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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 (番外篇)多重身份者(下)

    “李瑞!有人见你,准备一下。”

    狱警的传唤将我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探视房里,玻璃窗另一端,坐着一个精致的女人,我们从未见过。

    “你好,我叫高云,是6.16火灾事故中牺牲消防员陆过的未婚妻。”她一上来自我介绍道。

    我记得,那次火灾事故中,牺牲了一个消防员。陆过这个名字,我从新闻上看到过。

    当时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很慌、很愧疚。

    是偷窥者的身份,让我酿下了灾祸。

    这个叫做高云的女人来路不明,让我有些慌。

    她:“别紧张,我来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纵火。陆过的离去,我需要一个交代。”

    我点点头:“我不紧张,没有什么能比我主动去警局自首的时候更紧张了。”

    她:“两年前,我也很纠结,要不要来见你,该怎样面对你,甚至想过要不要托托关系,让你在牢狱里过得更艰苦一点。”

    我笑了:“女人的报复心最狠毒。”

    她:“报复心?你认为我是想报复你?你一个牢底坐穿的无期犯,不值得我这么做。所以,有些话,我想听你亲自说。”

    我:“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

    她点点头。

    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这与其他被探视的囚犯形成了反差。

    他们都紧贴着玻璃,恨不得钻出去能抱抱自己的家人,可我不想。

    我不想离自己愧对的死者家属太近,她现在可以坦然地面对我,我做不到。

    调整了一个舒服地坐姿,我向她娓娓道来事情经过。

    思绪回到那年6月。

    偷窥小两口已有一段时间了,我在试图寻找新的方式窥探他们的生活,或者说,是寻找一种更刺激的窥探方式。

    我照常出现在健身房和轻食店。那个时候,我已经和他们俩很熟了,作为常客,我们之间经常交谈,我会话里有话的打探他们的生活情况,比如两人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结婚的,为什么来到这座城市,什么时候要孩子。

    在和他们轻快的交谈中,我树立起新小说的故事框架,梳理着时间线,试图写清楚这人世间的家长里短、苦辣酸甜。

    与此同时,我在踩点。

    是的,我想偷偷进入到他们的生活空间仔细观察一番。

    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属于犯罪,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理状态正在一步步走向阴暗、走向极端。

    炎热的夏季,入夜后不关窗户为我提供了有利条件。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踩着一楼的窗台爬向二楼的铁护栏,顺着铁护栏一路向上攀岩到三楼的阴台上,双手紧紧扒住窗框,谨慎小心地翻进了屋子。

    阴台上存放着一些米面粮油,我尽量和这些瓶瓶罐罐、塑料袋保持距离,不发出声音。

    透过月光,我慢步挪至客厅,在明亮的月光下,观察起他们的生活环境。

    杂乱的茶几上摆放着果盘、瓜子、零食,在被堆满的平面上,一套茶具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上前闻了闻,是茉莉毛尖,味道很香,即便被冲泡过好几遍后,茉莉的香味依旧能被嗅觉轻易辨别出来。

    端起一只茶盏,月光把盏外表上的粉釉照得清透发亮。这个颜色来看,应该是女主人的,男主人的盏是旁边那只蓝色的。

    看得出来这是一对懂得享受生活的夫妻。

    目光转向客厅墙壁上的照片。

    那是一面很有艺术感的照片墙。

    在婚纱照的周围,挂了很多小画幅的生活照。

    我依次看了起来。

    都是旅行途中的美景和二人的合照。

    桂林、玉龙雪山、香格里拉、成都、LS、南迦巴瓦、墨脱、尼泊尔、西沙、厦门、杭州。

    女主人秀气的笔记在每一幅相框的右下角都标注了拍摄地点。

    看来,再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可以打探一些关于旅行的事情,最好是旅途中的见闻、风俗、故事。

    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该撤了。

    我顺着来时的路,一路攀岩下去。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倍感满足。

    果然,这样的方式能有效增加我们聊天的共同话题,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当我第三次以这样偷摸的形式出现在他们家里时,心态与第一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放松的状态,让我在一番仔细摸索和观察后,心满意足地离开现场。

    在楼下,我点起一支烟,烟头被我随手丢在了一楼轻食店门口。

    未熄灭的烟火,和被门缝夹住的麻袋角,来了个亲密触碰。

    在我离开的十分钟后,大火顺着麻袋蔓延至了底店内部,我记得底店一楼放了很多外卖和打包的纸盒、塑料袋,都是易燃品。

    二十分钟后,大火顺势而上,二楼的窗帘、库房里的存放物,全都无一幸免。

    二十五分钟后,三楼的小两口被烟呛醒,周围的邻居也都被明晃晃的火光唤醒。

    三十分钟后,消防队赶到现场,开始救援和灭火工作。

    五十分钟后,被困居民全部被安全转移。

    一小时后,火灾事故现场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震碎了居民楼的窗户。

    我自顾自说完这一大堆,抬眼看向女人:“再后来,你就知道了。”

    女人:“没判你死刑真是便宜你了。”

    我双手捂住脸,痛苦地说道:“事发第二天一大早看到这则新闻时,整个人都......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疯了,我没想过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的语言表述已经开始乱了。

    放空思绪,深呼吸,稳定下来后,我俯身向前,凑近那层厚厚的玻璃,女人神情复杂,双眼泛红,抬起右手,无名指上一颗巨大的钻戒有些晃眼。

    她:“当时我们都要结婚了,进入了备婚阶段,陆过很上心,大到司仪流程,小到我的婚鞋会不会磨脚,他都考虑到了,婚房的布置,也是我们两个亲自完成的。那天凌晨,他接到电话就赶回队里出警了,我记得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出警回来给我带早餐,让我等他回家。”

    女人低下头,不让我看见洒出眼眶的泪水。

    我很想替她擦擦眼泪,却只能用叹息和沉默掩饰自己的慌张和无措。

    女人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我不信命,但我信报应,负罪之人会承担比我痛苦十倍的苦难。祝你在永无天日的牢狱里活得绝望,每日噩梦缠身,生不如死,永无安宁之日。”

    好狠。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吼着问她,我们还会再见吗?

    传音话筒的另一端,把我的疑问带到了她耳边。

    女人回过神,挂满泪水的眼眶里,眼神却没有一丝模糊。她愤恨地瞪着我,那眼神里写满了警告、威胁,以及绝对的不可原谅。

    狱警制服了挣扎的我,将我押送回牢房。

    永无天日的牢狱里活得绝望、每日噩梦缠身、永无安宁之日。

    自那天之后,我梦魇不断,有时是身处火海被窒息的浓烟吞没,有时是被烧焦的尸体死死抱紧不能脱身,有时是被一只无形却有力的手死死摁在即将爆炸的液化气罐上。

    死——应该是我现在唯一能解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