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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空自流,凤凰游

    2023年7月5日。

    王空流坐在一张古香古韵的太师椅之上,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放着紫砂的茶壶和茶杯,热气从壶口和杯子里袅袅婷婷自下而上融入空气。王空流穿着一身黑色的冰丝服饰,胸口上的修女图案正双手合十,祈祷着什么。

    王空流看着茶杯中的茶叶上下起伏,口中似是无意地吟诵着:“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王空流冰丝服饰的外面,披着一件有着唐装图案的真丝外裳,这应该就是王空流所处空间里面,最后的一丝带有古代气息的韵味。

    如果将视线拉远,纵观这整个空间的全景,会发现这里宛若一个大型的藏宝库。

    王空流身前的八仙桌正对着入口,整个空间的地面都是被洁白的大理石瓷砖铺满,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出明亮的白色光芒,在光滑地板的反射之下,这个足有上百平米的空间更加明亮。

    王空流身后的墙壁,嵌满了保险柜之类的密码门,而王空流左右两侧的墙壁则被整面透明的玻璃墙取代,只是在靠近那些密码保险柜的地方有着一段粉刷成白色的墙壁。

    一侧的玻璃墙之后,是数十个红木的架子,上面放置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等古代的兵器,镶金雕龙的硬弓与黑色羽尾的弓箭亦是陈列在其中。

    另一侧的玻璃墙之后,则是一些高科技的仪器设备,倒不是说这里是一个什么实验室,有着各种化学仪器、培养皿或者粒子加速器之类的科学设备。而是这里俨然是一个控制室或者指挥室,十数个巨型的液晶屏幕倒挂在天花板之下,有着数十甚至数百按钮的操作台正在闪烁着红绿黄三种颜色的指示灯。

    其中一个正在运行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街道的路况。

    主干道上车水马龙,而自行车道上骑着自行车、电动车的人们匆匆从画面中路过,各自奔赴着自己将要到达的地方。几辆电动三轮慢慢悠悠的在自行车道行驶着,阻挡着后面想要快速前进的人们,纵然身后的车铃和电动喇叭不断发出响声,拿着骑着电动三轮车的人们也无动于衷,好像阻挡道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后面的人骑不快车子也与自己无关。

    自行车道的北侧,是树荫下的人行横道,来这里散步玩耍的人们络绎不绝,毕竟旁边就是一个可以游玩的广场。卖糖葫芦的小贩、卖雪花酪的小贩、卖烤淀粉肠的小贩,甚至还有卖毛鸡蛋的小贩。这些人守在自己的推车、三轮车旁,招揽着周围的生意。而那些将塑料袋平铺在地上,上面放满毛绒玩具、小饰品的商贩们,则是将销售对象瞄准了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那些正沉入热恋之中的人们,男方送女方一个精致的礼物,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而人行道再往北一点,则是两只样子威严肃穆的石狮子,它们端坐在一米左右的石台之上,高昂着头颅,俯视着面前府城的一角,俯视着芸芸众生。

    古老的学校已经成为了参观游览的博物馆,朱红色大门旁不断滚动着时代特色的宣传标语,精致的红色隔离带标志着又有不知名的某座城市的领导来这里参观学习…

    其实,他们也只是看看而已。

    王空流至今为止依旧不知道自己将要坚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自己依旧鬼使神差的答应了那些来自京城或者别的地方,那么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们,自己会留在府城,守住这里,守住这个名号。

    事实上,王空流和这里毫无关系,自己也只不过是替自己的某几位高中校友,看管他们的…

    “遗产”。

    看管遗产罢了。

    学生之间打架斗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小学打架、初中打架、高中打架,甚至那些已经成年满了十八岁的大学生们也会打架。

    老师和警卫们都没有出现,起码在事情发生前消失了,然后在事情发生后重新登场。

    不分青红皂白,或是单纯的欺软怕硬的对王空流的问责,则被那些未来成为王空流好友的人们,掏出证件,用各自的身份吓了回去,不敢言语,不敢再提此事。

    有趣的事情则是。

    据传说。

    这座城市的这座学校。

    一共发生了三起这样的人数不对等的校门口的斗殴事件。

    再然后,王空流改名了,从原名的“孟荀”,改为了“空流”。

    原因是遇到了那个与他长相一般无二的少年。

    当然这绝对不是偶遇,也不是巧合,在和那个少年称兄道弟成为挚交好友之前,有些人,已经提前把那个少年的所有资料放到了王空流的面前,人生经历和家庭关系,被详细的打印在了一叠A4之上。

    那时还因为孟子说的“人之初,性本善”,以及荀子说的“人之初,性本恶”,所以名为“王孟荀”的王空流,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个人隐私,只要有权利的那些人想要,那些普通人的人生百分之一千定会暴露无疑。

    或许只是机缘巧合,那个少年的名字因为家中老人的迷信,被填上了凤凰的寓意,所以古时候金陵凤凰台的传说被用到了起名字的地方,当年唐朝的大诗人李白,也听闻凤凰台上曾经有凤凰鸟在那里休憩,而后来凤凰也已经飞走,只留下那座空了的凤凰台在金陵伴着江水仍径自奔流不息。故留下了一首《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那个至此近十年被自己称为兄长的人,改名为“凤游”,而自己改为“空流”。所以那些自北方而来的人们都会继续吟诵李白的诗句,“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王空流一直无法明白,将两个长相一般无二的人放到一起,有什么意义和用处。甚至包括于,到底谁是谁,谁又借用了谁的身份。

