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围炉煮茶
馆舍区，东南角。
一间和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老屋里，油灯常明。
那是一个盛满灯油的陶碗，上沿有一层釉，色如黄酒。
在岭南，这种碗随处可见，属于日用品，集市上有很多卖的。
这个碗磨损的已经很厉害了，似乎用了相当久的时间。
灯碗中是一层厚厚的大白油，凝结成块，盛着异兽的油脂，这是从一头罴身上取下来的，曾几何时，罴王也是个体面人。
“十里山林我为王，天恒山下我称皇。”是多么的春风得意，百兽震服。
直到它抓血食时遇见一只兔子，顺手打了下牙祭……
然后，它就被人打了牙祭！
于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
“咬”
“嗯……，”林边的道路上支着火，罴尸已经开膛破肚。
一只人模人样的兔子咬了一口手里金黄的烤肉，嚼了两下，评价道：“都说黄罴子肉是珍馐，嚼嚼……也就这么回事吧。”
如此奇幻的场景，若是有人经过看到，回去说了，周围人一定会觉得他在说疯话！
不凡的来历，注定了这些油脂很难被点燃，也极耐烧。如今微微蜡化的一角，浮动着一点豆大的火苗。
就这么一点炬火，却照亮了整间屋子，彻夜不息。
老屋中央，兔爷坐在一张长凳上，伏案批改着什么。
眼前的桌子黢黑而斑驳，和这间屋里的其他家具一样，都是章平常见的木材，很有年岁感了，一些地方甚至用出了包浆。上面摞着厚厚的简牍，有如城墙一般。
简牍中间，则是几份公文。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镇上几处地点遭袭，留下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什么缉凶啊、统计损失啊、安抚啊……再加上之前偷闲攒下的工作，兔爷快忙疯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无情的签字机器，彻夜未眠。
几缕银丝不自觉地从额前垂落，把视线都遮挡了，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屋外响起叩门声。
“老爷，银川商会的银双，银公子来了。”一名仆人禀告。
简牍山后面，兔爷握着的笔一刻不停。纸、竹、玉，三种不同材质的公文，对应三个不同的世界。
纸，絮也，原料多是市井之物，价廉物美。上可呈龙案，下能糊门窗。
用黄麻纸递送的公文，代表着世俗之事。这时的镇首，是百姓的父母官，可以解释为“一镇之首”。
竹简作为文字的载体，要比纸张的出现早得多。上古时期，就有了“惟殷先人，有册有典”的记载。
修仙界一直有尚古的传统，作为疆域涵盖了仙凡两界的大帝国，简牍自然是帝国内部使用最多的记录工具。
它是一种风尚。
拆开这些竹简，镇首就成了帝国的统括官，以【首席驻镇修士】的名义，监管这些驻扎在镇上的修行者。
因为上面记录最多的，就是驻镇修士惹的麻烦。
他们大多是世家大族出身，桀骜不驯，容易惹出事端。
世俗的官员处理不了，这才转呈到镇首案前。
这时候，大神通者的身份就派上用场了。
玉有神性，在古代，玉被认为有通灵的效果，能够上达天听，沟通神人。修仙之人，也喜欢把信息刻录在玉石中，传于后世。
那极少量的玉简，便是只在修仙高层之间通讯行文的媒介。
治大国若烹小鲜。
反之亦然。
章平一镇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三界繁务，俱担于镇首一人。
见微知著。
这其中的劳累可想而知。
只听兔爷头也不抬地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外，仆人神色微惊，又很快恢复如常，隔着门问：“老爷，不移步吗？”
他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建筑，那是一栋别馆，富丽堂皇，大殿前的台阶上不断有穿着帝国文官制服的人进出，看上去十分忙碌。
这是馆舍区最核心的建筑，曾是一座温泉别邸，是以前的显贵为了讨好王侯而建，现在成了本代镇首办公的地方。
当然，这些青云卫都知道，别馆里是找不到镇首大人的。
要办事，得去敲旁边老屋的门。
他老人家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见一见。
“和当值的说，把谈事的家伙什搬到这里来。”兔爷说道。
说话的功夫，门已经开了。
两颗脑袋凑在门边上，鬼鬼祟祟，朝里观望着。
“镇首大人？”
是银双的声音。
“这家伙迟迟不醒，耽误了时间。您……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兔爷起身，笑着将两人迎入屋内：“昨晚多亏了银川商会的鼎力相助，善后工作才能这么快的完成，不知省了我多少心力。单冲这点，你放我鸽子我都高兴……这可是个大人情。”
