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丝剥茧
隔日清晨,獨孤霞與南宮靈兩人已到達目的地。
步入桃花源的剎那,但聞鳥語花香,春意肆橫,物是人非之感更是沉重,獨孤霞將馬拴著,漫步走向木屋,雖然景象已是在預料之中,還是難免唏噓欲淚。
母親慈祥的闔著雙眼倒在凝固的血泊之中,沒有餘溫,只有蟲蛀與腐爛。
獨孤霞緩緩跪下,道:“娘,您安息吧!您臨走前對孩兒說的那些話,孩兒此生一定謹記在心,孩兒一直都知道您是深愛著我的,卻直到您死之前,都沒有好好表達孩兒對您的不捨與感謝,孩兒真是不孝。”接著朝母親的屍身連磕了三個響頭。
往後是一片寂靜,整座山林都在為女主人默哀,沒有一隻鳥兒願高聲鳴唱。
須臾,南宮靈道:“跟我走,我知道你母親會希望自己葬在何處。”
獨孤霞抱起母親的屍身,跟著南宮靈在山林中繞來繞去,其所經之路非常隱密,竟連獨孤霞也未曾走過。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南宮靈忽然駐足,只見前方立著一座花岡石砌成的墓碑,上提簡簡單單的五個字:“故友獨孤霜”。
僅僅五字,不需要更多的字言,因為即便再提千字百字都無法刻劃他充滿悲壯和傳奇的一生。
獨孤霞道:“碑是你立的?”
南宮靈道:“沒錯。”
獨孤霞道:“我母親知道嗎?”
南宮靈道:“知道,她每個月都會來此一次,與你爹說說話。”
獨孤霞道:“你為何會知道?”
南宮靈道:“因為我每個月也會來此一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獨孤霞道:“她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南宮靈道:“因為她希望你躲在那座山谷,他希望你永遠不被公子遒他們發現,他想保護你。”
獨孤霞忖道:“原來這就是母親心中長久以來的矛盾,她逼我學會『影羽劍法』,又希望我別離開這座山谷……”
想到此處,獨孤霞心下一片黯然,南宮靈也彷彿在嘆氣,道:“世事真是難料,這二十年來我一直期盼著你沒有死,期盼著與你重逢的這一日,現在我們終於重逢,你的身上也漸漸的有了你爹的影子,我本該感到很欣慰、很歡喜,但是……”
獨孤霞道:“我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很多疑團沒有解開。”
南宮靈點頭道:“雖然我們見面的時機不算太好,但更重的是現在見面還不算太晚。”
獨孤霞道:“公子遒,你和公子遒交過手,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南宮靈搖頭道:“我不知道。”
獨孤霞皺眉道:“你一點也不瞭解公子遒這個人?”
南宮靈道:“我只知道他根本不是人。”
獨孤霞道:“不是人?不是人那是什麼?”
南宮靈道:“我也不知道。”
獨孤霞道:“還是不知道?”
南宮靈道:“或許是禽獸,或許是魔鬼,又或許是神,但無論如何,他根本不是人。”
獨孤霞深吸一口氣,心道:“如果我能活下去,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見到公子遒,只是我見到他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就能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人?”
他心中有點敬畏,也有點好奇,更有點恐懼,而這些特質正是一個神應有的特質,也是一個魔鬼應有的特質。
神魔本只有一線之間。
獨孤霞期盼著跟公子遒見面的那一天,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天其實已經到來。
獨孤霞回想起母親被殺的那一日,接著問道:“那楊薔呢,楊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南宮靈捋了捋鬍鬚,思量良久,這才開口道:“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怎麼會聽了『孟婆奈何曲』?又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記憶?”
獨孤霞當下將那一日遇到敖凌和楊薔的事情說了一遍,才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些記憶,只是我好像在與死神交戰的過程中做了一個夢,而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一首曲子,結果就自然而然的全都想起來了。”
南宮靈心道:“莫非『孟婆奈何曲』不只可以清除人們的記憶,也可以喚回人們的記憶?如果真是如此,『孟婆奈何曲』說不定還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使用方法……”
南宮靈又整理了一下思緒,道:“說來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有一個推測,當天你遇到的楊薔應該不是真的楊薔。”
獨孤霞道:“我雖然也覺得那天的楊薔有點古怪,可是那副容貌明明是楊薔無庸置疑,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年,但她的長相我不會記錯的。”
南宮靈道:“你雖然沒有記錯,可是真正的楊薔更美。”
獨孤霞聽得一頭霧水,道:“明明沒有記錯,怎麼還會更美?”
南宮靈道:“因為真正的楊薔更愛笑,愛笑的女人總是比較美。”
獨孤霞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他遇到的楊薔果然好像從沒笑過。
南宮靈又道:“而且當天楊薔正被我與何人也困在『幽靈墳場』,所以你遇到的人不可能是真的楊薔。”
獨孤霞道:“那我遇到的楊薔又會是誰?”
南宮靈道:“公子岑。”
獨孤霞道:“她也姓公子?難道她是……?”
