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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按照约定的时间,白邙将车加满油,刚在公路边等了没一会儿,许波就骑着摩托车来了,后边还载着陈慧。

    白邙笑道:“许波,格老子,你有点出息没得。”

    许波笑问:“耶,我又啷个的,占你点便易,就对我不满唛?”

    白邙笑道:“到哪都把媳妇带上,一天都离不得嗦?”

    陈慧也笑说:“白邙,看上去你蛮正经的,想不到你跟许波一样坏哈。”说着就上了后排座。

    许波一撇嘴,说:“他正经?鬼老二都不信,他要坏起来,流脓滴水的,调羹都舀不起来!”说完就往副驾驶爬。

    白邙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笑骂道:“滚后边去,你有资格坐这哈儿唛?我留给陈慧的,下去!”又转头对陈慧道,“陈慧,上前边来,挨着我坐,省得他在后边整你!”

    陈慧捂着嘴咯咯地笑,道:“让他一个人坐后边车斗去,让风使劲吹,看他嘴巴贱!”

    许波笑着坐进后排,搂着陈慧的脖子,道:“唉唉,你到底是不是我媳妇,有你恁个对老公的唛?你看我晚上不把你......”话没说完,就被陈慧揪着大腿狠拧了一把,疼得他咝咝直叫唤,赶紧连连求饶。

    白邙开动汽车,哈哈地笑着,从头上举起大拇指,一路上欢声笑语,不知不觉就开进了云阳地界。

    许波外婆家并不住云阳县城,还要爬几里山路,白邙怕车没人照看,只好一个人留下来等。

    白邙在车里呆得无聊,就锁了车,一个人沿着半山腰的主街道,信步溜达,在港务局下边的一个拐角处,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在一张塑料膜上垫着一块绒布,上边摆放着两个瓷瓶,还有四五把女人的簪钗,一尊木雕佛像,白邙见这些东西做工十分精致,觉得有趣,便蹲在摊前问道:“你这些啷个卖的?”

    那男子打量一番白邙,料他不是真买,有些不愿理他,半天才懒懒的说道:“你问哒也买不起!”

    白邙笑道:“你不说个价,啷个晓得我买不起呢?”

    中年男子道:“你看上了哪个嘛?”

    白邙指指瓷瓶,问:“两个一起买,要好多钱?”

    中年男子说:“一个两百,两个三百五。”

    白邙不由得惊呼道:“恁个贵,百货门市能买好几十个。”

    中年男子不肖地说:“你根本不懂,我这是老物件儿,百货门市你能买到?”

    白邙说:“开麽子玩笑,旧的还能比新的贵?”

    中年男子就有些不耐烦,道:“不买你各走,懒得跟你费口舌。”

    白邙毕竟还是年轻,受不了他这种看不起人的态度,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来,道:“便易点,你这些,我全要哒。”

    男子见白邙钱不少,估计也是呆了好长时间无人问津,态度马上和缓起来:“你想给多少嘛?”

    白邙道:“你不出价,我啷个还价来?”

    男子又从包里取出两个手镯,一个绿幽幽的,一个奶白透亮,递给白邙,说:“加上这两个,你给一千二,全部拿走!”

    白邙仔细端详两个镯子,果然晶莹剔透,温润细腻,肯定不是玻璃做的,便问:“这是麽子做的?”

    男子靠近白邙,道:“这是玉石做的,你晓得不,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

    白邙有些怀疑,道:“既然恁个贵重,那你还卖?”

    男子神秘地对着白邙的耳朵,道:“我是做这个买卖的,有人专门在弄,我不过是转个手。”

    白邙反复把玩着两个镯子,越看越觉得喜欢,又记起答应过要给田甜送点什么的事儿,心想,送这么一个好玩意儿给她,倒也别致得很,便有些动心,可又担心万一是假的,真要送给她,出洋相不说,还要得罪人,一时犹豫不决起来。

    男子见白邙不言语,以为是嫌贵,就道:“你真要有心买,钱还可以便易点。”

    白邙沉吟良久,问:“便易到啥子程度?”

