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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万古长存(十一)

    “死了,可不一定是结束,有些时候,一件事情的起点,就是一个人死去了。而这个死去的无辜者,将在他人的恐惧中得以永生。”

    ——苏巧言。

    2023年9月23日。

    府城,月色国际酒店。

    张远挂断了手里的电话,“王阿橘那货不来了…想想也是,他似乎一直不喜欢和咱们这些人扯上关系。”

    “可是你和他的关系不错。”林载贽用筷子挑去了海参上面的一块已经软烂的葱段,将一整条海参夹进了面前的盘子里。

    “嗯,高中我爸让我和他交朋友,王凤游他这个人的确不错,人品是上品,但是经常不着调。”张远站起身,给身边的三位老者挨个斟满了面前的酒杯,“这不是前一阵,我爸在京城那边说了,弄错了,原来是想让我和王孟荀,呃,就是王空流结交。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王凤游又不是坏人,能和一个道德品质上乘的人交朋友,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再者说,他们俩个也算有些关系,不过我想,就算我当年结交王空流,到了如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这几个月也相处了几天,这哥俩半斤八两吊儿郎当。”

    “诶,这话传到这两位任何一个耳朵里,有你好受的。”金不换摆摆手,“个顶个的腹黑。”

    “听说昨天我家橘哥干掉一个,那些人什么来路?”张远重新坐下,抬了抬手,示意饭桌上的众人抓紧吃菜。

    “审了,问不出来,应该还有一个。”金不换摇摇头,“不过那身装备,倒是有迹可循,我师伯,哦,就是我爹,他留下的资料里面,他的一个生物化学和植物病毒学的老师,似乎和那身单兵装备的设计有关系。”

    “你们说的苏老弟的老师和木教授有关系?”一个身着中山装的老者,眉毛不由自主的挑了几下。

    “有关系,不过也已经没关系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领域和特种作战…单兵强化有关系?”林载贽也有一些混乱。

    “我觉得问题在于,他不是在释鱼成员接二连三意外去世的时候,也同时发生了意外了吗?”一个穿着红黑相间唐装的圆脸老者皱起了眉头。

    “现在来看,厉鬼索命的桥段,和几年前真的是很相似啊…”面容消瘦的白发老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2014年的某日。

    “这是陈家那个公子哥的别墅?”

    “嗯,梦儿跟他结婚后就一直住这里了。”苏巧言终于忍不住翻身坐起,双眼死死盯住了面前这个轮椅上的男人,将情绪酝酿了许久,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你……白头发又多了不少。”

    “我肯定没你们活的久。”陈贤自嘲地说着,然后神秘一笑,跟自己面前这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平凡青年对视着,“你就不问问我来找你的目的?”

    “这几年,苏蓝爵一直找机会缓和我与各个世家的关系,毕竟,小舞姐姐的事情,我们不能四面皆敌,必须需要盟友…你这次来,应该是不久前苏蓝爵漂洋过海去你家找你了。”苏巧言笑了,但他的笑容在他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众脸上,显得十分诡异,“你应该是在你们的交流中有所触动,才决定不远万里找我。至于事情,肯定与他们苏家无关,你应该是向我提出某些建议或是要求,而且……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一向运筹帷幄的人也有难处,那么这次应该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情,比如曾经的故事?”

    “完全正确!”陈贤苦笑着摇了摇头,“至于运筹帷幄,我可从来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陈贤挥了下手,身旁那个名叫赵刚的华裔大汉,从背包里翻出了一样东西,捧了过来。

    一本五厘米厚的——《圣经》!

    黑底金边。

    “以前你的那些零碎也丢的差不多了,我重新给你订做的。”陈贤示意赵刚直接把东西递到苏巧言的手里。

    双掌猛的一沉,这种重量,就好像整本《圣经》被灌了铅水一样。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苏巧言将《圣经》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打了个响指,但是并不太响,其实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还不错,看着家里留下的产业呗。家里祖训,不让寸土。”陈贤拍了拍盖在腿上的毯子,“虽然我这腿废了,但是我会坚守脚下的土地的。”

    “这么说,你在地下势力里混成龙头了?”

