中调查过你，而且不只一次。”
石子明愕然。
“什么组织？”
风夕落轻叹一声。
“风月之林。”
“这场战争未开启之前，我一直就在城北临江码头上的风月阁中生活。说不定，你就是在那里见过我。”
石子明哂然一笑。
“风月阁！？”
“难怪！”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风月阁中那个女花魁吧。号称歌舞双绝，艳压风云的风夕落风姑娘，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
“只是我一个小小的新兵队长，也值得你们风月阁关注！？
“你们背后的风月之林号称当今四大幻境之一，风月阁遍布整个位面世界。听说你们一直就以贩卖情报而著称，只怕我要让你们失望了。”
“虽然我是负屃将军的弟子，可是他老人家治军严谨，一切都按规矩办事，情报不该我知道的是不会告诉我的。”
风夕落摇了摇头。
“你想错了。”
“我们关注你并不是因为负屃老将军，甚至不是为了离魂城，而仅仅只是为了你本身。”
石子明苦笑。
“关注我本身！？”
“现在我所有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就我这么一个小透明，也值得你们关注！？”
风夕落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过于小看自己了！？”
“这世间只知道我风月之林以情报和歌舞而著称于天下，却少有人知道，我们一直的身份，是练灵布阵一脉最后的坚守者。”
“我们看中的，是你画画，或者说是布阵的能力。”
石子明猛然抬头。
“布阵！？”
风夕落点头。
“没错！”
“当日我听从逆风灵尊的差遣来审讯你，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手下，甚至不会听命于紫阳位面的任何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们与他之间的一场交易罢了。”
石子明疑问道。
“什么交易！？”
风夕落摇了摇头。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没有阁主点头，我没有这个权限。等到了能告诉你的一天，我自然会向你说明一切。”
说到这里，风夕落顿了顿首，轻笑了一声。
“不如，我们在这里约法三章啊：共同灵修，不损害彼此，但彼此的秘密都不过问。”
“比如你为何会追魂之术，为何会在没有觉醒灵魂时便开辟出了灵海，还有你那本古怪的残卷，我不会问。但是我的秘密，你也不能问，除非我自己告诉你。”
石子明沉默了许久，才哂然一笑。
“也是，人生于世，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
“成交！”
…………
…………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封夕落再次开口。
“对了！”
“你现在的灵目，修到了第几层！？”
听到夕落的问题，石子明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尴尬。
他知道这炼灵者离魂境的修炼，灵目开出的层次越高，看到的灵气越细微深入，在后面析出念力之后，对灵气的掌控和把握能力就会越强。
对这灵目层级的具体划分，他知道一共分为十一层。
比仿说，能看见附着于真实物体中的灵气，便算是达到了第三层。若能看见灵修者身上的灵脉走向和魂火，可算是第四层。
灵目修炼到了四层，便已算是一个合格的离魂境炼灵者了。
这也预示着他在后面的析灵境中析出念力之后，便能够调理灵气，转换不同颜色和性质的灵气。比如将白色的转换成黄色的，或者将紫色的转换成蓝色的。
再往下继续修练，则是将灵气不断轰碎、打散、变成越来越小的粒子的过程。实际也就是灵魂不断开发的过程，灵目能看得见的灵气颗粒越小，也就预示着这灵目的层级越高。
是以强大的炼灵师，往往能从最为贫瘠的土地中，也能催生出灵气来。而有些平庸的炼灵师，却只能在灵气充郁的洞天福地中汲取和炼制灵气而已。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理论与实践倒底不同。
就算他知道这灵目具体的划分次第，也已看见了这世界灵与魂的痕迹。可是他一个刚入灵修之门的雏儿。就是看见了，他也没有经验作为参考，无法做出判断啊！
自从开启灵目，他一直就没有对人说起过。甚至就连营长，他也没敢告诉。就更不用说，去请教什么炼灵师了。
在这如今的离魂城内，几乎所有的炼灵师都是那逆风灵尊的手下。他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给自己找罪受。
“这样吧！”
封夕落显然意识到了石子明面临的窘境。
