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

    薛小美喜欢夏天的雨，暴雨如注，畅快淋漓。

    春天的雨太麻烦，哩哩啦啦不停。朱自清先生说，这雨在人家屋顶上密密地斜织着，树叶倒是绿的发亮。确实如此，春天的雨，是烟笼十里堤，烟雨朦胧正是江南的写照。薛小美小时候从来没觉得烟雨中的山水有什么好，直到一次陪北方来的同学游湖。看到他们那惊艳了的表情，薛小美重新审视面前的风景，嗯，的确就是山水画，不是金山绿水，而是淡墨色的山水画。怪不得画家们从汴京搬来之后，连画风都全变了。马远画上的迷蒙，应该既是他看到的，又是他心里的。

    就好比在法国里昂山坡上看到的稻草垛，和莫奈也确实一模一样。一种风景诞育一种画风。江南的风景就自带了水墨的特质。

    说到秋天的雨，是因为这两天又听到小朋友念《桂花雨》的课文。桂花在广东和福建是可以结子的，在江南却少见，但是桂花的香甜是可以浸透全城的。不用谁通知，也不用像等待每年夏天的第一朵荷花那么大费周章。在一个早起觉得微凉的秋日，那甜香就幽幽地飘来。若要看桂花雨，是要凑到种桂花的人家收获的时候。现在做民宿和餐饮生意的人家，都不会收桂花，巴不得天天不下雨，留着桂花在树上，多招揽些游客。收桂花下来，无非是做香精油，再么就是很简单地用蜂蜜或者是糖腌渍了，可以吃一个冬天。

    最棒的是放在汤圆里，汤圆本来就是甜的，加了金红色的桂花，更甜得沁人心脾。再讨厌江南在饭菜里放糖的人，都吃的下一碗桂花汤圆。

    秋天要是下了雨，桂花就可怜了。零落成泥，没有香如故。

    所以薛小美不喜欢秋天的雨，但又时常盼着秋天的雨。

    上小学的时候，暑假漫长的没有尽头。要做的作业做完了，能偷偷看的电视剧也看完了，薛小美就开始看着窗外那棵遥远的树。那是一排在部队院子最南边的房子，再南面就上山了。那排房子前面有一棵树，是什么品种，不知道。薛小美只知道这棵树是落叶的，刚刚过了立秋，它还郁郁葱葱。可是要不了三场雨，它就开始掉叶子了。嗯，也是差不多的，立秋后面下了三场大雨之后，天气就凉了。就该要开学了。

    上初中的时候，薛小美的老师要她们记日记，隔天一篇。写什么呢?薛小美感到无聊的时候，就写楼下阿婆种的扁豆角爬上来了，阿婆种的丝瓜也爬上来了，嗯，阿婆为什么老种这种喜欢到处爬的植物呢？不知道，薛小美只记得楼下阿婆还种了很多芫荽，就是香菜，我的天呐，香菜开了花，那个味道能让薛小美恶心一个月。等到薛小美写无可写的时候，那棵遥远的树开始落叶了。又该开学了。

    初中时候，秋天要是下雨，学校里有一处美景。就是前面那幢楼北面满墙的爬山虎。爬山虎有些变红了，多数还绿着，一下雨，颜色就更透亮。在细细的雨丝里翻滚着，好像是一条条小龙。薛小美经常呆呆地向窗外这样看着，唯一可以赏的秋雨之景。

    再后来的秋雨，就在碌碌中飘散，灯影下的梧桐，又穿上了白色围兜，那是冬天的信号。只有一天，薛小美看地上积住的秋雨里，飘着一片银杏叶，小扇子微黄，上面点了几颗闪亮的雨珠。薛小美想：“我又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如今尝遍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