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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照施陈章卷身局 错搬先赐自戕路

    众人缚着那彩衣者,白衣者,很快来到了巢祖居所之处。但见四棵巨型楠木,棵棵皆有十数人合抱之粗,各树木之间间距达百步之遥。抬眼上看,距离地面数十人高度处,四棵巨木枝擘交错盘结而难分彼此,编成了一大块坚固的底座,那树屋便建于其上。此时日头正盛,这楠木虽叶落大半,但因这木屋所在,空地之上竟全是荫凉。

    通报之后,树屋之上便有人放下绳梯绳索,众人将那彩衣者以绳缒上。众人缘梯而登,初时到一宽阔的枝干走道之上,前方数十步之处,才是那大屋,待传话禀报后,方得入内。但见此大屋,前后进深、左右之宽皆有数十步。众人齐齐拜向那正前方所坐之人,道:“巢祖,作乱者已被羁来,另有那白衣使者同来。”

    彩白二者随声望去,中间正坐一人,慈眉善目却不妨其威严面相,竟是前番在那邦外水畔所遇的老者。白衣者深知眼下正是斡旋之时,先行拜道:“不意前几日所见者,竟是巢祖。拙眼不曾识得真人,在此拜过巢祖!”

    巢祖见这白衣者还算有几分礼貌,呵呵笑道:“二位是第一次来我邦内,但老朽可不是前几日才见的二位。记得初见之时,老夫也是少年模样,不料再见之时,老夫朽朽矣,二位却还是容颜不改啊!不知是二位还记得否?”

    白衣者也是吃惊,但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得道:“看来是我等眼拙,不及巢祖慧眼如炬。此番前来,意为拜访,不想生出此等旁枝末节,望巢祖海涵!”

    白衣者一句海涵,就想将此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众人闻言,皆气愤填膺,便有人欲站出直言,道:“巢祖,此物所造之孽,世所罕见,万不可就此...”

    巢祖示意堂内众人噤声,道:“此事我已知晓,确实不能全怪二位。只是想问问二位,伤食了我这众多的族人,总是要给个说法吧?”

    彩衣者早按捺不住,道:“所食者,皆泛泛微末者而已。我等亦真诚致歉!”

    老者闻言,藏住不悦之色,道:“我亦知你这羽禽之族,在那元凤老祖之下,分为六等:

    一等者,乃由那元凤亲诞,血脉传承。此类生而有神力加持,只需静长而候、假以时日,便能涅槃而成。此中皆是自然而然之理,无意外事端、轨外枝节。此中者如二位俊杰、还有那鸾鸟、大鹏等,如有所需,阖族皆要献祭为汝等口食。

    二等者,乃一等者交合所诞,如那金雕白鹤之辈,因有血脉加持,或灵力傍身而威猛无比,或天生仙体而能招祥瑞。此类一羽之下、万羽之上,天地间无物可扰。如能巧用自身姻亲之势,潜心修持、渡劫躲灾,机缘合数之下可更上一层。

    三等者,乃是那猛禽巨鸟之类、凶猛食肉者,如那雄鹰巨隼。此类者一旦长成,下等者便任其劫掠,可享食一生而无虞。且其悍武之能,料亦可资他用。

    四等者,虽有巨鸟之躯、猛禽之体,却懒惰至不愿捕食、又清高至不愿食素,故多以腐肉为食。此类最为龌龊,却也自居上等,想来尔等也不齿此类。

    五等者,自捕自给,不伤他物,如鸿雁之类。辛勤之下,可自糊口;能识变幻,可躲天灾。但因其体型庞大,所储脂肉甚多,故多为汝等口中之食。

    六等者,啃草食虫,莺燕鹃雀之流。此物在你羽禽一族中最多,但其体小力弱、卑微拙笨、所识最少,每遇大雪大风之灾,总有多半会殒于非命。因其多骨少肉,汝等之辈不屑捕食之,但却任那猛禽凶鸟捕之,以此来养汝等口食。故此物乃是你羽禽一族根基所在,汝等纵有万般轻蔑,却又不能弃之。

    此种六等,森严有序、无有背离,乃是你羽禽一族所谓能与天地同生共存之玄机,你说是也不是?”