她俯身倚靠灵船，伸出修长的玉手，从灵海上捧起了一汪灵气，就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俯身问道。
“能看见吗！？”
石子明定了定神，向着封夕落手上望去。
发现这液态的灵气即时便变幻了起来，已由液态化为了气态，变成了一团七彩的迷雾，当即点了点头。
“能！”
封夕落点了点头，继续吹了一口气，那七彩的浓雾再为之一变，已化为了一颗颗闪着火光的球体。
这散发着火光的球体极小，如果不是石子明的灵目深沉，否则根本就看不见。
“能！”
石子明点了点头。
“现在呢！？”
封夕落继续吹了一口气，那灵气的状态再为之一变。那颗发光的火球周围，多了几颗难以辨识的小球，正围着它做着规律的圆周运动。
石子明发现，在这些小球与火球的间隙之间，还时不时有的微微的闪电发出。
“能！”
夕落面露喜色，再吹了一口，问道。
“现在呢？！”
石子明死死地盯着夕落手中那一团并不存在的虚无，良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口，给了否定的答复。
“看不见了！”
封夕落拍了拍手，并不掩饰自己愉快的情绪。
“不错不错，到了第七层了！”
“没想到你离魂不久便能达到如此境界，你不走炼灵之途，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刚开始我还为寄居在你的灵海，被迫从炼灵一途转为了封灵骑士而感到不平衡。”
“现在看来，算是诸神开眼！如果你的灵目开发到了极致的第十一层，就是炼制出那传说中的神辉，未必就没有机会！”
“如果真的如此，那真是值得我歌舞相贺了——”
说到高兴处，这风夕落甚至直接幻化出一张特鲁琴，坐在灵船，轻轻地弹奏了起来。石子明望着风夕落那缓缓飘来的琴声，灵魂开始有些把持不住。
只好连忙岔过了话题。
“那这灵目修炼的关键是什么！？”
“虽然我的老师负屃将军是一位传奇，但他是一个封灵骑士，于这炼灵一途的了解，总会有诸多局限。这今后的修练，你总不能让我去请教逆风灵尊吧！”
封夕落并没有回答石子明的疑问，而是突然尖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居然真的有效！！！”
“在审讯你的时候，我的安魂之音对你一直就不起作用。现在你的灵魂没有了依傍，我看你怎么躲！哼哼，石子明，你也有今天！”
“现在你可算落在我手里头了！！！——”
她笑魇如花，又恢复了她那幅绝世之姿，弹着弹着，居然展开身型，缓缓转动着身体，在小小的灵船上跳起了舞蹈，一身魅惑之术不给石子明活路地展开了进攻。
“你问我这灵目修炼的关键！？”
“这很简单，这灵魂其实与这灵气一样，不过比这灵气更为纯净，也更为珍贵，也就是所谓的灵根。”
“所以这炼灵者离魂境的修炼，与你刚才看到灵气变幻的过程差不多。关键是打熬自己的灵魂，不断的打散重组。催毁它，然后再让它重生。”
“所以你需要刺激！”
“需要来一场能令你的灵魂震颤的高潮！！”
“这打架是刺激，但谈情说爱也是刺激刺啊！！！”
“喏——奴家的灵魂都与你融为一体了，我的灵体就在你身边，现在可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了呢！哎呀，不管你想如何为所欲为，我还不是怎么着都只能依着你！”
石子明听着这熟悉的琴声，望着封夕落在那艘小小灵船上跳着令他胆战心惊的舞蹈。再看着神殿内她那虽有些透明，但仍是绝世妖孽的灵体。
一时把持不住，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就整个灵魂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风夕落，你别这样……”
“这样不好！你再这样——”
“我可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了啊……”
一时间只急得他在大殿内四处乱窜，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冲出去，避开她的灵魂攻击。
没想到他一推开殿门，旋即却又啪地一声关上了。他的身体死死地顶住大门，全身颤抖不已，竟是比在战场上还要恐惧与战栗。
隐隐的，竟是刺激得他的灵目又有了再上层的迹像。
“怎么啦！？”
看到这个情形，风夕落停了琴声与舞蹈，疑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
石子明喘息了很长时间，才再次缓缓打开了大门。
风夕落随着石子明所指，放眼望去，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她看到了亡灵！
满城的亡灵！——
在大殿之外的广场上，还有广场之外的整座离魂城中，四处都充斥着游荡的亡灵。它们有骷髅，有凶兽，有巨人，有灵妖，密密匝匝地挤得满地都，直令人头皮发麻。
