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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以破旧病亡真海(三)

    时日飞速流去,一旬很快降至,已过七日。

    余生此时已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却奇迹般活下来了。

    他先前伤势,除了眼疾和那洋人留下的紫色伤疤之外,其余却尽皆完好如初。

    连那腹破也渐渐愈合了。

    不过这七天,却添了诸多新烦。

    余生这些时日没有单纯端坐或休息,而是一直在死命琢磨白天寿所教的口诀。

    他自觉这些口诀不可简单靠冥想而得厉害,需身体躬行才能窥得丝丝皮毛。

    因此,他自第二日起,便每日在洞中来回小跑,伏地卧撑,来回搬扛巨石,甚至冲着石壁不止垒击。

    按理,一年修养他或许都动皆不能,但是自如此重伤后他却第二日如此疯狂,因有二,一是生死攸关,不能怠惰,二是余生可感远方小蛇之能,腹中渐有契机产生。

    骨折之伤,他丝毫不在意,反倒觉得这正是“破旧病”之契机。

    如此练习,虽然皮肉血绽,然而到第五日时,余生却感到,竟已可以自由活动手指关节了。

    余生也不惊讶,只是安心念叨着如此一个口诀,每日耗费上四五个时辰,将自己折腾得全身血汗淋漓,再蹒跚到洞口,任凭海风狠烈刮骨,站在洞口将自己晾干。

    此际,他已完全顾不得对错了。

    自我磨砺之际,他经常能觉到呼吸困难,浑身被万重蛛网束缚之紧绷撕裂感。

    搬石头时候,他甚至承受不住,轰然倒下,左肩被那大石生生砸得极度骨裂。还有站在洞口晾干之际,一口气没有缓过,余生径地堪然倒地,那动静被洞口的藏风阵感知到,立刻五柄飞剑齐齐拔出,嗡鸣飞掠,凛冽成网,将他全身血肉再度割刮出无数血色丝痕。

    爬着逃回之后,他仍旧这样坚持到第八日。

    他自然知这些做法,在那活了数百年的老玄师面前,只不过蝼蚁搬山之举。

    不过,这远好过坐以待毙,哀叹求饶。

    他坚认为,自己一定还有得活。

    这些新伤,竟也一个一个逐渐恢复,有的甚至好得比他同等程度伤势的老伤还要快上许多。

    好得极快,再加上新伤消退时日比老伤早,这就已反了医理常伦。

    至于东口露水,他三日取一次,一次饮其四之一。

    东边露天洞口长了一株大盘花——这是一种食朝蒙,寝阳盛的大叶植物。

    它常在石头上扎根,生命力极其顽强,此花花头宽大鲜红,茎叶繁茂宽大,且茎叶上扬,好似美罗抚心之娇态。

    抚摸起来,它茎叶粗糙,然而花叶柔软似娇女胴体,肥厚柔适。

    每到辰时,这花便会凝结出几滴露水,存在其上扬的大叶之中。

    余生去取水时,大盘花还有两口多的水,他因看不见,摸索了许久。却由于东侧露天口石壁在头顶,他登高上爬时,险些摔落,幸而抓到了大盘花根茎,稳住身形,却致大盘花叶外翻,痛洒了大半露水。

    终了,他只嘬了一小口。

    这种日子,不进烟火油盐,三日一抿之水,就使得余生满面惨白,嘴唇干紫,可他却也必须强忍着不喝。

    可也算不上毫无收获,总算体魄比七日前耐折磨了些,并且他还能明确感知到,自第五日开始,腹中便开始有一股暖洋洋的气团存在盘旋,日夜不止,且还在逐渐壮大。

    他自觉,自己会越发了解白天寿那气团根底。

    至于那美丽信鸟,也不是一直在洞口监视,而是朝至夕离,也不知有何动向。

    余生每日在早晨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声响,夜里听着鸟儿离去之声而坐下冥思,回想口诀,默背曾看过的诸多经史典论。

