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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公审自己家

    鄂豫陕川四省交界的广大山区,自古以来就是山深林密、人烟稀少的地区,自明代正统年间开始,各地流民便不断涌入这一地区。

    从地理形势上说,郧阳地区东接荆襄,南逼江陵,西达长安,北控洛限,为交通要冲之地,又多高山大壑,出可以进取,退可以固守,因此历来兵家不曾等闲视之。

    郧阳府治的设立就是为了防止流窜在此的流民发生民变,此后郧阳巡抚的辖区不断扩大,最终发展到鄂、豫、川、陕交界的八府之地。

    巡抚辖地和行政区划不一致,郧阳巡抚一直以来都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而且因为府治在郧阳,所以梁应泽大部分时间都在湖广一带活动。

    本来他在湖广安置流民干得好好的,若是他不来攻打李弘,即便南郑失陷,他的责任也没那么大,丢帽子难免,但不至于掉脑袋。

    他二甲第三十五名进士出身,一路从户部主事做到郧阳巡抚,能力和眼光都是有的,正因如此,他在得知李弘坐地分田之后急急忙忙提兵来打。

    在他看来,流寇没什么好怕的,官兵虽然烂,但流寇更甚。

    此时是大明崇祯二年,流寇从来都是被官兵追着打,没有任何有能力倾覆大明王朝的迹象。

    但李弘不一样,分田改制这不是一个被逼反的流贼首领会做的事情,这完全是奔着改朝换代去的。

    而且梁应泽在获悉李弘的具体做法之后更是惊恐,他知道按李弘的路数完全有可能成功。

    他常年和流民打交道,在湖广安置了不少流民落户,知道小民被组织起来之后能爆发出多么大的力量。

    可梁应泽的钱都用来安置流民了,真正要到打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底下没多少标兵,只能临时招募乡勇团练来攻,期望把李弘的势力扼杀在萌芽期。

    本来梁应泽以为乡勇训练个把月就能投入战斗,打千把起义军不是问题,可他没想到交起手来自己玩完全安全在被李弘牵着鼻子走。

    拔剑的时候梁应泽真的心如死灰,想着就这样死了算了,还能还能得一个殉国的名声,被手下拦住以后决定和李弘拼个你死我活。

    但手底下这些乡勇根本没什么忠诚可言,一听说府城没了,路上不断有人逃跑。

    鸡头关守军按兵不动,褒城知县紧闭城门,都不愿意支援巡抚大人,更远些的官兵就更不要说了。

    另一边,李弘确实担心严正的安危,急行军朝鸡头关方向赶。

    “狗砸,你带一百个人走小路去接应严正,汇合之后你们从后面包抄!”李弘朝杨戌大喊。

    杨戌领命之后立即带着一百人分兵出去,以更快的速度从小路返回。

    等李弘和梁应泽两军遭遇之时,巡抚的手下的兵已经跑得跟李弘带的人差不多了。

    起义军将近一千人,巡抚的乡勇一千多一点,人数上李弘劣势。

    两军对垒,李弘这边各连都在做动员工作:“新兵兄弟们,等赢了这场仗,回家就能分田分粮食,咱们不能输!要是咱们输了,咱们已经分下去的田都要被官府抢走,那些逃走的地主就都会回来!”

    众兵士斗志昂扬。

    开战前,李弘用喇叭大喊:“同志们!”

    冲锋号即刻吹响。

    千人高喊:“活捉梁应泽!”

    梁应泽这边也不甘示弱,巡抚大人亲自拔剑督战:“儿郎们,忠君报国的时候到了!”

    双方还没交上手,梁应泽这边就又跑了几十人。

    巡抚大人派出督战队,阵斩临阵脱逃的乡勇。

    如果把逃兵也算作敌人,那这是这批军队出征以来第一次在和李弘的战斗中打胜仗。

    梁应泽稳坐中军,李弘也只是喊口号,没有亲自冲锋。

    但双方军官却截然相反,梁应泽手下的中基层军官都围在他身边,李弘这边则是刘不讷和何东带头冲锋。

    刘不讷在褒城县分田时加入的那些新兵都没经历过什么正经训练,他们冲杀起来阵型散乱,反倒还会牵制小康镇老兵们的行动。

    但这群新兵狂热程度很高,这几日他们总听说老兵们在小康镇神仙一样的生活,他们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田,睡自己的婆娘。

    只要杀了对面的兵,就有田有婆娘!

