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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谶语

    偏偏狡猾的白世仁吃过南云秋的亏,目光落在马腹下,旋即大喊道:“马腹下有人,小心!”

    吴德听闻脸色突变,反应敏捷,慌忙转身就跑。

    南云秋的刀也到了,狠狠戳进了吴德的屁股里!

    原本,他对准的是吴德的腹部,而且有把握一击毙命。可是由于白世仁的示警,吴德转身逃跑,才扑了个空。

    纵然如此,吴德也撕心裂肺的惊叫,咕噜噜在地上打滚。

    南云秋迅速翻身,挥舞钢刀,怒吼道:“不想死的,快快闪开!”

    “追!”

    白世仁看清了南云秋,欣喜万分,立即策马狂奔,还悄悄摘下了弓箭。

    吴德在挣扎中看见了南云秋,歇斯底里大吼:“关闭城门!”

    几个盐丁迅速扑向城门,轰隆隆声响,笨重的城门慢慢启动……

    南云秋发疯似的横冲直撞,此刻才是真正和死神赛跑。

    身后全是妖魔鬼怪,个个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

    “喀嚓!”

    “喀嚓!”

    策马已至,旁边的两个盐丁一个被砍断了脖子,另一个更惨,脑袋被削掉大半。

    还有两个盐丁见杀神已到,吓得屁滚尿流,放弃了城门,抱头鼠窜。

    他俩一贯贪生怕死的做派,为南云秋赢得了求生的机会!

    可是还有个不知死活的盐丁,为躲避钢刀,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推动城门。

    眼看城门将彻底闭合,南云秋狂踹大马软肋,大白马护痛,和他一样也疯了,撒开四蹄,硬生生踩在盐丁的身上。

    在城门还留有窄窄的缝隙时,硬是挤了出去!

    而几乎同时,“嗖”的声响,箭矢破空射出……

    短短的片刻,像一辈子那样漫长,南云秋浑身都湿透了,迎着扑面而来自由的秋风,酣畅淋漓,才发现活着的不易,逃出重重罗网的艰辛!

    “噗!”

    突然,他感受到了重击,巨大的痛楚传遍全身,身体不由自主摇晃几下,险些堕马。

    白世仁是河防大营当之无愧的第一神箭手,南云秋还曾拜师学过好久,终是无法忍受学艺的艰难而选择放弃,也成为白世仁鄙视他的理由。

    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背部。

    若非刚才蜿蜒闪身挤出城门的动作,恐怕现在射中的是他的脖颈,抑或是脑袋,那样他就直挺挺横在了地上。

    当白世仁大感意外,再次拈弓搭箭时,目标带着摇晃的箭杆,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城门内乱了套,满地血迹。

    脑袋倒扣在地上,吴德捂住屁股痛苦嘶吼。

    就因为一匹大黑马,他搭上了一匹大白马,还有爹娘两条命,自己估计几个月下不了床,终于为他的贪婪和狂妄,付出了百倍千倍的代价!

    而代价远不至于此,不久之后,南云秋重返海滨城,报复才真正开始……

    白世仁深知南云秋的骑术高超,在河防大营无人能及,和他的射术那样精深。

    黄鹤一去不复返,今后恐怕再也杀不了他了。

    他们刚刚出城,程天贵心急火燎到了城门口,目睹惨状心里凉了半截。

    而当他得知刚才家奴喊的那番话,泄露了程家的底细,掀开了他们父子皮袍下藏着的尻尾,寒意袭上心头。

    南云秋受的苦难越是沉重,程家的危险越是巨大。

    顶着风,流着血,咬着牙,忍着痛。南云秋回眸再看海滨城,暗中发誓,此生一定会再来。

    那座城里,有他惦念的朋友,有他至亲的姐姐,更有他要生吞活剥的仇人。

    向着来时的方向,单人独骑,孤独的身影,渐行渐远……

    烈山之巅。

    一封密信摆在石凳上,凳边人徘徊良久,在思索信中的难解之谜。边踱步,边念叨:

    “奇哉怪也,白世仁怎么会知道南云秋的下落?又为什么派遣杀手去杀他?”

    “叔父,侄儿也想不明白,要不先用饭吧?”

    伺候用饭的是侄子南少林,取送密信的也是他。

    南万钧在思索那些不为人知的秘事时,南少林在场。而对自己的儿子南云春,外松内紧,内心里始终存在不易察觉的防线。

    他自始至终没有怀疑程百龄,那是他的把兄弟,又是亲家。

    再说了,程家和此事风马牛不相及,没有任何理由向白世仁告密。

    沉浸在思考中,啃着白面馒头竟味同嚼蜡,搁下来不吃了。

    “馒头是昨日蒸的,是硬了些,叔父觉得不可口是吧?”

