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重生后白莲花逼夫从良 » 第四十八章 皇天在上,我以血换兰氏英灵永存

第四十八章 皇天在上,我以血换兰氏英灵永存

    四月初四这一早,天亮地很晚,卯时都过了,整片天还是雾蒙蒙的一片,暗暗地,看着似乎要下雨了。这个时节的雨不会很大,故而街上的小贩还是一清早就把摊子摆了出去,甚至都没有带上防雨的斗篷。

    空气中格外凉爽,四月早该是阳春季节,可似乎是突然一晚,天气就凉了下来,已换上薄纱的女子们和来往劳作的苦工,都稍稍哆嗦地搓着两个手臂,在街道上快步行进。

    一切,都一如往常。

    覃雨望从一阵咳嗽中清醒过来,昨夜不知为何,她似乎睡地并不深沉,但是却被什么压着始终醒不过来,清早一睁眼,浑身都在冒着汗。

    她坐起身去,杏眼看向屋中,桌上放着柳叶给她端进来的早膳,想着方才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总也是该到了起床的时候,她咳嗽着起身去,握起床边的衣裳披在身上,刚一推门,就瞧见院子不远处,柳叶在和什么人争吵。

    那人似乎是站在院子的门旁边,并未露面,但是柳叶却生气得很,覃雨望杏眼瞥到地上,撒着一碗虾仁粥,玉碗也砸地稀碎。

    她摇摇头,抬手朝柳叶招呼了一声,柳叶朝这边看了一眼,又朝那门外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一个高大的身影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

    覃雨望看清那人是谁后,杏眼中一愣,她迈腿走出去,瞧着离台阶逐渐靠近的冈墙植,面上带着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保护夜念斯么?”

    柳叶撅着小嘴,在一旁叉着腰,很是不悦,她告状道,“二小姐,这个人在您闺房门外鬼鬼祟祟,我正要盘问他,他却跑地块,喏,为了拉住他,膳房熬了一个时辰的汤都洒了!”她恶狠狠地瞪着冈墙植。

    冈墙植心中也是委屈,但是无奈夜念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告诉覃雨望是他指使自己留下来的,于是他只能说道,“二小姐,夜王殿下随行人员众多,我曾是兵部罢免之人,虽然其中原因并无覃家军干系,但是和兵部那几位将军一同出行,多少有些不便,故而想着在门外守着您。没成想给二小姐和柳叶姑娘造成不便,您责罚我吧。”他委屈地垂下脑袋去,抬手挠了两下后脑勺。

    覃雨望皱着眉,担忧道,“处罚你也没有用了,现如今,爹爹他们应该快到江南御政司了,”她顿了顿,语气稍稍冷了一些,“日后我交代你做的事情,不可打折扣,若是有难处,要及时告知于我。记住了?”

    冈墙植应下声来。

    突然,外面传来了丧鼓的声乐,以整条正阳街为中心,御用礼兵吹着丧号,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始,护送着四个红木盒子,缓缓朝宫中走去。

    这声音泼天而来,听地覃雨望心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般难受,她皱着眉头,抬手捂着心口,“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我休息一下。”

    她正要转身,院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人,官嫦懿扶着已经稍稍显怀的肚子,脚步十分匆忙,覃雨望见她走地这么急,她忍着不适,下台阶去迎她。

    官嫦懿上前握住覃雨望的胳膊,桃眼中露出一丝焦急,她看着覃雨望,一字一句说道,“二妹,宫里出事了,皇上和六王爷要在今日祭天,听说景和十四年是兰氏十年之祭,在今日挫骨扬灰,可让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让生者安心。”

    “六王爷已经将兰家人的骨灰送入宫,午时就要开始祭祀了。”