南宮靈點頭道:“沒錯,他是公子遒的女兒。”
獨孤霞驚呼道:“公子遒有女兒?”
南宮靈道:“這件事很少人知道,因為公子遒將這件事隱瞞了起來。這也是為何他會要公子岑易容成楊薔的原因。”
獨孤霞道:“莫非她就是黃魅與白罍口中的大小姐?”
南宮靈點頭道:“她就是大小姐,也是敖凌未來的老婆。”
獨孤霞陷入沉思,過了許久才道:“所以公子岑的『孟婆奈何曲』是楊薔教她的?”
南宮靈道:“應是如此。”
獨孤霞道:“楊薔有什麼理由要教她?”
南宮靈道:“你可知道楊薔的身分?”
獨孤霞道:“難道不是公子遒控制的其中一位殺手?”
南宮靈道:“不,她跟公子遒的關係不僅如此。”
獨孤霞道:“他們還有什麼關係?”
南宮靈道:“楊薔是公子遒的老婆。”
獨孤霞道:“夫妻?”
南宮靈點頭道:“公子遒畢竟是個男人,而且還是那種特別有野性的男人。他就像一匹狼,雖是孤傲冷漠的一匹狼,卻又不斷渴望能釋放心中的獸性。他的婚姻裡沒有愛,只有性與支配。”
獨孤霞道:“楊薔接受這種婚姻?”
南宮靈道:“楊薔渴望獲得的自然也不會是愛,而是殺戮與權力。”
獨孤霞道:“楊薔果然也是個不好對付的女人。”
南宮靈道:“簡直也不是人的女人。”
獨孤霞想起公子岑,忽想到一個盲點,道:“可是那天我遇到的公子岑根本不比楊薔小多少歲,楊薔怎麼可能是公子岑的母親?”
南宮靈道:“因為公子岑的確不是楊薔的女兒。”
獨孤霞道:“什麼意思?”
南宮靈道:“公子遒和楊薔是在十二年前成親的,當時楊薔還不到二十歲,而在這之前公子遒還有一個妻子。”
獨孤霞道:“公子岑是她生的?”
南宮靈點了點頭。
獨孤霞道:“她是誰?”
南宮靈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已經死了”
獨孤霞道:“她怎麼死的?”
南宮靈道:“似乎是被楊薔殺死的。”
獨孤霞道:“楊薔殺了公子遒原本的老婆?”
南宮靈道:“沒錯。”
獨孤霞道:“公子遒知道?”
南宮靈道:“他當然知道,因為楊薔會這麼做就是公子遒的命令。”
獨孤霞道:“這簡直是魔鬼……魔鬼……他為什麼要下這種命令?”
南宮靈道:“據我推測,因為她有一樣足以威脅到公子遒的東西,也因為公子遒不相信任何人。”
獨孤霞道:“什麼東西?”
南宮靈道:“解藥──『腐亡殺』的解藥。”
獨孤霞道:“解藥?……這……她怎麼能死?”
南宮靈嘆了一口氣,道:“我也希望她還沒有死。”
獨孤霞道:“公子岑知道這件事嗎?”
南宮靈道:“恐怕是隱隱約約知道。”
獨孤霞道:“既然如此,楊薔和公子岑的關係……”
南宮靈道:“自然不會是太好,不是仇敵就不錯了。”
獨孤霞道:“公子遒不管?”
南宮靈道:“他當然不管,在他的眼中,他的老婆和女兒不過是他的兩枚棋子,棋子之間的紛爭他從不會管,他永遠只管自己的事。”
獨孤霞喃喃說道:“你說的對,單憑這一點公子遒就不是人。”
他又道:“當天公子岑選擇易容成楊薔,然後又放我離開,是不是為了嫁禍給她?”
南宮靈道:“不太可能,因為公子遒一定知道和敖凌待在一起的人是公子岑而不是楊薔。”
獨孤霞道:“那公子岑到底為什麼要三番兩次的幫助我?”
南宮靈道:“我不知道,公子岑向來很神祕,連『五色魔』等人都對她頗為忌憚。”
獨孤霞一聽到“五色魔”三字,忽而想起冷幻,道:“你對『藍衣棋魔』冷幻了解多少?”
南宮靈搖了搖頭,道:“不比你多,這二十年來,我們從沒交過手也從沒見過面。”
獨孤霞道:“那朱腥呢?你對朱腥了解多少?”
南宮靈道:“你是說『紅衣血魔』朱腥?”
獨孤霞點頭道:“冷幻曾跟我說過,二十年前的那場悲劇,朱腥並不在場。”
南宮靈道:“冷幻沒有騙你,朱腥的確是在你爹去世後的第二年才在江湖現身。”
獨孤霞道:“他的武功和白罍黃魅他們兩人孰強孰弱?”
南宮靈道:“單論武功的話,他們幾人想必都在伯仲之間,但在我看來,朱腥卻比他們兩人恐怖百倍以上。”
獨孤霞驚呼道:“百倍!”
