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蜃域【修文】
星子如瀑,有龙骨飞船几番腾落,从一处超时空环中脱出。
飞船对面,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存在的,约莫一个星系大小的,远古龙蛇的骨头,骨船停留在颅骨嘴部,熄灭了引擎。
这样体积的生物,在低光速的近地时空中,早就被引力场磋磨成了星球,然而此处处处逼近光速,引力场的度规多半不连续,不能形成一个有效的合力场,让它坍缩。
随着飞船的停驻,骨龙缓缓张嘴,只见它颅内是一团分明方寸之间,却仿佛包含了一整个宇宙的黑色雾气,而一个面色苍白如死的少女,拖一袭曳地白裙,自黑雾中现身。
“拜见艾拉领主。”龙骨船上的人纳头便拜。
“免了。”艾拉·西比拉抬起眼,神色寂寥,“可是琉璃京有重大变故?”
“如您设计,‘真理’已经擒获了老爵士。”船上一个青衫袍带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只是,日前,杜尔森已经在媒体发布了老爵士的让位书信,而且在发布的同时进行了全平台公证。我们试图让老爵士出场驳回的请求被公证系统判决无效。现在的图维亚,名义上的未来家主已经是杜尔森·图维亚,他已经向民众宣誓,夺回琉璃京之前,不举行任何形式的加冕仪式……民心所向,很难攻击。”
“……”艾拉·西比拉沉思片刻,抬起手来,向虚空中的星辰抓去。龙骨之外是永无黑暗,星辰如被梦魇惊醒的眼一样,眨一眨,便落入她掌心,化成千回百转的纹路,那是只有她能看懂的文字,预示着西比拉家族的前世今生。
一如往常,星辰的轨迹尽头,是一道下坠的直线,预示着家族的末日。
“倘若不能让老爵士签下决议,我的祭典少了份‘关键未来’,扭转效果会大受影响。”她按着额头,慢慢地说,“杜尔森……他的宣誓通讯我似乎有印象,是穿着丧服鞠躬的时候,让人拍他落泪特写的那个?”
“倒是会装样子……可惜,对于一个衰弱的、只能沦为附庸的图维亚,他看起来太有想法,这不是好事。”她一边想,一边叩着骨头,“继承人……其他人不可以吗?对我们来说,人选对图维亚的名声破坏得越彻底越好。”
精读长廊日报八卦版的下属顿悟,“那个面板怎么样?”
艾拉微微颔首:“关在哪了?”
下属抱拳:“属下这就去搜寻。”
“就完了?”艾拉等了片刻,挑眉。
“啊?”
“人你没找到,首都没拿下,继承人又丢了……你是不是少了句什么没说?”
“……属下无能!”对面顿悟。
“这就对了。”她弯起眼眉:“另外,安排一场刺杀……让我看看,羽翼渐丰的图维亚继承人,能不能通过这次考验?”
“杜尔森现在的坐标,发给‘真理’,你安排一下……”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我要去准备祭典了。”
“是。”
西奥多·米尔扎一身笔挺军装,走过太空要塞螺旋而下的楼梯,天顶的玻璃彩窗折射出冰冷的星光,往外望去,一百六十八艘太空母舰同彩窗玻璃一样拼贴盘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杯子。
这个杯子盛着三分之二的液体,他走完楼梯,来到潜水入口处,可呼吸重甲就放在一旁的黄色旧椅子上,往下望,黑漆漆的水面,深不见底。
他换上重甲,开始下潜。
接近杯底时,若有若无的光线开始变得明亮,上千万个实时光屏在水底弹出又消失,转换成电信号传递给外围的指挥母舰,从而操纵着,此刻正在星空长廊中心翻涌的时空风暴。
水下放着舒伯特小夜曲,声音舒缓。仿佛这里并不是在搅动时空风云的舞台,而不过是校园周末水榭一角。
他拨开光屏,在中央一名闭目凝神的青年男子前站定,褐色的眼睛微微眯细:“哥,射线风暴,对琉璃京毫无影响。”
青年男子抬起眼,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直接穿透了面前的米尔扎,扎入更深邃也更辽阔的,历史的迷雾之中:“是的……没有影响。”
“你打算怎么办?”
