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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堑篇——蹊跷

    行了五日,褚元星和白翼才算真正进入北域。

    北域虽隶属南曜,但与北苍却也只有一河之隔,北边是川河之畔。虽说临近海域,但人际寥寥,驻马于平坦,放眼一望竟也能看出很远,少有的炊烟在缓坡之下袅袅而起,似是诉尽了这个地方悲戚的一切。

    前行一段,见有村落,通向村子的小道似是多少年都不曾有人走过了,整条路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那草叶的脉络微微泛有紫色,阳光一照清晰可见,道旁的树木盘枝错节于满是虫穴的土墙之上,那萧条模样分明就是常年无人打理的景象。

    抬头看去,耀眼的金色在头顶的正上方。

    白翼摸摸自己已经饿扁的肚子向褚元星投去一个委屈的眼色。

    趟过厚厚的杂草,她们走了许久,除了一个看似举行大型庆典的木质高台还算干净之外,其他地方都像极了被飓风卷过一般。下脚之处各式各样的昆虫因受到惊吓四下窜开,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白翼突然惊叫跳起,指着地上结结巴巴道:“主...主人,虫,虫!”

    看她偶尔像是缺点心智般的模样褚元星不禁想再吓她一下:“白翼小心身后!”被褚元星这么一吓,白翼果然怔住了,谁知就在这时,突然有一根嵌这铁片的木棍从白翼身后猛地袭来。

    确定不是小虫,白翼上身向下一弯,转身向上伸脚一踢,木棍如落叶一般在上空旋转了几圈才直直插进不远处的草堆里。

    褚元星看着她们身前草杆中的身影,向白翼使了一个眼色,只见她轻身一翻就落在那个人的面前。

    袭击他们的人是一个白发长须都乱糟糟的老人,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而且腿脚也不好,被白翼拦下之后跟着踉踉跄跄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一看是位上年纪的老人,白翼的神情一下变得平缓了起来:“老人家你为何要袭击我们?”

    老人一脸怒气,但眼神中却隐约透着轻微的恐惧,他用好似被烟熏过一般的沙哑嗓音,恶狠狠道:“你们不是好人,快出去!”

    褚元星将那跟木棍拿下来递到老人面前:“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迷路了而已。”

    那老人看起来神情恍惚,对褚元星他们也并没有抬头直视,他抬起抖动的非常厉害的手将木棍一下夺过来,半信半疑道:“只是迷路?那……那就跟我来吧。”

    老人带她们穿过一片矮小的枣树林之后,发现里面的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隐约还能看到几户人家。见她们不停地向里面瞧,老人抬起木棍向远处的另一片草地指着,依旧没有好脸色得喝道:“从那里穿过去就能看到路,赶紧走!”

    白翼看看远处小院的缕缕炊烟,摸摸自己的肚子:“爷爷,我们在这里绕了一天了,实在太饿了,可不可以....我们保证不多留。”

    白翼此话绝对真心,丝毫没有其他居心,所以倍感真诚。

    老人看了她们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渐渐的脸上竟多了一丝黯然,他转过身沿着小路向里面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吃完饭赶紧走!”

    白翼跑上前扶着老人,而让她倍感意外的是他并未抗拒。

    小院里冷冷清清,两间破旧的小屋已有裂痕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脚下除了三两只鸡悠然踱步再也看不见其它有温度的东西,老人走进一个简易的青瓦棚子里,他拿起灶台边上的木勺在锅里搅动了两下,一阵菜香离了从里面传了出来。

    白翼凑上前向里面瞧着:“爷爷这里面是什么?”

    老人没有抬头直只是冷冷说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没有毒!”

    白翼嘻嘻一笑:“爷爷你真是一个好人。”

    家里许是太久没有来人,老人将放了不知多久的碗筷拿出来洗了又洗,一边洗着还一边抱怨着。碗里白粥微微泛些焦黄,混些青菜的嫩叶看起来好看,喝起来也十分清新。

    褚元星看着手里的粥,突然想起那些在山里的日子,虽苦却甜:“我曾经也喝过如此好喝的粥,只是长大之后便再也喝不到了。”

    老人端着碗向瓦棚方向指了指:“里面多得是。吃饱了赶紧走。”

    白翼刚喝一口就听到老人再下逐客令,十分不理解道:“您为何老是赶我们走,我们还没说这里可怕呢,您到先怕起我们了。”

    老人把碗停在唇边:“这里是死城一片,冤魂太多,夜里有鬼。”

    褚元星出来之时也是做足了功课,她们所在的地方是清野的东南角,清野曾经是苍曜的战场之一,但是战乱之后人心惶惶,传言四起,多年来不经治理日渐萧条,而反观清野东边的长师却一派繁荣之色。褚元星双眸一抬,好奇道:“老人家,我听祖辈说这里曾经打过仗,确实死过很多人。想想确实有些可怕,您不怕吗?”

