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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讲述故事的疯子

    2023年8月16日。

    府城,中午,十三点二十分。

    初秋未有凉风,暑意还未消散。

    王阿橘捧着一杯冷萃站在路旁一棵高大的槐树下,他带着耳机的一端,另一端就垂在胸前随风晃动着,长长的耳机线入了裤兜,树上不断落下的落叶苍翠欲滴,砸在王阿橘黑色的冰丝T恤上,有的顺着面料飘落在地,有的直接在王阿橘的肩膀上弹到一边。

    王阿橘的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五分裤,左腿的裤腿还尽力的挽了起来。

    一大块白色的纱布从裤腿里面露了出来,在纱布的边缘,我还能看到一些裸露的红褐色皮肤,像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势。

    远处的吉普车外,金不换和王空流并肩站着,王空流微笑的对我招手示意。

    “啊嘞,真特喵热。”王阿橘打了个哈欠,冲着走来的我招了招手。

    “有什么事吗?王空流说你有事找我。”我疲惫的走了过去,最近几天遇到的一些告诉旁人,旁人都不会相信的离奇的事件,我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虚弱。

    “爱德华出发了,苏巧言在巴黎有一处产业,咖啡厅,名字是荼蘼,Rosarubus。”王阿橘抿了一口玻璃杯中还悬浮着冰块的咖啡,“现在属于一个欧美御姐,嗯,听说是他在海外的大师姐。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巧言生前有一个小仓库,里面大概有可以拯救你的一些东西的线索。你明白的,你现在遇到的危险可不是法律和兵器可以保护你的级别。”

    “胸针的诅咒吗?我难道还会被那种恶心的东西尾随吗?!”每次听闻这件事,就是在我的记忆中用匕首狠狠地割破我早已脆弱的神经。我现在只是想每天平平安安的度过,不在噩梦中挣扎。

    “吾主曾降下神迹,让一切生灵假死…”王阿橘愣了一下,“诶,陈言荒,我这语气是不是像一个从业多年神棍?这么多年,你是了解我的,我真的是个虔诚的…无神论主义者。”

    “那你的主又是谁?”

    “你经历过绝望吗?就是人生彻底破碎的绝望。”王阿橘跨过了自行车道,缓缓的踱步到了人行道的尽头。

    这里是宽阔的出入口,我抬头看去,这里正是记忆里我和王空流的母校——青蓝高中。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可以做出最无法想象的决定,甚至抛弃信仰,或者强制自己拥有信仰。”王阿橘蹲了下来,蹲在了那面镌刻着青蓝高中四个大字的黑色巨石墙面之下,“我喜欢文学,喜欢历史,喜欢读书,于是我在这所学校的图书馆里认识了苏巧言。实话实说,我并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很神秘,就算他身边来往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或者气质儒雅的权贵,我也仅仅把他当做我的一个笔友,一个有趣的高中同窗。”

    “后来呢?”我问道,蹲在了他的身边,我那件灰色的大码T恤,衣摆几乎触碰了石砖上整齐的花纹。

    “有些人,大概以为我和苏巧言是一起的,就把我绑了…有绑的,有请的…后来我从那些人那里学会了如何才能做到打人的时候,不把人打成外伤,不会留下淤青。就算我的面前是真的一杯清茶,最后我也躲不过被威胁谩骂的结局。他们想要知道苏巧言的秘密,想到知道苏巧言的哥哥姐姐们的秘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啊。然后我一直被人监视,甚至有人用我家人来威胁我。那些时候,我的状态十分消极,我妈还看出来了,问我是不是出了事,惹到什么人,我妈还让我报警…诶,这已经不是一个次元的事情了。”

    “你加入了苏巧言所属的部门?”

    “哈?”王阿橘似乎被气笑了,他喝了一口手里的冷萃,把一颗冰块含进了嘴里,用牙齿,咔咔的嚼碎。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我只想上学、毕业、正常生活,我从不幻想小说角色那种刺激的人生。书本是一个很神奇的世界,那是整个世界的核心,是人类历史的足迹,是人类数万年进化历程中的记忆记忆。所以,我宁愿在书的指引下前行…我最初的想法,书本可以让我坚定信仰,让我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些无法解决的事情不能自暴自弃,让我知道即使一个男孩没有成年也可以作为一个男人庇护全家不被恶意盯上…最后,那本书,进入了我的梦,在梦中,给予了我一个考验。”

    “考验?”