    彩衣者闻言,道:“既知如此,该知我食你那几个低资平庸之辈,也在平常情理之中。如此尔等为何还有诸多之人,非要与我过意不去?”

    巢祖怒道:“休得在此胡言!我邦族之内,人人皆生而平等,无来你这三六九等荒谬之分。既是食人,便要知错忏悔,不可再犯!”

    彩衣者狂笑道:“汝等俗物,果是没有见识!想你虽是小老儿之像,却也不见得修成时日能有几何!如此之言,想来不是愚蠢笨拙、便是阴损虚伪!”

    到此,巢祖及周边众人皆惊愕至极,想不到这彩衣者如此乖张,屡屡冲撞,言语上针锋相对,竟以羽族之序套这世间之理,丝毫不知悔改退让。

    堂内沉寂片刻后,巢祖终是叹了一口气,示意左右将那彩衣者松绑,道:“二位羽仙来我族邦之内,还是头一回。此次二位是主动前来,我等便该周全考虑、周到照顾。种种状况,皆因双方初识而互不熟稔而致,故不能全怪这位彩衣仙者。后日相熟之后,想是不会再有此种事情了。”便示意左右带人护送这两位上那出山之路、离族邦之境而去了。众人虽是万般不愿,但因巢祖威德,也未再加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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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沉沦难跳脱,恶念迭生终入魔。久骄少儆招祸端,豪夺寡奉悖伦常。

    戾气不销势渐颓,乖行不止业难立。硬弩钢刀易自折,花争先开多早凋。

    月有阴晴圆缺之变,行是善恶因果所倚,此乃亘古不变之定数。又到这晦新交替之际,月黑风高夜,乱事丛生时。风自煞煞吹拂过树梢,这夜巡的众人也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都要上前去认真察看一番。每一间树屋之中,除了有那男主人在内,屋外也有好手藏匿策应,且这邦内高手是悉数出动,每夜轮班巡岗。

    “如此已经守了多夜,这妖孽一直都未现身,不知是否亦对我等有所防备?”

    “听那前几番所报之事,这妖孽大致都挑这暗月之夜出来惹祸。想来也就是这几夜了,故尤其是要抓紧了。既已经守了多夜,万不可在此一刻放松。”

    “听说这畜生凶狠毒辣,妇女小儿皆不放过,极尽残忍荒唐之事?”

    应话之人叹道“是啊!除了对吃奶的幼婴下手,多是连那喂奶的女子也不放过。听说现场一片狼藉,满地血污,偶有断手断脚遗落,那女子皆被折磨到神志不清,见人就胡乱疯咬。”

    “如此看来,确是罪不可恕,该当立诛!”

    众人守到后半夜,已是困乏不已,忽一个黑影飘然而至,脚步点于那树梢之上,枝叶竟无丝毫摇晃迹象。这黑影停于一个枝头之上,向最近的那一处树屋之内仔细望去,似是确认之后,便极为迅速得从那窗户缝中闪入。这黑影于屋内翩翩而行,尽显窈窕绰约之姿,又在屋墙之前停了下来,似是被某物吸引,抬头专注地望向那墙面之上。又从墙上取下一物,置于手中,端详打量起来。微光之下,仍可见此物在其手上轻盈飘摇,似是羽毛所编制而成。这黑影将其戴饰于头顶之上,又跳落到树下的一处水洼之旁,就着这微弱荧光,照着那水中之影,细细比对调整起来,一番自怜自赏之态。

    不过片刻,黑影便对将其扔掷地上,再次向其它树屋之中寻去。摸索片刻,嗅着味儿来到一树屋边上,跃到窗下,探头探脑向内窥去。半晌之后,便起势跃身欲从那窗户中跳入。然正此时,屋内似有人推抗,这黑影如撞墙一般被弹了回来,伴随着一张大网落下,黑影被困其中。敲击呼喊之声大作,四方巡夜众人皆往此处赶来。

    那物被网罩住之后,也是惊惶畏惧,奋力挣扎,欲脱困而出。奈何众人越集越多,且这守夜之人均是族邦之内的高手佼者,大家合力将这绳索勒紧。折腾无果后,黑影干脆放弃,直接披着那张大网,有恃无恐地稳坐原地。折腾了一整宿,东方已白,众人才看清楚,正是那前些时日来此的彩衣者。但却更加飘逸潇洒、出尘脱俗、仙风神骨,短短时日,修为精进神速,似是又上了一个境界,有道是:

    清体仙躯罕有见,卧云餐雪毫不染。雅态高姿妆难画,蕴珠含玉气自成。

    抛却俗情与世故,斩断尘愁去琐忧。太清不知何处得,雅量却似无根生。

    这哪里还是一丝畜生之相,神仙都难与其匹敌!如不是前番种种事情发生,现今又当场被擒,怕是都要印上画卷、筑成泥塑,请回家去供拜起来!这彩衣者上次已激起过众怒,如不是巢祖出于大局而有意维护,早已被众人砸死。今番又因罪被捕,众人皆怒气亦甚,但因并未抓住现行,且前番巢祖亦对其忌惮客气,故还是忍将下来,只将其暂且困住,未敢擅自处理。

    不多时,巢祖便携一干人等匆匆赶到此地。见那彩衣者被困于网中,但现场并无捕食痕迹、更无甚血污,还是心存侥幸,道:“一别多日,上仙再次造访,不知为何竟是如此情状,这其中是否有甚误会?”

    彩衣者见此,朗声笑道:“自那上次一别,甚是怀念此地。此番刚到就无故被困,也不知为何。”言语之间,尽是豁达豪迈、飘然洒脱。

    巢祖见其从容不迫,不似作恶被擒之状,稍稍收了心,再观其姿态,也是忍不住赞叹这天地间的一流风姿,便就要示意左右将其放出,并道:“几日不见,不料上仙竟雄姿焕发,愈加潇洒倜傥了!”

    彩羽者哈哈笑道:“托小老儿的福,自上次拜别后,我便将这摄元婴筑身、采牝妇振魂之法修炼的炉火纯青了。再自贵部取了这些进补加持之物,修行之事,自是举重若轻、一日千里。”竟是毫不遮掩、自鸣得意,真是徒有神仙之姿态、妄出惊天之言语!

    巢祖震惊不已,大怒道:“前番我念在你是初犯,不曾追究,却也与尔等有言,不可再犯。汝怎敢又来造此等之孽!”

    彩衣者闻言,不惊不惧,道:“何来造孽之说!我看汝等屋内多有鸟羽为饰,想来亦是以我族类为食。我之所为,平常之事,与各位并无差异。不过这些元婴牝妇,进补之能确实无与伦比,所资修行之功,天地间再难有匹敌者。”

    巢祖闻至此处,怒气更盛,便呵令左右出手,只打得这彩衣者“嗷嗷”哀啼,腔长拖沓,如那老鸦一般,众人皆闻之更厌。因对这彩衣者的残暴行径已恨入骨髓,这执行之人下手时更是毫不留情,手掌起落之间,已是遍地落羽。

    这孔雀日常何等之尊,心气一贯高傲,岂堪受如此之辱,登时便动了真怒、现了本体。瞬间便冲破绳网困缚,将那周围牵索及执掌之人顶飞出去,摔成肉泥,便要冲撞而出。众人见状忙后撤布防,只留那巢祖仍在垓心。

    这彩衣者现了禽兽本体,也变得如畜生般莽撞轻率,直接那巢祖冲去,竟是要一蹴解决这人族之首。但只一个照面之间,便被弹飞出去,重重摔在这人群外围。此一回合之下,双方皆惊愕不已:孔雀惊得是这人族一个即将入土的老者,其得道时间不过自己百分之一,修为却远在自己之上;而巢祖感叹这孔雀修为较上次竟进步如此之多,想来猎食婴童确已成为这畜生进修的捷径之选。巢祖当下盛怒,便放下了顾忌,不打算再放过这扁羽畜生。不待这彩羽孔雀立稳,便又直接冲上前去,双掌奋力击出,直打的这畜生倒飞出数座山峰,落于一处谷地,嘴喙间鲜血喷涌,汇成血河一条。

    这孔雀又羞又恼,仰颈向天长啸,穿透整个巢国全境,震得飞石走木、溪水倒流,惊得云消雾散、狂风大颤。仰头而望,稍加思索,便张开双翼,振翅直上,待得到了半空之中,才扇翅盘旋,停了下来。不断运力之下,其身体开始急速涨大,渐渐竟将整个巢国上空全部遮蔽。一时之间,暗无天日,只有妖风大作、穿山裂石,沸反盈天。