“风暴的外围,潜入了一小部分人,初步预估,人数上千左右,成组织,可以推测是小型军队。装备很差,接收不到高能武器的时空印记,来源上有92%可能是误入的露营地军队。经过对比验证,之前的行业媒体称,此前星空长廊露营地的人,确实没能完全通过难民通道,有三成的人没被工会接收。”
“不过千人?”西奥多·米尔扎吊儿郎当地挥手,“处死就是。这事跟琉璃京有关系吗?我说你别转移话题……”
“有,关系很大。它们和琉璃京一个路子,武器没法定位。”男子摇摇头,“所有的追踪都尝试了,击中的都不是真实影像,他们好像是……依附在蜃域之上,让制导系统无法精准地打击。”
西奥多·米尔扎摸了摸下巴,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黄金毛发的,狮子一样的男人:“是吗?”
“小的变奏不管用的话……就换首歌吧。”他微笑,抬手打了个响指,空间内,舒缓的舒伯特小夜曲被关闭,贝多芬的《命运》流水一般开始低淌。
奇·米尔扎一愣,几乎悚然:“琉璃京就在附近,你会把城市也毁掉的!”
“你方才还说,制导系统定位不了它们。”西奥多·米尔扎笑起来,“隔山打牛,万一有用呢?”
说着,激昂的乐曲波纹一般从原地荡开,奇·米尔扎转身负手,看着那玫瑰一样的堡垒慢慢合拢,愉悦地闭上眼,打起了拍子。
上千个实时主光屏同步刷新,时空风暴的量级,骤然达到了几乎能折断时空膜的强度。
与此同时,时空之眼上,那个永远是一个点的琉璃京,突然展开了一层外壳。
“那是什么?”
“不长眼的小虫子想要窥秘……那就是‘风暴’最好的养料。”他得意起来,张开双手,仿佛自己正站在白骨的浪潮之上,而从历史的荆棘上开出的玫瑰,将为他加冕。“我像不像指挥家?”
在每一个崩溃而混乱的时代里,总有无数的人自以为,自己会被天命选中,赋予权柄,去决定千万人、万万人的生死。
可历史,当真是任豪强打扮的小姑娘吗?
“杜尔森的钥匙到底在哪?”星空长廊的边缘,恒星中心的空腔中,米亚·内森达从蜷缩的、婴儿的姿态中仰起头,神色恼怒:“我不要琉璃京,我要通道的钥匙!”
“陛下不必惊慌,钥匙一定在杜尔森手上。”中心的光线微微颤动,信息以一种流动的光的姿态进入米亚·内森达通体发光的身体,“截获信道信息后,我们对那个实时时空坐标进行了解析,以图维亚目前的能力,绝对无法武力穿透三重的时空之墙,去往莎伦。必定是通道钥匙起了作用。”
“我问的是,钥匙现在在哪?”米亚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大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怒火,“我要那张1/8地球的入场券,现在,给我!”
属下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倒也不奇怪……那上面可是有着维度武器发明的原时空。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放在敌人随手可拿的地方。”小孩愤怒了一会,又自行舒缓了眉目,他慢慢地说,“蜃域你们搜索过了吗?”
“我们进不去。”
“不需要进去,摧毁就行了。”那个外表看上去至多三四岁的光之婴孩摇摇头,“调整空腔的分布,完成对蜃域的隔空锁定后,直接在它的附近制造饱和的射线暴,摧毁它的时空流动性。”
“如果钥匙真的存在,我猜,保护措施足以应付高能射线,剩下的东西不重要。”他奶声奶气地继续,“长廊本质不是什么可持续发展的地方,资源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地摧毁也就是了。”
就这样,宇宙的边缘,蝴蝶振动了一下翅膀。
而靠近空腔,正在秘密调研的蓝,不幸地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个被波及的人。
老头眼睁睁地看着舷窗数个面板的指数暴起,统一成了一个鲜红的数值。
恒星阵风暴要爆发了,就是现在!