    覃雨望眸间一惊,她侧耳听着这丧乐,原来,这是送兰氏骨灰的一程。

    她团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捏起了拳。

    在原书中,兰氏的案子自始至终没有被翻案,像现在的结果一样,随着那背后力量的推动,很快就不了了之,在兰氏骨灰被扬天后,夜念斯便彻底黑化,对这世道再无怜悯之机。

    可是眼下夜念斯已经随大军离开京城,就算皇上在宫中祭天,那夜念斯也不可能看到啊。

    覃雨望皱着眉,深吸两口气,脸色煞白。

    不对。

    这件事有问题。

    她转了转眼睛,脑海中飞快地盘算前后。先有覃霄贤得到消息,从江南六大财库处挖掘当年兰氏一案的引火线,而后皇上便下旨封了御政司院的调查权,让这条线索搁置,现在六大财库被烧,所有账目无从查起成为一笔烂账,皇上让覃家军去平乱并不稀奇,可他却破天荒地封了夜念斯主帅,让他可掌握覃家军进退。

    覃雨望眸中一顿,她握紧官嫦懿的手,匆匆道,“多谢大嫂来告知我,您在府上好好休息,千万别出门。”

    言罢,她便走出院门,唤来冈墙植,嘱咐几句后,他带着十几人,立刻出了府。

    官嫦懿远远看着覃雨望走出门去,她紧张地攥着手。消息是官厉放给她的,他直言此番萧镇的计划,是要彻底灭掉覃武侯府。官厉虽然服从于萧镇,但深知此人蛇蝎心肠,若是覃羽也倒台,朝廷中便彻底失去了和萧镇抗衡的力量,那时候他官家的未来也未必是明朗的。

    官嫦懿来不及想,便将这消息告知了覃雨望。她参不透这其中脉络,只盼覃雨望能保住覃家,保住夜念斯。

    如此,她和她的孩子,才能继续偏安一隅。

    覃雨望换上了那件月青色的锦绣长裙,柳叶跟在她身后,正准备出门时,门外站着一个小道士,他身上的道服打着补丁,眼眸明亮,门口的侍卫正在疑惑间,覃雨望却认出了他。

    “戕圬小师傅?您来找爹爹的?真是不巧,我爹爹他们不在。”覃雨望上前同他说道。

    那小道士戕圬摇了摇头,他左手提着一个竹筐,里面不时地传来喵喵叫的声音,右手从身上背着的长条包袱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覃雨望,他缓缓说道,“仙家,这是我师傅命我送给你的书信,还望你仔细查看。”

    覃雨望看了看那信,现在却是火烧眉头的时间,她将那信随手塞给柳叶,道了声谢,那戕圬抬眼看了眼那信,没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覃雨望走下台阶去,却一个不慎,从第一级台阶摔了下去,幸好她身体轻盈,反应地快,一个回身并未伤到,但是右手的鱼际却蹭破了点皮。

    柳叶急忙上前来扶着她,手中攥着那封信,“二小姐,您别急,现在离午时还有时间的!”

    覃雨望平了两息,点点头,她杏眼瞥过柳叶手中那封信,心里打起鼓来。覃羽曾经说过,那苍璟墟修炼的道法是前世之殇,可凭前世因果断今生轮回,料事如神。

    他派弟子不偏不倚于此时送来的信,会不会他也料到了会发生这件事?

    轿子从后门缓缓出来,停在她身后,覃雨望虽然心中着急,也有些慌乱,但是她此刻强行定住神,抬手将那封信打开。

    信的内容让她稍稍皱眉,寥寥几行字,说着无厘头的话,她左右都没看出什么门道,默了半许,她抬眼看向府中,“膳房有没有活鱼?”

    柳叶一愣,急忙道,“应该是有的,二小姐要?”

    覃雨望点了下头,将那封信给柳叶看,柳叶扫了一眼,心里明白,“二小姐等着,奴婢马上给您摘过来。”

    等待的间隙,覃雨望扬起杏眼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阴沉沉的天色,翻腾着灰色的云,外面冷气煞然,寒风裹起她的裙摆,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午时,宣武门广场。

    众臣林立,身后站着数百太监,手握油纸伞,压低了腰立在广场两侧,从台阶上直到广场正墙,清一色蓝紫官袍,庄正肃穆。

    广场正中立着一个巨大的火炉,其中燃烧着熊熊烈火,烧地猩红的火星子不断地窜上窜下,极其骇人。

    夜皇在台阶上的长龙吉榻上坐下,头顶上方是两大遮阳御篷,左右侍奉宫女十六人,太监六人,一侧的台阶下,萧镇身着紫色蟒袍,眉眼冷厉。

    尐尗眼看天色,时辰已到,他扬起嗓子,长长一喊,“吉——时——到——”

