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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那天很晚有玉才回的宿舍,却发现田齐一个人坐在门口睡着了,她请了一周假探亲,但单位只安排了三天,今天刚回来。有玉蹲下来,看她的头跟个磕头虫似的,头一会儿歪向左边,一会儿歪向了右边,怀里还紧紧裹着一个包,鼓鼓的,他用铅笔轻轻地敲她的头,田齐就醒了,用手揉了揉眼睛,说:“你回来了?”有玉说:“你咋睡在这里了?”田齐说:“我来找你,你不在,我就知道你值夜班去了。”有玉说:“我不在你就回去,这都后半夜了,你一个女孩子,不怕有危险?以后可别这样了。”田齐说:“我本来以为你很快就回来了,就等等吧,没想到就在这儿睡着了。”有玉起来开门,田齐就跟了进去,将包放到了桌子上,说:“这是我从家里给你带来的三盒茶叶,以前说要给你带的,你尝尝。”有玉说:“我不喝茶的。”田齐说:“你要喝的,你要值班,还要写论文,熬夜很累的,泡杯茶可以提神。”有玉说:“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田齐说:“天马上就要亮了,我在这里凑合一下就成了。”可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有玉有点犯难,田齐看出来了,说:“有啥不合适的,你孤男,我寡女,你未娶,我未嫁,我们之间的关系淡如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就成。”说完,就趴在桌子上了,头歪向一边,说:“我先睡了,晚安。”可哪能让一个女孩子趴着,而自己躺着呢,有玉洗完脸,刷完牙,一切收拾妥了之后,将自己床上的衣服收到书架上,对装睡的田齐说:“你睡床吧,我睡凳子。”田齐说:“我已经睡着了。”有玉就拎起了她的耳朵说:“你睡着了还说话呀?”田齐说:“疼,疼,疼。”然后笑眯眯的躺倒了有玉的床上,用被子捂着自己的脸,闻了闻,感觉就像有玉裹着自己。有玉在床边找了几张凳子,一字摆开,躺了上去,田齐说:“你怎么不关灯?”有玉说:“开着吧。”一翻身,看到田齐正看着自己,有玉对田齐说:“田齐,你知道我以前的恋人叫尹玲吧,我的内心深处接受不了别人了。”田齐说:“我知道。”有玉说:“所以,所以。。。。。。”田齐说:“不说了,睡觉了。”然后翻了个身,头转到那边去了。有玉实在也太累了,他躺在凳子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梦到大洋彼岸的尹玲,胸前揽着几本书,在大学校园中,亭亭玉立,裙摆飞扬,他迎了上去,却看不清她的脸,走的近了,却发现是田齐。有玉吃了一惊,梦醒了,却发现田齐已经不在了,今天是她的班,有玉坐了起来,发现桌上放着一杯豆浆和五根油条,两个玉米,六个包子,好家伙,这些东西即使他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啊,有玉站了起来,到盆里抹了把脸,却发现镜子里她的额头上有一个淡淡的唇印。

    有玉上午没去上班,又补了个回笼觉,他下午还有班,中午就赶去了科里,一进门大伙儿正在讨论事情,一看有玉进来了,王江红说:“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了。”有玉问:“什么事情这么热闹?”田齐给大伙买了些水果,赶紧将几个橘子塞到了他的手里,说:“你快尝尝,很甜。”孙丽丽说:“哎吆吆,我的门牙都要酸掉了。”田齐说:“吃了橘子还堵不住你的嘴。”有玉s或:“你们刚才谈论啥这么起劲。”王江红说:“当然是好事啦,上午院部来了通知,说你写的那篇论文,就是前不久首创的那例手术,获得了国际同行的肯定,今年的会议在美国召开,会议委员会寄来了邀请函,让你去做学术交流呢。”有玉说:“真的吗?这可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王江红说:“这还有假?我们这不正讨论你呢,你赶紧去院部问问去。”有玉就来到了院部,一问,还真有,是一份用英文写的邀请函,此行可以两个人,来回机票、住宿给全额报销。有玉拿回了科里,同事们就抢着看,王江红说:“这上面说一行两个人,除了你,还有谁?”有玉说:“不知道啊,应该是刘正老师吧。”王江红说:“就想着你刘正老师,也不想着我们,我们还想到大洋彼岸去见见世面呢。”有玉笑道:“我要是有这个权利,我让全科的人都去。”大伙儿说:“大伙儿都去了,还有谁看病呀?”