    孔雀悬停于此后,长啸不止,极力将上下尖喙张大,彩颈奋力蠕动,肚腹也开始发红发亮,往脖颈处蔓延。努力多次之后,终于从尖喙之上吐出一团焰火,由内到外,呈黑、白、蓝、青、红五色。这火焰从尖喙处开始燃到羽冠,再由脖颈往下,向全身燃去。

    原来这孔雀如欲成凤,需得浴火涅槃,此番见斗那巢祖不敌,急怒羞愤之下,便欲行此道。这涅槃之火将将要燃至那翅翎之时,却放缓了蔓延之势,欲往而不及,停滞不前。这彩羽孔雀急运内力、展翅尖啸,在空中挺身使力,多次之后,仍不见有所起色,只留那半截火羽在空中枉自抻着,又气又急之下,呕出来已不再是五色之火,而是滴滴鲜红。原来这孔雀可能是修行未到,也可能是今日被击中几次后伤了元气,体内所储不足,此时涅槃实属意气强求却力有不逮。

    那白羽孔雀虽远在千里之外,但闻到此处动静,已经匆匆赶来。这彩白两兄弟自同生之日起便一同修行,感情笃厚。白羽孔雀见此状,飞到兄长身旁,惊啼落泪,二羽在空中盘旋互视,啼啸绵绵。那白羽孔雀似是在劝阻这彩羽孔雀,盘于周边,迟迟不去,满是无奈与不舍。

    但这涅槃之举一旦开启,便不能中止,或成而飞升、或败而成灰。白羽孔雀仰颈长啸几声,在空中盘了一个更大的圆,远飞回了羽国之境,不多时却又折返回来。白羽孔雀悬停于兄长身旁,彩羽孔雀眼中充满了不愿却又无可奈何之意,两羽对视而望,四目蠕泪,依依不舍,像是在做告别之状。而后,这白羽孔雀便也开始努力蠕颈张喙,从那口中喷出火来,全部渡给了那彩羽孔雀,续上了其下半身的涅槃之火。待这彩羽孔雀全身皆燃满,火势焮天铄地之时,白羽孔雀亦是只剩鲜血可呕了。原来这白羽孔雀眼看兄长强行涅槃不成,不愿其身销神灭、化为飞灰,便将积攒一世的修为全部渡给过去。

    白羽孔雀渡完修为后,立现下堕之势,却又不舍如此离去,只能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艰难盘旋,与彩羽孔雀绕颈相偎。但其已然油尽灯枯之躯,盘桓之势越来越弱,身体也渐渐没了光彩,没能坚持多久,终是掉落到了这彭蠡的东南方向,身体化成了一道道绵延山脉,但脖颈仍是用力,举目望向兄长涅槃的那片天空,化作一道银色的山峰屏崖,三根羽冠也成了银屏之上的三株白花。彩羽孔雀见此状,大恸不已,哀嚎之声响彻寰宇,似是要将那天幕撕裂。不舍得望了一眼兄弟身躯所化的连绵脉峰,振动火羽,带动涅槃之躯向那更高处飞去。

    这彭蠡上空风云突变,阴霾骤聚,暗淡无光之中仅剩那涅槃之火照亮着整片天地。浓云正中一道闪电陡然向那火光中心击去,惨啸之声伴随着巨雷惊响一同传来。一道一道闪电接踵而至,彩羽孔雀奋力躲避,但这闪电却愈来愈急,无论其如何躲避,都毫无偏差地击在其身上。

