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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之行

    嘉易拎着篮子从外面的木楼梯走上来,他显然看到我,朝着我笑笑,又晃了晃手里的篮子。

    “还以为你没起!”刚进屋的嘉易身上带有一股自然的清香,一身白色的休闲装格外的明亮。

    “太阳公公叫我起的!”我指了指窗外。

    嘉易一边拿篮子里的早餐一边让我先去洗漱,他说吃了饭我们就上长白。

    我想嘉易是个暖心又细心的男子,当他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两件羽绒服的时候,我知道是我草率了,我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山上冷,一会用得上”同款的橙色羽绒服,他看了下大小然后递给我。

    “你经常来吗?”我问他。

    “这几年经常吧!”他应着。

    “那贡嘎雪山呢?”我突然想到他的头像。

    “也去,但体力不好,没爬上去过!”

    “那还想去哪?”

    “XZ”

    XZ我也想去,我心里想着。

    “有机会一起去。”嘉易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点点头。

    “我们现在走的是西坡,一般去北坡的游客会多一些,那边也有车可以上山,其实从二道白河到北坡也更近,但是我觉得西坡更好些,看到的天池视野也更广阔。”嘉易一边爬台阶,一边跟我说着。

    我跟着后面已经气喘吁吁,日常毫无运动量+宿醉,只觉得太阳明晃晃的刺着我的眼睛,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我停下脚步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抬头看着嘉易还在往前走。想跟上脚又不听使唤,只能先歇口气再说。

    嘉易看我半天没动静转过头来发现我已经落了一段距离,又下台阶来找我。

    “怎么,累了?”嘉易的语气有些戏谑又有些心疼的样子。

    “你看呢?”我眯着一只眼睛看着他,太阳在他的后上方照在橙色的羽绒服上,好像升起了一层光辉。

    “来,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嘉易伸出一只手给我。

    我想也没想的把手递给他,他的手有些微凉,那是我第一次握他的手,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拉着他的手的感觉,柔软又有力量。

    当天池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爬了1600多级台阶的疲劳瞬间消散。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看到天池的震撼,感觉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都没办法来形容它。秋风瑟瑟,吹着我的脸有些疼痛,我转头看下嘉易,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声调低沉,声音是我能听得见的大小,可是我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这样静静的五分钟,我的气息也渐渐回归到正常。深呼吸一口,那是独特的一种清冽的雪山味道。

    我走到嘉易的身旁,他睁开眼睛看向远方,“我说的是满语,我妈妈是满族。”

    其实我并不觉得奇怪,在沈阳抚顺一带,满族人太多了,我奶奶和外婆也都是满族,外婆的老姓还是大姓瓜尔佳,但是我一句满族话也不会,这也不由得对嘉易心生佩服,毕竟满语真的很难学。

    “你当时怎么想约我一起上长白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虽然这个时候问稍微有那么点煞风景。

    “想跟你一起来,没有为什么!”嘉易转头看向我,我甚至觉得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温柔。

    时间就这样停留该多美好,我呆呆的看着嘉易那温暖的脸庞。

    “小哥,我来找你了,你在吗?你在吗?你在吗?……”不远处一连串的呐喊,半天似乎还能听到回声。

    “我在!”我玩心大起,朝着喊声回过去。

    那一边明显愣了一下,没了声音。

    “小哥是谁?”嘉易很疑惑。

    “小哥…..”我刚想回答,那边又传来:“你好吗?”

    我突然鼻子一酸,停了下,喊回去:“我很好!”

    “你很好我们就放心了!”

    我不再回复,我想小哥话也没那么密,我在女生当中声线算是低的,前晚上喝完酒今天又有些嘶哑,我听到自己的喊声似乎也听不出来是个女的。只是没想到,开头只是想玩一下,到了最后却成圆了稻米心里的梦。

    下山回到木屋的时候我翻了下稻米的微博,我看到里面有个叫“小天真”的回帖:“我今天终于上了长白山,去年因为化疗的原因没有去接小哥回家,今天我在天池旁喊他,他告诉我他很好,我真的很开心,我终于放心了!”

