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我或者我的日志 » 宫

    从狭长的矩形中望出,又是一面圆形的窗。有许多常青的树并排,不乏榕树,还有整个树冠好像只剩粉色的花了的花树。

    何笑的一生,正如这花树,短暂亦漫长。

    何笑生下了一个女儿、一个女儿,最后才是一个儿子。他们的名字分别是何招娣、何盼娣,还有芒满。孩子们的父亲,叫芒福。

    何笑的丈夫,起初只是患上并无大碍的非绝症,只因忘记出门见一见耀眼的阳光,便染上肺结核。过世了。

    他的儿子,为贴身照顾父亲,辍学了一年。后才复读一年,终于考上大学。

    当然,此时他的父亲已经去了,平常地像百姓家里升起的炊烟。

    离开命运的悲剧处,或许会好些。人们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悲惨会随着时间的离去而消停。

    芒满改名了,现在他叫何满。

    在远到我已经编排不出的不堪回忆里,我知道,合校的丈夫,是他们家唯一的阴暗中的虚假的光点。

    而关于她生下的两个女儿,我知道的并不多,唯一清楚的是她的女儿在生下了一个女儿后,又生下了一个小女儿,家庭的财力没有余力让他们再生下一个孩子,最终成就了二胎家庭。关于她们自己的家中事,我就不多赘述了。

    厄运总是接踵而至的不是吗?

    何笑赌博成瘾:赌马、打牌。作为远亲,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在那上边花进了多少钱。在不知道真假的传闻里,她赔进去了一栋老家的房子。她过世的丈夫曾在那里养病。但总有他的亲属们,总以她只是沉浸在伤痛中为他开脱。他的儿子,也在这些人之中的一位的帮助下,在贷款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甚至于一个有钱的,开豪车的漂亮女客户谈起了恋爱。至于之后帮助他找工作的那位好心人对他恨铁不成钢的事,就是后话了。

    当我还惊羡他和他女朋友的甜腻味道,知道了他们互相见过双方家长时,并不知晓不久后他们就会分开。——

    他的前女友身上背负了很大的债款。从“何满他是不是傍上了大款”到几乎所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被骗了,只发生在短暂的两个月内。我记不清他们俩具体陪伴了对方多久,但归结到底,总该不会很长。他的前女友,她说,她离开他是为了他好。

    小小的人。

    我想大部分可以称为普通,甚至落魄的人,一生中最害怕的事,便是死亡。他们想当然的做不到淡然,也不会有闲、有钱去装扮外在的供他人观之的境界——始终也只是落魄的小小的人。

    宫,带着粉与猩红,华丽后腐烂。宫,一处所,一地点;带来新生,带来被迫扼止的命运。

    那天阳光明媚,不见云彩。显现南方的雨天后难得的湖蓝。

    她的儿子,看见他倒在一滩血迹中,拨打了救护车。

    钱花出去了,所以现在他们没有钱了。我所知的亲属曾借给何满两万块钱(那对于我来说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节省地用,可以和家人一起度过一段很长的温暖的时光),但不知道是他和那位不知名的前女友恋爱时真的被骗所以花钱太多,还是他自身有其他什么不良嗜好。那笔钱很快就被他花完了,且一直拖延着没有还钱。

    他们的后半生,好像都离不开红色了。但这红色,是区别于钱币上的不同色调的红。

    在不主动显明,或许会停摆的倒计时中,何笑是应用疯狂的传播着她的亲属“待她不好”的非事实。迫于她患上了可能会终止其生命的重症,她的亲属们也只能不断提升自己的道德境界,继续笑着对她,毕竟她有着歪曲事实的厉害能力。

    是了,她很顽强,她很懒惰。

    她其实知道自己身体上的预兆,但是为了迷惑他人,更为了迷惑自己,她坚持不去医院,一直迷信民间的土方子。

    也是她的性子,加上年龄过大,找不到什么有收入的工作,她也不肯干什么耗体力的活,就到认识的亲戚那里去帮忙带孩子,比普通保姆赚得多,干的活也比普通保姆要少得多。

    不易得来的,最后却又进入了那些无底洞。

    好像大家都有着一个宫,宫中都藏有一座静静的塔。它可能会静静地随时间的流逝增长,不知于何日突破那有限的天穹。

    我的天穹,不,我的宫,我知道它脆弱又疲倦,我深知它如何。我想,我有时真的称不上是个品行高洁的人。我也许和何笑一样,像小小的人,只是她更可怜些。

    我在拥挤到只剩下呼吸空间的公共交通工具中抢到了一个座位。在我好不容易坐下后,真感觉自己即将昏迷过去。旁边坐着一位头发呈灰色的的老人。她穿着印着绿叶纹路的衣服,让已经睡过去的穿紫色裙子的孙女坐在她的腿上。她带着一副过时的、锈红的眼镜,脸上已经斑驳泛滥。她的眼神不曾从他孙女的身上移开,疲惫,却又好像很满足。她对着即将坐下的我微笑着说“小孩睡着了”,将她的背包往自己身边移了移,让我挤一挤。

    我坐下了,想起了我的祖母。她是我儿时唯一疼爱我的人,只是现在在距我很远的地方了。

    我曾经看见何笑给她的外孙女买糖,我当然听不见她用乡音说了些什么。她笑着,是我为数不多看到她露出朴实的,而不是看到金钱的笑容。她虽然待儿子更好,却又好像在那一刻,为了填补自己心中的愧疚或者其他,终于下了决心,买了一袋子的“糖”。

    我的双亲还有较漫长的时间给予我弥补。

    何笑却等不到那属于她的补偿。

    甚至在某一种未来中,可能在天上看着白发人送灰发人。

    而她自己就是那灰发人。

    我们的物质或许丰富,我们的精神或许贫瘠。

    我们都在等待着有生之年,自己像有着二十片花瓣的花,寄命运,伸向那有限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