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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陆回 不如归去

    斗转星移,草长莺飞。花绪帝国史上最强大的第一兵团长花怀安和后来成为花绪帝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倾国倾城的苏家二小姐苏歆悦,这两个带着浓烈传奇色彩的人物以花怀安携初生皇室血脉出逃揽月作结,伴随帝妃下葬花街圣陵和怀安将军府一夜之间的覆灭逐渐淡出人们视线。时任花绪帝国第二兵团长的薛辕将军向帝君辞去官职,返乡承继赤城枫溪薛府家主之位,时任花绪帝国第三兵团长凌若昂被赐予“花”之国姓,成为新任花绪帝国第一兵团长,是为“花若昂大将军”。

    海玫瑰用绽放于深紫中的纯白内心承载月光祝福世人一载又一载,怀安与皇子去向终成不解之谜。

    薛辕回到枫溪薛府,进门将几提精美食盒搁下便去休息了。他合衣躺下,整个人乏得厉害。

    人啊,真是不服老不行。薛辕揉了揉酸痛肿胀的眼皮,心想要是搁以前那些年岁,睡上一两个时辰就能打鸡血样精神三天三夜,如今不过在帝都待了两个月,光是日夜颠倒便令他精疲力竭。

    窗外红枫似火,薛辕睡得踏实,一觉醒来薛华已沏茶静候在书房。

    薛辕换回家中常服走出来,淡淡道:“清竹之行还算顺利?”

    “安宁公主向您问安。”薛华将茶盏轻放在父亲左手边,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她一切可好?”薛辕抿了一口茶水,温度刚好。

    薛华摇摇头,道:“处境一如既往得险恶,不过如今有星辰折扇在手,总归好些。”

    “公主殿下聪明伶俐,自保不成问题。”

    薛华将一颗蓝钻和一副药方搁在父亲案前,道:“还有一事。”

    “我已说过多次,”薛辕眼神掠过晶莹钻石收回到手中茶盏,“我们薛府从不收蓝钻作为报酬。”

    “父亲不妨先看看这方子。”

    薛辕接了薛华递过来的药方,才瞟一眼便皱着眉不耐烦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开的?这要治什么?”

    “风伤。”薛华眸色明亮,“儿子清竹此行,从牵星王城带回来两个人。”

    正午的炎炎日头蒸腾着人间,枫溪城不只潮湿,还让人口干舌燥。

    屋内杯盏中嫩叶已全然舒展,在水中漫无目的得旋着,清雅茶香不觉间已萦绕薛辕指尖。

    他听薛华讲完整个过程,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她说她叫花向暖?”

    花字打头的名字、摄人心魄的吟唱、毫无章法的药方、星辰盛典期间在牵星王城受的风伤……薛辕盯着那颗蓝钻,神思幽深。

    蓝钻是闻英的。薛辕眉头锁得越来越紧,闻英、音坊、兵团、吟唱……似乎联想到什么危险的事,他突然重重放下明明已经捏到冰凉却觉得烫手的茶盏。茶水在衣袖上晕开一片水渍,薛辕顾不得擦,拿过笔来边写边道:“我即刻修书一封,你亲自带去蓝白港找乔枫沉,让他留心。”

    “枫沉?他不在帝都?”

    “调去蓝白驻扎兵团了,比我晚两天从帝都出发,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

    薛辕信写得很快,待他封好交到薛华手上,薛华不解道:“父亲要他留心什么?如果是那两个姑娘,去帝都的路并不经过蓝白。”

    “要他留意的是闻英。”

    “音坊主人?”薛华更不明白了。

    “牵扯到兵团事务,详情我在信里写了,你只管交给他便是。”

    薛华接了信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抿抿嘴唇作罢。他闷声离开,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发了。

    “薛华。”出门时,薛辕站在廊道叫住他。

    庭院深深。

    薛华回过头去,看到火红枫叶映衬下长身玉立的父亲。他鬓间染上一层霜雪般的白发,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身形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佝偻。薛华眨眨眼,惊觉父亲竟苍老许多,那个孔武有力、不可战胜的男人不知何时在岁月里变得不再那么锋利和硬朗。