    两侧的祭祀礼队奏响丧鸣曲,在文武百官之列末尾,两侧太监列队而行,一侧手中拿着两个红木骨灰盒,另一侧亦然,一共四盒,上面沾染着泥土的痕迹,锁链边缘的铁锈层层布满,木盒上是发黑的血迹,一层一层,若非是看到了木盒之底面,都无法判断那物之颜色。

    夜皇看着那四个骨灰盒齐齐摆在祭台前方,他那冷辣的眸子中,燃起熊熊的恨意。兰家曾经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将所有的爱给了她,将所有的信任给了他们,可是换来的是背叛,是侮辱,是他们的恃宠而骄。

    他们逼着他,亲手杀了他们,即使是过了十年,这份恨意依旧在他心口徘徊,无法消散,今日,他就要彻底断了这阴魂厉鬼,让所有背叛他的人再无还机!

    他猛地一摆手,祭乐停奏,萧镇随即上前请示,夜皇稍稍平了两息,微微闭眼,点了下头。

    萧镇转过身,迈着四方步,扬着下巴朝那骨灰盒而去,他抬手抚摸那四个盒子上的名字,唇角微微颤抖,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个时候,他派出去的人,应该已经将那所谓的“密报”,传到了夜念斯的手中。

    他那匹马可是血统纯正的汗血金品,至今整个大虞朝都是断种的,日行三千里不在话下,再等一会儿,他应该就会带着覃家军的骁骑营,出现在京城外。

    他的亲兵早已埋伏好了,只要他们撤退,在江南御政司借着兰家军旗起兵谋反的那一支死士就会迅速回口,到时前后夹击,夜念斯和覃羽谋反的事实必然立见分晓。

    祭台上并无他人,所以萧镇说什么话,是无人听得到的,就连夜皇请来做法的道士,此刻也还需等着萧镇将骨灰扬后,才会开始做法。

    萧镇手中握着的那个盒子,上面写着“兰邰镜”的名字,他眸子稍稍转动了一下,想当年这个老东西是最烦人的,在他刚入京时最是瞧不上他,最后不还是不得已把嫡女嫁给了他?他面下皮肉笑地猖狂,抬手便掀翻那盒子,盒子中的骨灰在风中扬散,一部分落在了滚滚烈火中,一部分随着风而消散,他随手一扔,那盒子便落在了地上,因为被埋在地下许久,木头都已陈腐,故而一着地,那盒子便劈开了,彻底失了原貌。

    他继而走向旁边,手下的这个盒子,上面写着“兰羡”的名字,萧镇看到这个名字都有些忍不住笑,这个人,是他见过最蠢的武将。

    若是有一口水,他会给夜皇,自己渴死。若是有一个人能活,他会护着夜皇,自己粉身碎骨。

    他微微歪着脑袋,看着那兰羡的名字,觉得可笑,看吧,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无人记得,甚至,以后也无人记得了。他面无表情将那木盒直接整个都砸到了火炉里,猖狂的火苗像是蛇的信子一般贪婪地舔舐面前的祭桌,似有窜天之势。

    接下来的两个盒子,上面写着的是同一个名字,“兰机”。

    萧镇记得,她之所以有两个盒子,是因为当时被五马分尸,宫里的奴才以为已经捡全了尸首,便将尸体炼化骨灰封存,可随后在其他马拖着的绳子上又找到了一部分,因为之前的骨灰盒已经埋入地下,无奈之下,便又找来一个盒子盛着。

    萧镇的手抚摸着兰机的名字,眼眸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意味,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皇后娘娘,您在天有眼,可得好好地看着,当年被您瞧不起的萧家,被您看不起的我,如今要用同样的办法,将你的儿子也送上天去。】

    他十指紧握那骨灰盒,缓缓抬手。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从远处行来,覃雨望长喊一声,“王爷手下留情!”众人都是一愣,萧镇原本以为是有了夜念斯的消息,却不成想竟然是覃雨望来了。

    覃雨望看到祭台旁边散落一地的骨灰,皱着眉头,跪在夜皇面前,扬声祈求道,“陛下,纵然他们有错,可也曾护佑大虞江山,谋反之罪九族诛杀,如今人死如灯灭,十年前之怨恨,如今却要以挫骨扬灰为结果,如此恐怕天下人难解陛下之仁德,还望陛下为了苍生黎民而三思!”