    男子道:“便易百把几十的还可以,多了不行。”

    白邙道:“六百,我全拿走。”

    男子直瞪眼珠,马上把镯子夺回去,生气地说:“你走吧,我不卖哒!”说着连同地上的东西都卷了起来。

    白邙委实喜欢那两个镯子,连忙与那个男子讨价还价,最终心一横,以一千块成交。

    他把两个镯子放进自己装钱的包里,中年男子帮着将两个瓷瓶拿报纸裹好,并用绳子缠紧,各装入一个帆布袋子,几把簪钗则装在一个木盒子里,唯有那尊木佛,重如石头,高有七八十公分,没有合适的袋子,就从旁边卖冬桔的果农那里,买了根麻布口袋,塞进去后又上下拿绳子缠死,才提着放到车子后排底板上。

    白邙坐在驾驶座上,趴在方向盘上愣神,想着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钱,却买了些没多大用处的物件,现在手头只有两千多块,等把集镇上的房子建起来,估计钱就没有了,又担心这些东西是假的,不但白花了冤枉钱,别人知道了还不晓得如何看他的笑话,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懊悔刚才实在太过冒失,竟干了件特别不着调的傻事来。

    他取出两个镯子,反复细瞧,看上去如此光泽艳丽,用手摸挲,又感觉十分光滑油润,便自我宽慰起来,应该不像是假的吧,即便有假,也假不到哪里去,就当买一个教训,往后非得管住自己,莫再冲动。

    他琢磨着,两个镯子,一个送给田甜,另一个肯定得给芈璐,可是哪一个给田甜,哪一个给芈璐呢?

    田甜会打扮,选的衣服颜色都比较鲜亮,她要带上绿镯子,应该更好看些。

    可是芈璐的皮肤比田甜的要白,再带一个白色的,似乎不太显眼,让她带绿色的好像更合适些。

    再看看两个镯子的内径,绿色的要小些,乳白色的要大些,田甜个子比芈璐矮,手腕应该也要细些,干脆还是把绿色的给她吧,毕竟人家对自己比亲哥哥还要好,如若这果然是玉,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

    不过,乳白色这个也大不了多少,芈璐虽然个子高挑,手腕却很纤细,感觉绿色的也能带进去,再说她是那么贴心贴意的,真正是把心都掏给了自己,要给也应该给一个好看的,这才对得起她。

    可是万一镯子是假的呢,岂不把她两个都骗了,反而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心意,芈璐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田甜呢,尽管她比芈璐小两岁,比自己也小三岁多,然而,她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做事比好多男的都果断,一旦她发现被骗,还不把自己恨透了?

    白邙就这样思来想去,一会儿恼恨自己莽撞,一会儿又心怀着些许侥幸,一会儿发愁到底哪个给芈璐,哪个给田甜,连午饭也忘了吃,肚子咕咕直叫唤,也不觉得饿,真正是花一大笔钱,反倒买了些无端的烦恼。

    许波和陈慧搀着他外婆到来,坐上车,便发现白邙有些神色不爽,以为是等他们等烦了,心里就感觉愧疚,讪笑道:“哎呀,格老子,对不起,等久哒哈!”见车里比来时多了几样东西,又问,“这些是你买的还是拣的哟?”

    白邙笑道:“你去给我拣几样试试。”回头见有些占地方,又道,“把它往边上移移,这回批准你坐前边来,陈慧在后边照顾着外婆,免得他对你动手动脚的,我看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得知白邙还没吃午饭,许波就笑着埋怨道:“格老子,你还是个奶毛娃儿唛,饭都不晓得吃,没得钱嗦?下去嘛,先塞点儿东西在肚子里,要不然到时连油门都踩不动。”

    白邙道:“刚才买了这些东西,一回来,心疼得我肠子都悔青哒,哪还有胃口吃饭,算了,不吃哒,还有恁个远的路,再一耽搁,恐怕天黑都赶不回去。”

    许波外婆说:“不吃饭啷个得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波娃子,你去给他买点噻。”

    没等许波开车门,陈慧早已下了车,很快跑到前边一个饭馆,买了两个卤菜,几个米糕,用两个塑料袋装了,跑回来递给白邙。

    许波笑道:“哎呦,还是我媳妇儿手脚麻利,值得表扬!”又从白邙手中接过袋子,“吃了再开吧,要不我喂你。”

    白邙笑道:“一看你就是想挤媳妇儿的钱,大啬鬼,我恨不得把你蹬下车,要不照陈慧说的,你干脆坐后边车斗去!”

