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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堑篇——设计

    喜得三日安稳之后,褚元星乘快马赶回曜城。一路辗转多日除了换马,换马车几乎毫不停歇,树枝上半干的花叶最终不敌疾驰的凉风纷纷落下,长草在青灰色的背景下来回划动,白翼看着褚元星单薄的背景,扬鞭追了上去:“主人,您如此赶路身体怎能受得住,停下歇一歇吧!”风在耳边嗖嗖吹过把白翼的声音压得很小。疾驰的马蹄声将倦鸟惊起,一阵啾鸣和着汩汩水声将本属于这个时节静谧又打碎在一片苍翠里,褚元星紧握缰绳目光清冷:“前面换马,再歇不迟。”

    直至太阳落山她们还在赶路,最后趁天还没有黑透找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客栈歇下,白翼甩给店主一串银珠吩咐了几句之后跟身上了二楼。

    做了三年解铃人的白翼比任何人的警惕心都要高,因为出于那样身份的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尽力保命。

    那夜,只听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她立刻翻身而起,她瞪着眼睛细细地向窗边看去,只见一把明晃晃的短刃从窗缝伸出,她将褚元星护在身后,随着匕首用力一拨,白翼抬腿一扫转身将木桌踢了出去。眼见行迹败露几人抽出短剑飞身向她们扑来。

    借着月光褚元星只看到他们身穿统一玄服,火焰一般的黑色面具将半张脸隐了起来,那焰纹曲着向上一直燃向右眼眉峰之处,整张脸黑白参半如太极一般。

    褚元星扯下铜花将之一捻,片片金色砰然飞出,霎时,光影之间泠泠作响。白翼寻着声响抽剑抵挡,兵刃摩擦而起的火星像乍起的水花一般团团散开,整个客栈仿佛都在这场打斗中开始摇晃,一道银光倏然划过,褚元星只觉得肩头一阵刺痛接着一股暖流顺着胳膊爬到指尖。

    当一排火把将黑暗照亮之时,白翼还在撕扯着那些人的面具。

    颜和将火把移近,只见面具之下不过也是一张稚嫩的脸:“像是初次执行刺杀任务,颈间还有细小刀口,看来他们还没有做好刺杀失败之后的觉悟。”

    另一个房间里,白烛轻手将褚元星伤口处的衣衫褪去,细腻如雪的肌肤上朵朵血色如花,白烛用纱布将手臂上血渍擦去。拿开止血的纱布,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不过好在不是太深,当白烛拿出药粉撒上去的时候,许是太痛,她不由得身体一颤将头撇向一边,漆黑的发丝紧挨在光滑如缎的脊背上,衬得肌肤更加的白皙。光影之下,团团雪白被浸成红色,上药包扎之后白烛将一件披风披到褚元星身上:“幸得飞梭公子情报及时,若晚来一步....”

    褚元星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我没事。这次的事...别让你师父知道。”

    白烛点点头双目含泪,万分心疼地看着褚元星,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了这苦。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颜和与白翼走进来双双屈膝跪地。

    九重阙主受伤,只在下属保护不力,历来都是重罪。

    褚元星眨眨眼睛,神色和缓:“这是做什么?起来。”

    颜和面色凝重,声音发颤:“他们是天堑的人,身上都有火烙纹。这次真的好险。”

    褚元星用手按着受伤的肩膀,轻浅一笑:“该来的迟早会来,不必太过在意。”

    九重阙本就是皇室的盾,危险、血腥,冷漠、无情,这样沉重的字眼若不想沾身那是不可能的。为君分忧,为曜舍命,这是职责。所以,流血才能证明价值,褚元星起身将二人扶起,稍作整理便星夜启程向曜城赶去。

    天堑的潜入让每个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难以扫去的尘土,九重阙的前殿里楚怜火急火燎地踱来踱去,直到看到被人拥着的褚元星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她将鬓边的垂发向耳后撩了撩,努力地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主人....您回来啦。”

    众人眼里褚元星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本该精致绝伦的脸上留有两道灰色的土渍,嘴唇因风吹而变得有些干裂,披风之下淡黄色的纱裙之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的斑斑血迹,而唯一让人放心的便是她坚毅的眼神,纤长的睫毛之下,双眸凝有微光似黎明天边的熠熠星辰。

    褚元星扶桌坐下,好久才开口说话:“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君。”楚怜抬头看看颜和,见其眼神闪烁,才吞吞吐吐道:“主人,君主日前下了闭关诏令,如今是琮王殿下掌持国事。”

    颜和随之附道:“乞人说,君主身体无恙,闭关只在静养。”

    褚元星抬眸看向殿外,只见一名侍从急急来报:“主人,琮王殿下驾到,眼下已到前院了。”

    本以为还有时间收拾一下,不过有人仿佛并不想给机会,看周围人的脸上血色慢慢褪去,褚元星突然笑了一声:“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们不成?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院中,褚元星率其九重阙站在大门的前面,抬头是一汪碧蓝,层云轻薄如纱从上空缓缓移过,琮王李璟霄的身影也似从天边而来,他一身水蓝色广袖烟衫,身形匀称,步履铿锵,脸上盈满笑意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寒意,见大家欲合手行礼,急忙摆摆手道:“繁文缛节在这里便免了吧!”

    颜和一边转身一边向身旁几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大家留于厅外等候。而大厅之内,李璟霄看着褚元星沉思半天:“刚回来?”

