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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若明若暗(中)

    谢振堂回到谢公馆,在说出谢承庭可能已落在日本人手里的猜测后,汪云绮一时急火攻心,当即晕了过去。

    书房里,谢弘霖坐在书桌椅上久久没有说话。

    谢振堂试探的问了一句,“父亲,眼下恐怕只好拜托沈辞骍从日本人那边探探消息了。”

    谢弘霖抬起头来,“承庭若是果真落在了日本人手里,我们打听到消息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钱财。”

    谢振堂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谢弘霖紧锁着眉头说道:“我们只能等。如果到了明天,日本人也没有来兴师问罪,那这件事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

    谢弘霖此刻心里想着,谢承庭此回若是果真闯下了弥天大祸,那便不是钞票能解决的,日本人若是揪住这件事,势必会要在谢家的生意上打算盘。虽说谢承庭是他的亲生儿子,但要说为了保他而从此受制于人,他定然是不会的,更不要说是对日本人。

    此刻,谢弘霖所以一反常态的淡然自若,是他心里已当谢承庭这个儿子没了,如此便没有人能够拿捏得住他。

    整整一夜过去,直到天光大亮,谢公馆的电话也没有响过,更没有人上门来。照谢弘霖此前的猜测,事态应是没有那么严重。

    可就当一家人在餐厅里吃早餐时,俞泰来却一脸煞白的走到谢弘霖的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

    谢弘霖听俞泰来说话间,更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问了句,“这消息属实吗?”

    俞泰来低头说道:“是刘妈从菜市场听来的,据她说,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事。”

    “出什么事了?”汪云绮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谢弘霖,全然没了往日里那俨然台上的伶人眉目间的灵动。

    “一些杂事,我会叫人去处理的。你吃过早餐就回房去休息,眼下我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顾你,我还要想办法把那个不孝子弄回来。”谢弘霖说话时毫不掩饰他的厌恶,甚至不等汪云绮说话,便已然起身从餐桌前离开。

    谢振堂也随之起身,跟着谢弘霖一路去了书房。

    合上房门,谢弘霖对俞泰来说道:“你把刚才那些话再说一遍。”

    俞泰来点了点头,“刘妈今早出去买菜,在菜市场里听人议论,说是二少爷烧了日本人的烟土,还杀了日本人,原本做好了局撇清嫌疑,事先装作遭人绑票,事后再让绑匪扔在平安大戏院门前。可没想到还是露了马脚,被日本人抓了去。还有不少人暗地里议论,说是对谢家刮目相看。”

    谢振堂一听这话就是编排过的,“这听上去不像是市井传出来的。市井中的流言蜚语多是东一句西一句,传的人很容易漏一些添一些,不可能说得这般条理清晰。”

    俞泰来原先也是市井中混迹,对谢振堂的这番话不无认同。“大少爷说得是,这些话前前后后说得满满当当,几乎是没有添油加醋的余地,一听就是有人编排好了传出来的,多半是为了叫这话原封不动的传开来。”

    谢弘霖一声不响的低垂着头,又蓦然用力一拍桌子,大骂了一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

    谢振堂却说道:“父亲,这流言也未必尽是坏事。”

    谢弘霖悻悻的问:“怎么说?”

    谢振堂说:“这流言昨晚还没有听说,今天一早就传开了,且是在菜市场这种地方传出来的。这说明流言的源头多半是凌晨小菜集散的地方,只有那里既传得人多又传得快。我们只要循着线索去找放出流言的人,那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就都好迎刃而解了,包括在仓库里被烧掉的日本人的烟土,和加藤英一的遇刺,到时候这些都好算在他们的头上,谢家自然而然也就好自证是险遭他们陷害,与烟土被烧、加藤英一被杀毫无关系。”

    谢弘霖对俞泰来说道:“你现在就带人去查,只管大张旗鼓,要让日本人知道我们也在查码头仓库的纵火杀人犯。”

    “是,我这就去办。”

    俞泰来离开书房后,谢弘霖又对谢振堂说道:“俞泰来这个人办事不行,十之八九是查不出什么。我之所以叫他去,只是为了让他在明里把水搅浑,搅得那些人成了惊弓之鸟,你暗里再去查便容易了。”

    “我明白了。”谢振堂又装出一副为难的问道,“人抓住之后该怎么处置?若是把这些人做掉,死无对证。若是关起来,又是个麻烦……”

    “你怎么也糊涂了。”谢弘霖说,“到时候自然是暗里交给日本人去处置。”

    谢振堂恍然一句,“是我糊涂了。”说话间,装出一副疲倦的样子,一个俨然强忍住哈欠的小动作,从眼眶里溢出泪水来,“只要把那些人交到日本人手里,剩下的就是日本人的事了。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再扣押承庭,谢家与码头的纵火杀人案也撇清了关系。”

    谢弘霖见着他一脸的疲态,关心的一句,“这两日辛苦你了。”

    “应该的。”

    谢弘霖摆了摆手,语带怒气的说道:“承庭要能有你一半,也没有眼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谢振堂面对谢弘霖这一时的气话选择了沉默。他明白,谢弘霖清楚他与谢承庭母子之间不止不和,更有很深的积怨。这个时候,他若是替谢承庭说话,只会让谢弘霖觉着他在自己父亲面前也是一副虚伪面孔,日后必定事无巨细对他都要存几分疑心。与其如此,倒不如什么也不说,既不叫谢弘霖觉着他虚伪,也不乘机对谢承庭落井下石,如此好叫谢弘霖看到他在这个家里是恪守本分的。

    然而谢弘霖终究是个疑心重的人,他那一句气话也并非果真是他一时情绪的失控,而是他故意说出来的。他想着,谢振堂若然借机对谢承庭母子落井下石,那说明他起码在自己面前没有伪装。可此刻,他是看清楚了,谢振堂那张面具是已然生在了他的脸上,便是在谁的面前都摘不下来了。这才是他担心的。

    谢弘霖清楚,谢振堂在这个家里始终被谢承庭母子压着,而自己作为父亲又对此置若罔闻,他心里必定是有怨恨。而这些年,谢振堂却始终是逆来顺受。在谢弘霖看来,若非是有野心的人,是做不到这般隐忍多年的,而人越是隐忍的久了,便越是无情,难说一朝,他撕下那张面具,便是一副吃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