两名少年都看得出，这位白瓷娃娃般的镇首大人完全是在强撑着，皮笑肉不笑而已，状态十分憔悴。
一个夜晚，足够发生许多事。
一夜不见，银双惊奇地发现，兔爷竟然有黑眼圈了！
本来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熬夜吗，不需要是大神通者，凡俗中有的是晚上修仙的“夜猫子”。
而且，兔子本来也是夜行性的。
熬一宿不至于憔悴成这样
但……心态上的焦虑会反应到皮相上，尤其是寿命过长、实现了“另类永生”的大神通者，度过一段漫长的岁月后，他们的精神会变得孱弱，更容易受影响。
大神通者，很难有寿终正寝的。
不是中途死于天灾人祸，就是晚年疯魔了。
因此有人将这视为一种诅咒，归类于长生祸的一种。
鱼跃龙门，以为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不知这可能是从一口锅，跳进了另一口大锅里。
跳不出超凡的囚笼，终究要被困死在里边。
不知是有意无意，兔爷最后这句，似乎有所隐指。
“坐。”老屋里陈设很少，所以显得特别空旷。
兔爷搬来凳子，领着两名少年坐在炕头前的空地上，这时，雇佣的杂役已经把火炉抬过来了。
围炉煮茶！
与此同时，三个装着花生、柿子、板栗、大枣等干果小食的篮子，被放在三人脚边。
炉子上还煨着番薯和玉米。
按镇首大人的规矩，谈正事之前，这顿茶是很重要的。
这是老镇首的习惯。
兔爷也学来了。
两人都很享受围炉煮茶的氛围，在谈正事前，享受片刻”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是个“怪癖”。
不同的是，老镇首爱茶。兔爷则喜欢吃篮子里的茶点干果。
只听兔爷和颜悦色地说道：“先吃，吃完我们再聊，都是些粗浅小食，不必见外。”
然后，他真的就不见外的……吃开了。
风卷残云。
就在银双惊诧的目光中，没一会便炫完了。
“呃……那晚辈就恭敬不如……”小少爷银双望着篮子里的花生、果脯，很犹豫要不要真吃。
万一人家只是客套话呢？
真随意了，被认为没有规矩怎么办？
这是考验吗？
……
他其实想的有点多了。
反观一旁的白发少年，两只眼绿油油的，早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狼吞虎咽，甚至比兔爷吃的还快。
这倒也不能怪他，商场如战场，银双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理念，而饭桌，更是商战中的绞肉机，觥筹交错版的凡尔登。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酒桌上达成的交易，又岂止万两？
“别紧张，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兔爷见他还有些拘谨，便递了根苞米过去，道：“今天没有考验，只是了解情况，以及一点私事。”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盯着银双身边那个充满谜团的少年：“无道小友，这个东西你可曾认识？”
一间和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老屋里，油灯常明。
那是一个盛满灯油的陶碗，上沿有一层釉，色如黄酒。
在岭南，这种碗随处可见，属于日用品，集市上有很多卖的。
这个碗磨损的已经很厉害了，似乎用了相当久的时间。
灯碗中是一层厚厚的大白油，凝结成块，盛着异兽的油脂，这是从一头罴身上取下来的，曾几何时，罴王也是个体面人。
“十里山林我为王，天恒山下我称皇。”是多么的春风得意，百兽震服。
直到它抓血食时遇见一只兔子，顺手打了下牙祭……
然后，它就被人打了牙祭！
于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
“咬”
“嗯……，”林边的道路上支着火，罴尸已经开膛破肚。
一只人模人样的兔子咬了一口手里金黄的烤肉，嚼了两下，评价道：“都说黄罴子肉是珍馐，嚼嚼……也就这么回事吧。”
如此奇幻的场景，若是有人经过看到，回去说了，周围人一定会觉得他在说疯话！
不凡的来历，注定了这些油脂很难被点燃，也极耐烧。如今微微蜡化的一角，浮动着一点豆大的火苗。
就这么一点炬火，却照亮了整间屋子，彻夜不息。
老屋中央，兔爷坐在一张长凳上，伏案批改着什么。
眼前的桌子黢黑而斑驳，和这间屋里的其他家具一样，都是章平常见的木材，很有年岁感了，一些地方甚至用出了包浆。上面摞着厚厚的简牍，有如城墙一般。
简牍中间，则是几份公文。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镇上几处地点遭袭，留下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什么缉凶啊、统计损失啊、安抚啊……再加上之前偷闲攒下的工作，兔爷快忙疯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无情的签字机器，彻夜未眠。