南宮靈道:“朱腥彷彿天生以殺人為樂,他曾在一夜之間闖進黃土高原中的三角大山塢,毫無理由的殺了一百六十七人又全身而退,也是從那一事件過後,公子遒便找上了他,命他擔任五色魔。”
獨孤霞打了個寒顫,道:“孤身一人?毫無理由?”
南宮靈點頭道:“朱腥行動時向來孤身一人,殺人也從來不需要任何理由,所以他才能成為公子遒的劊子手。”
獨孤霞道:“我聽說三角大山塢的總瓢把子也非泛泛之輩,手下個個是精兵悍將,朱腥能一口氣殺了他們一百六十七人還全身而退,他的武功究竟有何獨到之處?”
南宮靈道:“不,正因為他武功沒有任何獨到之處,所以才顯得更加可怕。”
獨孤霞驚道:“沒有獨到之處?”
南宮靈道:“朱腥身上從不配戴兵刃,而且他只會一招,不,那簡直連招式也稱不上,他只是揮了一拳而已。”
獨孤霞道:“沒有人接得住那一拳?”
南宮靈點頭道:“不只沒有人接得住,連躲都躲不掉。”
獨孤霞道:“連拿刀子或是長劍都接不住?”
南宮靈道:“至少還沒有人接住過。”
獨孤霞道:“我曾遇過『聚財莊』的大地主『鐵拳無敵』蕭豐海,朱腥和他相比……”
南宮靈道:“根本沒辦法比。”
獨孤霞道:“你可跟他交過手?”
南宮靈道:“還沒,但我相信這是遲早的事。”
獨孤霞道:“你覺得你接得住嗎?”
南宮靈道:“說實在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獨孤霞愣地說不出話,他本以為白罍、黃魅兩人就已足夠恐怖,殊不知真正恐怖的朱腥和公子遒兩人都還沒現身、還沒出手。
獨孤霞又道:“既然如此,依現在的局勢,你有幾成把握能阻止公子遒和『五色魔』?”
南宮靈嘆了口氣,道:“如果只有你、我、何人也三人,那我們的勝算幾乎是零。”
獨孤霞道:“一點機會也沒有?”
南宮靈道:“除非我們能請到武林中真正有實力的前輩高人,否則的確一點機會也沒有。”
獨孤霞道:“武林中有誰能跟公子遒和『五色魔』抗衡?”
南宮靈道:“本來是不少的,只是這二十年來都被『五色魔』和楊薔等人暗殺光了。”
他接著道:“即便有些人僥倖躲過,他們也都選擇隱居山林,躲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要找到他們簡直是難如登天。”
獨孤霞嘆息道:“所以才導致現今江湖上的大俠,都是一些招搖撞騙的三腳貓。”
南宮靈點頭道:“我們現在能找到的前輩高人,第一位就是武當派的掌門人幽冥道長。”
獨孤霞恍然道:“怪不得你要令何人也去找幽冥道長。”
南宮靈道:“沒錯,但不只如此,我們還必須請到少林派的五大神僧。”
獨孤霞愣了愣,道:“少林派的掌門人難道不是空念大師?何時又冒出個五大神僧?”
南宮靈道:“這只因五大神僧早在三十年前就已歸隱,至今少說也有個七八十歲,所以你才沒聽過他們的名號。”
獨孤霞道:“他們武功很高?”
南宮靈道:“少林武學博大精深,這五大神僧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我相信他們的武功雖不一定勝的過公子遒,但對付『五色魔』絕對是綽綽有餘。”
獨孤霞忽想起敖凌曾告訴他自己的“影羽劍法”是跟公子遒學的,不禁開口問道:“公子遒的武功究竟如何?為什麼他連我爹的『影羽劍法』都會?”
南宮靈道:“自然是他偷學的。”
獨孤霞道:“他偷學我爹的劍法?”
南宮靈道:“其實也不能算是偷學,他只是在二十年前與獨孤霜大戰時看過一次。”
獨孤霞道:“看過一次就學會?”
南宮靈點了點頭。
獨孤霞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南宮靈道:“公子遒是天生的練武奇才。”
獨孤霞搖頭道:“再天生的練武奇才,都不可能看過一次就學會。”
南宮靈道:“公子遒可以,因為他有一雙魔鬼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個人的一切,就連你爹也不例外。”
他接著道:“只要是公子遒看過的招式,他就能依樣畫葫蘆的使出來,而且還比原先那人使得更加完美,好像那套武功才是他的,所以公子遒才會獨孤霜的『影羽劍法』。”
獨孤霞道:“一套劍法可不單單是表面的架式和招式而已……”
南宮靈道:“我知道,正因如此,那套武功才叫做『虛形無相大法』。”
獨孤霞道:“虛形無相?”
南宮靈道:“虛形無相,則眾生之相皆能海納,無形易形,則虛實兩相皆能由心。”
獨孤霞雖然聽得不是很懂,但此時他已深信南宮靈的話──公子遒的確是萬中選一的練武奇才──不,簡直是億中選一的魔鬼!