    活捉梁应泽什么的也不管了,冲,玩命往前冲,冲就完事儿了!

    起义军不怕死,乡勇们却各个惜命,他们在老家可都是有家人有产业的,跟着巡抚出来只是想额外捞一波,谁真玩命啊!

    乡勇们溃散起来,督战队也挡不住,梁应泽只能亲自拔剑压阵。

    “儿郎们,杀贼报国,杀贼报国!”

    “打赢分田!打赢分田!”

    起义军人数稍少,但是声音更大,气势更猛。

    梁应泽还想让后军也冲上去顶住,却有一小校急报:“抚帅,后面出现一股贼军,势头更猛,咱们挡不住啊!”

    “什么?!”

    前后都是贼军,梁应泽的乡勇全线崩溃,再无翻盘可能。

    梁应泽心知此时已经完蛋,彻底放弃挣扎,一屁股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等他重新清醒过来时,身边的幕僚也都已经跑了,只剩一个对他本人忠心的死死守在他身旁抱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自刎。

    “辞旧,你也走吧。”梁应泽双眼无神,喃喃道。

    “抚帅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走!”这人名唤胡元新,字辞旧,江西吉安人,考不上举人,做了梁应泽的幕僚。

    “哎——”梁应泽长叹一声“你要陷我于不忠耶?”

    他要是不自杀,真做了李弘的俘虏,朝廷的脸面就全丢尽了。

    胡元新仍死死抱住梁应泽的手臂不撒开,直到李弘的队伍彻底冲散乡勇,杀到中军。

    “抓到活的了!抓到活的了!”

    ……

    “还是不肯吃东西?”李弘看着狱中的梁应泽,问身边的看守。

    看守轻声答道:“两天了,滴水未进。”

    仿佛怕声音大些就会把虚弱的梁应泽吵死。

    老头子万历二十三年中的进士时快三十岁,到现在都六十多了,身体禁不住这么折腾。

    李弘下令道:“手脚绑了,把嘴巴用钳子撬开,用管子给他喂肉粥。人死了我拿你是问!”

    看守听到这话一哆嗦,忙答道:“是!”

    回到府衙,卓翱来报:“团长,府学里的举人跑了一大半,只抓到几个,刚打服,要不要去看看?”

    李弘大同社在沔县的骨干抽了一大半过来主持分田工作,但他不准备长待,田都分下去,再把农会建立起来之后就撤。

    毕竟巡抚被俘知府以下一应官员全部被杀,朝廷不大举来攻是不可能的。

    他手底下才多少人?根本守不住。

    扩张太快是会出问题的。

    本来这场战役严格来说都算是防守反击战,只不过把对方反击了个全军覆没而已。

    也不怕官军收复府城之后不认账,原有的黄册都烧了,新造的带回去,即便是李弘再也打不回来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已经分田的既定事实。

    分下去的田再想收回来,门都没有!

    李弘暂时还不想搭理那些读书人,说道:“不用了,撤走的时候带回沔县去。”

    “撤?”卓翱不解。

    李弘没好气道:“那我走,你守城?”

    卓翱摸摸鼻子:“那还是算了。”

    李弘又问:“阵亡名单出来没?”

    卓翱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道:“已经初步登记清楚了,此次阵亡的老兵有十二个,轻重伤合计五十四个,新入伙的死得多不好统计,受伤的有两百多人。”

    毕竟新兵是临时入伙的,刘不讷仓促之间也没做什么登记手续,现在统计起来有些麻烦。

    李弘说道:“辛苦你们了,重伤残疾的送去济养院吧,伤愈之后转后勤工作,丧失劳动力的做点力所能及的。阵亡的除了给抚恤金,还要看看家里有没有孩子,没孩子的从孤儿里面挑选出来给他们续香火。新入伙的那些和老兵抚恤待遇相同,新入伙的就不找人续香火了。”

    “团长英明。”卓翱在心中暗暗叹服李弘收买人心的手段。

    活着的都已经明确表示可以多分田,残疾了有人照顾,伤愈了还能有工作养活自己,哪怕是死了也有大笔抚恤金,甚至还有人续香火。

    这种政策之下,还有谁不肯死命效忠?

