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绿竹与青松

    “你距离方一剑的约定还有几天？”那飞啃着馒头，望着前面的江景，两杆斜阳挂在远处烫金的云边，晚风依依，炊烟轻轻。

    “还有十天。”商仁翘着手，江面粼光荡漾，令人心醉。

    “能有办法吗？”

    “毫无办法，这二十天，头绪全无。”残阳的余晖照在商仁脸上，柔情万千，恰似情人安抚着浪子沧桑的心。

    “到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再隐瞒你答应方一剑请求的真正原因吧。”

    那飞的眼神的光芒随着夕阳西下，逐渐暗淡。

    “你应该知道，要不然你也不必沉沦了六年。”

    “我不应该带你去见她。”

    商仁沉默了一会儿，“可惜我已经见过她了。”

    “所以你想殉情？”

    “如果我想殉情，何必等到今天？”此时，黑暗已经完全占据了大地，这晚无星无月，寒风渐渐强烈，乌云盖顶，好像要下雪了。商仁化身黑色雕像，桥头如同基座，迎风屹立，衣袍飘逸，头顶穹苍。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不是时候！到了那天，神不是神，人不是人。”

    “走吧，找个地方投宿，今晚不是一个好天气。”那飞拖着疲倦的身子往远处的村庄走去。

    商仁等那飞走远了，才迈出自己的脚，沿着残留枯黄草木的小路，走向人烟寥寥的村庄。

    如其说是村庄，不如说只是三间围绕着一块空地的茅舍。空地堆积着木柴，晒干的白菜晾在木柴堆上，中间升起一个火堆，有三个衣衫褴褛的人围着，他们在烤红薯，喝着酒。

    酒味刺鼻难闻，估计是劣等的自制酒。红薯反而烤得香气四溢，虽然外表看起来焦黑似碳。

    那飞就是围着火堆的三个人之一，只是他没有喝酒。另外两个人，也不陌生，竟然是绿竹翁和青松居士的徒弟。

    “天寒地冷，没有美酒佳肴，确实难熬。幸亏我能找到酒，还有地里翻出来的十几条大红薯，这样也不枉此生了。”绿竹翁看到商仁，不客气地自报家珍。

    “老前辈果然是世外高人，我这种凡夫俗子都不得不佩服。”商仁并非出于吹捧，他觉得绿竹翁的境界确实是高。

    他从见到绿竹翁开始，就注意到他的不凡。很多隐士，大多是沽名钓誉，引起官府注意，最好就能被皇帝看中，直接登台拜相。当朝太师严嵩走的就是这种路子。

    绿竹翁衣着朴素，不贪珍馐美馔，劣酒红薯就能心满意足，居住的地方，只求随心，不讲高雅，此人看似粗鄙，实为舍弃名利，但求不违心，确实真君子。

    “少侠，何必自谦？区区红薯薄酒，本来不足以招待贵客，只是老朽贫贱，买不起美酒佳肴，实在惭愧。”绿竹翁十分自谦。

    “老前辈，你何必如此谦虚？我远道而来，两手空空，才是无礼。”商仁鞠躬作揖，再次表示歉意。

    “你还像个江湖人吗？整天文绉绉的，你不烦，我都烦。”那飞有点生气了，他正在吃着一块焦黑的红薯，看不惯文人般的客套。

    “说的也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来！一起坐。”绿竹翁腾出一个空位给商仁。

    “却之不恭，大家开怀畅饮。”商仁不客气地坐下。

    夜色在风中渐浓，火焰在众人的酒酣中渐高。

    “我想前辈应该对我们说一句实话了。”商仁突然对着绿竹翁说。

    “你要钱，我倒是没有。你要是问我的话，有的是，你像要听什么话？”绿竹翁皱纹纵壑的脸满布殷红。

    “青松居士为何会变成绿竹翁呢？”商仁的话让那飞吃了一惊。

    绿竹翁呢？好像是醉了，没有回答，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商仁的话。

    那飞心里想，这个绿竹翁就是他们千辛万苦要找的青松居士？

    “青是绿，绿不是青。松树漫山遍野无论哪里都有，但是绿竹却只有在南方才有。”绿竹翁说出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商仁想，肯定发生了一件很大的变故，否则他不会自己突然改名换姓，不愿面对自己的过去。

    “前辈不愿意承认就算了。不管叫什么名字，‘愿无违’就可以了。”

    商仁知道现在不是揭开真相的时候，于是不再追问下去了。

    “我正在追查一个人，一个不算普通的人，前辈应该知道吧？”商仁转移话题了。

    “天下的人很多，就算我本领再大，也不是全都认识。恐怕帮不了了。”绿竹翁望着商仁，在推测他的想法。

    “我在找方一剑的私生子。”商仁都话，确实让绿竹翁感到震惊，只是持续了一霎那，他就恢复了平静，好像在听别人说的故事。

    “我不知道。”

    “没关系，讲故事黑我们听就行了。”商仁对着绿竹翁说，他早就知道这个回答。

    绿竹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那个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