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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孟德尔市

    “平湖疗养院”位于孟德尔市西南方三十五公里处,因坐落在平湖边而得名。依山傍水,绿树环绕鸟语花香,是一处难得的养身静心之所。

    托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着妮摩最新创作的晚餐,一边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介绍平湖疗养院的远景视频,心里反复掂量着到底接不接公司的这份工作调动。

    “平湖疗养院”是享誉全球的韦尔科技公司的创始人韦尔先生的慈善基金所投资兴建,目前仍主要靠该基金维持运作。韦尔先生兴建该疗养院的初衷至今仍然是谜,不过令人好奇的是,韦尔先生自己晚年就一直居住在该疗养院,直至去世。目前平湖疗养院对外宣称主要接纳孟德尔市那些厌恶城市喧嚣,想要回归自然怀抱,寻找内心深处宁静的人。不过据一些递交了入住申请的人反馈,普通人很难有机会能进入平湖疗养院,有的人已申请了三年,但得到的反馈永远是“已满,请耐心等待”,因此有坊间流传,平湖疗养院实际上已成为上层人士一个秘密的社交会所。至于院内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在这样一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却管理得如此密不透风,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还不错。”托尼吃完了晚餐,双臂伸开摊在沙发靠背上,对着3D屏幕,慵懒地说道。

    “是觉得这个地方不错,还是说我做的晚餐不错呢?”妮摩带着撒娇的语气笑问。

    “都不错。”托尼看着妮摩也笑了,“三文鱼片抹上鲜姜丝与蚝油,怎么想到的?”

    “就是想到了呗,说说吧,什么感觉?”显然妮摩对“还不错”三个字并不怎么满意。

    “鲜嫩爽滑,外香内醇,就像,嗯,就像初恋一样。”托尼一边回味着刚才的美食,一边努力想着到底谁该算真正的初恋,不知道是安娜还是黛丝,也不知道当时亲吻她们的肌肤时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还差不多。”妮摩满意的笑了,虽然她根本搞不懂鲜嫩爽滑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更不知道初恋意味着什么,不过有这两个形容词就足够了。

    “可是既然这样,要我去干什么呢?真是搞不懂。”托尼再瞧了一眼屏幕,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呢还是跟妮摩在交谈,“弄得神秘兮兮的,连头儿都不肯说具体情况。不过也不用急,反正下个星期才用做决定。”

    托尼走进游戏室,戴上脑波感应头盔和肢体传感器,准备玩一局《无尽长夜》。之前每天吃完晚餐都要来一局,但前段时间因工作原因没时间玩,不知道队友们还记不记得他。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刚上线就好几个队友打招呼,托尼调整了下状态,很快就组队进入了原始森林战区,眼前马上就是茂密的热带雨林,队友们组成战队或冲锋或掩护,逐步向前推进。但托尼今天明显不在状态,反应总比敌人慢半拍,短短几分钟就被撂倒三次,每次撂倒时游戏产生的眩晕感也让托尼很不舒服。一刻钟后托尼就取下头盔下线了,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几天就跟不上了,真要换成接触式的?”托尼嘀咕着。

    “今晚七点半的约会,别忘咯。”妮摩敲了敲门,小声提醒道。

    “七点半?约会?哦。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今晚是什么活动呢?”这一段时间还真忙,托尼回想了一下,已经两个星期没约会了。

    “看歌剧,这次是格瑞斯。今天的歌剧是《蝴蝶夫人》,萨拉主唱。”妮摩精确地复述着电子日历的记录。

    妮摩递给托尼一件浅蓝色休闲衬衫和两张歌剧院的纸质门票,门票上印着萨拉的剧照,拍的侧影,笔直站立双臂在身体侧前方抬起,四十五度仰着头望着上空,放声高歌,仿佛远古的巫师正与神灵通话。托尼穿好衬衫,接过门票,亲了亲门票上的萨拉,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还是纸质门票更有意思。”托尼心里想着,口哨吹着萨拉歌剧的调调,愉快的出门去了。“拜拜,妮摩,明天见。”

    “明天见。”妮摩机械地应着,心里却盘算着明天的早餐该用什么食材。

    “这次升级非常成功。”回味着刚才的晚餐,托尼得意的想,“下周请杰克来吃吃,一定会把这家伙下巴惊掉。”托尼下意识走到车库,看了看手表,还有足足四十五分钟,干脆走路去?反正很久没好好走走了。