    “饱汉不知饿汉饥,咱们每天都有肉吃,所以馒头也不觉得香,兴许明年后年连窝头都吃不上。”

    南少林不解:“怎么会呢?今秋收成不错,山下的萧县百姓很少有人饿肚子,他们都不怎么吃窝头,何况咱们!”

    “你不懂。听说过三十年前那道谶语吗?”

    南少林摇摇头,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南万钧放下筷子站起身,眺望着汴州城的方向,那里曾是前朝大金的都城,缓缓吐出九个字:“一年饥,两年乱,三年反!”

    “就是您说的谶语吗?”

    “是啊……”

    三十年前,当时还是大金殇帝末期,天下又旱又涝,先是庄稼歉收,百姓忍饥挨饿,勒紧裤带以为来年就好了。

    结果来年旱涝更甚,淮北赤地千里,淮南楚州等地成为泽国,好多百姓饿死,树根吃光了,观音土吃没了,朝廷的赈灾粮杯水车薪,半路上就被哄抢一空。

    走投无路的百姓上山落草,盗匪横行,天下大乱。

    而到了第三年,灾情仍未缓解,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百姓们看不到希望,便把矛头指向了朝廷,指向昏聩无能的大金君臣,走上了造反之路。

    熊瞎子他爹,也就是武帝浑水摸鱼,暗中勾结淮泗流民起事,才有了大楚的江山!

    南万钧沉浸在回忆中。

    那时候他和南云春年纪差不多大,已经开始了横刀立马,驰骋疆场的建国之路。

    他和熊瞎子还有程百龄三人并肩作战,浴血厮杀,带领淮泗流民推翻了大金。

    论军功,楚州清江浦南家最大,他和他爹南祖号称常胜将军,而熊家却屡战屡败,最后天下却姓了熊。

    原因大概就是武帝当时是大金的兵部尚书,占据了先机,掌握了主动。

    他当时就不服气,现在更加怀恨在心。

    南少林不知他在想什么,问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您为何还能记得谶语?”

    “因为它并未结束,三十年后还要重演。”

    “啊,您如何知道?”

    “我得到过高人指点,精心推演下来,明年,也就是太康十三年,旱涝之灾又将卷土重来,天下大乱指日可待。少林,咱们南家的机会到了。”

    “真的吗,叔父?”

    南万钧坚毅回答:“真的!”

    “太好了!怪不得叔父亲自入山指挥,怪不得叔父几年前,就吩咐侄儿提前进入二烈山经营,原来叔父胸中早有锦绣,等的就是谶语来临。叔父,您太神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哈哈哈!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南万钧纵情大笑,笑着笑着戛然而止。

    自己的那道谶语能迷惑住南少林吗?

    能蛊惑手下的山匪为他驱遣吗?

    能引诱数不清的流民稀里糊涂而来,投奔到他南家的大旗下吗?

    他吃不准,因为那道谶语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他别无选择,决心豁出去,让那道在大金并不存在的谣言,在大楚成为现实!

    “叔父,那当务之急咱们该怎么办?”

    “筹粮,千方百计搞到粮食。去抢,去买,去偷,总之粮食越多越好。”

    “不招募人马吗?”

    “人马不着急,咱们手头有了粮食,等到了明年后年,还怕没有成千上万的饥民投奔咱们吗?”

    南万钧心里浪涛汹涌,壮怀激烈,暗自祈祷上天保佑他。

    神游物外,终归要回到现实,视线又落在那封信上。

    信是安插在河防大营的心腹内线派人送来的。

    信上说,此次白世仁不是闹着玩,走过场的,是真的起了杀心,派遣的杀手都是军中劲卒,且都是心腹亲兵。

    当然,南万钧得到的是水口镇鱼仓的刺杀,还不知道白世仁已经亲赴海滨城。

    这个谜题,他始终无法解开。

    白世仁是他亲手培植起来,二人配合非常默契,为何却在对待南云秋之事上却大相径庭,泾渭分明?

    他在想,白世仁得知了南云秋还活着的消息,为掩人耳目,派几个杀手去做做样子,显出和他划清界限的架势即可。

    没必要真刀真枪的呀。

    要是真杀了南云秋,怎么向他交代?

    此时此刻的南万钧,对白世仁还保持着相当程度上的信任,当然,那并不影响他在白世仁身旁埋下卧底。

    世道无常,人心难测,谁也不能太相信,哪怕是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