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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白马

    攻杀一品侯府,按照律法,怎样严厉的处置都是不为过的。

    但不知为何,今日的朝堂之上,似乎有一种微秒的暗流在几位王公大臣之间涌动。

    已是用过晚饭的时辰。

    在奉天殿后有一间鲜有人知的密室。

    朝臣已经走空。

    唯有三人团坐一团,表情大多凝重,赵天成将龙袍搭在身上,躺在上位处的一处软垫上。

    公羊禧打着油灯缓步而来。

    轻柔地为其增了一块枕头。

    他躺下后,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下方一一唤道。

    “郑师父,二弟,三弟。”

    除了之前金殿上出现的辅国公郑石及怡亲王赵天白外,还有一人,的安坐于末位之上。

    他天生剑眉星目,但此时的姿态慵懒的厉害,富贵懒散雍容气,闲云野鹤自风流。

    赵天安手中正把玩着一串墨绿的珊瑚手串。

    据说是先帝的私藏之物,颇为不俗。

    赵天成脸瘫着,也懒得对自己这个幼弟浪费更多的表情,转而看向一边。

    三兄弟中,老大赵天成勤政,老二赵天白精通兵略。

    唯有这个老三一心做个闲散王爷,听曲逗鸟的,整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三人关系一向很好。

    赵天成又咳嗽了两声。

    “此番,孔德周阖府覆灭,我们原先布置的计划,算是失败了……”

    他的身体颤抖着,仿佛和公羊禧手中的烛台一般。

    摇晃着,即将油尽灯枯。

    “没什么败不败的。”沉默了一会儿,郑石忽然开口,深重的眼袋低垂。

    “老臣早就说过,这种卖国之人,即使老天有意宽恕,他也会自取灭亡。”

    “自是熟读圣贤书,便该不忘忠贞志,老夫只是后悔,当初未对其多加点化……”

    他语气波澜不惊,但却透露着一股浑厚的力量。

    旋即将目光转向赵天白,眉角下弯。

    “至于边关的事情,自有宁国侯和他们一干将士在前面浴血,陛下只要多多拨些钱粮,照看家小便是了。”

    “假以时日,定能收复失地,扫清寰宇!”

    呼~

    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令屋中烛光摇晃了一下,公羊禧皱了皱眉,上前捻了捻灯芯,亮起的光正照见宝亲王安详的睡脸。

    赵天安睡着了。

    几道目光一齐落在了他的身上,竟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孔德周勾结完人国的事情,连许白都能有所察觉,更不用说场中几个久历风雨之人了,甚至在整个事件中,他们还于暗中推波助澜,以至于封公入阁的这种事也定了下来。

    做足了戏码。

    要的便是在大夏国内安插一枚完人国的奸细。

    一位可以被自己操控的“奸细”。

    以前也不是没是没有考虑过向完人国内部安插一些细作,但无一例外的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他们竟全部叛变了。

    这其中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十年前献关叛国的崇明候薛士白,边境国门大开,使东宁城完全暴露在敌国的锋芒之下,成为大夏王朝最后一道屏障所在。

    地处平原,破绽百出,若非十几年前地动,滚石塞了几处紧要的口子,只怕早就失陷了。

    不过后来,那薛士白的九族也被诛杀殆尽,也算得上因果报应。

    “不过,那两个人,还要不要查下去?”郑石望着桌上那张画像问道。

    画中的少年平凡而普通,放在人堆里一抓一大把那种。

    但身上仍有几处特别之处,可称的上“线索”二字。

    话音落下。

    赵天成转过头看向赵天白。

    郑石也顺着目光抬了抬眼皮。

    赵天安忽然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

    面前的火盆里火光闪烁,赵天白将那画纸揉皱。

    随意丢进了火里,沙哑的声音旋即响起。

    “此事……”

    “我来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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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水桂苑,此刻一片安详。

    许白此次有了很大的长进,几个时辰便从暴晒中清醒,苏阳也终于缓和了过来。

    王红薯不时地前来照看张婆,闲暇的时候便侍弄她喜爱的花草。

    一朵普通的小花,她能够摆弄一下午。

    “小白,商量个事呗?”

    院中,苏阳忽然对着许白阴阴地笑着。

    许白本来悠闲地躺着,手中抛飞着喂鸟的小鱼干,闻听得身后传来声音。

    立马掉转过来,护住身后。

    “怎滴?”

    苏阳眼睛提溜一转:“你拜我为师如何?”

    许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一脸贱贱的笑容。

    “行,我叫你师父,你叫我爹。”

    “咱们各论各的!”

    苏阳:“呸!”

    无耻之徒,光天黄日,竟敢占人便宜。

    他四处张望着,又寻到了到在一旁侍弄花草的王红薯。

    花丛中有黄蝶齐飞。

    苏阳便跑过去。

    “红薯,拜我为师呗?”

    王红薯皱了皱眉头,想了想。

    随后摘起一朵小花便走。

    “不!”

    苏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台阶上,坐立难安。

    【夏日炎炎:你需要在立秋前收纳一名弟子。】

    收徒弟说难也不难,最次一点,去街上花银子,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给你磕头叩首。

    但是自己要收的徒弟,似乎有一定的限制。

    因为昨日,在展露了一些手脚,苏有胜喜笑颜地对自己三叩九拜后,眼前的小字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有胜!你怎么看?”苏阳拍了拍一旁的少年。

    “我看此事定有猫腻。”有胜说道,将手一指。

    恩?

