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百年往事.樱桃味的女孩
1809年秋，布提巷。
英国的秋天总是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没完没了。布提巷七十二号的大门吱呀而开，年轻的休医生撑开雨伞。
“十捆绷带、七百毫升医用酒精、还有三个剂量的桉树粉......”他静静地站在屋檐下，垂着头默数需要购置的医用品。
这是他的习惯，出门采购之前要默数一遍采购品。
经营地下诊所的缺点就是收费低廉，只有走投无路的穷苦病人或者需要堕胎的妓女才会来黑诊所碰碰运气，治好了算运气好，治不好死了也就死了，在19世纪，穷人的命不值钱，穷苦人们也不把自己的命看得多值钱。
但休医生是个例外，他不算穷苦人，但他把每一条人命都看得很重。
所以每一便士都要节约使用，医生、护士、会计、采购人员等等都由他自己一手担任，那些医用品和医疗设备都是这样一点一滴节约出来的。
钱又不够用了啊，得接些帮派的私活......他计算了一下剩余的英镑，在心中默想。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敢打敢拼的帮派成员都富得流油。他们经营马场和赌场，又从清国走私茶叶、丝绸和瓷器，通过海路运送到一个个港口，尤其以茶叶为重。这些港口每晚都在爆发战争，帮派与帮派之间的战争，为的就是争夺港口控制权。
敢于走私茶叶的帮派成员都是些亡命徒，打起架来上到来福枪下到剃须刀片，无所不用其极，受了枪伤的成员们是不敢去正规医院接受治疗的，护士们会报警，警察很乐于用这些亡命徒来增添业绩，而这时医术精湛又开着黑诊所的休医生就成了帮派成员们的香饽饽，每一次的治疗费用都是天价。
“请问，这里是休医生的诊所么？”沉思中，清脆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像是翠鸟在鸣叫，瞬间驱散了雨季的阴霾。
那是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女孩，脸上沾着些泥水，她背着手身体前倾，歪头观察休医生的表情，姿态完美地凸显出骨肉匀婷的身材。
从残留的裙骨来看，她穿的应该是件廉价的连衣裙，可裙边被裁剪一空，下身是双陈旧的鹿皮小靴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裤兜里不知塞了些什么，显得鼓鼓囊囊。
此时一缕阳光恰好穿透云层，精准地投射在女孩身上，她沐浴在雨水和阳光里呲牙一笑。
休医生觉得自己看到了坠入凡间的天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把伞倾斜过去。
“哎呀哎呀，真是太棒了，现在很少有这样体贴女孩子的绅士啦！”女孩超级自来熟地抱起休医生的胳膊，甩了甩头发上挂着的水滴，“那么您就是休医生吧，大家都说休医生是个难得一见的绅士呢，而且很帅气哦！您叫我雅塔丝就好！”
“过奖过奖......那个，雅塔丝，你有哪里不舒服么，还是需要堕胎？”休医生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
倒不是嫌弃雅塔丝身上的雨水，而是出于谨慎。在布提巷，他见过太多这样忽然就贴上来的姑娘，蹭两下就开始索取便士和英镑，倘若流露出不想掏钱的意思，附近角落里立马就会跳出几个捏着剃须刀片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
“我可是‘少女会’的大姐头，打遍布提巷无敌手，怎么可能受伤和堕胎！”雅塔丝骄傲地挺起胸膛，“是一个小妹妹啦，她有点蠢，怀孕了好几个月居然觉得自己只是简单的发胖。”
“没问题，这里很安全，不过我需要见到病人，确定一下怀胎月数。”休医生说。他总觉得‘雅塔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我们没有钱，也不敢去正规医院。听说您是个好人，免费为姑娘们做过堕胎手术，我就来试试看......”雅塔丝的声音明显放底了些，脑袋也垂下去，用余光偷偷打量这个年轻医生的脸。
“没关系，让她过来吧，坚持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决心，每个挣扎着要活下去的人都有得到救赎的权力。”他轻声说。
雅塔丝立刻雀跃起来，跳起来向后方的墙角招手：“奥萝拉！奥萝拉！快过来，休医生答应为你做手术！”
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出来，挺着肚子的瘦弱女孩慢慢走到他面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原来是个‘樱桃’啊......他默默叹了口气。