    “都是九州的热血男儿,有良知的都是爱国的真汉子。再者说,我一个废人,何必去参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呢?只不过偶尔会干涉一下罢了。”

    “先说热血男儿、真汉子,又说上不得台面。”苏巧言咂了咂嘴,有些打趣的意味,“你还真是自命清高啊。”

    “人生在世不过‘名利’二字,你我当初又何尝不是一前一后选择了拼搏一番,成就一番事业?当然,结局并不好。”陈贤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巧言,“喏,我放着好好的家族大少爷不当,非要当个残废;你放着好学生乖宝宝不当,非要当个不争气的社会青年。”

    “你这个比喻我喜欢。”苏巧言一咧嘴,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想我当初一直是学校前几名,初中、高中…唉,不提了,一想起来那些世家大族的面孔,我就有一种掏刀子的心情。哥啊,我也就私下跟你说说,我现在都开始迷茫,李公当年收我为徒,到底是成就了我?还是害了我?”

    “差不多,都是被选中的人,一开始很自豪,结果都是棋子…”陈贤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怀念之色,“所以啊,将活着的岁月中点滴的往事细细回味,伤心时的泪,开心时的醉,都是因追求而可贵。日落不是岁月的过,风起不是光阴的错,只要尽力过,付出过,天堂里的笑声就不仅仅是书中的一抹传说。”

    “嗯,诗人啊,陈哥。唉,往事不提也罢,毕竟咱们都不干了。”

    “都不到三十岁,结果都退休了,真是可笑。”陈贤叹了口气,突然神情一变,很是郑重,“苏蓝爵是不是给你送过去一个门徒?”

    “嗯?别闹,我特喵的就没见过陌生人来我家……”歪着头想了想,苏巧言打了个哈欠,“如果是门徒,我自己倒是收了一个,苏蓝爵安排的?还行吧,长得上乘,能当电影明星了,至于能在我被人暗地下刀子之前,从我这学多少东西,就不得而知了…说起来,你想见吗?”

    “见倒是不至于。”陈贤摆摆手,“既然是门徒,那么你是准备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他了。不过,都离开上面的掌控了,你把他训练出来有什么用处?国家不缺他一个。”

    “留个念想……顺便,我也过过当宗主的瘾。”

    “我可听说了,你这可是广收门徒啊,干儿子一堆,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加上哥哥们的遗孤,你这国内外也全是养子养女。”陈贤苦笑的摇了摇头,“你这动静太大了,不怕出事吗?”

    “我只不过是想玩玩概率学。”苏巧言突然笑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哦?怎么说?”

    “我赌,我的后人们,还存有我当年的赤子之心,给我报不报仇无所谓,只要他们能够继续在扫黑除恶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就好了,什么豪门,什么权贵,这个世界上,只有法,才凌驾于一切之上!”

    …

    2019年的某天。

    已经过了八十岁生日的李伯烨一如往日,前往菜市场去买鱼,事实上,李伯烨也不清楚,自己是从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吃鱼了。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学生们总在送来的龙虾鲍鱼的盒子里放上成捆现金的缘故,李伯烨觉得不卫生,于是就喜欢自己去买一些淡水鱼,自己烹饪自己吃。毕竟,这才叫享受生活,待鱼做好后,佐以清粥小菜,才是自己这种教育家、学者,两袖清风的表现。

    李伯烨很自豪在各种聚会中,其他人开始攀附于自己和自己的儿子,说来说去,其实谈不上什么“李家”,只是李伯烨自己近几年和几个大人物莫名的关系暧昧了一些,以至于李伯烨在学术界和教育界的地位和名声又提高了一些。而付出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审阅文件提案之类的东西罢了,文章都是人写的,只要切入不同的方向,总会找出错误的。而错误,在有权力的人手中,就会变成锋利的刀子,可以割破皮肤,也可以要人性命。

    于是在这一天,离家最近的菜市场依旧如往日热闹,人来人往,这里注定最活跃的人群们还是老年人。李伯烨买了一些新鲜的葱之后,就来到了之前经常光顾的水产店,让老板给自己捞一条最大最鲜活的鲤鱼。

    “您买这条鱼,是回家马上就做饭吗?”水产老板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是啊。”李伯烨有点奇怪,这类的问题,一般都是属于多余的话题。

    “老人家,是这样的,有这么一个事。”面容黝黑的汉子有点不好意思了,尴尬的搓了搓手,“前几天来了几个外地的公子哥,说是给家里长辈治病,需要用一大批鲤鱼的脑袋来提纯药引。所以就给了我一大笔钱。”

    “你这里不卖的话,我就走了。”李伯烨听了之后就想转身离去,忍不住腹诽天下还有这般怪异的药引,不用说肯定是用中药治病了,只有中药才有药引一说。但实在无法想象,鲤鱼的脑袋能有什么用处。