    苏阳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看见碧水桂苑的房门之外,不知何时,立了一匹高大的白马。

    马边无人,身上既没有缰绳也没有马镫,雪白的鬃毛一捋儿滑下来,显然时时刷洗。

    而此时近前的青石桌上,已坐了一青年男子。

    青衫束腰,正襟危坐。

    正自顾自地品茶。

    苏阳的茶。

    不好!家里来贼了!

    “你这浮山云松,虽然极好,但还欠上许多功夫。”

    “尤其是你的这些茶具,若是放在我那里,早就砸碎了填进土里了。”

    眼前的这个人很像苏阳印象中翩翩如玉的剑客,剑眉翼展,张扬锐利。

    但他偏偏没有剑。

    苏阳视线下移,竟然在其腰旁,看见其挂着两枚硕大的铜钱。

    “喝茶付钱,不如就将那两枚铜子拿来抵我的茶钱。”他毫不客气地与当面坐下。

    欲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杯,不留丝毫颜面。

    但那男子却从容万分,只轻轻伸出一指,对着苏阳的腕部一点。

    将其阻隔在外。

    他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

    见苏阳脸色不悦,仿佛终于认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许失礼。

    苦笑着抱了抱拳。

    道:“在下怡王亲卫,飞盏。”

    怡王?

    军方巨擘,天潢贵胄,苏阳自有耳闻。

    他来做什么?

    苏阳双眼微微眯起,心下多了一层戒备,眼前的这人比当初胡不归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难以推测出其具体的修为。

    玲珑仍在湖底修炼,若是真翻了脸,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过,若是对方是为了佑文侯前来拘捕自己,应当不会这般做派。

    甚至先跑到厨房里偷了茶,然后在这里絮絮叨叨地喝着。

    念及此处,苏阳不免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

    但仍然将脚尖轻轻掂起。

    “阁下所来为何?”他问道。

    飞盏面不改色,徐徐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丸,上面印着【仙和】二字。

    是金疮药。

    “这种金疮药比【宝芝堂】做的药效好上许多,不仅能够恢复伤势,还能在一瞬间激发一定的身体潜能,王爷十分重视。”

    “对于我大夏的兵士来说,无异于救命灵宝。”

    “不知阁下愿不愿意为国效力,将这药方捐出来,皆是王爷自有封赏。“

    飞盏说完,将瓷瓶轻轻地放在石桌之上,望着苏阳的双眼,似是想要从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来。

    千金一诺,可遇而不可求,寻常之人定然欣喜之至。

    谁知苏阳竟面色一改,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不干!”

    恩?

    竟然不要封赏……

    飞盏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意外,但此刻神色还算自若。

    想来眼前的少年闲云野鹤,不爱受朝堂束缚。

    他想了想,又笑道。

    “既然你不要封赏,那么,便开个价钱吧。”

    “若是十万瓶,需要多少银子?”

    苏阳闻言心中一喜。

    十万瓶,发财了!

    他心中虽然喜悦,但但举止依旧从容,不露痕迹地言道。

    “金疮药的价格明码标价,世人皆知!”

    “一瓶五十文,概不赊账。”

    五十文?

    飞盏不由得将眉头紧皱,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了力。

    语气也重了许多。

    “朝廷采购,量大如此,怎能按照原价?”

    “按照过去的惯例,总该便宜三成。”

    他说着,又望向苏阳,只见他的神色仍旧不为所动。

    显然,朝廷二字,对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飞盏顿了顿,闭了闭眼,握着眼前的丹药,竟缓下了语气。

    “自边境不安以来,无数儿郎远赴边关,捐躯沙场。”

    “而这些药,都是要送往边境的……”

    “若是价格高了,分到将士们手中的便会少一些。”

    “他们就会多一成阵亡的危险,你可晓得?”

    大夏边境,重兵屯地,已近百年。

    飞盏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悲戚怜悯,令人动容。

    二人久久不语。

    “我的老家曾经有个故事。”

    苏阳突然缓缓开口,抬起头望着他言道。

    “说是有一间茶馆,里面有几个大好人,皆是爱国之辈,做尽了一辈子好事,到头来却混的家破人亡。”

    “那掌柜的在临死的时候对他的子孙们敦敦告诫。”

    “他说:儿郎们呐,你们可记住了。”

    “有钱呀,就应该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千万别干好事。”

    哦?

    飞盏听着眼前一亮。

    以他的见解,这是莫过于一则警世恒言。

    像是在如今大夏的官场,文官事大,有些时候也是清者伏尘,浊者登天。

    这则故事倒像是一则反讽警世的文章,他听起来,竟生出许多扫清寰宇的意气风发来。

    此少年如此言论,莫非是在试探我的立场。

    念此,他笑着端起了一杯茶。

    “那么……”

    飞盏看向苏阳:“你对此颇受启发?”

    知了吵闹个不停。

    夏日的热气开始蒸腾,桂花树下的青石桌却自成一方天地,显得格外清凉。

    “不!”

    苏阳重重地摇了摇头。

    “我对此,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