    彩羽孔雀涅槃已到关键时期,怎舍前功尽弃,便拼了力与那天雷抗争,一时之间,阵阵雷鸣与声声惨啸充斥回荡在山谷原野之上。如此,这彩羽孔雀挣扎了许久,终是难以为续,无法驾驭这两股不同的修为,灵力直接穿透周身往外逃逸,通体的火焰愈来愈弱,挣扎抵抗之势也逐渐颓了下来。一道道雷击之下,只能缩头卷颈、以翅护身,硬生生得受着。这弱势情状一旦现了苗头,便再无力扭转,局面很快急转直下,那通身烈焰湮灭殆尽,仅剩一丝丝附体的微弱火光。哀嚎声中虽尽是不甘,却无法扭转局势,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无可奈何之下,身躯翻滚着由半空落下。却念念不忘手足之情,含泪向那白羽孔雀陨落之地望去,最后落在那银屏之峰西北之处,砸出一个巨型深坑。造化弄人、劫数难逃,可怜天地间如此俊朗飘逸的一对,就这般身销形灭了。

    这孔雀周身的余火,从深坑之内开始往外蔓延,将彭蠡一小半的地界变成火海。大火数个昼夜才熄灭,留下一片深坑焦土。高处之水开始往这处深坑之内汇集,渐渐形成一片广袤的水泽。这水因流过火烧之地,融上了这焦黑的颜色,成一片焦黑的湖泊。这焦湖周边因大雨洪水而被淹没的旧时村庄,也都渐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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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求之功乃幻梦,万载修为须臾空。荣辱翻覆会有时,景盛难久自凋敝。

    运命循环不可阻,升沉得失如朝露。世事已定岂有悔,流水落花何能追。

    孔雀虽堕,这涅槃余火一时却难灭,漫山遍野火光下、腾腾热浪翻滚间,天地一片焦炽。众人皆被烤得难以忍受,纷纷向外围方向逃去。饶是这巢祖本人,被这热浪波及,须发、眉毛也是被熏软到几近熔化,双眼也被冲击的难以睁开,渐觉惝恍迷离,朦朦胧胧之间,似是看到了一片新的境界。

    一派单调素简的景象朦朦胧胧,若影若现之间又逐步地清晰起来。但见此中,天地不分、万物皆无,只有空旷寂寥的一片赤炎,送来源源不绝的炽烈,其中的空间乃通体一色而难辨远近。觉得眼前就是边界,欲往前而穷尽其境之时,发现眼前却似愈来愈远;觉得此中浩瀚无垠,感慨无边无际而不能达之时,却一望便将此中之景尽收眼底。这高低不明、远近不变的时空之中,一朱赤色身影飘忽而至。此人到期面容恰能被看清之时,便停了下来,华盖批身、威严面容、火发流金,面如朗月、腮似初日、眉展如峰、深眸似海。

    巢祖拱手作揖,道:“不知尊者何方神圣,竟能造出此等境界,老夫虚活这么多时日,如今算是开了眼界。也不知尊者召唤我来此,有何贵干?”

    那身形打量了一下巢祖,道:“我久居昆仑,不意踏足海内,不料天地之间竟生出此等人物。想来这番变故,也是因你而起了?”言语中竟充斥训责之意。

    到此,巢祖便已猜到此人身份,欲上前细言,但不管巢祖往前,与那人距离总是保持不变,只得停下解释道:“此番之变,非我所愿。那彩白二羽强渡修为,强行涅槃,却时机不到,未到瓜熟蒂落之时,故难自然而成。此前那二者与我等确有误会,老夫未能解释交代清楚,虽有处理不当之处,但非主因。”巢祖料其已将所有事情尽观眼底,故也言而不避。

    那身形怒道:“匹夫诡辩!若不是吾等强加羞辱,怎会生如此无妄灾祸!”

    巢祖争道:“那彩羽者食我族众甚多。我初次觉察之时,已是网开一面,又温言相劝,望其能好生改过。但其后又多次骚扰、屡犯不止,故我等擒之,本意乃是再行劝诫,只可惜其意气过盛,故落了此道。”又觉得当此大变,该当安抚,便道:“处理失当之处,老朽亦感愧疚!望尊者能节哀顺变。”

    那身形闻此之言后,更是狂暴:“我主动让那二子拜会你等,乃是想行交好之举。不料汝等竟如此狂傲!蠃虫之辈,有何奇异之处,食尔几个贱民而已,岂能上纲上线而论?竟将我子逼到如此份上!我本意是想让你这老儿给个交代,不想你如此顽固。看来,今日局面,全都是你一手放纵怂恿所致!也罢,我也活络活络这副老骨头,到你那处看看,汝等究竟有甚资本,如此不将我族放于眼中!也将这前后种种好好做一番了结!”

