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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龙凤胎

    回到家里后,眼睛还是红肿着,我却再也哭不出来。

    那天起,又感冒了,头晕而且高烧不退。我就在医院的病床上手写了一份委托书,让江若春全权处理张晓溦的善后事宜。并告了假,不去参加紧接着召开的股东大会。

    春儿重新办理股权登记的时候,因为赵正好还是未成年人,她留了个心眼,跟股东们说明由监护人代理赵正好的一切事务。

    张晓溦的一半股份就这样确定下来。还有一半的股份,她没听取强子放弃继承权的要求,而是折衷改成由赵正强、赵正好共同持有管理。待巧巧长大成人之后,由自己和哥哥一起商定这部分股权的具体归属。

    自从那天从法院出来之后,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仿佛又回到了晓溦当初刚失踪时的那段时间,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连周末接送女儿的事情,也请孟红霞或是江若春代劳。

    蒋晓蓉几乎是自家没事,就会跑到我家里,帮着魏姐做一些合我胃口的饭菜。

    更多的时候,或是带着她儿子媳妇孙子一起到我家,名曰蹭饭,实质上就是来陪着我,让喜子跟我玩,逗着我开心。而这个小孙子也着实可爱,“爷爷、爷爷”的叫着我,让我暂时忘却了内心深处的悲伤,同他一起嬉戏欢笑。

    也有些时候,她或是跟东哥一起来我家喝喝茶,或是带着白卉来跟我谈古论今,咬文嚼字的读一些古籍。

    到了巧巧十二岁生日的那天,琬怡拿着妇产医院里的报告,开心的告诉大家,经过医生的进一步确认,由于是打了排卵针之后受孕的,她怀了双胞胎,而且很可能是一对龙凤胎。

    这个喜讯强行的支撑着我,稍去阴霾,竟然开始和客人们聊天说笑。

    刚过二零一九年元旦,蒋晓蓉的单位就正式批准了她退居二线的申请。如此一来,她基本上隔几天才去单位里打个照面,以示还是在职上班。

    后来,她对外就借着照顾她侄女的生活起居、保胎的名义,每天都来我家里。后来的春节,也像一五年那样全程跟我们生活一起,不管是回我老家,还是我们回省城禹村,她都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的起居。

    就在端午节当天,公历六月七日,琬怡在西门的妇产医院产下一对双胞胎,正是预计的龙凤胎。孙女比孙子大了三十秒钟。按照强子预先起好的小名,孙女就叫欢欢,孙子就叫乐乐。

    亲家母在琬怡生完孩子的第三天,洗完三就回去了。县城那边生意确实忙,她也不方便老师是留在我家,亲自照顾女儿。

    应该是他们给我找一件事做吧,从临盆前的一个月就让我给新生儿取名字,这真的就是一个伤脑筋的任务。我反复的查看诗经楚辞,甚至是翻着说文解字和现代汉语词典,列举了一长串的名字,可连我自己都不满意。

    这对乖孙出生之后,我只得号召家里所有的人,群策群力,都帮着想想好名字。

    后来,我儿媳妇带着一双孙子孙女,从月子中心回到禹村来坐月子。开始定的是请一个经验丰富的月嫂,蒋晓蓉得知这种状况,就自告奋勇的来到了省城,亲自照顾自己的侄女。

    这次和往常不一样,她是带着两个大行李箱,直接坐着高铁,自行入住到我的家里来。

    眼看满月了,这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没有定下来。我自己也很着急,每天都和蒋晓蓉,或者是再加上孟红霞一起,面对着一大堆名字,无从下手。

    比较有意义的,要么是发音拗口,别人会起歧义;要么是笔划太多,将来孙女孙子写自己的名字也会写哭;或者是谐音不好,以后会让人取着不好听的外号。

    没想到我已经过了五十岁,还会为给自家的孩子取名字而犯愁。

    巧巧周末从学校回来之后,见我们都这么纠结,问明原委,笑了笑道:

    “爸,姑,你们就为这事就这么多天都在犯难啊?”

    “就是啊,巧巧。那你出出主意吧,看看你爸,就为这事,头发都白了不少。”

    晓蓉跟我女儿商量着,这孩子上了初中之后,一天天的长得像个大姑娘了。更是对很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看法和处理办法。她看了我俩一遍,就笑着道:

    “取名字太简单了吧,爸。只要你不是一定要按着排行字辈来取,把一个词拆开,比如说英雄,赵伟英,赵伟雄,一看就是亲姐弟两个。当然啰,这个雄字的笔画也有点多哈。对了,我晓得了,其实我哥早就取好了的嘛。欢欢就叫赵亦欢,乐乐就叫赵亦乐,又响亮,又好写。”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茶几上蘸着水比划着写了下来。我不禁神游着,小声地念着: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本来就是这样的,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

    “你说得啥子哦?亮子,啥子生啊死啊的,不吉利哈。”

    蒋晓蓉只在我的自言自语中听到了生死。

    是啊,人生的大事无外乎生死,别的就都是小事情。

    庄子说得多好啊,人世间生生死死的,就像各色人等在来来往往,就如同那春夏秋冬四季的更替。生并不就是获得,死也并非就是意味着失去,生并不比死具有更大的意义。

    我没理会晓蓉的嘟囔,稍作思考,就点着头对女儿赞许道:

    “好,就这样吧,巧巧,就按你说的定下来了。也许这就是天意,也符合强子最初的意思。欢欢就叫赵亦欢,乐乐就叫赵亦乐,又响亮,又好写。而且一听就是龙凤胎的名字,就跟你家喜子一样,听着这名字就会开心。”

    等晓蓉上楼去,和琬怡一起把孙女孙子都带下楼之后,我就直接跟她讲了,按妹妹的方案,两个孩子的名字就叫赵亦欢和赵亦乐。这也就跟强子取的小名结合在一起,愿欢乐永远都伴随他们的一生。

    琬怡当然也喜欢这巧巧取的名字,当即就给强子发了消息过去。

    晚饭后,强子才发来视频,看着一双儿女,开心地叫着赵亦欢、赵亦乐,也对这两个名字感到满意。

    我的孙儿们回来之后,也是在蒋晓蓉的陪伴开解之下,我的心情就在这样浓浓的家庭氛围中,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按现代人的习惯,小孩子出生后都是做百日宴,我家的也不例外。等强子单位定好了他下半年休假的时间,亲家母就按照这个日期去请人看了看日子。大家权衡一番,干脆就把办喜宴的日子定在中秋节那一天,公历的九月十三日。照样在张晓龙的农家乐里,大宴宾客。

    这两个孩子确实让琬怡顾前就顾不了后,幸好蒋晓蓉有过带孙子的经验,住在在我家里,的确就给我们帮上了大忙。

    我和强子都对她感激不尽,就在我母亲跟着我的兄弟妹妹一起到了禹村,来给她的两个重孙子做满月酒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两个婴儿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大家心中欢喜万分。在赞许了自己孙媳妇的功劳后,老妈就开始夸奖着蒋晓蓉:

    “多亏了蒋家姑姑,这么多天一直都照顾琬怡母子三个。要没你在啊,我们老二还不晓得该咋个整的。再说了,哪儿有老人公照顾儿媳妇的月子的呢?晓蓉啊,谢谢你哈,给我们家帮上大忙了。看这两个娃娃,长得好讨厌啊,我就想天天都看着他们。”

    “孃,还是琬怡自己的奶水好,坚持母乳喂养,娃娃才长这么好的。头几天,两个娃娃都还要加喂一道奶粉,这半个月以来,他们的食量大了,反而没添加奶粉也能喂饱了。”

    晓蓉谦逊的把功劳都记到自家侄女身上,做了姑奶奶的欣薇抱了欢欢,又去抱乐乐,高兴得简直手足无措。小圆圆也快满九岁了,他得知这两个婴儿该叫他是幺爹,兴奋得围着两个奶娃娃转来转去的,当即就教他们叫自己是幺爹。我老妈又笑道:

    “圆圆,要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叫你幺爹了。到时候,你这个老辈子要好好的带着他们耍哈,不许欺负侄儿侄女。”

    圆圆答应着,还是好奇的这边看一下,那边摸一下。巧巧大概是怕弟弟把婴儿摸坏了,干脆就主动带着他到书房里,给他讲故事,一起做游戏。

    这时候,母亲拿出了一对镶玉的金锁,对着两个婴儿念念有词着。把镶着玉龙的给乐乐带上,又把镶着玉凤的给欢欢带上,抬头双十合什解释着:

    “双胞胎不太好养,我还是听了你们幺奶奶的话,去庙子里头求来的,都是开过光的哈。保佑我的两个末末儿健健康康的长大,一生顺利。”

    午饭的时候,我家里破天荒的摆了两大桌,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在老妈的要求之下,晓蓉再次开戒掺了一杯酒,就像女主人一样,陪着我哥喝了两杯酒。

    满了五十岁之后,我哥和蒋晓蓉的酒量都大不如前,两个人都有了醉意。

    “哥,前年过年的时候,你们一家大大小小的,联手把我灌醉了,到底是啥子意思?”

    蒋晓蓉借着酒意旧事重提,我哥本来不上脸的面孔上却胀红着,看了看我,又望了我老妈一眼,不好意思的答着:

    “其实这么多年了,你对我们家老二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尤其是跟巧巧,就像是亲生母女一样,疼她爱她。我妈早就把你当成我家里人对待,至于你们喝醉了之后,会咋个?我们咋晓得呢?”

    听到这儿,母亲也有些挂不住,借口去上厕所就走开了。蒋晓蓉倒是干脆利落的就讲了出来:

    “哥,你们以为我不晓得嗦?你们就是想给我和亮子来一个既成事实,生米煮成熟饭吧。好让亮子身边有一个女人,照顾好他们父女俩,对不对?”

    我哥既然在时隔一年多,再次被晓蓉提起这件事来,他的心里当然是早就有所准备的,笑着看着我们俩道:

    “对,我们就是有意的,我们弟兄姊妹都赞成你跟亮子在一起。真的,蒋妹,我们家真心诚意的接受你。现在,巧巧的妈妈已经销了户口,我们就希望老二家有个你这样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主人。我们都征询过娃娃们的意见了,他们也都没有意见。”

    没等我哥说下去,蒋晓蓉见我不动声色,就打断了我哥的话:

    “哥,暂缓一下吧。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感谢哥和弟弟妹妹对我的信任。如今琬怡刚生了娃娃,两个奶娃儿都照顾不过来,这个事以后再说嘛,等我们大家都缓过气来再说。”

    晓蓉的话说得很及时,给大家都留足了面子,也让后面可能出现的变化都留够了缓和的余地。可我知道,我心理上的防线已经在他们这样的内外夹攻之下,一点点的开始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