一袭红衣伴着一袭橙衣登临甲板,身后数百精锐,无声地从超时空环潜入了荒废的渡轮。
橙衣老头很煞风景地打了个哈欠。
“干什么?搜查呢,严肃点。”赤老头不悦。
“我只是觉得,顾陵这定位下得也太草率了点,被标记了还能自由移动……现在好了,时空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现在捕捉信号,就像是三千米外钻火圈,这不是闹呢吗?”橙老头敲了敲肩膀,“老了老了,熬夜就是折腾。”
“那你骂顾陵去。”赤老头虎着脸盯显示器,突然间一愣:“唉,这信号……你看看。”
屏幕之上,大公死去的原时空正成螺旋状展开,按微秒计被实时侦测,而就在方才,螺旋一角,一个幽暗的信号突然闪现,微弱但连续,不再是之前那种,满屏幕东奔西跑的时空大摆锤。
两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抓起光屏吼:“Z-4组,行动!”
实时回传的图像中,大公死去的躯壳和即将燃烧的大火如同倒带一般逐帧退回,就在顾陵跳窗后的一瞬间,十五六位白衣武士砸开屋顶下落,无声无息地拽住了面板,转过身,和正从窗外翻进来的流亡者面面相觑。
赤老头突然放大了屏幕的某个角落,领头的白衣武士袖口侧,正是西比拉家族的百合花纹绣。橙老头面色一肃,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白衣人挟持面板!”
说时迟那时快,两边已经各自开火,几个兔起鹘落间,白衣人拽着面板,就要向屋顶跃走!
“追!”
杜尔森遇刺的当晚,他和顾陵正堵在回程的飞梭隧道上。
空气之中骤然亮出一柄匕首,刹那就滑过杜尔森的脸颊,他反应极快,就手打开,带着顾陵往反方向一闪,然而当他们刚从时空的接续口,另一处高架桥下出来,迎面便是齐发的子弹。
不得已,他们退回了时空的投影中,顾陵突然按住了他的肩。“嘘,别出去。”
然后他就看着身边有青色、紫色、绿色衣装的士兵钻了出来,幻化成他俩的样子,朝出口钻了出去。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交火的声音。
“缓兵之计没有大用。”杜尔森咳嗽一声,神色平和,“潜行者不仅会守在每一个时空的断续处,如果被他们获取了城市的高维投影坐标,他们甚至能潜入投影本身,这里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顾陵笑了笑,转过头,他和杜尔森的脸突然都变成了青衣老头的样子,“就算潜进来,他们是投影,我们也是,影子对影子的刺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吧?”
“……你早有准备。”杜尔森在阴影里摇了摇头,神色举重若轻,“看来没委托错人。”
“陛下安心待着就是。保护您也是我们的委托内容。”顾陵暗中搓了搓牙,“当然……既然我们在卖力干活,想了解一下任务的奖赏也正常吧?比如,去往莎伦的通道,陛下打算何时打开?”
“不急,还不是时候。”杜尔森耸肩,“还需要一天左右……只是你应该也知道,这样的超远距通道,只靠图维亚的力量是不够的。”
“我还需要更多的刺杀、恐怖袭击和局部战争,越多越好。”他负手而立,望向下方的风景,不停有人的尸体从几百米的高楼坠落,像是什么从天空自地面拔节、盛放的曼珠沙华。“越乱越好。”
“所以,其实陛下也有所准备。”顾陵笑了起来,青衣老头的脸又变了回去,“看来,我们也没看错人。”
杜尔森从前胸口袋摸出白色药丸,也不吃,在灯光之下静静地看,神色冷漠,“你猜,这次来的是谁?”
