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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八)

    如火的骄阳下随着小伙子走进门卫室旁边的一间简易的厂房大门,上午进来时和出去买东西那会并没发现这个仅有的没上锁的厂门,大概是前面的门卫室挡住了视线。

    封闭的院里堆着很多折叠在一起的纸箱,它们齐整的一摞摞的靠边摆放,还有一些撑开的纸箱散放在空地上。

    最里面的右侧是简易的卫生间。

    进入里门,炙热立时包裹了全身,空旷巨大的厂房窗户紧闭,犹如走进了一个大笼子里,晒的焦透的彩钢板从顶和四周发散者层层的热浪。两个巨大的风扇对着一个长长宽宽的铁焊的工作台“呜呜嗡嗡……”的鸣叫,台面上放着一些看不懂形状的物件,四周的地上全是这些装在箱中的物件。

    “坐这,马师傅教你。”年轻的领班指着铁案旁的凳子,铁案对面的马师傅就是蹲在墙边吃饭时“吭咳”的黑瘦男子。

    领班挺腰昂头、扭着欢快的屁股向里侧的一间小房走去。

    小伙子坐在我隔壁的一个缺了一小块边的木凳上。

    “今天就好多了。”马师傅拿过小伙子粘贴好的物件,瞅了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把物件抱在怀中,在四圈捏捏敲敲,又在上面加上一种绿色的东西,他把完成好的物件放进身边的纸箱,从另一个箱中再拿出一个小伙子做好的物件——做着上一个相同的重复动作。

    “用这个擦。”我使劲的抠着食指和拇指上厚厚的已干透的白色胶剂,马师傅丢过来一条像布不是布的擦手巾,效果很好,几乎一下就能擦掉。

    我和小伙子做同样的程序,一样的工作,他始终比我快半个过程。

    身体尽量后挪想避开这热乎乎呛人的风,不如不吹的风感觉越吹越难受,他俩却像很享受这种凉爽,没一点出汗的迹象。

    进厂到现在只有我一人在戴口罩,面对他们投来的奇异目光,厚厚的口罩始终罩在我的脸上,不舍与它离开寸许,故做轻松的动作不知能不能掩饰闷热难受的身心。

    “明天,明天你就会像他一样熟练的,他昨天和你一样,今天就不一样了。”

    “呜嗡”的巨响声淹没在高旷的厂房里,巨大的空间把它吸收释散,一点不影响马师傅的说话和我们的听力。

    “有什么难的?没一点的技术含量。”小伙子头也不抬的怼着马师傅。

    渺小的我们置身这庞大的空间,孤寂中带些凄凉,现在为止就我一个女的,如果一个人被锁在里面会怎么样呢?来时印在脑中的路边标识浮了上来。

    年轻领班一会前,一会后,一回里,一回外,他轻飘的身体也不知在忙什么?

    “他在这六七年了。”领班又朝里侧的小屋走去,马师傅没有抬头,擦了擦手上的胶又抇了抇腿上黑色的遮脏布。

    “那他的工资是多少?”小伙子边问边侧身把箱中歪倒的物件重新放正。

    “连今年我也做三年了,往年的这时候可热闹了。”马师傅没有回答小伙子的问题。

    “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不能一句话不说。

    “我老婆在别的厂,离这不近,她在那比我挣得多,就是没休息,活紧了还要加班加点的干。”

    “你怎么不过去?”小伙子踮着脚、抖着双腿——向马师傅更了一下头,“你为什么不去呢?工资比这高还不去?”

    “什么都是一个‘熟’,做惯了轻易就不想换,现在是老板不容易工人也难,不能比原来了。”

    “太偏僻,工资也不高,干着再说吧!”小伙子的尾音拖的很长,两条腿不抖了,变成了轮番的伸直、屈起。

    “你是哪里人?”马师傅抬头看了看我。

    “AH。”心中很不情愿,总希望别人的眼里没有我的存在,听到小伙子说到工资时,竖起的耳朵却并没听到想听的话,坐下就干连工资都不知是多少,真的对自己很是失望、泄气。

    “噢,AH的。”马师傅轻轻的重复一句,我的回答似乎和他心中的猜想一样,“AH人口音重,‘北侉南蛮’吗!你们应你们应该属于北方吧!”

    我没有回应他这句自问自答式的话。

    厂房里暗了下来,马师傅打开我们头上的一盏天棚灯和他身后墙上的一根电棒管。

    过了一会,马师傅看了看时间。

    “你俩加班吗?”他抬起眼,看着我和小伙子。

    “不加。”小伙子飞速地回答。

    “不加我也不加,下班。”马师傅没在征询我的意见,站起身抖了抖黑色的围布又跺了跺脚上的黑布鞋。

    “走了,下班了。”转身已不见小伙子的踪影,外面传来了他欢快的声音。

    太阳已落尽,微弱的霞光顽强地在延续太阳的光辉,赤热在消退,晚风拂过灰暗的只有我一人在行走的大院,风吹在身上热热的,却不那么烫了。

    落在最后才能放肆的打量在暮色中更显沉寂、清冷的厂房和大院,路边的标识又在眼前出现。

    同样的米饭同样的肉,只是下面的白菜换成了青头的豆芽。

    卫生间始终有人,最终在第三次探视时才放下心来,夜晚暴露了卫生间让人惊惧的布局,没有标识门的它几乎不分男女,冲澡只能在一间有完整门板的男厕所进行,感觉蠕动的肠胃又停止了工作,使本就困难的问题又加重了。

    “哗啦”男厕里突然传出巨大的冲洗声,内心一声惊叫,兑好的一盆温水被手打翻,兔子一样的逃回了小屋。

    敞开式的门无遮无拦,女厕为什么竟连个门都没有呢?男厕有门无闩,冲洗只有选那间门板完整也相对严实的男厕,用不知道是谁的桶接满后顶住了门,各种恐怖的画面在脑中又交替的出现,战兢兢、快速地冲洗好了身体。

    穿过黑魆魆的幽静的走道,慌乱的打开门,赶紧的转身销上门闩,进行反复的检查、拽拉。挂好掉落的灰色布头,托起上铺的半截凉席,用特意留下的一根小棍紧紧的顶住,悬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躺下的我又爬了起来,拽了拽销好的门闩,转身时再次的又回身拉了拉。

    我不怕邪神鬼魅,怕的是恶人。记得外老爷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