    “神不会无偿赐福凡人的,例如那些狂信者疯狂的祭祀,例如某个宗教最爱的香火钱,简单说,需要等价交换。不是一个鞠躬,一捧檀香,念一句祷告,磕一个头就可以换来神明怜悯的。有些书本可以让无助的人获得禁忌的知识,而阅读者只能尽量保持理智,最后一步步走入疯狂…在那个梦里,我登上了一座高入云端的高塔,王座之上的人告诉了我破题的方法,如何作为一个工人家庭的小孩,就可以找到达官贵人的某些可以毁掉仕途的证据,以此庇护家人。”王阿橘看着我,嘴角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现在网络游戏最流行的一个系列,就是逃杀类。当我梦醒后,我的枕头旁边,一枚黑色玛瑙胸针,静静地卧在一块光滑的黄色丝绸之上。而我在这场交易中,付出的就是,必须活下去。”

    “你说过,这应该是等价交换。”我提出了问题,然后站起身,倒不是因为我的腿蹲麻了,而是两个男人并排蹲在一所学校的大门口,实在是吸引了许多行人们的目光,当然还有那几个已经数次走出校门打量我们的警卫。

    “有人想获得财富,有人想晋升,有人想获得知识,有人想得到最完美最挑动荷尔蒙的配偶,所以胸针,不止一枚。王座上的人只是无聊,想看一番人性挣扎的戏码,在那一年,他发出了不止一枚胸针,而他在我的梦中,对于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欣喜不已,于是赐予了我那出同时在全世界上演的戏剧中,代表恩泽的第一枚。”

    “只有你活下来了?!”我震惊道。

    如果是当今流行的逃杀游戏,王阿橘会不会夺取了其余人的生命?

    王阿橘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抬手对着我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你特喵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不过我的确是赢家,因为那些外国人都在欲望的悬崖上活活摔死了,被那些铅灰色的恶心东西扭断了脖子。至于我,在苏巧言的帮助下,活下来了,因为苏巧言早就在哈利湖的水面上留下了自己名字,他的命星还和其他黑色星辰一样高挂在卡尔克萨的天空之上呢!”

    “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为什么那黑色胸针还会派东西来杀死我?”得到黑色胸针,也就是那些死而复生的尸体,所说的黄色印记,我并没有感觉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任何转折,还受到了袭击。

    “首先来说,黄色印记,当然我习惯叫它胸针,因为我的秘符是刻在胸针之上的。在我的认识里,那东西只是和另一个世界的某种存在沟通的桥梁,没贡品,没祭品,得不到东西就被追杀也是情理之中。至于那符号具体的作用,我也不清楚,我一般当做和异世界大佬煲电话不花钱的工具。当然说到你这件事了,你是不是有一天见到了一个外国人,我只想告诉你,那个东西……那个人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彬彬有礼的样子。那种粘稠扭曲的气息,没有固定的形状,充斥着人类最负面的情感,所以大概是一个皮肤和非洲人一个肤色的欧美人,好像是叫奥拉博纳。我忘了他的名字的发音了,只是我大二逃学时,出国参观了一家罗杰斯蜡像馆,这个奥拉博纳,正是蜡像馆里的助手。”

    “他为什么要来见我,我并没有祈祷过什么。”