    老人眼睛稍有湿润,手中的碗也慢慢抖动起来:“哼!你们这些外乡人是该离得远一些,因为那些怨魂可不认得你们。”

    白翼注视着老人看了良久,突然柔声问了一句:“爷爷,那些死去的人可都是这里的人?”

    提起往事,老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奈起来,他将碗放在地上,莫然地看着鸡群:“北苍与南曜的仗本也打不到这里,长师东边便是峪渡,只是峪渡横有天堑对行军有阻便借路长师,谁知北苍早有准备提前进军南曜。当时长师的郡守是一个姓梁的人,听说就是他秘密杀死了逆逻都城的来使,还篡改密令,引军蛇尾道。后来,这清野一夜之间就尸横遍野,那一仗打得蹊跷,但是人,死得数都数不清啊!。”

    所有的景象亦如就在眼前,老人抬手抹去眼泪,极度的痛恨和悲愤袭上他每一道皱纹,久久不能舒展。

    不过申时,老人就不耐烦地将她们从家里赶了出去。并厉声警告道:“按着我指的路走,不要闹出太大动静这里离北苍太近,不想找麻烦就往南走。”

    看着老人一瘸一拐的身影,二人开始疯狂脑补激战时的情景:十八年前他是否是死里逃生,是否就看着自己的家人惨死在眼前,这里的草木是否也饮过前人的血液.......

    日头向西缓缓坠去,背对着来路向前是北苍,向东是长师。

    这个路口仿佛很长很深,在近傍晚之时更显空落,褚元星抽下腰间的云纹双环玉向上一扔,落在手里----勾云纹,白翼将脸凑上去:“去哪儿?”

    褚元星半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这里离一个地方倒是不远。”

    进入长师,褚元星几乎榨干了白翼所有的藏银一路上吃喝玩乐一样也没有落下,眼见日落西山二人才想起寻了一辆马车向流云赶去。

    背着落日余晖,踏着初露星辰,赶车的大叔唱着悠久的古调在杏子林间和着清冷的幽香,盈满车房,天从紫蓝变成深蓝,树影也开始在眼边凌乱,白翼趴在车窗上,悠然问道:“主人,要不要去麒麟看看飞儿?自从上次一别也有数月,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还有秦英,不知道马家她待得习不习惯。”

    褚元星温柔笑道:“想去便去吧!明日.....”

    话未说完褚元星突然愣住了,麒麟?马有光?兑位?

    以前有许多事情没有多去深究,只是觉得人心不过几两重,掂量一下便知好坏,就是有想不通的地方总会有一个“巧合”顶着。如今想想真的是那样吗?

    他拿的冰玉牌属于兑位马有光,那日虹沢红塔之下那军官说早就听说马家会派人过去,派的是谁?会是他吗?蓝蕊说他带着她从枯井逃出,红塔之下的枯井,为什么他会知道.....一个北苍人,为什么可以那样轻车熟路的从地宫里逃出来。

    狂风之下,雨云翻滚,雨滴落在车顶的击打声像紧心的乱咒一般。

    刘仪见到深夜冒雨赶来的褚元星时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是祸躲不过的麻木,他着人收拾好她之前住过的客房,哈欠连天地说道:“女公子自便吧,当做自己家一样。”

    奔波一路确实劳累,只是她心中的疑问若不解开又怎么能安稳入眠,褚元星看着刘仪,完全不在乎他死活得命令道:“刘仪,本公子想去北苍你想办法。”

    说这话时,刘仪的哈欠打到一半瞬间转成一口凉气,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姑奶奶,结结巴巴地说道:“咳咳...咳....哪儿?北...北苍?”

    见褚元星点头刘仪两腿一软差点给她跪下:“我滴祖宗,北苍咱们躲都来不及,又何必去招惹呢,不瞒您说,朝凉那边战事吃紧,咱们可真禁不起折腾!”

    月下几人的影子在亭下廊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褚元星看着刘仪只是看着他。

    这时,刘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曜城女公子的强势也可以说是不可理喻,但自己又不配拒绝的那种,他思虑再三,只能一脸为难地答应了她:“好好好,下臣想办法,下臣想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褚元星便紧赶到前厅,待听到刘大人天不亮就出门的消息时还是心里有些许意外的。

    刘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贤淑,早饭过后就为她们准备出了两身干净衣服:“女公子这衣服是之前为素儿做的,还望不要嫌弃,”

    接过刘夫人手上的锦兰素纱长裙,褚元星的心里突然一暖:“谢过夫人。”她轻轻抚摸着轻纱上的暗纹绣花,一个母亲为女儿准备的衣服她从未穿过,幼时母亲常常将自己关在佛堂,她想见一面都很难,后来她被接进九重阙,她们之间就又多了一重门。母亲过世的时候正值团圆佳节,此后便再无团圆可言。

    换好衣服,刘夫人命人为她们取了两枚亲绣的蝶花:“这是由五彩华丝修得,意在祈福纳吉,两位姑娘带着吧!”

    此时刘仪急忙赶来:“女公子去北苍的事下臣已经办妥,只是此次是要随商队出发,路上怕是要受些委屈。”

    褚元星将蝶花放入腰间,对刘仪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很好。何时出发?”