    在他身前的黑暗里,那三道灰芒存在。

    而那原离他一直极远的银灰色小蛇,第六日起,他就发觉,渐渐与他近了。

    余生自觉,不可做那砧板鱼肉,于是当即走到东口,对那鸟儿说下了白天寿告诉他的那句诗。

    第八日夜子时,余生正欲寝。

    他知晓,洞口有人。

    他的诸多可用感官早已先之前灵敏甚多。

    余生刚想起身敬拜,却忽料到许多不妥,于是紧皱眉头,捂着心口伤势,背对洞口,继续侧卧而睡,表情更多了几分狰狞挣扎,好像真的是受万箭穿心之痛良久了。

    脚步声传入余生耳,听起来虚浮不安,余生知,只有那人可进来。

    那人走了十步之余,才从洞口走到石阶前。

    进洞者在余生背后站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才犹豫着开口叫醒:

    “小子,起来。”

    余生颇为痛楚起身,额头冒汗,辨着声音方向行拜:“师尊。”

    白天寿此时浑身新伤旧伤无数叠加。除却余生身上受过的伤在白天寿身上尚未全好的,白天寿身上还又添了不少,他的胡子也已经全都被烧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也苍老不已。

    “你……给我凑近些。”

    余生忍着伤,爬近了几分。

    白天寿一把按住余生肩膀,余生顿时动弹不得,他即刻感受到浑身有一口大钟死死压住,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这等威压,八日前曾在神行舟上体验过的,余生明显觉察到这已经弱先前很多。

    白天寿以神魂仔细扫了余生上下七八遍,最终才不甘心地松手,突然坐倒在地。

    余生感觉到眼前之人忽然坐倒,颓废的气息连他都可以感觉。

    “师尊,发生何事了?”

    “哦,无事。”

    白天寿抬起头来,他没有像余生一般还用布蒙住眼睛,眼眶此刻是两圈黑洞,眼周还遍布血丝血痂。

    “余生,我且有话要问你。”

    “师尊问便是了。”

    “你今年……果真十九?”

    “再过五日,便是某二十生辰了。”

    “哦!八月三十?及冠礼没有行罢?”

    这话问出,白天寿没料对方许久未答,还是白天寿打破沉默,“怎么?亲爹给自己坑死了,没人给你行及冠礼?

    “哼哼,也对……都是将死之人了,这些虚的有什么重要的!”

    白天寿微不可察地轻叹一下,突然又说到别事:

    “老道这几日左寻右找,跑遍了整个天地海,回了三趟七隐山,竟然一点法子都没有找到……

    “余家小子!你晓得不,老道这些日子里,回忆起你的长相,总觉得许久前,曾见过你的。

    “老道一直在谷中以博闻强记而称,见人识人也从不走眼,却没想到……在你这里吃了不知多少次瘪!”

    余生微微一笑,白天寿察觉到了余生的笑容,第三次觉得汗毛倒竖,那是一种他本能的危机感,可也道不明何为——

    那瞎眼青年端坐,温和豁达地回应:“师尊过奖了。今日是第八日,看来师尊是想要带上徒儿一同跑路了。”

    白天寿的神魂一直停留在余生身上,余生此时已经可以凭借腹中气团明显感觉到——之前,他完全只是感觉为人掌控,什么都觉查不到。

    这几日,白天寿苦为乌鸦教众人追杀,也不知是何缘由,他们寻找自己竟毫不费力,任何匿气术竟不起了作用,白天寿推测这与那紫色伤痕有关。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为一找便得,仅仅布下了一个小阵法藏匿余生之处,却丝毫动静没有?

    他只能想到,这或许与蛇蛊有关,白天寿也自然能感到修为逐渐流失,更能感受到余生修为逐渐提高。

    白天寿很悲哀地知道,余生骗了他,但他此时必须要善待这狼子,也必须带着他跑了。

    ——否则自己更没有活路。

    余生此时没有什么动静,也是在暗中观察白天寿的变化。

    这老人,腹中的气团仍然很强大,余生可以越加深刻地了解其体量了。

    但他也感知得清楚,这匹骆驼,却在日渐沉暮。

    白天寿没回答余生的猜测,而是好似一下看穿余生所想,一语而出:

    “你有神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