    他们二人相似的颀长身形,站在回廊的两端相望。

    从前父亲那么高大,自己总是抬着头仰望。仰望着仰望着,如今已可以比肩而立。父亲仿佛把所有精气神都给了自己,薛华如今英姿飒爽蓄势待发,如同雨后拔地而起的新竹,年华正好、剑指长空,而父亲却有些委顿,像外表遒劲内里中空的老竹。

    折断他,只需要一阵风。

    薛华在某一瞬觉得小时印象中那座不可翻越的高山峻岭,此刻看在眼里不过是个山丘。

    他突然觉得悲伤。

    南国归来,父亲不再吟唱。帝都归来,父亲便不再笑了。

    父亲从不与他说起自己的事,从不解释为何不愿他去往帝都。他不说,他便不问。他就在原地静静等。

    等过这些年,他已变了好多,没变的似乎只有脸上那道疤。

    薛辕没有多说,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袍,只简短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海滩上仿佛摆起一场美食盛宴,群鸟拍打着翅膀挤在那里争先恐后蚕食着开肠破肚的筋骨血肉。

    向暖匆忙跑过,惊起无数海鸟。待她离开,它们便盘旋而归卷土重来。

    出了山洞,外面早先被解救出来的人比在里面见到的更加惊人,密密麻麻人挨人。顾不得惊讶,向暖搀扶着雪夜在人堆里好歹找了块空地坐下,便四处奔走找人治疗雪夜的伤。雪夜半边脸肿得老高,双手已经牢牢黏在那根插进去的棍子上,整个人有气无力,向暖走的时候都没敢多看。加上之前被打得那么惨烈,估计衣服下面还有更多看不到的伤痕。

    雪夜那双手还行么?向暖觉得自己要哭了。雪夜她还要去雪皇找亲人,她还要落雪御风。万一那双手就此废了……

    想到这儿,向暖觉得浑身血流仿佛蚂蚁蠕动又痒又痛,心脏的跳动被放大无数倍,声如擂鼓。

    她接连找了好几个人都不肯跟她走,好不容易拉来一个好脾气的随军药师,却道他只懂处理皮外伤,说什么也不敢拔雪夜手上铁棍。向暖不肯放弃,又去找另外的药师,可任凭她求了又求,根本没用。他们手头个个都有处理不完的伤号,那些人都被生生挖了眼睛,双眸还鲜血如注。这一路走下来,向暖竭力忍着才没吐出来。她尽量不去看那些横七竖八堆在地上的死人,不去理会耳边的痛苦呼号呻吟。

    她大概想象出在山洞里雪夜究竟目睹了什么。

    渐渐地,向暖意识到这样求下去根本是无用功,干脆自己动手在他们药箱里翻找了一堆能用的东西,慌慌张张往回走。也不知是刚才找药蹲太久还是心太急走太快,她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呼吸起来侧边肋骨隐有抽痛。她缓了两步又没什么特别不舒服,于是重新迈开腿疾步往前走。不料,岔气一样的抽痛复又袭来,向暖一时站不住,顺势拉住一个刚好经过身边的人。那人定力极强,稳如山岳,旋即握住她的手向上发力稳稳扶住她。

    一句“你没事吧”还没出口。

    向暖眼前一亮,怀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洒落一地。她另一只手也腾出来牢牢抓住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激动得大叫一声:“乔枫沉!”

    青年条件反射得立马绷直身体,十分标准得应了声:“到!”

    “啊,不好意思!”向暖意识到自己几乎抱住人家半条胳膊,赶紧松开双手。

    她瞪着眼睛生怕人跑了似的紧紧盯着那个满头问号的年轻人,想说的太多反而语无伦次:“我是,你是,我想……雪夜她……你能不能……”

    “唉!!”向暖突然泄气得抱着头蹲下身,心想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真是要笨死了!

    “不要着急,慢慢说就好。”乔枫沉俯身拾着地上东西,笑得温和,“你的眼睛还好么,没有不舒服吧?”

    “你记得我?”向暖惊讶道。

    “记得啊。”乔枫沉笑起来十分柔和,“我不是说了,你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乔枫沉抱着东西蹲在她旁边。

    “我有一个朋友,”向暖老实交代,“她的哥哥和你的名字一样。之前在……在里面,我听到有人这样叫你,就记住了。”

    “嗯。”乔枫沉一手托腮,“你那个朋友不会叫乔慕柔吧?”