獨孤霞道:“既然公子遒會『虛形無相大法』,那豈不是說明五大神僧即便出手也一定勝不了他?”
南宮靈道:“至少有一次機會,但若讓公子遒先看過一遍,就一點機會也沒有。”
他接著道:“就如同那天你爹能勝過公子遒,正因他的那招『無影神掌』,公子遒從沒有看過。”
獨孤霞驚呼道:“『無影神掌』是真的?”
南宮靈道:“你不知道?”
獨孤霞搖頭道:“母親從來沒跟我說過,我會知道『無影神掌』是敖凌跟我說的。”
南宮靈道:“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獨孤霞道:“敖凌那天遲遲沒有殺我就是為了脅迫我交出『無影神掌』,但我是真的聽得一頭霧水,直到母親她從牆垣的縫隙拿了出來並交給他。”
南宮靈忽然不再說話,低頭陷入沉思。
獨孤霞又道:“那招『無影神掌』既然真的是我父親他絕招中的絕招,我娘怎麼會輕易交給敖凌,這下豈不是要輸得更徹底。”
南宮靈又沉默半晌,忽然拍手大笑道:“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獨孤霞道:“想通什麼?”
南宮靈道:“你母親給敖凌的『影羽劍法』秘笈是真的,但『無影神掌』秘笈卻是假的。”
獨孤霞道:“什麼意思?”
南宮靈道:“你母親知道敖凌早已學會『影羽劍法』,故意去弄了一本假的『無影神掌』,就是為了騙過敖凌。”
獨孤霞道:“為了保全我的性命!”
南宮靈又道:“我跟你爹認識那麼久,別說看過,就連提都沒提過什麼『無影神掌』,他那天會使出那一招,無疑是在瀕死狀態下,急中生智使出來的!”
獨孤霞道:“可是這『無影神掌』的名稱又是怎麼來的?”
南宮靈道:“自然是『五色魔』他們在江湖上傳開的。”
獨孤霞沉思片刻,只感覺過往的許多謎團終於解開,然而,解開這些謎團卻沒有令他的心情感到輕鬆或是愉快。
他甚至想落淚,甚至想號啕大哭,因為他知道母親為了救他已不可能回來,再也不可能回來。
南宮靈知道獨孤霞的心思,跟著嘆了一口氣,道:“世事就是如此,想把握的偏偏不能把握,不想接受的偏偏只能接受。”
此時,獨孤霞的眼角已有淚,更有血。
流不盡的淚!流不盡的血!
淚償不了,血債卻只能用血償!
不是獨孤霞的血,就是公子遒和敖凌的血!
獨孤霞道:“我不能接受,我絕不能接受我的仇人逍遙法外,我一定要手刃他們兩人!”
他接著道:“如果我們真能請到五大神僧和幽冥道長,勝算能有幾成?”
南宮靈道:“兩成,頂多只有兩成。”
獨孤霞點了點頭,他並不氣餒,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多麼小的機會,機會永遠存在,而兩成無疑已經是個很大的數字。
南宮靈道:“其實我早在遇到你之前,就已吩咐丐幫幫主熊壯天前往嵩山少林找方丈空念大師,只是至今從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他究竟成功了沒有。”
獨孤霞道:“會不會是途中也被公子遒派人暗殺了?”
南宮靈道:“很有可能,畢竟公子遒和朱腥兩人都還沒現身。”
獨孤霞道:“熊壯天武功如何?”
南宮靈道:“說低自然是不會太低,但和朱腥一比,恐怕連一拳都接不住。”
獨孤霞道:“難道我們明天就要動身前往嵩山少林?”
南宮靈道:“後天,明天要在這裡多待一日。”
獨孤霞道:“我爹娘已經葬在一起,永遠長眠於地底下,我們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裡?”
南宮靈道:“你明天就會知道了,現在天色已晚,你最好趕快睡覺去。”
獨孤霞沒有再問,因為他已看出南宮靈似乎在準備些什麼。
兩人漫步走回那間破舊的小木屋,而沿途中獨孤霞又陷入沉思。
夜──靜夜。
獨孤霞隨便用過晚膳後,便躺在那張不怎麼舒服的床榻上,這張床榻已用了二十多年之久,但他今天卻感覺特別難受。
他想起小時候,當他做惡夢時便會跑去母親的房間哭訴,但他母親總是嚴厲的叫他回去勇敢面對黑暗,戰勝恐懼,他當時只覺母親討厭極了,但他現在卻覺得特別懷念,無論要怎麼打他罵他都好,他只不過想再見母親一面,然而人死了又怎能復生?
想到了母親,他忽然又想起了何小楓,是哪一個何小楓他一點也分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根本無法停止去想,無論他翻了多少次身,闔了多少次眼,何小楓的倩影還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大概就是思念的滋味吧!