石子明一打开殿门，它们全部都蓦然抬头，如同饿狼般死死盯着。仿佛随时便要飞扑而上，将他的灵魂撕碎。
好在这些亡灵似乎对这座神殿怀着深深的畏惧，并不敢靠近半步。所以只能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陷入了某种诡谲的僵持之中。
更令两人感到恐怖的是，其中有不少亡灵，他们两人都认识——
有虚云老和尚，陨月商团的何足道，那些在殿中死去的孩子们，“魂”字小队里石子明那些刚刚战死的兄弟们，甚至那城外的叛军也杂夹其中。
荒原的部落战士，攻城的巨人，那个刚刚死去的夜叉灵王焚地行，甚至就是那个在战场上救了他们一命的新兵营长浔川石，也赫然就在其中。
此刻，他正拎着自己那颗被焚地行一爪斩断的头颅，一脸茫然地四处游荡着。
没有了一点生而为人的神智。
“风夕落，你的灵修经验丰富……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猎灵者！？”
封夕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算！”
“你又没有与它们定立灵魂契约。”
“再说，那有邪灵会噬主的！？宿主死了，它们也就跟着死了！而且，我还从未听过有那位猎灵者能一次请来这么多邪灵：而且是亡灵、兽灵、妖灵、魔灵全齐了……”
“除非，你是那转世过来的猎灵之王叶浮沙！”
通过模糊的视线，他能感觉到这是一间颇为豪侈的卧室。虽然现在仍是寒冷的冬天，但这屋内却灵气浓郁，温暖如春。
随着依稀的光线，他发现对面墙上还有挂着一张卷轴。画中描绘着的是一个在灵船中凭栏远眺的女子，正望着苍茫的冥海，露出了沉郁忧思的神色。
这画笔法灵动，意境深远，神形兼备，俨然随时要透画而出，可算得是一件精彩的艺术杰作。石子明总觉得画中的女子颇为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想翻个身，将那画中女子看得清楚一些。却发现身上数十处创伤同时传来阵阵疼痛，令他不觉呻吟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啊！”
是封夕落的声音。
石子明在残卷中的灵魂晃了晃脑袋，他确定这不是做梦，到底两人都活了下来。
真好！！！——
他的视线开始清晰，发现红无焰那个小丫头正安稳地躺在身边打着呼噜，一双小手还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看她呼吸均匀，气息绵长，周身的创口都已得到了治疗，不由松下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良久之后，石子明与封夕落几乎同时出声。但这具两人同时控制着的身体，却像鬼畜视频一般失去了控制。
石子明想挠头，风夕落想理鬓。
一只手就这样在空中卡带般的来回振颤，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看这颜色变换得，竟是比那色蕴菩萨的幻境还要快上几分。
两人沉默了许久，风夕落才开口发问，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还在生我的气！？”
石子明有些失落地叹息了一声。
“生气谈不上，只是川石营长、苏队长，还有队里的兄弟们都死了，就只有我还活着，好像也没多大意思。”
风夕落安慰道。
“在战场上我就对你说过了，这不是你的责任。”
石子明苦笑了一声。
“唉，行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我们这具身体的控制问题，不然以后只怕会更乱套！”
封夕落想了想，开口回道。
“这样吧，以后除了陷入战斗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是我的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归你管。当然，如果我有事需要控制身体，会提前与你打招呼，你也要极力配合。”
“好，成交！”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又是封夕落先开了腔。
“我的那具灵体，在你那边还好吧。”
看着这具依然散发着阵阵灵蕴的灵体，石子明轻叹了一声，轻声回道。
“还好，暂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身上的伤在你沉眠的这些天里，也在慢慢恢复。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全愈了。”