    可后来有玉才知道,第二个人选并不是刘正,而是詹新来,大伙儿都替刘正鸣不平,詹新来做了什么贡献?却以成功者的姿态去邀功?他们叔侄一个德行。有玉说:“我去找院长问问。”直接去找了院长,院长见他来了,笑眯眯给他让座,原来院长就是那天在酒店的那个老者,他没有通知有玉,跑了好几次卫生部门,好不容易将有玉抢了过来。

    有玉倒是开门见山,问:“去美国开会,我听说詹院长也去?”院长说:“没听说啊,你是主刀医生,该派谁去,应该是你拿主意,我们不干涉。我们是搞管理的,好多年不搞技术了,技术方面的东西我们都不懂了。”其实院长说这些话是有些谦虚了,有玉说:“如果詹院长去,我就不去了,我们有些合不来,正好我也有事情。”院长说:“你去正好是宣传我们大学和医院的好机会,干嘛不去呢?你放心好了,人员由你定,至于詹院长,我来做工作。”院长给了承诺,有玉就回来跟刘正说,刘正说:“其实我也不想去,再说了,我只是个协助的,也没啥大贡献。病人术后的护理都是田齐在做,这对病人的术后痊愈起到了非常重要的贡献,我建议你还是让田齐去吧,她合适。”大伙儿说:“说的很有道理啊,你应该让田齐去,术后护理方面的问题你还要问她呀,再说了,两个人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吗?”田齐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没做啥贡献。”虽是推脱之言,但话里却透露出非常的情愿,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有玉是第一次坐飞机的,心中不免忐忑一番,田齐却异常兴奋,一路蹦蹦跳跳,领着有玉在国际机场里转悠,就好像她来过似的,他们进了一家餐厅,点了两碗面,有玉看了菜单,贵的离谱,有玉想要离开,田齐却拉住了他说:“坐下了,不点多尴尬啊,每次都是你请,这次我放血,我有卡的。”有玉说:“就你那几个钱,还是省省吧。”起来要去付钱,田齐却将他摁在了座位上,小声道:“我真有卡,他们给我打折的。”真拿她没办法,只能任由她去了。等坐上了飞机,有玉本来平静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他对田齐说:“要不咱不去了吧。”田齐说:“怎么了?”此时飞机开始启动了,有玉下意识的抓住了田齐的手,说:“我想了一下,还是不去了吧。”田齐看出来了,就摸着他的胸口,替他缓解情绪,笑道:“啊呀呀,飞机已经起飞了,不可能啦。”飞机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有玉有些害怕,对田齐说:“以后再也不坐飞机了。”田齐说:“那你不准备回来啦?”有玉说:“那不成,我就是死也要回来的。”

    飞机逐渐离开了地面,有玉朝着下面望去,树有小草那么矮,楼房也变得像小凳子一样低,很快,树和楼房也都不见了,飞机也渐渐平稳起来。飞机飞到了云层上面,阳光变得异常刺眼,云层很厚,也很大,飞机在巨大的云丛上显得很渺小。田齐将窗口给关掉了,说:“看多了眼睛会受不了的,还有飞好久呢,我们还是补会儿觉。”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开始下行,又是一阵儿颠簸,将有玉的心都要颠出来了,下了飞机,却依然是白天,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找到了会议组指定的酒店,住了进去。有玉一个房间,田齐一个房间,两个正对门,有玉有些疲惫,洗了个澡,小睡了一会儿,傍晚时却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接起了电话,对方用英语问:“你好,请问您是孙有玉先生吗?”有玉回道:“我是。”对方又说:‘’下面有人找您。”有玉就出来,对田齐喊道:“田齐,我出去一下,有人找。”田齐刚洗完澡,在吹头发,说:“谁找?”有玉说:“可能是会议组的人。”然后下去到柜台,用英语问:“谁找我?”对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沙发,顺着她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个人,穿着贵气,烫着卷发,背对着他,在喝着咖啡,她是一个亚洲人,更确切的说她是一个中国女人。他走到了她的背后,小声的用中文问:“您好,女士是您找我吗?”对方停了一下,稳定了一下情绪,转过头来,笑道:“有玉,别来无恙?”有玉一看,吃了一惊,她不是别人,正是尹玲,她已经不是大学里的那个小姑娘了,她看起来更成熟了,他有些认不出她来了,在美国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果然能改变人,他征在了那里,直到她伸出了手。尹玲说:“我是在会议议程里的讲课专家里看到了你的名字,起初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是你。”有玉说:“是我。”又道:“我后来跟你写过好多封信,你都没有回信。”尹玲说:“忙么,后来我也搬了家,地址也换了。”有玉奥了一声,不知所措,又问:“现在还做医生吗?”尹玲笑了,说:“那些医学知识我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现在做药品器材生意,比当医生强很多。”接着尹玲又问:“现在还是一个人?”有玉点了点头。尹玲从包里拿出了一盒烟,点上,吐出了一口烟雾,有玉愣愣的看着她,也许有些失态,尹玲耸了耸肩说:“我结了两次婚,又都离了,没想到吧,虽在美国遍地黄金,可他们骨子里就瞧不起咱们,总感觉自己像是浮萍没有根,就这样飘啊飘啊飘。”然后笑着对有玉说:“不说这些了,我们那时的几个同学听说你来了,在一个地方给你定了一桌酒席,请你赏光呢。”有玉说:“这怎么好意思?”尹玲说:“我们平时也不常见的,正好借着你的东风大家聚一聚,没什么别的意思,我的车就在门外。”说着不由分说站了起来,有玉也就跟着上了车。