    “苏巧言用正规的法律途径,把几个侍奉那家伙的大官,进监狱的进监狱,死刑的死刑。虽说贪污腐败或者暴力犯罪是必定受到制裁的,但那仅仅只是局限于咱们人类的规则。动奥拉博纳的信徒,自然要受到报复,结果苏巧言还没等到他动手,就死了,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具体是哪年死的。仔细想想,我和苏巧言似乎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除了他救过我。”王阿橘没有站起来,而是抬起头冲我举起了冷萃咖啡,点了一下,示意敬我一杯,然后他喝了一大口,携带着一颗略微缩小了一些的冰块,吞入腹中。他眯起了眼睛,幽幽的说道,“于是和苏巧言一样,沾染卡尔克萨气息的人,在咱们这边几百万公里的范围内,大概只剩我一个。苏巧言是演员,在哈利湖畔的舞台上演出,取悦着帝王;我用光了一生的运气,换来了游戏结局的生还,留下了黑色胸针作为纪念。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不像苏巧言生前那样,总是上层人口中的焦点。所以,奥拉博纳想引我出来,在我最富戏剧性的复仇开展时候,玩弄我的生命。那家伙最大的乐趣就是挖掘人性的弱点,然后挑拨离间,借刀杀人…陈言荒,你被关注并不是躺枪,这世界上,又何尝没人其他人想要玩弄你的人生呢?”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潜意识中接受了这一切,我只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在黑色胸针上黄色印记的诅咒下活下来。

    第二件,我想揍王阿橘一顿,甚至想杀死他,我竟然被死亡纠缠,这让我很想迁怒于他。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的扭曲的世界,我的余生都会被这一连串的秘密所连累。

    但是我仅仅只能做到,努力活下来。

    我接近十分钟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呆立地站在那里,任由闷热的风灼烧我脸部的皮肤。

    我在大脑里嘲笑着自己的懦弱。

    我甚至连冲着王阿橘的脸狠狠地打上一拳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我害怕,如果我和这位来历不明的先生产生了冲突,他是不是就会不管我,任由我在不知名的存在的戏弄下,成为替死鬼,被那些腐烂的死者冲破房门,撕成碎片…

    “你想揍我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努力治病,回忆一下自己的故事。”王阿橘站了起来,那身黑色T恤的背面,有着一个金黄色的叉,就像是被凌乱涂抹的赶工的作品。他一只手握着那个还剩着半杯咖啡的玻璃杯,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听说,你欺骗张远和王空流,说你喜欢写小说?啊嘞,想写小说的话,题材要自己找,不要落入别人的陷阱;想治疗失眠,医生要靠谱,不能偏听偏信胡乱吃药;想哭诉命运的无常,那就解剖自己的大脑,深处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什么意思?”我质问着王阿橘。

    在那次聚会上,我告诉了王空流、张远,我吃安眠药和收集素材写外星人题材小说的事情。现在,王阿橘的这几句话,明显是在提点我,那些医院开出的药有问题,为我提供写作素材的那个病友教授也有问题,难道我在很久之前,就被一些人盯上了吗?

    王空流告诉他的?

    难道,那些人是什么邪恶教派的信徒,想迫害我,然后在某一天把我献祭给异世界那些恶魔或者疯狂之物,当做它们的血食?

    “或许,你很久之前就见过LasuprématieJaune…哦,就是真正的普雷斯特卡斯特先生。”

    “你说什么?”我惊诧道。

    “没什么……被这类异世界的存在关注,对于那些迷失在求知道路上,已经失去理智的学者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当然,生死不论。对于咱们普通人来说,那就是悲剧。无数精英努力反抗着命运的不公,妄图探索世界的真相,最后残的残,死的死,疯的疯,最好的结局也是留下一生的梦魇。在那些存在面前,人类渺小而无助,我只祈祷自己像当年参观蜡像馆的琼斯一样,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可以了。”王阿橘晃动着手里的玻璃杯,玻璃杯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他倾听着冰块和杯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然后乌黑的眉毛猛地挑了几下,开始神经质一般自言自语起来,“诶,我出来的时候,也没店员拦我,她应该不会报警吧,我特喵竟然把杯子带出门了…我要是再把杯子送回去,会不会被找杯子的服务生小姐姐认为是偷玻璃杯的啊…”

    “你觉得我应该去辨别安眠药的来历,还有那个教授提供的资料?”我问道。

    “嗯~~~”王阿橘用鼻子拉了一个长音,“你应该辨别一下,或许你也认识那个苏巧言…也可以辨别,我今天跟你说的所有话,真实性有多少。没准我只是跟你玩笑,因为,我也是一个疯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