    “托尼,晚上好。”刚出门,托尼就碰见卡尔正路过他的门口。卡尔是小区的巡逻机器人,前段时间托尼刚给他换过眼睛,所以算是老熟人。

    “晚上好,卡尔。你的眼睛还好吗?抓到老鼠没?”托尼心情很好,和机器人也开起了玩笑。

    “老鼠没抓到,黄鼠狼倒有一只。”卡尔一本正经的回答,引得托尼哈哈大笑。“工作愉快,我得走了,拜。”

    现在是初夏,天空刚下了场暴雨,空气中还弥漫着树叶与绿草的清香,湿漉漉的。托尼一边沿着河走着,一边向河对岸望去:只见雨过天晴的霞光映照着大地,把整座孟德尔市都染成了金色,好一副辉煌灿烂,美丽繁华景象。河对岸与此岸并无二致,河边也是整齐的砖石小路,小路旁是低矮的灌木丛与一排梧桐树,梧桐树再往里就是小区的房屋,两三层的小楼在树丛中若隐若现,在夕阳的掩映下显得安详又神秘。河面上却是另一派景象:蜻蜓密密麻麻点着水,成群的飞鸟互相追逐啼叫,送快递的无人机时而无声划过,忙碌疾行的飞车在高空沿着河道疾行,一切看上去既杂乱无章,又和谐有序。

    格瑞斯,托尼心里想着这名字,瞄了下眼镜里格瑞斯的个人主页,最新上传的又是一个搞笑视频:在湖里的小船上给天鹅喂吃的,结果自己没站稳掉进了湖里。还是那个傻乎乎的样子,托尼开心的想着,和格瑞斯约会最大的乐趣就是总能碰到小意外,因为她天生缺心眼,但特别喜欢开动脑筋。可为什么安排和她看歌剧呢?不知道系统是怎么想的,也是在玩幽默么?这么想着时,托尼用眼镜拍了张歌剧门票照片,然后发给了格瑞斯,@了她:门口见哟。

    “平湖疗养院,以前居然从没听说过,好像另一个世界似的。”托尼又想起上司说的工作调动的事,心里又矛盾起来,新的地方确实勾起了好奇心,但现在的工作方式也算满意,实在找不出换地方的理由。“平湖,平湖,这名字倒感觉不陌生。”托尼捡起一块石头,朝河中扔去,惊起一群水鸟从河面扑腾而起。“哦,平湖,平湖公园,莫非就是那个公园?六七岁时爸妈还带我去玩过。”托尼猛然记起来,“对了,平湖一面是公园,另一面确实有一群建筑,像古典园林的风格,我们当时还好奇想进去看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原来那里是疗养院,一定就是那里。”

    可那里用机器人干什么呢?托尼试着想想那里的场景:一群自称要疗养心性的人,在湖岸古典亭子旁练着瑜伽,或者打坐参禅,过一会儿一个机器人服务员像幽灵飘过来,递来毛巾与茶水,然后又像幽灵一样消失不见,养心的人只见天地山湖,不见人间是非,这可能就是那些人心中的理想世界吧?但托尼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具体怎么怪又说不上来。韦尔科技创始人投资兴建,那应该用韦尔科技自己的机器人啊,为什么会用我们公司的产品呢?托尼越想越觉得奇怪,越觉得奇怪就越想搞清楚——搞技术的人都有这怪脾气,托尼自然也是一样。

    “托尼,好久不见。”托尼想着心事,没注意到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妇人,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罗蒂。看到是罗蒂,托尼心里咯噔了一下,罗蒂已经一百一十岁了,丈夫也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不过心中的忧伤似乎与日俱增,见到谁都要倾诉她的难过与思念。

    “原来是罗蒂,你的山姆呢?”托尼怕她又提起她丈夫的事,故意把话题引到她的机器狗上。罗蒂之前养了一条狗叫山姆,后来也老死了,罗蒂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整个人一下子崩溃了。后来社区老年慈善基金给她买了条机器狗,虽然外表改装得和山姆很像,但习性很不一样。没办法,托尼只好利用业余时间和罗蒂聊了半天关于山姆的种种故事,然后把机器狗的程序花了几天升了下级,才让罗蒂有了找回亲人的感觉。