    朝廷中仍然是有不少人记得兰家的,只是当年的那场谋逆证据确实,虽然其中难免有蹊跷,他们再想像覃雨望这般上谏,也都考虑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这等话是不敢乱说的。

    夜皇放在膝上的手稍稍收紧,指尖发白,他冷厉的眸子紧紧盯着覃雨望,声如洪钟,“这天下所有人的荣辱,都握在孤的手中。兰氏反贼也,死不足惜,扰孤数日,悔心不诚。覃家二女,你父亲如今为孤守江山,兰氏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那孤且问问你,你觉得覃武侯府的下场,又是何呢?”

    覃雨望眸中一愣,她并未提兰家一事可能有冤,甚至是旁敲侧击想让夜皇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勿要乱行道法,可现如今,却是为兰家说一句话,都不得好死的地步了。

    萧镇迟迟不见夜念斯的消息传来,彼时他冷辣的眸子看向广场东南角,一个小太监跪在那里磕了三个头,他顿时眸中冷厉起来。

    这是他设定的暗语,磕一个头代表事成,三个头代表夜念斯并未按照计划回京。

    萧镇眼神转了转,稍稍攥紧了手。他眼神斜着看向覃雨望,一计不成,那便还有一计。他没想到这个覃家二小姐,从前和萧宴也算是青梅竹马,现今却对那个夜念斯上心地很。

    别看她方才简简单单说的这几句话,若是别人说,可不会把阻拦夜皇祭天说地这么委婉聪明,只要“兰氏”二字说出口,任谁都是必死无疑的。

    既然她要自作聪明,那萧镇就让她吃点苦头,让她见一见这宫里的险恶。

    他正准备说话间,远处颤颤巍巍走过来一个眉发须白的老人,姜莞之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袍,袖子上打着补丁,一步一步急匆匆地从广场旁边走来,一路的御前侍卫谁也不敢拦,他一直垂着头走着,走到覃雨望身前,冲着夜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臣姜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他刚一跪,夜皇便站起身来,抬手匆忙道,“太师不可如此折煞孤,来人,赐座。”

    姜莞之却推开了前来搀扶的太监,执意地跪着,他扬起浑浊而疲惫的双眼,那眸底复杂而盘根错节,可细细望去却是清澈见底,他跪在覃雨望身前,虽然身体枯瘦矮小,但却像个巨人一般护住了身后的人。

    他声音沙哑道,“陛下,兰氏一案如今已过十年,朝野上下,人人都畏之怕之,名字中带兰的,说话间高低连名字都改了,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惹来杀身之祸。”

    夜皇面色铁青,扬起广袖,将手背在身后。

    姜莞之接着说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老奴才我给您授的第一堂课,讲的便是天下仁德,夜氏皇脉之所以能够鼎盛,皆是因为仁德。反贼当然该灭、该杀,可皇上心中究竟是恼他们的反,还是愧自己的手,这两样,老奴才我愿意用命求陛下仔细思索一番!”