“只是你的灵体长时间存放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风夕落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才点了点头。
“会的，如果没有灵魂的滋润，我这具灵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缩小……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灵魂的控制，每过一年，我这具灵体便会减少一岁。”
“直到变成一个婴儿。然后……便是死亡。”
石子明一阵头大。
“难道就有什么办法吗！？”
风夕落想到了什么，有些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当然啊，你现在不就是灵魂状态吗！？”
石子明一阵愣神。
“你是说让我的灵魂进入你的灵体，让我变成你！？”
“……不行，这绝对不行……”
看到石子明呆呆的样子，风夕落不禁呵呵一乐。
“我变成你，你也要变成我，这样才公平啊！不然日后我们恢复正常了，那我岂不是吃亏了。哼！这世间的便宜，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全都占了啊——”
石子明一阵垂头丧气，围着风夕落的灵体转了数圈，几次想融进去试试，却仍是无法下定决心。最后，他有些尴尬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岔开了话题。
“关于我们两个人灵魂互换的困局，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见到石子明窘迫的样子，风夕落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在战场上，你不是连命都不在乎的吗！？怎么，现在也有能让你为难的事情啦！？”
石子明摊了摊手。
“你别笑啦，我们两个不能总是这样下去吧！要不，你到这残卷中来试试！？”
风夕洛这才终于慢慢止住了笑意，正色道。
“你可别胡来！真想我们死不得够快吗！？”
“这灵魂向来就是诸神的领域，别说我没本事跳出你这个灵海，就是有能力离开，如果不是在位面意志的庇佑下，只怕一出灵海，即刻就要遭受重创。”
“而且你那残卷古怪，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在审讯时我就发现了它的古怪，再看你在镇魂殿里用它施展追魂之术，只怕你早已与它定立了灵魂契约。又在灵魂觉醒时，意外地的把你卷了进去。”
“现在它可算是你的定魂之物了，那是你的定魂之物，它就是再大，也容不下两个灵魂的。而且，就你灵海现在这个状况……只怕我一离开，我们就都要死了——”
说着间，她的灵魂随手一挥，打开了灵海的禁制。
石子明放眼望去，终于看到了封夕落。
美人如花隔云端。
就好似头顶的虚空中突然打开了一道帘幕，而那美人正在云端远远地望着自己。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可人，纤毫毕现。
但当他看清了这美人背后的景象时，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石子明发现他的灵海之内，巨浪滔天，一眼望不到尽头。七彩的极光冲天而起，到处都蒸腾翻滚着热浪。在那海天交接之际，也是乌云漫天，暗影幢幢。
四处都电闪雷鸣，风雨欲来，令人不寒而栗。
一片汪洋之中，只有一只小小的绿色灵船在巨浪中载浮载沉，载着封夕落的灵魂上下漂浮。仿佛随时一个疏忽，便要船毁人亡。
“怎么会这样！？”
…………
…………
尽管石子明对封灵一途的修炼未曾涉足，但理论知识并不弱。况且这种情况，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理论知识，便会知道其中的凶险！
这每个位面都会有自己特有的灵气，也都呈现出各自的颜色。它们往往各不相属，在彼位面是灵修者的强大之源，在此位面则很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这灵气一直就以纯净为尊。越纯净的灵气，其颜色越单纯，浸润改造身体的能力就会越强大，负作用就会越小。若是相近颜色的灵气混杂一处倒还好说，但多种颜色混杂，那无异于一场灾难。
可以说，他现在的灵海，就是最糟糕的那种！
封夕落的灵魂不要说融入其中，就是长久呆在上面，受到这极光的醺染，也会慢慢地虚弱下去。若是让这些灵气溢出，浸润到这具身体里，只怕两人马上就会身死灵灭。
现在他们两人还能活着，便已算是一个奇迹了！！！
“你在我灵海内，不会有事吧！”
风夕落看着石子明一脸的担心，不禁心头一暖。