“西比拉。”顾陵想也不想,“你死了,最有利的是他们。”
“……很敏锐,但不全面。”杜尔森笑起来,“西比拉不会愿意我上位的,这不符合他们的发展利益。但内森达、米尔扎,又岂会容我分走老爵士手中的资源,和这片琉璃京?这一次西比拉在明,但是暗地里,多少三大家族的暗线趁着混乱,涌进了琉璃京蛰伏?”
男人将药放回去,撑着手杖站起来,“援手心领。但是……这是图维亚的战争,图维亚人,不该前线脱逃。”
他一步跨出通道,剧烈的交火在他的护罩上如烟火炸开。男人全然不顾,举起了手杖,向天空遥遥一指!
淡淡的灰影自他的手杖纹章中成型,绵延千里成线,整座城市如同被他掌控的人偶,伴随着影子丝线的扭转,开始极不协调、各自为政地旋转起来!
“这是你的选择吗……我明白了。”顾陵在身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只是,分明是别人要杀你。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习惯?”
“我不是嫡系,却远比莎比一系有才能。就算没有西比拉,你猜,莎比本人指使过几次对我的行刺,甚至是公开行刺?”杜尔森安静下来,没什么情感地弯了弯嘴角,“人类的情感本质是一种智力低下的证明。放在更激烈的利益争夺、派系斗争面前,父子、夫妻、兄弟?什么都不是。我的人生,并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止步。”
在城市不自然地转动中,那些潜入的人,跟不上影子的变化,高空看来,他们就像是漆黑夜幕中骤然出现的光点,无所遁形。很快被埋伏已久的琉璃京守军盯住。大街小巷,陷入火力比拼。
今夜,火光凶猛,大争之夜。
随着城市的变化,他们面前,虚空之中,一条稳固的金色锁链正在空气中隐隐浮现,就好像,影子城市旋转到了某个角度,有扇被影子埋没已久的大门,正要浮出水面。
门后有什么呢?
顾陵抬起手腕,光屏显示,【24:00:00】。
飞船对面,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存在的,约莫一个星系大小的,远古龙蛇的骨头,骨船停留在颅骨嘴部,熄灭了引擎。
这样体积的生物,在低光速的近地时空中,早就被引力场磋磨成了星球,然而此处处处逼近光速,引力场的度规多半不连续,不能形成一个有效的合力场,让它坍缩。
随着飞船的停驻,骨龙缓缓张嘴,只见它颅内是一团分明方寸之间,却仿佛包含了一整个宇宙的黑色雾气,而一个面色苍白如死的少女,拖一袭曳地白裙,自黑雾中现身。
“拜见艾拉领主。”龙骨船上的人纳头便拜。
“免了。”艾拉·西比拉抬起眼,神色寂寥,“可是琉璃京有重大变故?”
“如您设计,‘真理’已经擒获了老爵士。”船上一个青衫袍带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只是,日前,杜尔森已经在媒体发布了老爵士的让位书信,而且在发布的同时进行了全平台公证。我们试图让老爵士出场驳回的请求被公证系统判决无效。现在的图维亚,名义上的未来家主已经是杜尔森·图维亚,他已经向民众宣誓,夺回琉璃京之前,不举行任何形式的加冕仪式……民心所向,很难攻击。”
“……”艾拉·西比拉沉思片刻,抬起手来,向虚空中的星辰抓去。龙骨之外是永无黑暗,星辰如被梦魇惊醒的眼一样,眨一眨,便落入她掌心,化成千回百转的纹路,那是只有她能看懂的文字,预示着西比拉家族的前世今生。
一如往常,星辰的轨迹尽头,是一道下坠的直线,预示着家族的末日。
“倘若不能让老爵士签下决议,我的祭典少了份‘关键未来’,扭转效果会大受影响。”她按着额头,慢慢地说,“杜尔森……他的宣誓通讯我似乎有印象,是穿着丧服鞠躬的时候,让人拍他落泪特写的那个?”