    他两眼一红,抬头看去,夜皇眸中也是稍稍动容的。

    姜莞之附身磕了个头,“十年前老奴才我,因为贪生怕死,没敢说出这话,十年后的今日,我一个废人,早已半截入土,我姜莞之自问这一生从不有愧于皇恩,还望陛下三思,留下兰机皇后在这世上的唯一一物呐。”

    夜皇那一向冷辣的眸子中,却是被姜莞之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说红了眼。他究竟是憎恶那兰家的谋反,还是愧疚于自己从未去追查真相,而任凭双眼所见决断最爱之人的生死。

    他稍稍闭眼,自己的这位老师,不愧是最为了解他的人,他以为十年时间自己早已释怀,可是如今的结果却是,他什么都放不下,什么都留不住,成王二十载,留下的全是遗憾。

    他睁开眼,摆了道手,“送太师下去休憩,”他随后看向那祭台旁侧站着的道士,厉声问道,“孤梦中所见已经悉数告知于各位,若非挫骨扬灰这一法,还有何法可清孤之念?”

    其中一个道士缓缓走上前,手中一握拂尘别在肘间,“启禀陛下,今日是景和十四年四月初四,按照命盘,属大邪之日,自古有五兽之眼,以血为祭,可度化邪念幽魂。五兽分别是鱼、蚁、犬、狼、鸟,而五兽之首鱼之双目,便是驱散魔魂的最佳祭品。”

    “只是这五兽必须此刻就在祭台方圆十步之内,否则便不应愿,可由这范围之内的人眼作为代替。”

    此话一出,围在祭台周围还有相当距离的官员们立刻纷纷躲开,萧镇也犹豫着从那祭台上走了下来。

    覃雨望眸中一顿,她看着那放在台上的骨灰盒,伸出手去,将那兰机的两个盒子中的骨灰混在一起,紧紧抱在怀中。

    她眼神坚定地看着一脸震惊的夜皇,声色冷飒,“皇天在上,我覃雨望,愿以血目换兰氏英灵永存!”

    彼时,千里之外,营帐之中。

    夜念斯盘腿坐在营帐正中前方,黑眸瞪着面前的茶杯,那杯子里倒映着营帐顶部的影子,不知为何,从方才正午开始,他的心莫名一颤一颤地。

    他深深平了两息,若是府上出事,冈墙植就算再愣,总还是知道要按照他的吩咐,及时送信给他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眼神期待一抬,覃云从门外进来,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旁边的覃羽身前,单膝下跪,“武侯,淮河南岸常明庄,已经窥到那群贼人踪迹,约莫八百人上下,都是短兵短刃,不排除暗器。我们何时进攻?”

    军中无父子、无兄弟,故而众人称谓都按照品阶,覃羽看了眼夜念斯,“元帅,您以为?”

    夜念斯抬手把弄着桌上的茶杯,黑眸直勾勾盯着那桌前放着的地貌图,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常明庄地势易守难攻,他们若是盘踞其中,骁骑营必然损伤惨重。”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日风向东南,风速极快,我方营帐处于上风向,若是引火烧之,必能将其逼退至西北角,在那处设伏,定能一举歼灭。”

    覃霄贤看着面无表情的夜念斯,心里也是惊讶地,他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这么毒,不得不说他这方法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未免让人觉得他过于冷血心肠,毕竟江南六部已经确定,那些人身上的确是佩戴着兰氏的腰牌。

    覃云看向覃羽,覃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当晚,常明庄中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势,他们在那里吃喝玩乐,享受着暂且不用训练的日子。因为按照萧镇万无一失的计划,这个时候,夜念斯早已经带着覃家军折返回京了。

    只是等到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常明庄,在一夜之间被骁骑营釜底抽薪,哪怕是侥幸能逃的,却还是被夜念斯格外布置的几个小队生擒,最后纷纷咬毒自尽。

    江南六部中的账本几乎全部烧毁,当年的旧账再也无处查询,所谓的兰氏旧贼被铲灭,四月十六这日,天还未亮,大军便大胜回京。

    当夜念斯随着众人迈进府门时,便看到了哭成泪人的柳叶和一旁神色凝重的冈墙植。柳叶将祭礼的事情前后统统告知了覃羽,传回府上的消息是说,覃雨望自愿用自己的眼睛祭天,换回兰机皇后的骨灰。而从四月初四开始,覃雨望便因为私闯祭礼,而被关入昭狱。

    众人都急地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因那昭狱是不让外戚进入的,覃雨望必须要被关整整十五日才得放。