    说笑着,白邙就发动汽车,边开边抓着吃,真是饿得不行了,也不跟他们客气,没开多远竟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

    直到下午五点多钟,他们才回到温泉,无论许波如何强留,白邙还是饭也没吃,急着回了家。

    家里大门敞开着,却没见屋子里有人,他怕母亲埋怨中午买的那些东西,急忙将其放进了自己的卧房,出来时,听见灶屋里有说话声,就走了过去,却是芈璐正背朝外,好像在案板上理菜,母亲低着头在灶门前烧火,嘴里跟芈璐说着话。

    白邙见芈璐神情专注,便轻脚轻手地走到好身后,一拍她的肩头,提高嗓门大呵一声:“嘿!”吓得芈璐呀的叫起来,接着就听见菜刀当的掉了。

    芈璐回头见是白邙,嫣然一笑,刚说完“吓死我哒”,又马上捏着自己的手,叫道:“哎呀,我的手!”

    白邙看时,见她手指被菜刀切了,直往出淌血,顿时就傻了眼,连忙问:“哎呀,妹娃儿,切得狠不,快,我看看,我以为你在理葱子呢,早晓得你在切菜,我就不吓你哒哟。”

    母亲见芈璐伤了手,心疼得不行,气得直骂白邙:“你个背时鬼儿子,吃多了唛,恁个大个人哒,还弹筋磨骨的,把她手切着哒,这下好哒!”说着就给了他背上一巴掌。

    白邙懊悔得不行,比自己切了手还心痛,又被母亲骂得难堪,皱着眉头抓起芈璐的手,见伤口还不浅,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母亲还不停地骂他,芈璐却没事儿的笑笑,说:“妈,你莫骂他哒,他不过是逗来耍,又不是故意的,以往我自己还经常不小心把手切着呢!”

    白邙急忙找来一瓶白酒,给她反复冲洗,母亲说:“记得抽屉里有消炎粉,我去找找。”说完就去翻抽屉,嘴里仍兀自抱怨,“真是的,人家璐娃儿,好好的切着菜,你非得手脚发痒,弄得她受痛!”

    把白邙窘得无地自容,从母亲手里接过消炎粉,往芈璐

    的伤口上敷,又剪了一块纱布给她包上,用线系好,难过地问:“妹娃儿,痛得很不?都怪我,害你吃恁个大个亏!”

    芈璐微笑道:“哥,你莫老是责怪自己了,又没伤筋动骨的,过几天不就好哒。”

    见白邙母亲仍是长拉着脸,怕她还要数落他,又过去好言劝慰:“妈,你千万莫再说哥哒,他其实是想高兴高兴,又没得别的意思,你要恁个,我都不好意思哒!”

    母亲又心疼又怜爱,道:“嗨,女儿啊,你真是心慈得很,自己受着痛,还来安慰别个,你去堂屋坐会儿,这里你就莫管哒。”

    芈璐却不肯,要坐灶门前烧火,母亲怎么也不让,白邙叫道:“妹娃儿,你跟我来呢!”芈璐不知何意,跟着他进了卧房。

    白邙取出两个镯子,问:“你喜欢哪一个?”

    芈璐问:“从哪里买的,贵不贵?”

    白邙说:“你莫管那些,就说喜欢哪一个吧?”说着一边把两只镯子分别往她两只手腕上套,顺便把送一个给田甜的事也说了,又怕她多心,便道,“她过几天就去上海,说是在那边找了个男的,今后不再回来哒,她父母对我很仁义,前些时间,做他们的生意,也没少挣钱,再说,县城那个房子原来也是他们的,卖给我不晓得便易了好多钱,送一个给她,也算是我两个送给她的结婚礼吧,我想着比直接送钱还好些,只是不晓得这个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那可就丢人丢大哒。”

    芈璐靠着白邙的胸脯,翻着手腕反复观看,说:“人家恁个对你,是要送点贵重的才说得过去,要不你就直接跟她讲明白,就说不晓得真不真,反正他们要去大城市,识货的多得很,到上海哒找个人甄别甄别,如是假的,她结婚的时候,就从邮局汇点礼金,反正都是心意。”看了一番后,又说,“哥,你看我带这个奶白色的是不是好看些,带进去取出来也大套,显得皮肤还白净些。”

    白邙仔细看了,真觉得她带乳白色的更好看,既不是太素,又显得很雅气,还不失贵重,而那个绿色的跟她皮肤反差太大,反而不是十分协调,就道:“确实这个更合适些,不过你不管带哪个都好看,既然带上了,干脆就莫取下来哒。”

    芈璐笑道:“我又不是工作同志,成天做些粗活,带着要磕碰坏哒,岂不可惜得很,还是放起来,结婚那天我带带就行。”

    白邙用鼻子蹭着她的脸,道:“专门给你买了,你要不带着,好没意思,我们结婚后,你就别再做那些重活路了,弄个饭洗个衣服啥的就行哒。”

    芈璐幸福地点点头,道:“只要守着你,我做啥都行,你在外边做生意,我也想跟你一起跑,帮你拿东拿西的也能打个下手,又方便照顾着你些,两个进进出出的,又有伴,跟着你我心里就安生。”说着,又仰头看他,“你晓得我今天为啥子留下来吗?”