“倒是会装样子……可惜,对于一个衰弱的、只能沦为附庸的图维亚,他看起来太有想法,这不是好事。”她一边想,一边叩着骨头,“继承人……其他人不可以吗?对我们来说,人选对图维亚的名声破坏得越彻底越好。”
精读长廊日报八卦版的下属顿悟,“那个面板怎么样?”
艾拉微微颔首:“关在哪了?”
下属抱拳:“属下这就去搜寻。”
“就完了?”艾拉等了片刻,挑眉。
“啊?”
“人你没找到,首都没拿下,继承人又丢了……你是不是少了句什么没说?”
“……属下无能!”对面顿悟。
“这就对了。”她弯起眼眉:“另外,安排一场刺杀……让我看看,羽翼渐丰的图维亚继承人,能不能通过这次考验?”
“杜尔森现在的坐标,发给‘真理’,你安排一下……”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我要去准备祭典了。”
“是。”
西奥多·米尔扎一身笔挺军装,走过太空要塞螺旋而下的楼梯,天顶的玻璃彩窗折射出冰冷的星光,往外望去,一百六十八艘太空母舰同彩窗玻璃一样拼贴盘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杯子。
这个杯子盛着三分之二的液体,他走完楼梯,来到潜水入口处,可呼吸重甲就放在一旁的黄色旧椅子上,往下望,黑漆漆的水面,深不见底。
他换上重甲,开始下潜。
接近杯底时,若有若无的光线开始变得明亮,上千万个实时光屏在水底弹出又消失,转换成电信号传递给外围的指挥母舰,从而操纵着,此刻正在星空长廊中心翻涌的时空风暴。
水下放着舒伯特小夜曲,声音舒缓。仿佛这里并不是在搅动时空风云的舞台,而不过是校园周末水榭一角。
他拨开光屏,在中央一名闭目凝神的青年男子前站定,褐色的眼睛微微眯细:“哥,射线风暴,对琉璃京毫无影响。”
青年男子抬起眼,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直接穿透了面前的米尔扎,扎入更深邃也更辽阔的,历史的迷雾之中:“是的……没有影响。”
“你打算怎么办?”
“风暴的外围,潜入了一小部分人,初步预估,人数上千左右,成组织,可以推测是小型军队。装备很差,接收不到高能武器的时空印记,来源上有92%可能是误入的露营地军队。经过对比验证,之前的行业媒体称,此前星空长廊露营地的人,确实没能完全通过难民通道,有三成的人没被工会接收。”
“不过千人?”西奥多·米尔扎吊儿郎当地挥手,“处死就是。这事跟琉璃京有关系吗?我说你别转移话题……”
“有,关系很大。它们和琉璃京一个路子,武器没法定位。”男子摇摇头,“所有的追踪都尝试了,击中的都不是真实影像,他们好像是……依附在蜃域之上,让制导系统无法精准地打击。”
西奥多·米尔扎摸了摸下巴,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黄金毛发的,狮子一样的男人:“是吗?”
“小的变奏不管用的话……就换首歌吧。”他微笑,抬手打了个响指,空间内,舒缓的舒伯特小夜曲被关闭,贝多芬的《命运》流水一般开始低淌。
奇·米尔扎一愣,几乎悚然:“琉璃京就在附近,你会把城市也毁掉的!”
“你方才还说,制导系统定位不了它们。”西奥多·米尔扎笑起来,“隔山打牛,万一有用呢?”
说着,激昂的乐曲波纹一般从原地荡开,奇·米尔扎转身负手,看着那玫瑰一样的堡垒慢慢合拢,愉悦地闭上眼,打起了拍子。
上千个实时主光屏同步刷新,时空风暴的量级,骤然达到了几乎能折断时空膜的强度。
与此同时,时空之眼上,那个永远是一个点的琉璃京,突然展开了一层外壳。
“那是什么?”