    王空流不想做那些人手中丝线操控的傀儡,却又无可奈何,只是不承认自己的名字由来是那些人心血来潮的“凤去台空江自流”。而是来自于王勃在《滕王阁序》末尾的那首题诗,“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所以,何为“空流”,那不过是在询问修建这滕王阁的帝子今在何处?只剩下那栏杆外的长江空自东流。

    王空流认为自己的名字如诗一般,寓意着无奈和迷茫。

    其实,王空流也明白,自己的人生也一样。

    甚至不如王凤游一样痛快和酣畅淋漓。

    在王空流的心中,这个被外人强加给自己的“兄长”,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他明白取舍,何为“舍”,何为“得”。

    在王空流询问其对于自己人生的认知之时,王凤游说,他自己只有遗憾,却没有半点后悔。

    因为在他人生的每一次选择之时,都选择了只能让自己心安的解决办法。

    比如在家人被当做当权者们手中的威胁理由的时候,王凤游并没有选择弯下膝盖彻底屈服。而是充斥着表演欲望,让所有人看到自己已经“废了”,再也没有进取心和上进欲望,选择成为一个死肥宅,虚度光阴,让自己的威胁性降到最低。最后,抛出诱饵转移视线。

    如果说这些是王空流认为兄长王凤游的“求存”之道的时候…数年光阴过去,当那些人的保护伞全部被折断,自身也在检察部门的注视下自身难保之时。王空流发现,兄长的复仇之火在瞬间点燃,无论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困兽犹斗,自己的这位兄长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表现的可以比骆驼和困兽更为凶猛。

    那些因为权贵不得不放弃的人生机遇,虚度的岁月时光,将成为其这几个月改变自己的最高能的燃料。

    火焰,必将熊熊燃烧。

    王空流很羡慕兄长,因为这是他人生的唯一心结,只要成功打开,必将迎来整个人的蜕变。

    王凤游健身减肥,为了回到最初的身体状态,证明没有辜负师门的教导。而王空流自己,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待在府城这座小城市的角落,守着故人们留下的东西,顺便替他们寻找传人,最后了却残生。

    了却残生这个词可能显得王空流的思想有些老龄化,但是王空流真的已经很累了,在王空流的心中,人类最为活跃的时期,应该是弱冠之年的前后,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意气风发,谁不会为了自己未来的鲜衣怒马而倾尽全力?!

    王空流知道,自己的那些朋友,是被时代淘汰的。不能顺大势,那就是落后。掌握了超纲的东西,那就是怀璧其罪。向上阐述自己的思想,那就是激进。

    王空流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可是那些人,那些人身边的人,的的确确将那些人的故事在几年前讲给了王空流听。他们说那个名为苏若雨的男人就好像被莫名的力量操控了身体,执笔在纸上记录下了三十一则故事,为某些再也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的青年男女们,在世界上留下痕迹。

    本来,那只是写于纸上的几个道听途说的故事。

    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是故事依旧流传了出去。

    某个欧洲男人欣慰的夸奖着王凤游扮演的角色,那些来自于北方注视这府城的猩红的眼睛似乎再次露出了杀意。

    对形象的亵渎。

    对原罪的控诉。

    二选其一,便是理由。

    王空流不知所措的看着王凤游沉浸在与那个来历不明的欧洲男人的文学交流之中,纵然故事美妙、戏剧精彩,但孤注一掷地将人生搬到舞台上表演,去不是王空流赞同的事情。

    王凤游疯了。

    王空流很肯定。

    就像是王凤游对那些人的恨意,与对自己的敌意一般。

    不过,王空流还是与那个一身黄褐色西服的欧洲男人交谈了一番,那个气质优雅而高贵的欧洲男人的一句话,王空流感触颇深。

    那个男人说——

    “何苦嘲笑那些疯子,他们只是比我们早一些时间疯狂而已。”

    …

    八仙桌面上,除了茶壶茶具之外,平板电脑的屏幕在王空流的手下快速滑动着。

    里面是府茂百货商场的监控截图。

    一个比自己和王凤游更加清瘦健壮、面容相似的神秘男人。

    一个阳光帅气的青年男子。

    “李小狼那二货,现在还在沿海和对象同居呢吧。”

    王空流双手按住屏幕,向上下两侧外划,放大着被优化的图片。

    “所以,这个和那个货长得一样的人,是哪些混蛋弄出来放进场的?”

    看着看着那些图片,王空流不知何时起,翻到了新的相册,里面的照片,拍摄了被人记录的那三十一个传说中的故事。

    王空流突然意识到,这些被写下的字句是种何等的罪孽。

    这些字句明确得犹如从泉眼里翻腾而出的泉水般清澈,流淌的水流之音富有旋律。那些故事的情节犹如一颗遭诅咒的钻石一般闪烁发光!那种邪恶的诅咒必定会降临在那能想象出这样的字句、能在交流中运用这样的字句的人的身上。

    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故事,却也可以同时被愚者和智者所理解,这字句比宝箱中的珠宝首饰更珍贵,比大师做谱的音乐更让人舒缓,然而却比未知的死亡更为恐怖…

    网络上说的很对,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

    是人心。

    …

    王空流继续翻看着电子屏幕里,拍摄了禁忌故事的照片,却没有看见,也无法看见身后白炽灯下越拉越长的阴影。

    王空流猛然想起,王凤游似乎拥有一枚奇怪地镶嵌着符号的黑色玛瑙胸针,散发着和这些故事,一样令人不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