    “是啊!莫非你真的是……”向暖一脸惊愕,觉得这世界未免太小,“我还想着应该不会这么巧……”

    “乔慕柔说我是她哥?”这次轮到乔枫沉一脸惊愕,他摸着下巴忿忿道,“她从来不喊我哥,都是直呼其名。那丫头从小让爹娘宠坏了,整天没大没小的。”

    “是么?”向暖回忆了一下,“她一直叫薛华哥哥,不是么?”

    “就是因为区别待遇,才更令人不爽!”乔枫沉想起来什么,“哎”了一声,“你知道我大哥?”

    “谁?”

    “薛华。”

    “实际上……”向暖瞧着乔枫沉,内心不由得感叹:这人真好看啊!乔家真是出美人!先前在山洞里没顾上仔细看,现在看来眼前这个简直就是美男子!!这样一张脸实在不适合佩剑,更适合陌上花开时浅笑吟唱。

    “嗯?”乔枫沉还在等她后面的话。

    向暖赶紧接上,说道:“就是他把我们带回枫溪,这才见到了你妹妹。”

    “能拜托你帮帮我么!雪夜她受了重伤,我找了好多药师,可是他们都很忙。她手上还插着……”

    “大哥把你带回枫溪?从清竹天上王城?”

    向暖傻傻道:“是啊。”

    “那你是花向暖,还是小十三?”

    “我是……花向暖。”

    “太好啦!”乔枫沉拍掌应道,“我正找你们呢!”

    说着,他撩起衣袍兜住向暖那些东西,站起身自然得拉住她的手,道:“小十三在哪里,带我去吧。”

    他边走边道:“大哥现在人就在蓝白!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分批发船去那里,待会我先送你们上船。”

    乔枫沉看着向暖低垂的睫毛颤动,没来由得心跳加速,后怕自己当时如果晚到一步,她极有可能失了眼睛失了性命……尸骨无存。

    他缓缓神,道:“幸好来得及救下你们。是大哥送的信让我们留意,这才一路顺藤摸瓜找到这座岛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向暖看着一路上的惨状,“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还想要我们的眼睛?”

    说到这个,乔枫沉神情迅速阴沉下去。

    “他们要的,远比这个多。”

    这边雪夜一直闭着眼睛等向暖回来,本来就快睡过去,却被几声凄厉惨叫聒醒。她双手已失去知觉,腹部火辣辣的疼,头脑昏昏沉沉,稍有动弹就难受得整个人裂开一样。那叫声太可怕了,雪夜挣扎着张开眼睛勉强瞧见不远处有一团火焰,火苗上方有什么东西,就是那东西发出的叫声。

    雪夜心一沉,忍着浑身剧痛想要看清楚。

    不远处那群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的人同她一样狼狈,正将什么东西架在火上烤来吃。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扰得雪夜心惊,她顾不得伤痕累累,鬼使神差得手脚并用爬起来踉跄着斜身冲了过去。

    走近了,雪夜看到那群人牙缝里塞的肉,还有几条啃干净的腿胡乱扔在一边。她终于想起来那有些熟悉的叫声是什么。虽然地上的已经支离破碎,架上剩的那只也已面目全非,雪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是雪兽,雪皇帝国的雪兽。

    小小的,还是幼崽。

    这些人是饿极了,毛也顾不得拔就往嘴里送。架上那只可怜的小东西耳朵被插穿挂在火上,浑身毛发焦黑,通红的屁股已经被火燎得皮开肉绽,挣命得一边嚎叫一边扭动弱小躯体。雪夜登时红了眼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猛子直接撞进火堆里,将烤架整个掀翻。

    她趴倒在地忍着疼,看到咫尺之遥那只小雪兽爪子蹬了几下,没了声音。

    “哪儿来的饿鬼,投胎也不用这么急!”那人说着嘴里啐出一根骨头,径直越过雪夜去捡地上木串子。

    雪夜双手还被禁锢着,干脆翻身过去一口咬上那人手腕,阻止他碰那焦黑毛球。

    “真是见了鬼了。”那人手上吃痛,另一只手狠狠揪住雪夜头发使劲将她的头撞向地面。

    雪夜顿时眼前直冒金星,可她仍抵死不松口,双臂默默将雪兽小小的躯体护在身下。

    “放开!”听到一声命令般的严厉训斥,雪夜再也受不住痛随即松了口,而那人几乎也在同时放开她。

    “军爷大人,”那人胡乱叫着,辩解道,“这好端端的,她突然疯狗样冲过来。您瞧,给我咬得这吓人哟!”