“不长眼的小虫子想要窥秘……那就是‘风暴’最好的养料。”他得意起来,张开双手,仿佛自己正站在白骨的浪潮之上,而从历史的荆棘上开出的玫瑰,将为他加冕。“我像不像指挥家?”
在每一个崩溃而混乱的时代里,总有无数的人自以为,自己会被天命选中,赋予权柄,去决定千万人、万万人的生死。
可历史,当真是任豪强打扮的小姑娘吗?
“杜尔森的钥匙到底在哪?”星空长廊的边缘,恒星中心的空腔中,米亚·内森达从蜷缩的、婴儿的姿态中仰起头,神色恼怒:“我不要琉璃京,我要通道的钥匙!”
“陛下不必惊慌,钥匙一定在杜尔森手上。”中心的光线微微颤动,信息以一种流动的光的姿态进入米亚·内森达通体发光的身体,“截获信道信息后,我们对那个实时时空坐标进行了解析,以图维亚目前的能力,绝对无法武力穿透三重的时空之墙,去往莎伦。必定是通道钥匙起了作用。”
“我问的是,钥匙现在在哪?”米亚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大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怒火,“我要那张1/8地球的入场券,现在,给我!”
属下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倒也不奇怪……那上面可是有着维度武器发明的原时空。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放在敌人随手可拿的地方。”小孩愤怒了一会,又自行舒缓了眉目,他慢慢地说,“蜃域你们搜索过了吗?”
“我们进不去。”
“不需要进去,摧毁就行了。”那个外表看上去至多三四岁的光之婴孩摇摇头,“调整空腔的分布,完成对蜃域的隔空锁定后,直接在它的附近制造饱和的射线暴,摧毁它的时空流动性。”
“如果钥匙真的存在,我猜,保护措施足以应付高能射线,剩下的东西不重要。”他奶声奶气地继续,“长廊本质不是什么可持续发展的地方,资源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地摧毁也就是了。”
就这样,宇宙的边缘,蝴蝶振动了一下翅膀。
而靠近空腔,正在秘密调研的蓝,不幸地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个被波及的人。
老头眼睁睁地看着舷窗数个面板的指数暴起,统一成了一个鲜红的数值。
恒星阵风暴要爆发了,就是现在!
一袭红衣伴着一袭橙衣登临甲板,身后数百精锐,无声地从超时空环潜入了荒废的渡轮。
橙衣老头很煞风景地打了个哈欠。
“干什么?搜查呢,严肃点。”赤老头不悦。
“我只是觉得,顾陵这定位下得也太草率了点,被标记了还能自由移动……现在好了,时空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现在捕捉信号,就像是三千米外钻火圈,这不是闹呢吗?”橙老头敲了敲肩膀,“老了老了,熬夜就是折腾。”
“那你骂顾陵去。”赤老头虎着脸盯显示器,突然间一愣:“唉,这信号……你看看。”
屏幕之上,大公死去的原时空正成螺旋状展开,按微秒计被实时侦测,而就在方才,螺旋一角,一个幽暗的信号突然闪现,微弱但连续,不再是之前那种,满屏幕东奔西跑的时空大摆锤。
两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抓起光屏吼:“Z-4组,行动!”
实时回传的图像中,大公死去的躯壳和即将燃烧的大火如同倒带一般逐帧退回,就在顾陵跳窗后的一瞬间,十五六位白衣武士砸开屋顶下落,无声无息地拽住了面板,转过身,和正从窗外翻进来的流亡者面面相觑。
赤老头突然放大了屏幕的某个角落,领头的白衣武士袖口侧,正是西比拉家族的百合花纹绣。橙老头面色一肃,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白衣人挟持面板!”
说时迟那时快,两边已经各自开火,几个兔起鹘落间,白衣人拽着面板,就要向屋顶跃走!
“追!”