    “你说山姆?唉,可别提它了,太顽皮了,你知道的,它一直很顽皮。”罗蒂的牙全换成了陶瓷的,说话时嘴张开得很小,不知是担心牙齿会掉还是说话本身太费劲,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它这次又在房间里乱跑,把大卫的相框打碎了,你知道大卫,我一直把他的相框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可这次打碎了,他知道了不知会有多难过。”说着说着,罗蒂又用袖子试着擦拭眼泪,不过好像并没有流出来,然后突然又咧开嘴笑着说,“我就打了它两下,也没给它骨头,就这样,它还跟我闹起了别扭。唉,这个山姆,要不是大卫捡来的,我才不会这么惯着它呢。”

    眼看罗蒂又要开启循环播放模式,托尼连忙对罗蒂说:“我有事得先走了,下次我去你家帮你教训教训山姆这家伙,拜拜。”没等罗蒂说话,托尼就急忙走开了。

    脱离了罗蒂,托尼总算松了一口气。低头瞟了一眼手表,只有二十五分钟,不能耽搁了。托尼向右前方望了望,社区的剧院就在河对岸的艾伦大厦旁,是一栋后现代风格的建筑,形如一眉弯月浮于水面,月白水蓝,在黄昏落日的映照下,如同琼楼一般。

    萨拉应该还在化妆,托尼想着,萨拉对化妆应该很执着。虽然他从没见过她化妆时的样子,不过从舞台上那精致的眉妆唇妆也可以猜到,况且托尼每次都坐到第一排的正中央,所以看得很清楚。这一次是《蝴蝶夫人》,萨拉的五官本来就小巧精致,这次化妆效果应该更加神似了。

    这么胡乱想着时,托尼走过了桥,桥这边就算是社区的商业中心了。桥边有个酒吧,酒吧里的服务机器人都是托尼上班那家机器人公司——法老智能科技的产品。半个月前这家酒吧的机器人还出了档事:黑客入侵了公司的社区二级服务器,操控了酒吧的一台服务机器人,让她脱光自己的衣服,在大厅里搔首弄姿,还强抱非礼顾客——一个八十多岁走路不怎么利索的老先生。在这个年代,可以想象信息传播有多快,第二天整个孟德尔市都知道了,新闻铺天盖地的报道,满眼都是酒吧当时机器人非礼老头的画面,网上大家都轰轰烈烈地讨论着,直到今天市里的一个严肃媒体还在网上讨论事件相关的法律漏洞,感觉孟德尔市就像干旱了很久的土地突然下起了暴雨——其实这事儿要是搁到二十年前几乎是天天发生,后来因为法老公司用了主动防御算法,才算真正解决这方面的问题。现在之所以搞得沸沸扬扬,要么是竞争对手在搞鬼,要么就是大家都无聊得太久了,需要来点新闻给生活加点料。如果是竞争对手搞鬼,那他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法老公司这半个月承受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也是因为这,托尼和公司总部一起忙活了半个月,到今天才算勉强解决。听说酒吧也因这事儿把一半机器人服务员换回了真人,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托尼并不想进去打探,反而连忙把眼镜切换成墨镜模式快速走过,毕竟被拉住问这问那可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再往里是几家亚洲餐馆与一家咖啡厅,还有些服装店,这些店面一楼照常服务线下顾客,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和机器人进进出出,每个人都独自默默地走着,即使遇见认识的人也只是呆板着脸略微点点头。机器人也是这样,只是表情不呆板,一般同一个型号有同一个表情,不过主人也可以定制。另外法律规定,在商业区机器人见到认识的人不能发声,只能颔首微笑,因为最开始没这规定时,机器人一多整条街上都是乱糟糟的问候语,搞得每个人都心烦意乱,每个人都心烦的事自然很快就产生法律,不过机器人和机器人之间到没这规定,因为他们都习惯发定向无线信号问候。店面二楼服务的线上客人,窗户边全是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飞进飞出的无人机——忙着给社区的人送餐送货。

    托尼干这行久了,已经有个职业病,爱盯着各种款式的机器人看,特别是那些最新推出的型号,看他们走路流畅程度,避障的灵敏度,表情逼真度,与人交流表达是否准确等等。所以经常发生认识的朋友就在眼前,托尼却没看见,闹出不少笑话。“平湖疗养院应该没这么多机器人吧?”托尼又想起了这事儿,“没这么多也好,天天看着也真够腻的。”

    再往前就是社区歌剧院了,这时太阳已经消失,最后一道霞光映照在剧院的玻璃上,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把街道照映得斑驳陆离。然而整条街道却非常的安静,这样丰富的光衬托着声音的静谧,再加上街上那些一声不吭走过的人和机器人,显得异常阴森诡异。托尼不喜欢这样的气氛,用手打着响指,哼着《星期五的阿尔塔》,愉快地朝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