    刘仪道:“明日装货,最晚后天一早出发。”

    白翼还在仔细欣赏那枚精致的蝶花,突然感觉褚元星看了她一下,她立马看向刘夫人,一脸期待道:“夫人,这蝶花好生精致,只是白翼平时动作较大,怕丢了,可否请夫人帮我固定一下?”

    刘夫人接过白翼的蝶花,笑盈盈道:“当然可以,白翼姑娘请跟我来。”

    但见二人走后,褚元星将刘仪带进一旁的凉亭之下:“刘大人为何不问我为何要去北苍?”

    刘仪双肩一怂,毕恭毕敬地说:“女公子自有安排,下臣怎敢多问呢!”

    褚元星向前走两步,突然回头:“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了。你告诉他,监视本公子意义不大,若真的想有所收获,本公子指他一个地方---朝凉战场。”

    刘仪抖抖衣袖轻轻沾了沾额头的细汗:“女公子在说什么,下...下臣真的不知道呀!”

    话到此处,褚元星也确实看出了刘仪的不容易,被两个不好招惹的人中间夹着的滋味想必也不好受:“算了,就当本公子什么也不知道。对了,若刘大人要向上汇报我的行踪,麻烦稍带一句。就说半月之内还请琮王殿下派人好生守着浅海码头,若是我的人有个什么闪失,他所有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刘仪一脸哭相的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又怕说错,后来干脆把嘴紧紧地闭了起来。

    话说这琮王殿下向来不露脸,但论城中威望一直以来根深蒂固。

    外人只是听说殿下为人亲和不拘小节,对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姿态,只是早年不只因为何事瞎了一只眼睛,后来就退居后殿代行国政。啻蹂未反之时,曜国虽有外敌但从来无惧,国本强大不可摧,但之后形势却愈发严峻,国中不乏效仿北苍之流暗暗涌动,而护国之任便落于琮王殿下手中,而对九重阙明里并没有干预的一丝,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却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看着眼前花枝渐萎,风过叶落的景色,褚元星心中突生一阵悲凉。对于南曜皇室宗亲也好,誓死效忠的下臣也好,无不拼死护佑,试想北苍是否亦是如此。同为一脉,奈何相杀,立场不同,终为社稷论。

    天幕已黑,屋里的烛火摇曳着绕不尽的愁思,白翼轻轻推门进来将一碗晶莹剔透的雪燕银耳羹放在桌上,悠悠热气在灯下徐徐而舞,褚元星看着眼前的朦胧禁不住让自己又想起了那个身在北苍的男人。她几度痛恨自己明明一切都已明朗而自己却没有追下去若他真与天堑有什么联系,她又该如何应对。

    不过,还好,尚不情深。

    一夜清梦,褚元星醒来时天还未亮,因为商队提前出发,所以也只能踏着星月赶路。刘仪说此行不易或要受些委屈,她也实在没想到自己会和货物待在一起,不过好在是质地柔软的氍毹,半坐于毛毯之间,仰望湛蓝星河,风也不似寒冷倒有一丝轻飘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颠簸将褚元星猛的惊醒,睁开眼睛只见一排长队如戟一般刺向天边。她眯起双眼向前看着这壮观景象,看向身旁一个身骑高马,着一身玄黑色皮质劲装的小卒:“前面可是北苍的弘峡关?”

    谁知那小卒双眼直视前方周身一团寒气,对褚元星的问话更是像没听见一样。就在她想继续发问时,一个同样装扮的人从后方赶了上来:“女公子勿怪,他们经过特训职责在护送货物。”

    褚元星偏头看着说话的人,那人名叫尚巍长得高高大大,倒是憨厚得很。不过听说是负责这支商队的首领,也是这商队幕后主家的外戚。

    尚巍望望前方继续说道:“前面是弘峡关,不过女公子不必担忧我们的商队很快就能进去。”

    不过一会儿,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来人来报让商队随他进城。随着车轮碾过青石大道的阵阵声响,褚元星端坐起身子看着这个本属于南曜的城池,不过关口已是繁华一片,深入便见身穿官衣者在修缮民阁,一问才知原来是北苍近来多雨,所以官府才下令紧急修补。

    褚元星看了一路,心里分外的不是滋味,她唤来白翼同尚巍交代几句之后便离了商队。

    以前北苍的风景只在书籍里,想想也并非新奇,如今看来书籍果真都是人写的,尤其是在南曜看得有关于北苍的书籍。

    五日之后,她们随商队进入叱蹂。

    幽幽暮色浸染着啻蹂城中的热闹,身处其中不由得也心生欢喜,白翼左看右看喜欢的东西仿佛怎么也看不完,她拿起一支只要轻轻一吹就会变色的花枝:“主人,这个我从来没见过,很是神奇呢!”

    看她两眼放光的模样,褚元星也放下所有的心事,重重灯光映照着街旁的宏阁闹市,这般场景也确实足以稳得一方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