    “老爷子,您先听我说完。”老板叫住了李伯烨,“整个市场,甚至是旁边几个市场的所有鲤鱼,都被买下了,您这一两天之内是买不到了。那几个青年人告诉我们交易只限于鲤鱼的脑袋,在他们走之前,鲤鱼被分离的鱼身还可以让我们商家正常买卖。当然,他们给的钱已经是整条购买价钱的两倍了。所以,就算这些身子没人购买,我们也不会赔。”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想不透。”李伯烨愣了一下,这种买鱼的方式倒是闻所未闻。

    “是怪啊。”老板感慨,“老爷子,您经常在我们店消费,这事我也不骗您。话既然说到这里,反正咱们做鲤鱼很少有人吃鱼头,您要是还想买鲤鱼,不介意的话,我把头砍下来,鱼身子的价钱给您便宜一半,您看可以吗?”

    “嗯…”李伯烨想了想,随即点头,“好吧,还是找最大最肥的鲤鱼啊。”

    “好嘞!”老板爽快的回应了一声,举起纱网就向水箱中沉了下去。

    乘车回来的时候,李伯烨还在想这个奇怪的事情,中药的药引竟然是鲤鱼头,还是数量庞大进行提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老板捞鱼并流利砍掉鱼头之后,把鱼头放入一个单独的冰柜里,然后擦拭着血水,准备称量重量。李伯烨对那群外来的年轻人起了兴趣,他问过老板那些人问什么是公子哥,老板给的回答倒也很符合,“花一大笔钱买鱼头炼药,也不去医院想办法,除了脑子不好,那肯定是富贵人家。”至于李伯烨颇有兴趣的询问老板那些年轻人是从何而来时,老板一边擦这些血水一边摇头,表示那群年轻人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一点地域音都没有,普通话字正腔圆,通顺流利。得不到答案的李伯烨在那时就很快的转移了注意力,把目光放到了鲫鱼的水产上,晚上做一道鲫鱼豆腐汤,估计也是不错的选择。

    下车后,从后备箱拿出了那条黑塑料袋包裹的无头鲤鱼,李伯烨一手提鱼,一手提着葱和一小袋鲫鱼,打发走司机便朝着别墅的门走去。到了门口之后,李伯烨先是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下,把手伸进裤兜摸索着钥匙,而下一刻,李伯烨整个人似乎被超越零下的温度在一瞬间冻成了冰雕,一动不动。他的眼神望向的是门口台阶上那一颗被放在报纸上的,鲜血淋漓的,正冲向自己的,侧面双眼上翻的…

    鲤鱼头。

    血腥味和鱼腥味狠狠地刺入李伯烨的鼻腔之中。在呆立了几秒之后,他一脚踢开了那颗腥臭的鲤鱼头,找出钥匙,进了别墅。当把鲤鱼鲫鱼和葱放进厨房之后,大脑在当时被清空的情况下,隐约回忆起了什么事情,李伯烨喘着粗气,半躺在沙发上面。想起的是水产老板那时的回忆——“那几个年轻人倒是有趣,他们不仅花大价钱买鲤鱼头,身上还画着金色的鲤鱼呢!”

    半个小时后,李伯烨就因为中风被家人送往医院,浑身抽搐,在一整晚的抢救之后,也口舌僵硬,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医生认为好转的可能性不大。

    根据李伯烨家人们的回忆,倒下的李伯烨在一开始抽搐,瞳孔放大时,还是可以说话的。

    那个时候的李伯烨就像被魔鬼夺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老朽的躯壳,那散发着人体老化衰败口臭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嘶吼着不解其意的未知话语或是音符,讲述着兽类临死前歇斯底里的疯狂——

    “鲤鱼!鲤鱼!鲤鱼!”

    这就是李伯烨还能说话时,最后说出的话语。

    至于李伯烨嘶吼的另一个名字,他的家人们便是听不清楚了。

    似乎也是什么鱼。

    死鱼?

    四鱼?

    狮鱼?

    食鱼?

    …

    府城,晚,八点二十一分。

    “我这个关于李伯烨的故事讲完了。”皮肤黝黑的外国男人上扬起嘴角,“王空流先生,您觉得如何呢?”

    “这是真事?曾经发生过吗?”

    “哦,其实我也是转述而已,起码,这是一个疯子,讲给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