    褚元星点点头,本不想让这个人看笑话,不过在这铁的事实面前,骗他也不过是更大的笑话:“刚回来,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挑挑眉似是不信这个丫头会如此乖巧:“没别的话想对本王说?”

    她垂眸不语,并不是对这个男人有所畏惧,而是在这个时候却不得不买个乖,因为她确实有事要求他。

    李璟霄牵起嘴角,墨蓝色的刻花眼罩下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北苍的使者比你早到一步,本王已经应允,联合追查逆逻覆灭的内幕。父君闭关便是给了本王这个特权,也是暗暗授意。所以....”

    她双眉一凝,语气清冷:“我反对。南曜有多少天堑的人我们不得而知,天机枢花费数月才将地宫牵扯的人悉数查出来。琮王可知受害者有多少人?有多少人被运至他国正在过着非人的生活?所以我现在不想知道逆逻覆灭的真相,我只想让南曜子民回家。”

    听了她的慷慨陈词,李璟霄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目光里透出了一丝不可抗逆的凌冽:“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只有你褚元星关心南曜子民的死活,而我皇室就视他们的命贱如草芥吗?”

    褚元星猛然抬头,正撞上那束异常的眼光:“元星不敢。我不是这个意思,还请殿下不要动怒。”

    见她如此,李璟霄双手捧着褚元星的肩膀,目色渐柔:“本王不管你在北苍经历了一些什么。你记住,天堑崛起是为逆逻复国而战。既是复国必然会是一条血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摸索,本王有预感如果天堑不灭,那南曜与北苍的大难就不远了。”

    如果天堑不灭,南曜与北苍都将会面临不可估量的危难。

    李璟霄走后,褚元星反复重复着他的话。她知道了为什么李璟疏会对天堑那么了解,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直奔这些而来。

    花影微漾,窗棂之后的翠叶在阵阵凉风中摇曳不止,闪着柔光的白石阶上倒映着褚元星屈膝托腮的身影。肩头被李璟霄触碰后的痛感久久不能散去。

    她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要在这个时候同意与北苍合作,更为巧合的是君主的闭关,好像都是为了逼她一样。

    十日之后,琮王亲卫带着金边皇卷到了九重阙。

    上官瑶光不顾楚怜的频频白眼,句句直指琮王明断:“这皇卷在手出入各地倒是方便许多,琮王不愧是琮王,果然周到。”

    颜和默不作声地凑到楚怜身边,拉拉她的衣袖,将一个纸团塞进她的手里,随后又与她拉开距离:“殿下命我等明日启程,北苍的人会在关前迎接,我们的人两日前就已经出发了,所以此行必能保证主人安全。”

    看着大家的强行欢愉,褚元星面前的迷雾仿佛也散开了一些。

    曾经选择高高在上,却在暗里被世家诟病,以至于差点将九重阙拱手让人,说穿了便是自己目光太浅,看到的只有表面的晦暗。如今一刻被点醒,应该不算太晚。

    第二日辰时三刻,车马便已在城外等候。褚元星换上马车,掀起纱帘对着窗外的楚怜叮嘱道:“我们此去时日不会太短,九重阙便交于你了。小襄王殿下还有两日就能回城,有什么事就去找他。还有....乞人不愿见我,你代我把二重的茱萸花玉令给他,他不善言辞甚少交友,玉令在他身上,我也安心一些。”

    启程之后,褚元星久久不能从乞人冷漠的眼神中走出来,而那个眼神好像是与生俱来,又好像是只有对她才格外明显。记得当日各重阙主授予象征各阙权力的白玉令,玉令由各自设计绘制,然后交于皇室玉匠,而乞人却对之不屑一顾。只因他生辰正值重阳,所以褚元星便自作主张绘了一副独有的茱萸花,带有淡淡黄色的羊脂玉在工匠手里逐渐成型,最后竟是最为不修边幅的乞人得了最为玲珑的玉佩。

    一阵狂风吹过,枝上的树叶簌簌下落,透过轻纱远远一望,如下雪了一般。

    上官逼停马车,一边咳嗽一边钻了进来:“想着您路上无聊,本公子受点委屈,进来陪陪你。”

    褚元星抬脚抵住上官的腿用力将他向远处踢了踢:“你身上好大的尘土味,离我远一些。”阳光透过纱帘映在她娇美却又清冽的脸上,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微妙那边怎么样了?细细说给我听。”

    上官向前凑了凑,乖乖盘坐着:“除了飞梭传回的信息,还有一事很是可疑。最近微妙皇城涌进不少商队,因为人数庞大,驿馆、客栈几乎满员,沈俏派人查过都是正经商队,而这次所交易的货物大多都是药材。他们暗访了多家药铺证实确实正在收购。”

    听到此处,褚元星眼中含有一丝疑问,但声音依旧很轻:“微妙三面临海,药材稀缺也是常理,不过如此批量购买确实不太正常,他们是否打听过价钱?”

    提到价钱,上官立刻来了精神:“打听过,高出市价三倍,若是上品价格会更高。”

    褚元星不以为意,嘴角却浮现出一丝笑意:“传信给苦零丁,告诉他效忠我九重阙的时候到了。”

    窗幔被风吹下,遮起层层白纱,幽幽金色透过缝隙洒在她好看的侧脸上,孤山竹林间的晚风透着一股清新,许久不曾这般放松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静静闭上眼睛,回想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