    的确是下嘴狠绝,雪夜舔舔牙齿,觉得有几颗好像都松动了。

    “你们这吃的什么?”听到这句,雪夜反应过来刚刚那声“放开”原来不是被咬那人喊的。

    “这不是出来路上看到山洞里不知哪个看守养的几只小畜生,肚子又饿,心里又恨,就想拿来充饥……”

    雪夜不再理会那些声音,微微低下头查看怀里那只软毛球。

    插着它耳朵的木串子已经断成两截,被烤焦的地方血肉和毛发粘成一片,小脑袋深深埋进胸前,一动不动,犹如死物。

    雪夜没法用手触碰它,便用胳膊肘轻轻搭在它胸侧。

    真疼啊。

    雪夜龇牙咧嘴得咽了一口血水,实在太疼了,浑身就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

    雪夜全神贯注得屏息探着,探着探着就不管不顾得呜呜哭出了声,她探到那倔强的小东西胸膛略有起伏。

    还活着,还有呼吸。

    她正耸动着肩头哭泣,忽而感知一只手向她伸过来。她集中全身力气,将双手带着铁棍一并挥了过去。

    那只手轻松挡住她毫无威力的攻击,佯装害怕道:“这么凶啊。”

    说着要去捞她怀里那团黑球,雪夜带着哭腔吼了一句“我的!”就要咬上去。

    岂料那人果断撤了手,让雪夜扑个空。她恶狠狠转过脸去,正对上一张年轻无辜的脸。

    那人身穿花绪兵团制服,面容轮廓却不像花绪人。

    “雪皇人?”雪夜小声喃喃。

    他看了眼雪夜怀中的小雪兽,又看看她,道:“你……”

    未及听完他后面的话,雪夜就晕了过去。

    她昏头昏脑得感到有人打横将她抱起来,还不忘把黑毛球塞进她怀里。她下意识将那小团子紧紧搂在臂弯中,像是搂住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梦里是一片冰天雪地,她撒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哇”得一声跳进厚实的雪堆,尖叫着嬉笑着在里面肆无忌惮地打滚。玩着玩着她悄悄手中握个雪球,冷不防朝那人扔过去。

    正中眉心!

    梦里的小雪夜“哈哈哈”得开心大笑,站在比她还高的雪堆上仿佛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威风凛凛得有些滑稽。

    那人也没什么不悦,拍掉满脸满头的雪花,有些宠溺得看着她摇摇头,说道:“别闹。”

    下一秒,一个又大又重的雪球已经糊上她的小脸。她慢慢睁开眼,眉头和睫毛上尽是霜雪,嘴里也灌进去一大口。

    那个刚刚还一本正经的人,此刻正捧腹大笑,挑衅道:“来啊,再来啊!”

    是谁?雪夜竭力想要看清梦中他模糊的脸。

    到底是谁?

    快想起来!!!

    脖颈中的落雪化成冰冷的水顺着衣领一路流淌下去,她“哇”得一声蹲下身,将脸埋进掌心。

    那人见状匆忙慌慌张张跑过来,帮她拍掉发丝上的雪,不消一刻便将她揽入温暖的怀中。

    见她半天没动静,那人明显有些心焦。

    “十三?”他唤她。

    “小夜?”他又唤。

    谁让你拿雪球砸我,吓唬吓唬你!雪夜透过指缝得意洋洋得眯着眼瞧他。

    “殿下?”他语气卑微又讨好,“雪皇十三夜公主殿下?”