雖然這一份思念並不會令人多麼傷心難過,但卻會如流水般綿綿不絕地湧出,怎麼止都止不住。
想得越深,就痛得越深,但明知如此,人卻還是會不斷地想下去。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步入桃花源的剎那,但聞鳥語花香,春意肆橫,物是人非之感更是沉重,獨孤霞將馬拴著,漫步走向木屋,雖然景象已是在預料之中,還是難免唏噓欲淚。
母親慈祥的闔著雙眼倒在凝固的血泊之中,沒有餘溫,只有蟲蛀與腐爛。
獨孤霞緩緩跪下,道:“娘,您安息吧!您臨走前對孩兒說的那些話,孩兒此生一定謹記在心,孩兒一直都知道您是深愛著我的,卻直到您死之前,都沒有好好表達孩兒對您的不捨與感謝,孩兒真是不孝。”接著朝母親的屍身連磕了三個響頭。
往後是一片寂靜,整座山林都在為女主人默哀,沒有一隻鳥兒願高聲鳴唱。
須臾,南宮靈道:“跟我走,我知道你母親會希望自己葬在何處。”
獨孤霞抱起母親的屍身,跟著南宮靈在山林中繞來繞去,其所經之路非常隱密,竟連獨孤霞也未曾走過。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南宮靈忽然駐足,只見前方立著一座花岡石砌成的墓碑,上提簡簡單單的五個字:“故友獨孤霜”。
僅僅五字,不需要更多的字言,因為即便再提千字百字都無法刻劃他充滿悲壯和傳奇的一生。
獨孤霞道:“碑是你立的?”
南宮靈道:“沒錯。”
獨孤霞道:“我母親知道嗎?”
南宮靈道:“知道,她每個月都會來此一次,與你爹說說話。”
獨孤霞道:“你為何會知道?”
南宮靈道:“因為我每個月也會來此一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獨孤霞道:“她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南宮靈道:“因為她希望你躲在那座山谷,他希望你永遠不被公子遒他們發現,他想保護你。”
獨孤霞忖道:“原來這就是母親心中長久以來的矛盾,她逼我學會『影羽劍法』,又希望我別離開這座山谷……”
想到此處,獨孤霞心下一片黯然,南宮靈也彷彿在嘆氣,道:“世事真是難料,這二十年來我一直期盼著你沒有死,期盼著與你重逢的這一日,現在我們終於重逢,你的身上也漸漸的有了你爹的影子,我本該感到很欣慰、很歡喜,但是……”
獨孤霞道:“我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很多疑團沒有解開。”
南宮靈點頭道:“雖然我們見面的時機不算太好,但更重的是現在見面還不算太晚。”
獨孤霞道:“公子遒,你和公子遒交過手,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南宮靈搖頭道:“我不知道。”
獨孤霞皺眉道:“你一點也不瞭解公子遒這個人?”
南宮靈道:“我只知道他根本不是人。”
獨孤霞道:“不是人?不是人那是什麼?”
南宮靈道:“我也不知道。”
獨孤霞道:“還是不知道?”
南宮靈道:“或許是禽獸,或許是魔鬼,又或許是神,但無論如何,他根本不是人。”
獨孤霞深吸一口氣,心道:“如果我能活下去,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見到公子遒,只是我見到他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就能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人?”
他心中有點敬畏,也有點好奇,更有點恐懼,而這些特質正是一個神應有的特質,也是一個魔鬼應有的特質。
神魔本只有一線之間。
獨孤霞期盼著跟公子遒見面的那一天,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天其實已經到來。
獨孤霞回想起母親被殺的那一日,接著問道:“那楊薔呢,楊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南宮靈捋了捋鬍鬚,思量良久,這才開口道:“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怎麼會聽了『孟婆奈何曲』?又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記憶?”
獨孤霞當下將那一日遇到敖凌和楊薔的事情說了一遍,才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些記憶,只是我好像在與死神交戰的過程中做了一個夢,而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一首曲子,結果就自然而然的全都想起來了。”
南宮靈心道:“莫非『孟婆奈何曲』不只可以清除人們的記憶,也可以喚回人們的記憶?如果真是如此,『孟婆奈何曲』說不定還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使用方法……”
南宮靈又整理了一下思緒,道:“說來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有一個推測,當天你遇到的楊薔應該不是真的楊薔。”
獨孤霞道:“我雖然也覺得那天的楊薔有點古怪,可是那副容貌明明是楊薔無庸置疑,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年,但她的長相我不會記錯的。”
南宮靈道:“你雖然沒有記錯,可是真正的楊薔更美。”
獨孤霞聽得一頭霧水,道:“明明沒有記錯,怎麼還會更美?”
南宮靈道:“因為真正的楊薔更愛笑,愛笑的女人總是比較美。”
獨孤霞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他遇到的楊薔果然好像從沒笑過。
南宮靈又道:“而且當天楊薔正被我與何人也困在『幽靈墳場』,所以你遇到的人不可能是真的楊薔。”
獨孤霞道:“那我遇到的楊薔又會是誰?”
南宮靈道:“公子岑。”
獨孤霞道:“她也姓公子?難道她是……?”
