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雨夜回家的孩子
阿爸和额吉正在清理羊圈。
我从库房拿上耙子和铁锹，趁着帮忙干活的空当，好好打听打听这副躯体的身世。
羊圈很大，额吉和阿爸正在从分散的两头往中间归拢着羊羊们没吃完的干草，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拿起工具向额吉身边走去，直到距离不到一米，才被额吉的余光撇到我。
额吉挺直腰板，缓了缓沉重的呼吸：“我的宝贝怎么来了？是手机不好玩？还是电视不好看？还是查干巴拉又造次了？”
阿爸现在听到查干巴拉这个名字，仿佛被触发了关键词，立即扔下手里的耙子，一脸严峻向我走来，嘴里喊着：“那个小畜生又干什么坏事了，告诉阿爸。”
眼看着阿爸就要解下腰间的皮带，我赶紧摆手：“没有啊！没有！他最近表现很好的。”
阿爸急促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紧了紧腰带。
额吉：“那是怎么啦？”
我：“没什么事就不能帮你们来干点活了吗？”
阿爸拍了拍我的肩：“他们都说姑娘是阿爸的小棉袄，我的高云现在是从小棉袄长成羽绒服啦！”
我和额吉都被阿爸的幽默逗笑。
额吉对阿爸说：“那就别拦着高云了，让她随意做点什么也好。”
三人在羊圈里挥舞完耙子挥铁锹。
半小时后，小羊们的院子就变得干净整洁。
这羊也不怕人，反倒是和我们亲近的很。
我看着小羊羔可爱到爆，抓住一只在怀里玩耍。
额吉看到笑着说：“我们的高云跟这羊还真是有缘分呢！”
这就来了！话题切入点这就来了！
我听了这话，开始黯然神伤，抱着小羊羔喃喃道：“如果当初找到的是羊羔不是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啊？”
阿爸：“你这孩子就是爱瞎想！阿爸最不愿意听到你说这么丧气的话，你是我们全家的宝贝，是长生天的恩赐。”
“恩赐？”我放开怀里的小羊，转头看向额吉，撒娇道：“额吉，你能再说一遍把我抱回家的那个晚上吗？”
阿爸给我们递来两瓶水，也凑过来：“既然高云想听，那就麻烦我亲爱的萨仁讲讲吧，正好也累了，歇一会。”
母亲叫萨仁，我在心里默默把额吉的名字念了三遍，刚从我怀里跑开的小羊此时又向我们走来。
我们挨着坐在地上，小羊就很听话的趴在我们脚边。
此情此景，我真的很想高歌一曲《吉祥三宝》。
额吉喝了几大口水，开始讲起把我抱回家的那个雨夜——
二十五年前，一个闷热的夏天，莫日根和萨仁把自家的羊急匆匆赶回羊圈。
两人趁着雨还没有从乌云层里掉出来，赶紧把家里的牲口们都安顿好。
萨仁在羊圈门口，仔细清点回圈羊群的数量。
莫日根在给羊羔遮风挡雨的土房里头，清点二遍。
“100只？”莫日根清点完二遍走到羊圈门口问道。
萨仁的眉间充斥着担忧和疑虑：“我以为数错了。”
莫日根：“少了一只小羔子！”
萨仁：“走吧，一定是窝在草里没发现，我们去草场上找找。”
锁好羊圈，两人回到蒙古包向家里人说明情况，拿上手电，换上雨靴，披上雨衣，循着羊群踩过的草地，向草场走去。
盛夏的草原，草丛高度可以没掉萨仁的膝盖，藏一只小羊羔，不成问题。
两人顺着手电的光，仔细探寻着草丛里的每一处缝隙。
从牛毛细雨，到大雨滂沱，莫日根和萨仁的视线逐渐被雨水遮盖。
天然草场太大了，雷声、雨声干扰着两人的听觉，任凭萨仁怎样努力学着大羊“咩咩”的叫声，也听不到小羊的任何回应。
雨越下越大，萨仁和莫日根的心也越来越凉。
一只羊，于寻常百姓而言，是一顿洒满香料的烧烤，是一锅干豆角炖羊骨头，是一碗沾着芝麻酱的铜锅涮。
即便对于牧民来说，一只羊的一生到头来也会被物尽其用，他们也认为万物皆有灵。草原上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一切，都是长生天的恩赐。
丢了一只羊，就是丢了恩赐。
他们也舍不得，就像丢了自己的孩子。
正当两人要放弃时，突然听到了很微弱的声音。
萨仁：“你听，是羊羔的声音吗？”
莫日根仔细分辨着那声音，犹豫道：“像。”
当手电光打进草丛底部，两人才看清，不是羊，是一个被襁褓紧裹的婴儿。
婴儿微弱的哭声，触动着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萨仁和莫日根对视了一眼，决定把这孩子抱回去。
显然，当下比羊羔更重要的，是萨仁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孩子。
不由分说，两人一路迈着细碎却平稳的步伐，小跑回家。
雨夜里，萨仁只知道把孩子抱好，就算这孩子抱起来有些分量，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炉火旁，全家人围在弃婴的周边，商讨着下一步的打算。
孩子冰凉的体温被炉火烤得暖烘烘，两个小脸蛋热成了红彤彤的小苹果，都睡着了小嘴还一张一合地回味着才被萨仁喂过的羊奶，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放在胸前。