    车在一栋小别墅里停了下来,里面响起了悠扬的钢琴声,尹玲领着有玉进了大门,又上了三层,里面是个大圆桌,摆好了各色食物,台阶上摆了一个大钢琴,几个人围在桌子旁,听一个人在弹钢琴,尹玲领进来,有玉一一跟他们握手,一个人说:“孙有玉,还记得我吗?”有玉哪能不记得,他就是王冬青,多年不见,他的身材发福了,肚子也大了不少,有玉说:“王冬青,我怎能不记得?”然后一一落座,大家开始用餐,很丰盛,有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尹玲说:“为什么不吃了?”有玉道:“吃不下了。”王冬青就用英语对大伙儿说:“他就是下里巴人,吃不惯高级的食物。”众人就拿眼神示意他,这样说话会使有玉难堪,不礼貌,但有玉只是笑着点点头,王冬青又用英语说:“你看,他听不懂的,你们不知道,当年他的英语可真差劲了,说着乡下的蹩脚英语,笑死人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以为他没听懂,也就放下心来。尹玲说:“有玉,现在还唱歌吗?”有玉说:“工作特别忙,哪还有闲功夫唱歌,早就生疏了。”尹玲说:“你一副好嗓子,真是可惜了。”有玉说:“有啥可惜不可惜的,当歌星也不是我的理想。”尹玲就对大伙儿说:“有玉还是那副臭脾气,一身清高,视金钱为粪土。”等撤去食物,王冬青用英文说:“他不唱,我唱首歌给大家助助兴吧。”然后走上台区,唱了一首当地的英文民歌,唱完了还用英文问有玉说:“欣赏的懂不?”有玉摇了摇头。尹玲说:“要不你就唱一首。”有玉说:“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刚才冬青唱得很好。”一个说:“上大学哪会儿,人家都说你唱歌好听,我都没听过,要不你就唱一首,让我们也听一听,开开眼,到底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有玉还是推辞,大家就一直要求他唱,不唱不让走,有玉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说:“唱得不好听,你们可别笑话我。”众人道哪能呢,尹玲说:“我来给你伴奏吧。”然后走到那家钢琴前,坐了下来,试了一下音。有玉清了清嗓子,先来了一段清唱:

    百灵鸟~从蓝天飞过,我爱你~中国。

    尹玲马上知道他要唱哪首歌曲了,随着音乐伴奏的响起,那首从小就熟悉的旋律再次响了起来:

    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

    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我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

    我爱你青松气质,我爱你红梅品格。

    我爱你家乡的甜蔗,好像乳汁滋润着我的心窝我爱你中国。

    我爱你中国,我要把最美的歌儿献给你。

    我的母亲我的祖国。

    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

    我爱你碧波滚滚的南海。

    我爱你白雪飘飘的北国,我爱你森林无边。

    我爱你群山巍峨,我爱你淙淙的小河。

    荡着清波从我的梦中流过,我爱你中国。

    我爱你中国,我要把美好的青春献给你。

    我的母亲我的祖国,啊啊。

    。。。。。

    回来时,天空飘起了雪,临下车,有玉说:“异国的雪下得早。”尹玲说:“有玉,你用那首歌在羞辱我们呐。”有玉摆手说:“没有,我就是感觉走到哪里我们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炎黄子孙,这个是永远也改变不了。”尹玲说:“在异国他乡,纵使你挣再多的钱,别人始终认为你是外人,不认同你,在他们的心目中,我们就是在这里讨生活的乞讨鬼,不是在这里奉献。”有玉说:“大不了咱回中国么。”尹玲说:“树已经扎了根,回去了又能怎样,有些东西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然后又超前努了努嘴道:“下车吧,她还在等你呢。”有玉朝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只见田齐在凛冽的寒风中,跺着脚,哈着气,在看着左右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在等他。尹玲看着她说:“她是个好女孩,很漂亮。”有玉说:“也是个穷女孩,没有啥理想。”尹玲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明白了,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儿,穷点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惜人呀总是后悔在最后才知道这个道理。”

    有玉下了车,田齐看到了,跑了过来,问:“你去哪里了?”有玉说:“有个老同学找我叙叙旧。”田齐说:“是不是尹玲?你去时怎么不叫上我?”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有玉说:“不是。”田齐这才拽着有玉的胳膊进了酒店,有玉还不忘回头看了一下尹玲,她的车还停在那里,有玉心里道:“再见了,尹玲,再见了。”

    第二天,有玉参加了学术会议,作为专家向与会者做了新技术的介绍,他全程用的是一口纯正的流利英文,面对台下的听众,他也用英文做了详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