    言罢,便消失在这一番境界之中。巢祖愕惧不已,才明白自己原来是被困在了此处。不知元凤此番言语问罪之后,又打算如何报复,故赶紧从梦中惊醒。

    话说这元凤之躯,藏于昆仑久矣,早就融入了这昆仑众山之中。此番出动,昆仑之地山崩石飞、铺天盖地,万类惊飞却逃而不得,滚滚烟尘将整个西方天地全部笼罩其中。如此动静之下,天颤地抖,日躲月藏,似是又重回了那混沌无光之态。少焉,西方天际渐渐现出红亮之色,愈来愈烈,元凤终将整个身躯从山体之中拔出。这凤凰展了一下双翅,直接将无数山峰荡成碎石,燃起一片火海。振翅而上,飓风骤火,又将无数山川夷为平地。

    元凤终于从那漫卷一方的遮天烟尘之中飞将出来,所过之境,天空被染通红、大地变成一片焦土。虽高高翱于苍穹,但居低谷者竟不能见其全貌,可见其体型之巨。这凤凰一路飞至彭蠡上空,到那孔雀陨落之处,方才停落了下来,爪握之处,直接将一座山脉压成四顶之峰,又见那焦坑成湖、银屏做峰,哀怒攻心之下,更加狂啸不止。元凤此时只觉得这人族个个皆是元凶首恶,便引颈喷火,追烧那些四散奔逃者,一时间痛哭惨叫之声响彻四野。

    巢祖见了此状,怕这畜生几口下来,就是亡族灭种之灾了,便迎到正面,施法阻拦。几个交手下来,元凤惊觉已被这老头子所缠住,不能如想象中一般速战速决。这些羽畜竟都是一样的脾性,元凤怒吼而起,直升入天,将这身形无限撑大。九条尾翎铺展而开,直逼那昆仑弱水炎山;抬首所达之处,已是东海之滨。海内之南全部在其身形覆盖之下,所谓遮天盖地已无法形容,真的是混沌开辟头一遭、三才定立第一劫。元凤朝那东南之处引吭而啸,其声既哀且怒,如金石一般铿锵,震得山岳崩塌、河水倒流,万物生灵凡有七窍者皆魂飞血流、肝胆俱碎。再看其浑身火势,沾染之处,引燃一切,此种毁天灭地的阵仗,躲无可躲。

    巢祖见此,惊惧不已,忙向那元凤喊话道:“这些手段,乃是天地先赐予汝,为拯救其于一旦而储的,非阁下自修而成。如此挪公用私,不怕遭谴么?”但这元凤此时一样也是没了理智,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道:“小老儿莫要胡言!汝等行径,已是欺天辱地。我这便是代天地惩治于你!”便直冲而下,此次着实是来势汹汹,一切皆在电光石火之间,未给丝毫商量回旋余地,咄咄逼人的路数,便要置这海内于万劫不复之地。巢祖知这凤凰是要以自身之火将这海内之地全部燃尽,目睹这周边惨灭之状,来不及细作权衡,只能无奈念道:“罢了罢了,怕也只有如此两败俱伤之法,方能稍作补救了。”跃起直向那凤凰冲飞而去,以身化为法器,击向那元凤之躯。

    伴随着一声响彻寰宇的惨嚎之声,那凤凰胸膛被贯穿,伤口之中不断有烈焰喷出,其修为也随之外泄。最终逃不过与那孔雀一样的运数,诺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向地面砸落。元凤不意此番出山,皆齐齐此般命数,在劫难逃之下,哀嚎声中尽是不甘。向下坠落过程中,拼尽全力,将未泄出的修为聚成涅槃之火,喷吐到了那羽类聚居之地。最终,这通天修为散归于这茫茫天际之间,那九条尾翎砸出九派流火,与身躯所陨之地相连,一派火山焱川,直贯东海而去。而那羽类聚居之所,巨树变火树,无数只火凤涅槃其中,待向天际而出。道是:

    同侪天地本无垠,势撼乾坤终有恨。身化山川塑河岳,魂归碧霄隐真元。

    万里九派东迢迢,千重叠岭峰涛涛。赤朱丹彤晴霞暖,徘徊飞转流光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