莫日根的父亲巴特尔，是当时这个家里的掌权人，家里人都在等他发话。
良久，巴特尔开口道：“我看这孩子倒是和咱们家有些缘分，就留下吧，由萨仁和莫日根抚养。”
说来也神奇，孩子从草里被萨仁抱起后，就立即停止了哭声，一进家门，又开始呵呵笑。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才会让孩子在这样的氛围里感到安心和莫名的快乐。
莫日根点头道：“阿爸放心，这孩子我们会视如珍宝。”
巴特尔：“女孩子，看这眉目也还秀气，就叫高云吧。”
好像是知道自己有了家，听到高云这个名字后，孩子开心的双脚一蹬，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巴特尔俯身捡起，是一块巴掌大的金砖！
家人们被这实心的金砖惊到合不拢嘴巴。
也就是从高云带回来的这块金砖开始，家里的条件才开始慢慢改善起来。
家里人一直视高云如宝贝，如长生天的恩赐。
高云会走路之前，家里的氛围还算和睦，8岁的阿古达木和萨仁学着换洗尿布，5岁的小查干巴拉为高云驱赶蚊虫。
巴特尔格外关注高云的成长，虽说高云是女孩子，但是从小胆大心细，对骑马、射箭、捕猎兴趣浓厚。她高水平的伸手，也由巴特尔一手调教出来。
大学时期的高云每年都要参加那达慕上的各种比赛，和草原上的汉子们一起。
虽说参加的项目里，高云从没拿过第一，但也没有过垫底。
听到这里，我内心不由得开始敬佩起来，原来这高云还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
而让家里人引以为傲的，还不止这些。
高云真正的本事，是她的智慧和思想。
或许这孩子真是长生天的恩赐，走出牧区的高云在领略了繁华都市的魅力，毕业后致力于改造家乡。她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留在机会更多的城市里，而是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草原。在和家里人商议下，高云利用大学期间在城市里积攒的人脉为家乡拉投资、搞建设。
渐渐的，如今科技感赶超赛博朋克世界的辽阔草原，既保留着蒙古人的传统文化习俗，也开拓了更为宽广的新世界，绝大多数都是高云付诸心血的成果。
我整个人愣住。
我从库房拿上耙子和铁锹，趁着帮忙干活的空当，好好打听打听这副躯体的身世。
羊圈很大，额吉和阿爸正在从分散的两头往中间归拢着羊羊们没吃完的干草，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拿起工具向额吉身边走去，直到距离不到一米，才被额吉的余光撇到我。
额吉挺直腰板，缓了缓沉重的呼吸：“我的宝贝怎么来了？是手机不好玩？还是电视不好看？还是查干巴拉又造次了？”
阿爸现在听到查干巴拉这个名字，仿佛被触发了关键词，立即扔下手里的耙子，一脸严峻向我走来，嘴里喊着：“那个小畜生又干什么坏事了，告诉阿爸。”
眼看着阿爸就要解下腰间的皮带，我赶紧摆手：“没有啊！没有！他最近表现很好的。”
阿爸急促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紧了紧腰带。
额吉：“那是怎么啦？”
我：“没什么事就不能帮你们来干点活了吗？”
阿爸拍了拍我的肩：“他们都说姑娘是阿爸的小棉袄，我的高云现在是从小棉袄长成羽绒服啦！”
我和额吉都被阿爸的幽默逗笑。
额吉对阿爸说：“那就别拦着高云了，让她随意做点什么也好。”
三人在羊圈里挥舞完耙子挥铁锹。
半小时后，小羊们的院子就变得干净整洁。
这羊也不怕人，反倒是和我们亲近的很。
我看着小羊羔可爱到爆，抓住一只在怀里玩耍。
额吉看到笑着说：“我们的高云跟这羊还真是有缘分呢！”
这就来了！话题切入点这就来了！
我听了这话，开始黯然神伤，抱着小羊羔喃喃道：“如果当初找到的是羊羔不是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啊？”
阿爸：“你这孩子就是爱瞎想！阿爸最不愿意听到你说这么丧气的话，你是我们全家的宝贝，是长生天的恩赐。”
“恩赐？”我放开怀里的小羊，转头看向额吉，撒娇道：“额吉，你能再说一遍把我抱回家的那个晚上吗？”
阿爸给我们递来两瓶水，也凑过来：“既然高云想听，那就麻烦我亲爱的萨仁讲讲吧，正好也累了，歇一会。”
母亲叫萨仁，我在心里默默把额吉的名字念了三遍，刚从我怀里跑开的小羊此时又向我们走来。
我们挨着坐在地上，小羊就很听话的趴在我们脚边。
此情此景，我真的很想高歌一曲《吉祥三宝》。
额吉喝了几大口水，开始讲起把我抱回家的那个雨夜——
二十五年前，一个闷热的夏天，莫日根和萨仁把自家的羊急匆匆赶回羊圈。
两人趁着雨还没有从乌云层里掉出来，赶紧把家里的牲口们都安顿好。
萨仁在羊圈门口，仔细清点回圈羊群的数量。
