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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过去

    “切斯特先生?”艾尔莎叫了他一声,眨了眨眼看向周围。

    法尔科并没有出现在附近,这是切斯特少有的独处时刻,不禁让艾尔莎感到有些新奇。

    “啊,艾尔莎小姐,真高兴看到你没事。”切斯特看向她,勉强地笑了笑,“叛教者的狡猾超乎我的想象,即便身死,也要将一位虔诚的圣灵教徒拖下水。”

    意识到他仍对火之烙印落到自己身上的事情耿耿于怀,艾尔莎不由得安慰:“别太在意,切斯特先生,即便那卷轴没有被毁,我也有意去接受火之烙印。”

    “哦?”切斯特有些惊讶,可艾尔莎却表现得胸有成竹,解释道:

    “我对叛教者提到的‘踏上英雄道路’这件事很感兴趣,同时也想去找到制作火之烙印的人,从源头上解决这一切。”

    “这也是......圣火赋予的使命?”

    “就当是,我个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执着吧。”艾尔莎垂下眼来,她想,与叛教者之间的恩怨总该有个了解。

    切斯特怔怔地看向她,良久,才像是释怀般轻笑一声:“我知道了,艾尔莎小姐,你的确是我见过最具勇气的修女。”

    他后退一步,微弯下腰,向她致以敬意:“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希望还能继续与你同行。”

    “切斯特先生,您和法尔科......要离开了吗?”艾尔莎听出了话外之音。

    “没错,尽管没能到火之圣地拜访,可这一趟经历让我得知了火之烙印与失心病之间的联系,已经算是收获颇丰了。

    “我想,人死的过程与被授予火之烙印的过程一定有共通之处,所以才会同时出现失心病的症状,我还会继续去寻找这之中的原因。”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让教堂内圣灵石灯的光照亮他的一侧:“在我的家乡奥兰格有一句老话:‘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前进的脚步也会变得沉重’。

    “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在彻底走不动路之前,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切斯特先生......”注视着眼前男人单薄的背影,艾尔莎不禁有些感慨。

    这是她离开修道院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却幸运的是个重情义的正人君子,尽管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艾尔莎还是深深感受到了这位来自奥兰格的子爵对“朋友”的重视。

    如果不是身处黑暗时代,她想两人或许能成为一同旅行的好友,只可惜如今两人都肩负着各自的使命,只能期盼能在那伴火同行的道路上有机会再遇。

    “好啦,‘离别之刻总会到来,但不是今晚’。艾尔莎小姐,到教堂里去吧,这一夜还很漫长呢。”

    两人来到教堂门口,里面灯火通明,将整个教堂内部映照得宛如白昼。

    经过一天的清理和修缮,里面堆积的杂物已经被全部清理了出去,而被叛教者破坏的门窗也被修补了起来。

    就连那座被砸毁的阿斯塔女王像,也有人在神像面前放置了一座小小的木像用以代替,整个教堂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圣地”的模样。

    年轻的祝火村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动,此刻正围绕着那座残破阿斯塔女王像面前的小小木像站成一排,在那个名叫“艾琳”的女孩的带领下进行着晚餐前的祈祷。

    艾尔莎注意到法尔科的身影同样站在其中。

    尽管仍戴着那个代表着亵渎的罪人头套,可却没有一个圣火的信徒对他站在这里进行祈祷的行为表达质疑——

    在这一天的劳作中,人们都被这个沉默寡言的“亵渎者”表现出的虔诚所折服,俨然将他视为了他们中的一份子。

    他的祈祷是那么虔诚、投入,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两人。

    “嘘——”切斯特向艾尔莎示意暂时不要打扰他们的祈祷,带着她朝一旁的耳堂走去,等待着祈祷的结束。

    “法尔科很喜欢这里。”切斯特说,“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展现对圣火的虔诚。可如果在我面前的话,他是不会去和他们一起祈祷的。”

    “为什么?”艾尔莎有些好奇,这是切斯特第一次提及与法尔科之间除了搭档关系之外的事情。

    然而切斯特却并未直接回答艾尔莎的疑问,而是开始了一段讲述:“他一直是个虔诚的圣火信徒,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虔诚。”

    “一直?”艾尔莎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字眼,如果真如切斯特所说的那样的话,法尔科又为什么会被判处亵渎罪呢?