    李弘拍拍卓翱的肩:“接下来几天有你们忙的,下去吧。”

    “为团长办事,不辛苦!”

    “是为百姓做事。”李弘纠正道。

    卓翱走后,杨算又过来。

    杨算家在此,此番占了府城,他顺便可以回家看看。

    “太监还活着?”杨算问道。

    李弘笑着说:“还有用呢,可不能死。”

    “你待如何?”

    “放回去。”

    “放回去?”

    李弘解释道:“把收复城池的功劳送给他,等咱们撤了,即便我拿走府城周边的乡镇,只要城池还在太监手里,他肯定会选择井水不犯河水。等他回到皇帝身边去,他为了活命肯定要将责任全部往知府和巡抚身上推,甚至还要往自己身上揽点抵抗之功,皇帝定会怪罪巡抚和知府,将他们的家人治罪。如此一来,接任的巡抚和知府谁还敢认真做事?多做多错,不如不做,把他放回去比直接杀了有用。”

    杨算笑呵呵捋着胡子说道:“你倒是深谙人性。”

    李弘没回答,反问道:“先生不要在此逗留太久,沔县还需要您回去主持局面。”

    “只回家看看,报个平安,也好教他们知道我在造反”杨算顿了顿,接着又说:“我记得你家也是汉中府的。”

    李弘笑着答道:“是啊。”

    “不回去看看吗?”杨算问。

    “马上。”

    安排好一应大小事务之后,李弘带着警卫连大摇大摆地回“家”。

    早在李弘刚击败巡抚的时候,李家便慌慌张张将吃自己老弟绝户的李松绑了给李弘送去,然后李弘又给全须全尾地送了回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李弘在府城忙得焦头烂额,那儿有功夫管这些破事儿?

    但李弘越是不理会,李家的心态就越崩溃。

    等李弘到家之时,家门口已经跪了一地。

    “哎哟,叔爷这是作甚,我一个晚辈怎么受得了如此大礼?!”

    李弘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动也不动。

    李家不是什么大家族,连带着妇孺老幼总共也就五十几口人,整个家族掌握着三千多亩地,人均也就六十多亩而已。

    所以当初李弘的舅爷杨知忠才会因为李家为了李弘便宜老爹名下那几十亩田而吃绝户的行为表示不齿,毕竟杨家不算家奴总共才不到十个人,平均分来每人有一百多亩田,而且还都是良田。

    李松的族长身份早就被剥夺了,现在说话最管用的是李弘的叔爷李佩瑜,此刻老头儿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

    当初李弘一家被吃绝户赶出家门的时候,四邻可都是指责过李松的,关系亲近些的甚至还给李弘的母亲送了些盘缠,他这个做长辈的当初可是一声不吭。

    李佩瑜作为族老,要是在李松夺田时说上一两句公道话,也许李弘就不会这么惨。

    李弘为了保护妹妹的安全,一直都说自己是孤身一人,于是李佩瑜打听的结果是李弘一家人死得只剩下了他一个。

    话音落下,李佩瑜半天没感觉有人来扶自己,悄摸摸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李弘居然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李佩瑜赶紧自己起身,拱手用哀求的语气套近乎:“弘儿……”

    李弘赶紧摆手:“打住,我记得幼时跟叔爷不怎么亲近。”

    “这……”

    李弘问道:“我且问叔爷,可知我如何施政?”

    “略有耳闻。”李佩瑜身上已经全被汗湿了。

    但他仍心存幻想,觉得李弘杀地主分田只是起事初期收拢人心的手段,今后还是要结交大族的,此刻希望李弘念着旧情放过本家一马。

    李弘问道:“我是团长,众将士们立功最大的现在家里也就二十多亩地,我家有三千亩地这肯定不合适,叔爷觉得呢?”

    李佩瑜绝望了,他都不能在道德层面上谴责李弘,毕竟整个李家理亏在先。

    如果不配合,李弘杀光自己全家都只能算是复仇。

    李佩瑜硬着头皮说道:“李家每人保留五亩中田,其余田产全部献出,还望……还望李先生宽恕李家!”

    这反倒让李弘犯了难,都做到这份上了,他不好再对自己家用强,最多把李松这个王八蛋宰了。

    思忖片刻,李弘说道:“既然叔爷知道我此前如何施政,那还请叔爷带领全家人做个表率,第一个上台被公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