南宮靈點頭道:“沒錯,他是公子遒的女兒。”
獨孤霞驚呼道:“公子遒有女兒?”
南宮靈道:“這件事很少人知道,因為公子遒將這件事隱瞞了起來。這也是為何他會要公子岑易容成楊薔的原因。”
獨孤霞道:“莫非她就是黃魅與白罍口中的大小姐?”
南宮靈點頭道:“她就是大小姐,也是敖凌未來的老婆。”
獨孤霞陷入沉思,過了許久才道:“所以公子岑的『孟婆奈何曲』是楊薔教她的?”
南宮靈道:“應是如此。”
獨孤霞道:“楊薔有什麼理由要教她?”
南宮靈道:“你可知道楊薔的身分?”
獨孤霞道:“難道不是公子遒控制的其中一位殺手?”
南宮靈道:“不,她跟公子遒的關係不僅如此。”
獨孤霞道:“他們還有什麼關係?”
南宮靈道:“楊薔是公子遒的老婆。”
獨孤霞道:“夫妻?”
南宮靈點頭道:“公子遒畢竟是個男人,而且還是那種特別有野性的男人。他就像一匹狼,雖是孤傲冷漠的一匹狼,卻又不斷渴望能釋放心中的獸性。他的婚姻裡沒有愛,只有性與支配。”
獨孤霞道:“楊薔接受這種婚姻?”
南宮靈道:“楊薔渴望獲得的自然也不會是愛,而是殺戮與權力。”
獨孤霞道:“楊薔果然也是個不好對付的女人。”
南宮靈道:“簡直也不是人的女人。”
獨孤霞想起公子岑,忽想到一個盲點,道:“可是那天我遇到的公子岑根本不比楊薔小多少歲,楊薔怎麼可能是公子岑的母親?”
南宮靈道:“因為公子岑的確不是楊薔的女兒。”
獨孤霞道:“什麼意思?”
南宮靈道:“公子遒和楊薔是在十二年前成親的,當時楊薔還不到二十歲,而在這之前公子遒還有一個妻子。”
獨孤霞道:“公子岑是她生的?”
南宮靈點了點頭。
獨孤霞道:“她是誰?”
南宮靈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已經死了”
獨孤霞道:“她怎麼死的?”
南宮靈道:“似乎是被楊薔殺死的。”
獨孤霞道:“楊薔殺了公子遒原本的老婆?”
南宮靈道:“沒錯。”
獨孤霞道:“公子遒知道?”
南宮靈道:“他當然知道,因為楊薔會這麼做就是公子遒的命令。”
獨孤霞道:“這簡直是魔鬼……魔鬼……他為什麼要下這種命令?”
南宮靈道:“據我推測,因為她有一樣足以威脅到公子遒的東西,也因為公子遒不相信任何人。”
獨孤霞道:“什麼東西?”
南宮靈道:“解藥──『腐亡殺』的解藥。”
獨孤霞道:“解藥?……這……她怎麼能死?”
南宮靈嘆了一口氣,道:“我也希望她還沒有死。”
獨孤霞道:“公子岑知道這件事嗎?”
南宮靈道:“恐怕是隱隱約約知道。”
獨孤霞道:“既然如此,楊薔和公子岑的關係……”
南宮靈道:“自然不會是太好,不是仇敵就不錯了。”
獨孤霞道:“公子遒不管?”
南宮靈道:“他當然不管,在他的眼中,他的老婆和女兒不過是他的兩枚棋子,棋子之間的紛爭他從不會管,他永遠只管自己的事。”
獨孤霞喃喃說道:“你說的對,單憑這一點公子遒就不是人。”
他又道:“當天公子岑選擇易容成楊薔,然後又放我離開,是不是為了嫁禍給她?”
南宮靈道:“不太可能,因為公子遒一定知道和敖凌待在一起的人是公子岑而不是楊薔。”
獨孤霞道:“那公子岑到底為什麼要三番兩次的幫助我?”
南宮靈道:“我不知道,公子岑向來很神祕,連『五色魔』等人都對她頗為忌憚。”
獨孤霞一聽到“五色魔”三字,忽而想起冷幻,道:“你對『藍衣棋魔』冷幻了解多少?”
南宮靈搖了搖頭,道:“不比你多,這二十年來,我們從沒交過手也從沒見過面。”
獨孤霞道:“那朱腥呢?你對朱腥了解多少?”
南宮靈道:“你是說『紅衣血魔』朱腥?”
獨孤霞點頭道:“冷幻曾跟我說過,二十年前的那場悲劇,朱腥並不在場。”
南宮靈道:“冷幻沒有騙你,朱腥的確是在你爹去世後的第二年才在江湖現身。”
獨孤霞道:“他的武功和白罍黃魅他們兩人孰強孰弱?”
南宮靈道:“單論武功的話,他們幾人想必都在伯仲之間,但在我看來,朱腥卻比他們兩人恐怖百倍以上。”
獨孤霞驚呼道:“百倍!”