杜尔森遇刺的当晚,他和顾陵正堵在回程的飞梭隧道上。
空气之中骤然亮出一柄匕首,刹那就滑过杜尔森的脸颊,他反应极快,就手打开,带着顾陵往反方向一闪,然而当他们刚从时空的接续口,另一处高架桥下出来,迎面便是齐发的子弹。
不得已,他们退回了时空的投影中,顾陵突然按住了他的肩。“嘘,别出去。”
然后他就看着身边有青色、紫色、绿色衣装的士兵钻了出来,幻化成他俩的样子,朝出口钻了出去。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交火的声音。
“缓兵之计没有大用。”杜尔森咳嗽一声,神色平和,“潜行者不仅会守在每一个时空的断续处,如果被他们获取了城市的高维投影坐标,他们甚至能潜入投影本身,这里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顾陵笑了笑,转过头,他和杜尔森的脸突然都变成了青衣老头的样子,“就算潜进来,他们是投影,我们也是,影子对影子的刺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吧?”
“……你早有准备。”杜尔森在阴影里摇了摇头,神色举重若轻,“看来没委托错人。”
“陛下安心待着就是。保护您也是我们的委托内容。”顾陵暗中搓了搓牙,“当然……既然我们在卖力干活,想了解一下任务的奖赏也正常吧?比如,去往莎伦的通道,陛下打算何时打开?”
“不急,还不是时候。”杜尔森耸肩,“还需要一天左右……只是你应该也知道,这样的超远距通道,只靠图维亚的力量是不够的。”
“我还需要更多的刺杀、恐怖袭击和局部战争,越多越好。”他负手而立,望向下方的风景,不停有人的尸体从几百米的高楼坠落,像是什么从天空自地面拔节、盛放的曼珠沙华。“越乱越好。”
“所以,其实陛下也有所准备。”顾陵笑了起来,青衣老头的脸又变了回去,“看来,我们也没看错人。”
杜尔森从前胸口袋摸出白色药丸,也不吃,在灯光之下静静地看,神色冷漠,“你猜,这次来的是谁?”
“西比拉。”顾陵想也不想,“你死了,最有利的是他们。”
“……很敏锐,但不全面。”杜尔森笑起来,“西比拉不会愿意我上位的,这不符合他们的发展利益。但内森达、米尔扎,又岂会容我分走老爵士手中的资源,和这片琉璃京?这一次西比拉在明,但是暗地里,多少三大家族的暗线趁着混乱,涌进了琉璃京蛰伏?”
男人将药放回去,撑着手杖站起来,“援手心领。但是……这是图维亚的战争,图维亚人,不该前线脱逃。”
他一步跨出通道,剧烈的交火在他的护罩上如烟火炸开。男人全然不顾,举起了手杖,向天空遥遥一指!
淡淡的灰影自他的手杖纹章中成型,绵延千里成线,整座城市如同被他掌控的人偶,伴随着影子丝线的扭转,开始极不协调、各自为政地旋转起来!
“这是你的选择吗……我明白了。”顾陵在身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只是,分明是别人要杀你。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习惯?”
“我不是嫡系,却远比莎比一系有才能。就算没有西比拉,你猜,莎比本人指使过几次对我的行刺,甚至是公开行刺?”杜尔森安静下来,没什么情感地弯了弯嘴角,“人类的情感本质是一种智力低下的证明。放在更激烈的利益争夺、派系斗争面前,父子、夫妻、兄弟?什么都不是。我的人生,并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止步。”
在城市不自然地转动中,那些潜入的人,跟不上影子的变化,高空看来,他们就像是漆黑夜幕中骤然出现的光点,无所遁形。很快被埋伏已久的琉璃京守军盯住。大街小巷,陷入火力比拼。
今夜,火光凶猛,大争之夜。
随着城市的变化,他们面前,虚空之中,一条稳固的金色锁链正在空气中隐隐浮现,就好像,影子城市旋转到了某个角度,有扇被影子埋没已久的大门,正要浮出水面。
门后有什么呢?
顾陵抬起手腕,光屏显示,【24: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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