    也许很多人不会懂她的心情,但是我懂,那是十年稻米的共情。

    那一天我很早就进房间睡了,太累了,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这脚还没好足百日,那就更难,还没下一半腿就开始抖起来,到最后嘉易走在我前面,我扶着他的肩膀,一个脚一个脚下才勉强下山。

    晚上睡得自然也就香甜。

    “啊….”“妈,你出来啊,妈,妈~~~~”

    睡正熟的我突然被外面大喊声惊醒,我坐起来愣了几秒钟,然后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昏暗的夜灯下,嘉易蜷缩在沙发里,他的头埋在膝盖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肩膀不时的抖动,我知道他在哭泣。

    我忍不住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用手揉了揉他的肩膀,似乎想让他放松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肩膀渐渐抖动得没那么厉害了,他抬起头转向我,胳膊紧紧地搂住我的腰,把脸贴在了我小腹上。那是我第一次和他有那么亲密的接触,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就缓缓的把手放在了他的头上,他的头发浓密坚硬,刺得我手心有点痒,我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就像在安慰一个夜半哭醒的孩子。

    也许是过了5分钟,也许过了15分钟,嘉易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拉着我坐在了沙发上,那一夜,我终于了解林熠是如何变成林嘉易的。

    高二的那个暑假,一直在外做生意的林爸突发脑溢血离世,这无疑是对一个家庭最沉重的打击,林母的精神状态也日渐不好,为了避免继续睹物思人,在加拿大的舅舅在林父去世的第二年春天,帮忙处理了国内的生意,办好了嘉易的留学手续,把母子都接去了加拿大。

    本来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在发展,嘉易快速的融入了国外的学习环境,林母的状态也慢慢好起来。可随之一场大火夺走了林母的生命,也带走了林熠。

    嘉易说大火里,妈妈用尽全力拿来打湿的被子,推他出去,他眼睁睁的看着准备跑出来的妈妈摔倒在火海里。

    再醒来,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妈妈永远的离开了他。而他也在大火中烧伤了脸,经过了十几次的整容手术,才把脸整成现在这个样子。

    舅舅说,熠字不好,改成嘉易吧,让林家以后活得容易些。

    他在加拿大勉强完成学业,就带着妈妈的骨灰回了沈阳。舅舅说,妈妈一直都向往长白山的天池,就把双亲的骨灰撒到长白山上吧,这样爸爸妈妈可以像大山一样一直守护着他。

    嘉易说他基本每晚都做梦,他不敢在房间睡觉,只有在客厅的沙发上才能稍微睡得安稳些。这些年,他都是带着无尽的悔恨生活着,他恨自己那么大的人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妈妈。他每次做梦都梦见妈妈说很热,很难过。

    舅舅给他在老家找了萨满,让他去见见。

    “你知道萨满吗?”嘉易问。

    我摇摇头。

    萨满可以帮我们看到想见的人,也可以帮我们洗涤所有的罪恶。

    其实我隐约记得,奶奶曾经提起过,萨满是满族中“神与人的中介者”。

    嘉易告诉我:“萨满说,只要够虔诚,总还是会再有相遇的缘分!”

    黑夜,我看到嘉易眼睛里晶莹的光。他的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在想,他要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才能这样的平静。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上长白,甚至延展到对雪山的执迷。他确实已经不是曾经的林熠了,不再是那个只充满阳光的少年。

    我起身拎了两瓶酒,没有拿酒杯,一瓶递给他,一瓶自己喝,喝完一瓶又一瓶,直到把整箱喝完,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觉得那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最难过的时候是他自己走过来的,而那个时候我又在哪里,我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心里一直都有他。

    后来,我们都醉了,醉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