南宮靈道:“朱腥彷彿天生以殺人為樂,他曾在一夜之間闖進黃土高原中的三角大山塢,毫無理由的殺了一百六十七人又全身而退,也是從那一事件過後,公子遒便找上了他,命他擔任五色魔。”
獨孤霞打了個寒顫,道:“孤身一人?毫無理由?”
南宮靈點頭道:“朱腥行動時向來孤身一人,殺人也從來不需要任何理由,所以他才能成為公子遒的劊子手。”
獨孤霞道:“我聽說三角大山塢的總瓢把子也非泛泛之輩,手下個個是精兵悍將,朱腥能一口氣殺了他們一百六十七人還全身而退,他的武功究竟有何獨到之處?”
南宮靈道:“不,正因為他武功沒有任何獨到之處,所以才顯得更加可怕。”
獨孤霞驚道:“沒有獨到之處?”
南宮靈道:“朱腥身上從不配戴兵刃,而且他只會一招,不,那簡直連招式也稱不上,他只是揮了一拳而已。”
獨孤霞道:“沒有人接得住那一拳?”
南宮靈點頭道:“不只沒有人接得住,連躲都躲不掉。”
獨孤霞道:“連拿刀子或是長劍都接不住?”
南宮靈道:“至少還沒有人接住過。”
獨孤霞道:“我曾遇過『聚財莊』的大地主『鐵拳無敵』蕭豐海,朱腥和他相比……”
南宮靈道:“根本沒辦法比。”
獨孤霞道:“你可跟他交過手?”
南宮靈道:“還沒,但我相信這是遲早的事。”
獨孤霞道:“你覺得你接得住嗎?”
南宮靈道:“說實在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獨孤霞愣地說不出話,他本以為白罍、黃魅兩人就已足夠恐怖,殊不知真正恐怖的朱腥和公子遒兩人都還沒現身、還沒出手。
獨孤霞又道:“既然如此,依現在的局勢,你有幾成把握能阻止公子遒和『五色魔』?”
南宮靈嘆了口氣,道:“如果只有你、我、何人也三人,那我們的勝算幾乎是零。”
獨孤霞道:“一點機會也沒有?”
南宮靈道:“除非我們能請到武林中真正有實力的前輩高人,否則的確一點機會也沒有。”
獨孤霞道:“武林中有誰能跟公子遒和『五色魔』抗衡?”
南宮靈道:“本來是不少的,只是這二十年來都被『五色魔』和楊薔等人暗殺光了。”
他接著道:“即便有些人僥倖躲過,他們也都選擇隱居山林,躲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要找到他們簡直是難如登天。”
獨孤霞嘆息道:“所以才導致現今江湖上的大俠,都是一些招搖撞騙的三腳貓。”
南宮靈點頭道:“我們現在能找到的前輩高人,第一位就是武當派的掌門人幽冥道長。”
獨孤霞恍然道:“怪不得你要令何人也去找幽冥道長。”
南宮靈道:“沒錯,但不只如此,我們還必須請到少林派的五大神僧。”
獨孤霞愣了愣,道:“少林派的掌門人難道不是空念大師?何時又冒出個五大神僧?”
南宮靈道:“這只因五大神僧早在三十年前就已歸隱,至今少說也有個七八十歲,所以你才沒聽過他們的名號。”
獨孤霞道:“他們武功很高?”
南宮靈道:“少林武學博大精深,這五大神僧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我相信他們的武功雖不一定勝的過公子遒,但對付『五色魔』絕對是綽綽有餘。”
獨孤霞忽想起敖凌曾告訴他自己的“影羽劍法”是跟公子遒學的,不禁開口問道:“公子遒的武功究竟如何?為什麼他連我爹的『影羽劍法』都會?”
南宮靈道:“自然是他偷學的。”
獨孤霞道:“他偷學我爹的劍法?”
南宮靈道:“其實也不能算是偷學,他只是在二十年前與獨孤霜大戰時看過一次。”
獨孤霞道:“看過一次就學會?”
南宮靈點了點頭。
獨孤霞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南宮靈道:“公子遒是天生的練武奇才。”
獨孤霞搖頭道:“再天生的練武奇才,都不可能看過一次就學會。”
南宮靈道:“公子遒可以,因為他有一雙魔鬼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個人的一切,就連你爹也不例外。”
他接著道:“只要是公子遒看過的招式,他就能依樣畫葫蘆的使出來,而且還比原先那人使得更加完美,好像那套武功才是他的,所以公子遒才會獨孤霜的『影羽劍法』。”
獨孤霞道:“一套劍法可不單單是表面的架式和招式而已……”
南宮靈道:“我知道,正因如此,那套武功才叫做『虛形無相大法』。”
獨孤霞道:“虛形無相?”
南宮靈道:“虛形無相,則眾生之相皆能海納,無形易形,則虛實兩相皆能由心。”
獨孤霞雖然聽得不是很懂,但此時他已深信南宮靈的話──公子遒的確是萬中選一的練武奇才──不,簡直是億中選一的魔鬼!