“我有灵珠护体，暂时死不了。不过时间一久，就不好说了。你这灵海我根本就不敢靠近，只能勉力控制着它不外溢。”
“灵魂这种事你是知道的，没有了灵气的滋润，只怕很快会虚弱下去。”
“现在我每战斗一次，便要花很长时间的沉眠来恢复。如果再遇上几次今天这样的战斗，我也没有把握，我们能不能撑过这场战争。”
石子明轻叹了一声。
“真是难为你了。”
风夕落幽幽地点头。
“你现在知道，当时在战场上我为何不让你析出念力；又阻止你激荡灵海，放出七彩极光，与那夜叉灵王拼命了吧。”
“知道了……”
石子明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问道。
“你以前也是一个炼灵师，难道这灵海的问题，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封夕落轻叹一声。
“我虽然之前也是一个炼灵师，可看你这灵海的调理难度，恐怕只有传说中的贤者之石，也就是神辉，才能完全根治。”
听到封夕落的讲述，石子明又是一阵黯然。
“神辉！？”
“自从灵修者出现于世以来，你可听说过有谁能够炼制出神辉的吗！？”
封夕落也是一阵叹息。
“没有！”
“只怕传说中的炼灵至尊，暮光坟魂也不行。不过听闻传说，在五百年前那场【占星之誓】的大盟誓时，占星圣城还有仅有的一点神火在燃烧。”
“可是自从占星圣城在那场大战中被猎灵之王叶浮沙击毁，成了一个无人能够靠近的生死绝地之后。这神辉长的什么样，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说到这里，两人又是一阵黯然。
良久之后，石子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我一直有个疑惑，也不知该不该问你。如果你不想回答，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风夕落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现在都这样了，有什么能问不能问的。你说吧！只要我知道的，能说的，我一定告诉你——”
石子明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在镇魂殿中无意中看到你的脸，我就觉得有些熟悉。现在再看就越发地觉得肯定了，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看你的身型样貌，还有种种特征来看，并不是我紫阳人士。可是你又受那逆风灵尊的差遣，那么，你到底是谁？！”
“还有，你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离魂城，又有什么目的！？”
面对着石子明的追问，风夕落轻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许多的疑问，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和我背后的组织确实一直在关注你，所以你的感觉是对的。我确实暗中调查过你，而且不只一次。”
石子明愕然。
“什么组织？”
风夕落轻叹一声。
“风月之林。”
“这场战争未开启之前，我一直就在城北临江码头上的风月阁中生活。说不定，你就是在那里见过我。”
石子明哂然一笑。
“风月阁！？”
“难怪！”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风月阁中那个女花魁吧。号称歌舞双绝，艳压风云的风夕落风姑娘，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
“只是我一个小小的新兵队长，也值得你们风月阁关注！？
“你们背后的风月之林号称当今四大幻境之一，风月阁遍布整个位面世界。听说你们一直就以贩卖情报而著称，只怕我要让你们失望了。”
“虽然我是负屃将军的弟子，可是他老人家治军严谨，一切都按规矩办事，情报不该我知道的是不会告诉我的。”
风夕落摇了摇头。
“你想错了。”
“我们关注你并不是因为负屃老将军，甚至不是为了离魂城，而仅仅只是为了你本身。”
石子明苦笑。
“关注我本身！？”
“现在我所有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就我这么一个小透明，也值得你们关注！？”
风夕落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过于小看自己了！？”
“这世间只知道我风月之林以情报和歌舞而著称于天下，却少有人知道，我们一直的身份，是练灵布阵一脉最后的坚守者。”
“我们看中的，是你画画，或者说是布阵的能力。”
石子明猛然抬头。
“布阵！？”
风夕落点头。
“没错！”