    夜念斯黑眸中神色复杂难隐,他转身迈出府门,直奔大内而去。

    宫中大内昭狱直属御前,除去皇嗣无人能够探望,夜念斯走到那大牢前,还没进去,就从里面传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他黑眸中绝厉,冷色凛然,因为铲除兰氏逆贼有功,皇上嘉奖了覃武侯府,也下令免除夜念斯罪身,现在,他同宫中那些皇子,身份上再无差异。有差异的,就是他,是嫡子,而其他人,是庶。

    门前侍卫原本想要拦截,可是眼下谁和夜念斯接触,邪门的很,必然没好下场,就像那覃家二小姐,还不是覃武侯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如今不也被折磨地不像样了?虽然取眼的过程他们没看到,但是却看到了那端出来的血淋淋的双眸,他们是个男人,都害怕地不得了。

    夜念斯从门前进去,到了内关卡时,却被两个人拦下来,那两人从头到脚瞥了一眼夜念斯,见他穿着一身月青色的衣裳,神色疲倦,面无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富庶的皇子,故而并不尊重于他。

    他们拔出剑,抵着他,厉色道,“皇家重地,无皇上手谕,不可探视,回去!”

    夜念斯黑眸中稍稍闪过一丝邪厉,他缓缓抬手,握住其中一把剑,用手狠狠地拧着,逼着那侍卫后退。

    那侍卫何曾见过这种疯子?他手中的剑是松也不是,握也不是。

    夜念斯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面无表情,他嗓音清寒,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日前刚杀了自己所有的族人,你猜一猜,我缺不缺你这一条命。”

    那侍卫一听,急忙哆嗦着松了手,毕恭毕敬把关卡门推开,垂着脑袋,“夜王殿下,您请,您请!”

    夜念斯深吸一口气,黑眸看着里面右侧的那个房间。

    那抹熟悉的月青色背对着他坐着,面朝着外面的光,清冷的光照进这黝黑而肮脏的地方,而她就独自一人在那处待了整整十一日。

    他眼尾狠狠地红了,左手指尖滴着血,内关的监牢并不上锁,他抬手推开那门,一步一步走到覃雨望身后。

    他黑眸看着她瘦削的肩膀,宽大的身体颤抖着,红着眼睛,单膝跪了下去,抬起大掌,似乎忍着巨大的悲痛一般,眼中一颗泪都盈了半许。

    覃雨望唇角轻挽,刷一下转过身来,睁大两只如杏的大眼睛,欢喜道,“殿下!你回来啦!”她像个小孩似地轻轻举起自己怀中死死护着的那个骨灰盒子,她已用自己的衣服将那盒子擦地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点灰尘了。

    夜念斯呆呆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还在,这……难道是他的梦么?一滴泪从他眼中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他的大掌紧紧捏着覃雨望的薄肩,紧了又紧,却在心里强烈地隐忍着,许久,哪怕自己浑身都疼地颤抖着,心里欢喜地颤抖着,也没有自私一次,将她拥入怀中。

    覃雨望见他落泪,急忙放下手中那盒子,抬手抚上他侧脸,抹掉泪痕,上前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投入他怀中,甜甜道,“殿下别怕,皇上拿去祭天的眼睛是福鱼的眼,不是我的,皇上说了,今日我便可出去了,我可累死了,要殿下背背。”她的小脑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蹭了两下。

    她只说了好的,却没说,当时入牢时,她确实以为要剜掉的是自己的眼睛,若非是想起了苍璟墟那封信里提醒她带上两只鱼眼入宫,她现在都已经是盲的了。

    她也没说,自己摔了那一跤,右手蹭破了皮,这十几天吃地一点都不好,她的小肚子都已经饿平了。

    她也没说,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在她这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里,每日让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她害怕冈墙植没有拦住那出城给他报信的探子,让他听凭祭礼一事,便失去理智,毁掉自己。

    夜念斯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害怕。他怀中的人分明受了惊吓,那眼中的温暖和善意怎可能完全遮住她的害怕。

    他垂在草垛上的手,紧紧地捏成拳,手臂上青筋暴起。

    是谁,敢动他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