    白邙摇摇头,问:“为啥子?”

    芈璐笑道:“今天是你的生啊,你啷个自己都记不得哒?”

    白邙猛然想起,笑道:“唉,我还真忘哒,以前过生,就是煮个鸡蛋,顶多炒个肉,亏得晚上没在许波他们那里吃饭,要不然我还回不来呢。对了,你妈啷个做,还是你老汉儿在照看她?”

    芈璐道:“爸爸下去喊我老汉儿哒,不晓得妈能不能上来,前天跟你的车去医院看了过后,这两天精神好多了。”

    白邙心里大悦,道:“要不一会儿我也下去,争取把妈接上来,恁个多年哒,她还没上来过一次呢。”

    芈璐道:“其实她也想上来,就是怕路上累了走不动,那我跟你一起去,她要累哒,我背她。”

    白邙又想起买的其它东西,就跟芈璐一起全都拆开,又打开那个木盒,说:“本来是五个,许波他媳妇拿了一个,我看着好像是铜的,他外婆说可能是金子打的,也不晓得到底是麽子,他媳妇说过两天到县城去问问,如果是金的,那肯定其它东西也不会太假。”说着,就取了一个镶着红色宝石样的金色发簪,插在芈璐头上,又歪着脑袋痴眉痴眼盯她。

    芈璐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笑问:“哥,好看不?”

    白邙道:“哎呀,妹娃儿,你戴着真好看,跟古时候的美人儿一样!”

    芈璐笑道:“你扯谎,存心哄我开心!”

    白邙连忙取了镜子来,照着她的头,说:“不信你自己看,真的,妹娃儿,你恁个样子,太好看哒,哎呀,想不到我竟要娶个漂亮媳妇儿。”

    芈璐照着镜子,也觉得好看,笑道:“哥,你长得也比哪个都好看,其实我也是拣了个宝。”

    白邙又让芈璐看瓷瓶和佛像,觉得都很不错,白邙见她高兴,钱虽然花多了些,但也觉得值。

    两人正在屋里摆弄,听见白邙父亲和芈老汉说话声音,便赶紧出去,却没有芈母,白邙问:“啷个妈没上来?”

    芈老汉说:“她怕路上走不动,说在屋里将就吃点剩饭算哒。”说完,不顾白老汉劝止,就钻进灶屋帮着炒菜做饭,本来他就有厨师手艺,做起这些来,也是得心应手。

    白邙便拉了芈璐,要下去请芈母,出门见哥嫂家关着门,就问母亲:“哥哥他们啷个没在呀?”

    母亲撅着嘴说:“去你嫂嫂妈屋哒,不在也好,免得作精作怪的说些难听的话。”

    路上,白邙一直捉着芈璐的手,弄得她很不好意思,说:“哥,你把手松哒,别个看见了不好。”

    白邙道:“管他的,你看城头那些,大街上还搂着走咧。”

    芈璐拗不过他,其实她心里也是喜欢,就任由他拉着走,途中,她思虑再三,小心地对白邙说:“哥,不晓得我哪里没做好,好像把嫂嫂得罪哒,你不会怪我吧?”

    白邙知道嫂子是个阴阳怪气的人,就说:“我又不是不晓得她的生性,平常说话都古里怪精的,莫跟她计较,反正将来我们又不跟他们住一块儿。”

    芈母最终还是被白邙两个请了上来。本来白邙跟芈璐两人关系明确后,她就一直想到他家,虽然没有正式订婚,但那不过是请一堆人吃个饭的事儿,无非告诉大家,两个儿女算是成了事实,其实串个门,也相当于正式认了亲,加之,这两天精神不错,身上也多了些劲,见两个一起来叫,略微犹豫就同意了。

    吃饭时,双方老人兴致都很高,芈璐父母直夸白邙能干,白邙父母也夸芈璐贤慧,把他两个疼爱得不行,巴不得两个立马结婚,早点生孩子,说得芈璐又羞又喜,白邙乐得心花怒放,只顾咧着嘴傻笑,一顿饭直吃到八九点,真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芈母竟留在白邙家里住了一晚,跟白邙母亲聊了几乎一整夜的家常。

    芈老汉喝得有些高,在芈母的再三催促下,才意犹未尽地被白邙和芈璐搀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