獨孤霞道:“既然公子遒會『虛形無相大法』,那豈不是說明五大神僧即便出手也一定勝不了他?”
南宮靈道:“至少有一次機會,但若讓公子遒先看過一遍,就一點機會也沒有。”
他接著道:“就如同那天你爹能勝過公子遒,正因他的那招『無影神掌』,公子遒從沒有看過。”
獨孤霞驚呼道:“『無影神掌』是真的?”
南宮靈道:“你不知道?”
獨孤霞搖頭道:“母親從來沒跟我說過,我會知道『無影神掌』是敖凌跟我說的。”
南宮靈道:“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獨孤霞道:“敖凌那天遲遲沒有殺我就是為了脅迫我交出『無影神掌』,但我是真的聽得一頭霧水,直到母親她從牆垣的縫隙拿了出來並交給他。”
南宮靈忽然不再說話,低頭陷入沉思。
獨孤霞又道:“那招『無影神掌』既然真的是我父親他絕招中的絕招,我娘怎麼會輕易交給敖凌,這下豈不是要輸得更徹底。”
南宮靈又沉默半晌,忽然拍手大笑道:“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獨孤霞道:“想通什麼?”
南宮靈道:“你母親給敖凌的『影羽劍法』秘笈是真的,但『無影神掌』秘笈卻是假的。”
獨孤霞道:“什麼意思?”
南宮靈道:“你母親知道敖凌早已學會『影羽劍法』,故意去弄了一本假的『無影神掌』,就是為了騙過敖凌。”
獨孤霞道:“為了保全我的性命!”
南宮靈又道:“我跟你爹認識那麼久,別說看過,就連提都沒提過什麼『無影神掌』,他那天會使出那一招,無疑是在瀕死狀態下,急中生智使出來的!”
獨孤霞道:“可是這『無影神掌』的名稱又是怎麼來的?”
南宮靈道:“自然是『五色魔』他們在江湖上傳開的。”
獨孤霞沉思片刻,只感覺過往的許多謎團終於解開,然而,解開這些謎團卻沒有令他的心情感到輕鬆或是愉快。
他甚至想落淚,甚至想號啕大哭,因為他知道母親為了救他已不可能回來,再也不可能回來。
南宮靈知道獨孤霞的心思,跟著嘆了一口氣,道:“世事就是如此,想把握的偏偏不能把握,不想接受的偏偏只能接受。”
此時,獨孤霞的眼角已有淚,更有血。
流不盡的淚!流不盡的血!
淚償不了,血債卻只能用血償!
不是獨孤霞的血,就是公子遒和敖凌的血!
獨孤霞道:“我不能接受,我絕不能接受我的仇人逍遙法外,我一定要手刃他們兩人!”
他接著道:“如果我們真能請到五大神僧和幽冥道長,勝算能有幾成?”
南宮靈道:“兩成,頂多只有兩成。”
獨孤霞點了點頭,他並不氣餒,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多麼小的機會,機會永遠存在,而兩成無疑已經是個很大的數字。
南宮靈道:“其實我早在遇到你之前,就已吩咐丐幫幫主熊壯天前往嵩山少林找方丈空念大師,只是至今從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他究竟成功了沒有。”
獨孤霞道:“會不會是途中也被公子遒派人暗殺了?”
南宮靈道:“很有可能,畢竟公子遒和朱腥兩人都還沒現身。”
獨孤霞道:“熊壯天武功如何?”
南宮靈道:“說低自然是不會太低,但和朱腥一比,恐怕連一拳都接不住。”
獨孤霞道:“難道我們明天就要動身前往嵩山少林?”
南宮靈道:“後天,明天要在這裡多待一日。”
獨孤霞道:“我爹娘已經葬在一起,永遠長眠於地底下,我們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裡?”
南宮靈道:“你明天就會知道了,現在天色已晚,你最好趕快睡覺去。”
獨孤霞沒有再問,因為他已看出南宮靈似乎在準備些什麼。
兩人漫步走回那間破舊的小木屋,而沿途中獨孤霞又陷入沉思。
夜──靜夜。
獨孤霞隨便用過晚膳後,便躺在那張不怎麼舒服的床榻上,這張床榻已用了二十多年之久,但他今天卻感覺特別難受。
他想起小時候,當他做惡夢時便會跑去母親的房間哭訴,但他母親總是嚴厲的叫他回去勇敢面對黑暗,戰勝恐懼,他當時只覺母親討厭極了,但他現在卻覺得特別懷念,無論要怎麼打他罵他都好,他只不過想再見母親一面,然而人死了又怎能復生?
想到了母親,他忽然又想起了何小楓,是哪一個何小楓他一點也分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根本無法停止去想,無論他翻了多少次身,闔了多少次眼,何小楓的倩影還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大概就是思念的滋味吧!
雖然這一份思念並不會令人多麼傷心難過,但卻會如流水般綿綿不絕地湧出,怎麼止都止不住。
想得越深,就痛得越深,但明知如此,人卻還是會不斷地想下去。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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