    啊呀,这个有点好笑。雪夜竭力忍着笑,却还是控制不住得抖起肩膀。

    他一见雪夜颤抖的肩膀,整个人大惊失色,像是犯了滔天大错一样,赶紧抱住她哄道:“不哭不哭了,是哥哥不好。”

    “默白。”一位伶俐女子卷着漫天风雪而来,绣着冰晶图腾的外袍边缘还隐约可见精灵身影。

    “母后。”少年应着,怀里仍然拥着雪夜。

    “清竹皇族一行就要到了,你和小夜随我一同前去……”

    女帝话还没讲完,雪夜就按捺不住激动,没心没肺得一把推开眼前人,抬头大叫道:“依然姐姐和飞羽来了么!?”

    “来了来了,”女帝慈眉善目,矮下身用凝脂般细长手指刮了一下她通红的鼻尖,“不过我们的小公主得先把这身湿漉漉的衣服换掉再出去见人。”

    少年见她原来没事松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重新牵起她的手。

    雪皇默白。

    哥哥……

    雪夜是哭醒的。她睡了好久,久到醒来时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竟然在船上。只不过这次不是在狭窄不见天光的船舱底板下面,而是在视野开阔的甲板上面。

    海风清凉,视野所及尽是无边无际的波光粼粼。

    雪夜失神得望着眼前的陌生景象,生出几分今夕何夕的茫然无措。

    摇曳船只让刚清醒过来的雪夜腹中开始翻江倒海,她在呕吐的瞬间下意识抬手捂嘴,惊讶得发现本来插入她双手的铁棍已经不见,两只手都被仔细得包扎好。那只差点被吃掉的小雪兽正安稳得趴在她膝上,浑身五花大绑得包扎着,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它双眼闭合,呼吸平稳匀长,安心极了。

    “你醒了!”向暖端着杯水,三步并两步坐到雪夜身边,水都洒了一半。

    “这是哪里?”雪夜接过水杯,口渴得很,却不想喝。

    “去蓝白港的路上!”

    向暖一股脑说道:“我找到乔枫沉了!就是那个在山洞救下我们的人,你记得吧?是他帮忙把我们送上船的。那个乔枫沉真的就是乔慕柔的哥哥!你说巧不巧!”

    “我拉着他赶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没有意识了,嘴角挂着血,脑袋鼓个大包,可把我吓坏了!”

    “是一个叫任远的人救了你,他和乔枫沉一样都是花绪兵团的。你手上的铁棍就是他拔的!拔之前还说什么棍子是砖石制成的,专门用来对付雪皇人的御风之术。他嘟囔了那么一句,我也没太听懂。”

    “乔枫沉不愧是和薛华师出同门,棍子拔出来之后他处理起伤口简直又快又好。我后来给你换了几次药,看着已经在愈合变好呢!”

    “他说你的双手并无大碍,不会影响什么……”向暖说着开始眼泪汪汪,“我当时还想万一你的双手不行了,那该怎么办……”

    “对了,薛药师也来了!就在蓝白港,我们下船就能见到!听乔枫沉说,多亏他报信,这才来得及救出我们。”

    “等下了船,我们请他再看看你的手……”

    “雪夜?”向暖见她一言不发,关切道,“还是很疼?”

    “我还以为……”半晌,雪夜嗓音沙哑道,“这里就是长老说的天涯海角。”

    “水的尽头是天,天的尽头是地海,下船……我们就到家了……”

    雪夜话没说完,便不可抑制得抽泣起来。

    “雪夜……”

    向暖轻拍她脊背,眼睛里带上若有若无的希望向海天相接处望去。

    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被地海那场大火悉数吞没。

    长老如今身在何处?地海怎么样了?我们还能回去么?

    颠簸的船上,伤痕累累的雪夜拥着同样伤痕累累的雪兽。她吹着海风,哭累了便愣愣望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宽阔水面。

    她想家了,好想好想。

    她想念雪皇铅灰色厚重云层,想念刺骨凛厉寒风,还有陷入雪地中脚底的薄凉触感。她还想念地海,那个静默无言又声势浩大的世外桃源。她知道眼前的浩瀚大海已然美得令人动容,可它身上却没有半点故乡的影子。

    肩头逐渐变得沉甸甸,是向暖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雪夜一点不贪恋眼前美景,抱紧怀中蜷缩成团的毛球,疲惫得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在摇摇晃晃的浪涛波澜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