    “法尔科是不受赐福者出身,生来便不受圣火的赐福,因此注定和他的父亲一样,将以罗伦家侍从的身份度过一生。

    “我并没有骗你,艾尔莎小姐,法尔科的确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远不像现在这么平等。”他说着,声音有些低沉。

    “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在曾经的火之时代,火之子民们以分得的赐福火焰分三六九等,即便是在以重情义闻名的奥兰格也不能免俗。”

    艾尔莎点点头,示意自己能够理解,于是切斯特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的我沉溺于家族的剑术,反而忽略了信仰的修行,即便拥有圣火的赐福,却迟迟未能燃起灵魂之火。

    “我的父亲为此感到着急,身为子爵的孩子却不能燃起灵魂之火,这对罗伦家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对圣火的信仰不够虔诚,在那个时代,这种事情对一位子爵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我的父亲为了让我尽快燃起灵魂之火,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圣灵教使者的拜访,为我私下请了很多奥兰格修道院的诵经师,为我讲述圣灵教的教义,增长对圣火的信仰。

    “可那个时候的我陷入了对圣火不够虔诚的恐惧中,根本不敢去听那些诵经师的课,只能偷偷跑出来拼命练剑麻痹自己,转而让法尔科代我去应付那些诵经师。”

    切斯特说到这里叹了一声,似是被勾起了一些痛苦的回忆,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如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我早该注意到的,不,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只不过......如果那个时候我——”

    “切斯特先生?您没事吧?”望着他此刻痛苦的模样,艾尔莎不禁关切道。

    被她这么一打断,切斯特如梦初醒:“啊,抱歉,艾尔莎小姐......我说到哪里了?哦对,那些诵经师......”

    他继续讲述道:“对那些诵经师的课,法尔科听得很认真,基本能原封不动地向我转述课上所讲的内容。

    “我原以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能够应付父亲的课后检查,可......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法尔科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些课,或者说,喜欢圣火的信仰。

    “那些盲眼的诵经师并不知道眼前正在聆听圣灵教义的人不是什么子爵的孩子,而只是一个不受赐福的随从,他们向我的父亲报喜,说我对圣火的信仰日渐加深,燃起灵魂之火的日子指日可待。

    “可只有我知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在十二岁的那一天,法尔科他,燃起了灵魂之火。”切斯特苦笑着摇头:“一位不受赐福者,燃起了属于自己的灵魂之火。”

    艾尔莎听到这里不禁瞪大了眼,忍不住看向另一边仍在虔诚祈祷的法尔科,一位不受赐福者竟比一位子爵的孩子还先燃起了灵魂之火,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谎言就这样被戳破了,我的父亲震惊于这来自不受赐福者的奇迹同时,也对我失望透顶,将我赶出了家门,准备让法尔科代替我去应付那些圣灵教使者的拜访。

    “当时的我流落在外,无家可归,忍饥挨饿的同时也害怕极了......我害怕,害怕会沦为和那些不受赐福者一样的奴隶,也害怕会失去家族赐予我的一切。

    “在这样终日饱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下,我的精神崩溃了。

    “我开始嫉妒法尔科,嫉妒他能够拥有燃起灵魂之火的天赋,嫉妒同时带来了憎恨,我也憎恨他,憎恨他抢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

    听到这里,艾尔莎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下意识捏紧衣角。

    “法尔科找到了在桥洞下瑟瑟发抖的我,每天给我送来食物和换洗的衣物,可已经被嫉恨填满心灵的我只当他为我做的一切都是赤裸裸的炫耀。

    “于是我在某一天找到了那名前来拜访的教士,向他举报了法尔科并非子爵之子,而只是一名不受赐福的随从的事实。”

    切斯特的声音变得沙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

    “我本以为这只会让我恢复子爵之子的身份,并不会对法尔科产生任何损害,毕竟一位能够燃起灵魂之火的不受赐福者,这在东境闻所未闻,肯定会得到教会的重视。

    “可我没想到,当那名教士听完我的叙述后,脸上露出的却是一种无比可怕的神情,简直就是憎恨、厌恶与惊吓的集合。

    “尽管心中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当时的我还是在恐惧的驱使下带着他找到了法尔科......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到,法尔科就这样被判处了亵渎罪。”

    “为什么?!”艾尔莎不禁失声。

    “‘一个不受赐福者居然能够比一位子爵的孩子先燃起灵魂之火,简直没有比这更大的亵渎’,那名教士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也是直到后来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故事到此接近了尾声,切斯特整个人倚靠在墙壁上,失魂落魄:

    “最讽刺的是,当我带着那名教士找到法尔科,伸出手指着他说出‘就是他’三个字的时候,灵魂之火、我梦寐以求的灵魂之火,居然就这样在我手中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