“当日我听从逆风灵尊的差遣来审讯你，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手下，甚至不会听命于紫阳位面的任何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们与他之间的一场交易罢了。”
石子明疑问道。
“什么交易！？”
风夕落摇了摇头。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没有阁主点头，我没有这个权限。等到了能告诉你的一天，我自然会向你说明一切。”
说到这里，风夕落顿了顿首，轻笑了一声。
“不如，我们在这里约法三章啊：共同灵修，不损害彼此，但彼此的秘密都不过问。”
“比如你为何会追魂之术，为何会在没有觉醒灵魂时便开辟出了灵海，还有你那本古怪的残卷，我不会问。但是我的秘密，你也不能问，除非我自己告诉你。”
石子明沉默了许久，才哂然一笑。
“也是，人生于世，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
“成交！”
…………
…………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封夕落再次开口。
“对了！”
“你现在的灵目，修到了第几层！？”
听到夕落的问题，石子明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尴尬。
他知道这炼灵者离魂境的修炼，灵目开出的层次越高，看到的灵气越细微深入，在后面析出念力之后，对灵气的掌控和把握能力就会越强。
对这灵目层级的具体划分，他知道一共分为十一层。
比仿说，能看见附着于真实物体中的灵气，便算是达到了第三层。若能看见灵修者身上的灵脉走向和魂火，可算是第四层。
灵目修炼到了四层，便已算是一个合格的离魂境炼灵者了。
这也预示着他在后面的析灵境中析出念力之后，便能够调理灵气，转换不同颜色和性质的灵气。比如将白色的转换成黄色的，或者将紫色的转换成蓝色的。
再往下继续修练，则是将灵气不断轰碎、打散、变成越来越小的粒子的过程。实际也就是灵魂不断开发的过程，灵目能看得见的灵气颗粒越小，也就预示着这灵目的层级越高。
是以强大的炼灵师，往往能从最为贫瘠的土地中，也能催生出灵气来。而有些平庸的炼灵师，却只能在灵气充郁的洞天福地中汲取和炼制灵气而已。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理论与实践倒底不同。
就算他知道这灵目具体的划分次第，也已看见了这世界灵与魂的痕迹。可是他一个刚入灵修之门的雏儿。就是看见了，他也没有经验作为参考，无法做出判断啊！
自从开启灵目，他一直就没有对人说起过。甚至就连营长，他也没敢告诉。就更不用说，去请教什么炼灵师了。
在这如今的离魂城内，几乎所有的炼灵师都是那逆风灵尊的手下。他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给自己找罪受。
“这样吧！”
封夕落显然意识到了石子明面临的窘境。
她俯身倚靠灵船，伸出修长的玉手，从灵海上捧起了一汪灵气，就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俯身问道。
“能看见吗！？”
石子明定了定神，向着封夕落手上望去。
发现这液态的灵气即时便变幻了起来，已由液态化为了气态，变成了一团七彩的迷雾，当即点了点头。
“能！”
封夕落点了点头，继续吹了一口气，那七彩的浓雾再为之一变，已化为了一颗颗闪着火光的球体。
这散发着火光的球体极小，如果不是石子明的灵目深沉，否则根本就看不见。
“能！”
石子明点了点头。
“现在呢！？”
封夕落继续吹了一口气，那灵气的状态再为之一变。那颗发光的火球周围，多了几颗难以辨识的小球，正围着它做着规律的圆周运动。
石子明发现，在这些小球与火球的间隙之间，还时不时有的微微的闪电发出。
“能！”
夕落面露喜色，再吹了一口，问道。
“现在呢？！”
石子明死死地盯着夕落手中那一团并不存在的虚无，良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口，给了否定的答复。
“看不见了！”
封夕落拍了拍手，并不掩饰自己愉快的情绪。
“不错不错，到了第七层了！”
“没想到你离魂不久便能达到如此境界，你不走炼灵之途，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刚开始我还为寄居在你的灵海，被迫从炼灵一途转为了封灵骑士而感到不平衡。”
“现在看来，算是诸神开眼！如果你的灵目开发到了极致的第十一层，就是炼制出那传说中的神辉，未必就没有机会！”
“如果真的如此，那真是值得我歌舞相贺了——”