所谓的‘樱桃’就是指那些谎报了年龄的妓女，通常都是些孤女，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只好出卖自己的身体。这些女孩们就像初夏的樱桃，表面上颗粒饱满果肉香甜，可从成熟的那一刻开始就逐渐凋零，这种时间终止妊娠的死亡率很高，即使生下孩子，凭借她们的收入也不可能养活两个人。
“进去坐着吧，记得擦干头发，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感冒发烧。我得先买些医用品，回头给你安排手术时间，别担心，我医术很棒的，不过以后就要做好安全措施，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他摸了摸奥萝拉的头，目送她蹒跚着走进诊所。
“休医生......奥萝拉会死么？碧儿就是做了堕胎手术死掉了。”雅塔丝蔫蔫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休医生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来了雅塔丝的身份。
他听七十一号的酒馆老板说过，最近布提巷新冒出来个小帮派，成员都是些出卖身体为生的孤女，因为总有些客人仗势欺人上完床不给钱，这些女孩们就自发性的组成了互助帮派。牵头的是个流浪女孩，据说之前加入过大帮派，所以女孩们都认她做了大姐头，叫什么雅塔丝。
“我不允许病人死在我的病床上，目前为止手术成功率都是百分百。”他很有自信地回答，“但还是要出具一份死亡证明，万一这里被查到了，死亡证明会为我减少很多麻烦。”
他的信心来源于祖传的那种神秘技术，只要使用了那种技术，濒死者也能被他从死神身边硬拽回来。
他没听到雅塔丝的回应，只感到唇边温软了一瞬。
雅塔丝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吻了吻。
“妈妈说过，不能让别人白做事，”女孩仰着头目光倔强，通红的两颊出卖了她强装的淡定：“这可是我的初吻，女孩子的初吻很珍贵的，抵得上医疗费了吧！”
休医生哑然失笑，用力揉了揉雅塔丝的头发，撑着伞，转身向巷口走去。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孩子呢，做手术的又不是你......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一股樱桃味水果糖的味道弥漫在味蕾。
是个樱桃味的女孩啊，他如此想。
英国的秋天总是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没完没了。布提巷七十二号的大门吱呀而开，年轻的休医生撑开雨伞。
“十捆绷带、七百毫升医用酒精、还有三个剂量的桉树粉......”他静静地站在屋檐下，垂着头默数需要购置的医用品。
这是他的习惯，出门采购之前要默数一遍采购品。
经营地下诊所的缺点就是收费低廉，只有走投无路的穷苦病人或者需要堕胎的妓女才会来黑诊所碰碰运气，治好了算运气好，治不好死了也就死了，在19世纪，穷人的命不值钱，穷苦人们也不把自己的命看得多值钱。
但休医生是个例外，他不算穷苦人，但他把每一条人命都看得很重。
所以每一便士都要节约使用，医生、护士、会计、采购人员等等都由他自己一手担任，那些医用品和医疗设备都是这样一点一滴节约出来的。
钱又不够用了啊，得接些帮派的私活......他计算了一下剩余的英镑，在心中默想。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敢打敢拼的帮派成员都富得流油。他们经营马场和赌场，又从清国走私茶叶、丝绸和瓷器，通过海路运送到一个个港口，尤其以茶叶为重。这些港口每晚都在爆发战争，帮派与帮派之间的战争，为的就是争夺港口控制权。
敢于走私茶叶的帮派成员都是些亡命徒，打起架来上到来福枪下到剃须刀片，无所不用其极，受了枪伤的成员们是不敢去正规医院接受治疗的，护士们会报警，警察很乐于用这些亡命徒来增添业绩，而这时医术精湛又开着黑诊所的休医生就成了帮派成员们的香饽饽，每一次的治疗费用都是天价。
“请问，这里是休医生的诊所么？”沉思中，清脆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像是翠鸟在鸣叫，瞬间驱散了雨季的阴霾。
那是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女孩，脸上沾着些泥水，她背着手身体前倾，歪头观察休医生的表情，姿态完美地凸显出骨肉匀婷的身材。
从残留的裙骨来看，她穿的应该是件廉价的连衣裙，可裙边被裁剪一空，下身是双陈旧的鹿皮小靴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裤兜里不知塞了些什么，显得鼓鼓囊囊。
此时一缕阳光恰好穿透云层，精准地投射在女孩身上，她沐浴在雨水和阳光里呲牙一笑。
休医生觉得自己看到了坠入凡间的天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把伞倾斜过去。