莫日根在给羊羔遮风挡雨的土房里头，清点二遍。
“100只？”莫日根清点完二遍走到羊圈门口问道。
萨仁的眉间充斥着担忧和疑虑：“我以为数错了。”
莫日根：“少了一只小羔子！”
萨仁：“走吧，一定是窝在草里没发现，我们去草场上找找。”
锁好羊圈，两人回到蒙古包向家里人说明情况，拿上手电，换上雨靴，披上雨衣，循着羊群踩过的草地，向草场走去。
盛夏的草原，草丛高度可以没掉萨仁的膝盖，藏一只小羊羔，不成问题。
两人顺着手电的光，仔细探寻着草丛里的每一处缝隙。
从牛毛细雨，到大雨滂沱，莫日根和萨仁的视线逐渐被雨水遮盖。
天然草场太大了，雷声、雨声干扰着两人的听觉，任凭萨仁怎样努力学着大羊“咩咩”的叫声，也听不到小羊的任何回应。
雨越下越大，萨仁和莫日根的心也越来越凉。
一只羊，于寻常百姓而言，是一顿洒满香料的烧烤，是一锅干豆角炖羊骨头，是一碗沾着芝麻酱的铜锅涮。
即便对于牧民来说，一只羊的一生到头来也会被物尽其用，他们也认为万物皆有灵。草原上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一切，都是长生天的恩赐。
丢了一只羊，就是丢了恩赐。
他们也舍不得，就像丢了自己的孩子。
正当两人要放弃时，突然听到了很微弱的声音。
萨仁：“你听，是羊羔的声音吗？”
莫日根仔细分辨着那声音，犹豫道：“像。”
当手电光打进草丛底部，两人才看清，不是羊，是一个被襁褓紧裹的婴儿。
婴儿微弱的哭声，触动着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萨仁和莫日根对视了一眼，决定把这孩子抱回去。
显然，当下比羊羔更重要的，是萨仁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孩子。
不由分说，两人一路迈着细碎却平稳的步伐，小跑回家。
雨夜里，萨仁只知道把孩子抱好，就算这孩子抱起来有些分量，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炉火旁，全家人围在弃婴的周边，商讨着下一步的打算。
孩子冰凉的体温被炉火烤得暖烘烘，两个小脸蛋热成了红彤彤的小苹果，都睡着了小嘴还一张一合地回味着才被萨仁喂过的羊奶，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放在胸前。
莫日根的父亲巴特尔，是当时这个家里的掌权人，家里人都在等他发话。
良久，巴特尔开口道：“我看这孩子倒是和咱们家有些缘分，就留下吧，由萨仁和莫日根抚养。”
说来也神奇，孩子从草里被萨仁抱起后，就立即停止了哭声，一进家门，又开始呵呵笑。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才会让孩子在这样的氛围里感到安心和莫名的快乐。
莫日根点头道：“阿爸放心，这孩子我们会视如珍宝。”
巴特尔：“女孩子，看这眉目也还秀气，就叫高云吧。”
好像是知道自己有了家，听到高云这个名字后，孩子开心的双脚一蹬，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巴特尔俯身捡起，是一块巴掌大的金砖！
家人们被这实心的金砖惊到合不拢嘴巴。
也就是从高云带回来的这块金砖开始，家里的条件才开始慢慢改善起来。
家里人一直视高云如宝贝，如长生天的恩赐。
高云会走路之前，家里的氛围还算和睦，8岁的阿古达木和萨仁学着换洗尿布，5岁的小查干巴拉为高云驱赶蚊虫。
巴特尔格外关注高云的成长，虽说高云是女孩子，但是从小胆大心细，对骑马、射箭、捕猎兴趣浓厚。她高水平的伸手，也由巴特尔一手调教出来。
大学时期的高云每年都要参加那达慕上的各种比赛，和草原上的汉子们一起。
虽说参加的项目里，高云从没拿过第一，但也没有过垫底。
听到这里，我内心不由得开始敬佩起来，原来这高云还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
而让家里人引以为傲的，还不止这些。
高云真正的本事，是她的智慧和思想。
或许这孩子真是长生天的恩赐，走出牧区的高云在领略了繁华都市的魅力，毕业后致力于改造家乡。她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留在机会更多的城市里，而是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草原。在和家里人商议下，高云利用大学期间在城市里积攒的人脉为家乡拉投资、搞建设。
渐渐的，如今科技感赶超赛博朋克世界的辽阔草原，既保留着蒙古人的传统文化习俗，也开拓了更为宽广的新世界，绝大多数都是高云付诸心血的成果。
我整个人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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