说到高兴处，这风夕落甚至直接幻化出一张特鲁琴，坐在灵船，轻轻地弹奏了起来。石子明望着风夕落那缓缓飘来的琴声，灵魂开始有些把持不住。
只好连忙岔过了话题。
“那这灵目修炼的关键是什么！？”
“虽然我的老师负屃将军是一位传奇，但他是一个封灵骑士，于这炼灵一途的了解，总会有诸多局限。这今后的修练，你总不能让我去请教逆风灵尊吧！”
封夕落并没有回答石子明的疑问，而是突然尖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居然真的有效！！！”
“在审讯你的时候，我的安魂之音对你一直就不起作用。现在你的灵魂没有了依傍，我看你怎么躲！哼哼，石子明，你也有今天！”
“现在你可算落在我手里头了！！！——”
她笑魇如花，又恢复了她那幅绝世之姿，弹着弹着，居然展开身型，缓缓转动着身体，在小小的灵船上跳起了舞蹈，一身魅惑之术不给石子明活路地展开了进攻。
“你问我这灵目修炼的关键！？”
“这很简单，这灵魂其实与这灵气一样，不过比这灵气更为纯净，也更为珍贵，也就是所谓的灵根。”
“所以这炼灵者离魂境的修炼，与你刚才看到灵气变幻的过程差不多。关键是打熬自己的灵魂，不断的打散重组。催毁它，然后再让它重生。”
“所以你需要刺激！”
“需要来一场能令你的灵魂震颤的高潮！！”
“这打架是刺激，但谈情说爱也是刺激刺啊！！！”
“喏——奴家的灵魂都与你融为一体了，我的灵体就在你身边，现在可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了呢！哎呀，不管你想如何为所欲为，我还不是怎么着都只能依着你！”
石子明听着这熟悉的琴声，望着封夕落在那艘小小灵船上跳着令他胆战心惊的舞蹈。再看着神殿内她那虽有些透明，但仍是绝世妖孽的灵体。
一时把持不住，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就整个灵魂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风夕落，你别这样……”
“这样不好！你再这样——”
“我可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了啊……”
一时间只急得他在大殿内四处乱窜，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冲出去，避开她的灵魂攻击。
没想到他一推开殿门，旋即却又啪地一声关上了。他的身体死死地顶住大门，全身颤抖不已，竟是比在战场上还要恐惧与战栗。
隐隐的，竟是刺激得他的灵目又有了再上层的迹像。
“怎么啦！？”
看到这个情形，风夕落停了琴声与舞蹈，疑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
石子明喘息了很长时间，才再次缓缓打开了大门。
风夕落随着石子明所指，放眼望去，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她看到了亡灵！
满城的亡灵！——
在大殿之外的广场上，还有广场之外的整座离魂城中，四处都充斥着游荡的亡灵。它们有骷髅，有凶兽，有巨人，有灵妖，密密匝匝地挤得满地都，直令人头皮发麻。
石子明一打开殿门，它们全部都蓦然抬头，如同饿狼般死死盯着。仿佛随时便要飞扑而上，将他的灵魂撕碎。
好在这些亡灵似乎对这座神殿怀着深深的畏惧，并不敢靠近半步。所以只能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陷入了某种诡谲的僵持之中。
更令两人感到恐怖的是，其中有不少亡灵，他们两人都认识——
有虚云老和尚，陨月商团的何足道，那些在殿中死去的孩子们，“魂”字小队里石子明那些刚刚战死的兄弟们，甚至那城外的叛军也杂夹其中。
荒原的部落战士，攻城的巨人，那个刚刚死去的夜叉灵王焚地行，甚至就是那个在战场上救了他们一命的新兵营长浔川石，也赫然就在其中。
此刻，他正拎着自己那颗被焚地行一爪斩断的头颅，一脸茫然地四处游荡着。
没有了一点生而为人的神智。
“风夕落，你的灵修经验丰富……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猎灵者！？”
封夕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算！”
“你又没有与它们定立灵魂契约。”
“再说，那有邪灵会噬主的！？宿主死了，它们也就跟着死了！而且，我还从未听过有那位猎灵者能一次请来这么多邪灵：而且是亡灵、兽灵、妖灵、魔灵全齐了……”
“除非，你是那转世过来的猎灵之王叶浮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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