“哎呀哎呀，真是太棒了，现在很少有这样体贴女孩子的绅士啦！”女孩超级自来熟地抱起休医生的胳膊，甩了甩头发上挂着的水滴，“那么您就是休医生吧，大家都说休医生是个难得一见的绅士呢，而且很帅气哦！您叫我雅塔丝就好！”
“过奖过奖......那个，雅塔丝，你有哪里不舒服么，还是需要堕胎？”休医生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
倒不是嫌弃雅塔丝身上的雨水，而是出于谨慎。在布提巷，他见过太多这样忽然就贴上来的姑娘，蹭两下就开始索取便士和英镑，倘若流露出不想掏钱的意思，附近角落里立马就会跳出几个捏着剃须刀片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
“我可是‘少女会’的大姐头，打遍布提巷无敌手，怎么可能受伤和堕胎！”雅塔丝骄傲地挺起胸膛，“是一个小妹妹啦，她有点蠢，怀孕了好几个月居然觉得自己只是简单的发胖。”
“没问题，这里很安全，不过我需要见到病人，确定一下怀胎月数。”休医生说。他总觉得‘雅塔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我们没有钱，也不敢去正规医院。听说您是个好人，免费为姑娘们做过堕胎手术，我就来试试看......”雅塔丝的声音明显放底了些，脑袋也垂下去，用余光偷偷打量这个年轻医生的脸。
“没关系，让她过来吧，坚持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决心，每个挣扎着要活下去的人都有得到救赎的权力。”他轻声说。
雅塔丝立刻雀跃起来，跳起来向后方的墙角招手：“奥萝拉！奥萝拉！快过来，休医生答应为你做手术！”
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出来，挺着肚子的瘦弱女孩慢慢走到他面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原来是个‘樱桃’啊......他默默叹了口气。
所谓的‘樱桃’就是指那些谎报了年龄的妓女，通常都是些孤女，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只好出卖自己的身体。这些女孩们就像初夏的樱桃，表面上颗粒饱满果肉香甜，可从成熟的那一刻开始就逐渐凋零，这种时间终止妊娠的死亡率很高，即使生下孩子，凭借她们的收入也不可能养活两个人。
“进去坐着吧，记得擦干头发，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感冒发烧。我得先买些医用品，回头给你安排手术时间，别担心，我医术很棒的，不过以后就要做好安全措施，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他摸了摸奥萝拉的头，目送她蹒跚着走进诊所。
“休医生......奥萝拉会死么？碧儿就是做了堕胎手术死掉了。”雅塔丝蔫蔫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休医生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来了雅塔丝的身份。
他听七十一号的酒馆老板说过，最近布提巷新冒出来个小帮派，成员都是些出卖身体为生的孤女，因为总有些客人仗势欺人上完床不给钱，这些女孩们就自发性的组成了互助帮派。牵头的是个流浪女孩，据说之前加入过大帮派，所以女孩们都认她做了大姐头，叫什么雅塔丝。
“我不允许病人死在我的病床上，目前为止手术成功率都是百分百。”他很有自信地回答，“但还是要出具一份死亡证明，万一这里被查到了，死亡证明会为我减少很多麻烦。”
他的信心来源于祖传的那种神秘技术，只要使用了那种技术，濒死者也能被他从死神身边硬拽回来。
他没听到雅塔丝的回应，只感到唇边温软了一瞬。
雅塔丝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吻了吻。
“妈妈说过，不能让别人白做事，”女孩仰着头目光倔强，通红的两颊出卖了她强装的淡定：“这可是我的初吻，女孩子的初吻很珍贵的，抵得上医疗费了吧！”
休医生哑然失笑，用力揉了揉雅塔丝的头发，撑着伞，转身向巷口走去。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孩子呢，做手术的又不是你......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一股樱桃味水果糖的味道弥漫在味蕾。
是个樱桃味的女孩啊，他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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