几缕银丝不自觉地从额前垂落，把视线都遮挡了，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屋外响起叩门声。
“老爷，银川商会的银双，银公子来了。”一名仆人禀告。
简牍山后面，兔爷握着的笔一刻不停。纸、竹、玉，三种不同材质的公文，对应三个不同的世界。
纸，絮也，原料多是市井之物，价廉物美。上可呈龙案，下能糊门窗。
用黄麻纸递送的公文，代表着世俗之事。这时的镇首，是百姓的父母官，可以解释为“一镇之首”。
竹简作为文字的载体，要比纸张的出现早得多。上古时期，就有了“惟殷先人，有册有典”的记载。
修仙界一直有尚古的传统，作为疆域涵盖了仙凡两界的大帝国，简牍自然是帝国内部使用最多的记录工具。
它是一种风尚。
拆开这些竹简，镇首就成了帝国的统括官，以【首席驻镇修士】的名义，监管这些驻扎在镇上的修行者。
因为上面记录最多的，就是驻镇修士惹的麻烦。
他们大多是世家大族出身，桀骜不驯，容易惹出事端。
世俗的官员处理不了，这才转呈到镇首案前。
这时候，大神通者的身份就派上用场了。
玉有神性，在古代，玉被认为有通灵的效果，能够上达天听，沟通神人。修仙之人，也喜欢把信息刻录在玉石中，传于后世。
那极少量的玉简，便是只在修仙高层之间通讯行文的媒介。
治大国若烹小鲜。
反之亦然。
章平一镇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三界繁务，俱担于镇首一人。
见微知著。
这其中的劳累可想而知。
只听兔爷头也不抬地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外，仆人神色微惊，又很快恢复如常，隔着门问：“老爷，不移步吗？”
他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建筑，那是一栋别馆，富丽堂皇，大殿前的台阶上不断有穿着帝国文官制服的人进出，看上去十分忙碌。
这是馆舍区最核心的建筑，曾是一座温泉别邸，是以前的显贵为了讨好王侯而建，现在成了本代镇首办公的地方。
当然，这些青云卫都知道，别馆里是找不到镇首大人的。
要办事，得去敲旁边老屋的门。
他老人家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见一见。
“和当值的说，把谈事的家伙什搬到这里来。”兔爷说道。
说话的功夫，门已经开了。
两颗脑袋凑在门边上，鬼鬼祟祟，朝里观望着。
“镇首大人？”
是银双的声音。
“这家伙迟迟不醒，耽误了时间。您……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兔爷起身，笑着将两人迎入屋内：“昨晚多亏了银川商会的鼎力相助，善后工作才能这么快的完成，不知省了我多少心力。单冲这点，你放我鸽子我都高兴……这可是个大人情。”
两名少年都看得出，这位白瓷娃娃般的镇首大人完全是在强撑着，皮笑肉不笑而已，状态十分憔悴。
一个夜晚，足够发生许多事。
一夜不见，银双惊奇地发现，兔爷竟然有黑眼圈了！
本来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熬夜吗，不需要是大神通者，凡俗中有的是晚上修仙的“夜猫子”。
而且，兔子本来也是夜行性的。
熬一宿不至于憔悴成这样
但……心态上的焦虑会反应到皮相上，尤其是寿命过长、实现了“另类永生”的大神通者，度过一段漫长的岁月后，他们的精神会变得孱弱，更容易受影响。
大神通者，很难有寿终正寝的。
不是中途死于天灾人祸，就是晚年疯魔了。
因此有人将这视为一种诅咒，归类于长生祸的一种。
鱼跃龙门，以为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不知这可能是从一口锅，跳进了另一口大锅里。
跳不出超凡的囚笼，终究要被困死在里边。
不知是有意无意，兔爷最后这句，似乎有所隐指。
“坐。”老屋里陈设很少，所以显得特别空旷。
兔爷搬来凳子，领着两名少年坐在炕头前的空地上，这时，雇佣的杂役已经把火炉抬过来了。
围炉煮茶！
与此同时，三个装着花生、柿子、板栗、大枣等干果小食的篮子，被放在三人脚边。
炉子上还煨着番薯和玉米。
按镇首大人的规矩，谈正事之前，这顿茶是很重要的。
这是老镇首的习惯。
兔爷也学来了。
两人都很享受围炉煮茶的氛围，在谈正事前，享受片刻”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是个“怪癖”。
不同的是，老镇首爱茶。兔爷则喜欢吃篮子里的茶点干果。
只听兔爷和颜悦色地说道：“先吃，吃完我们再聊，都是些粗浅小食，不必见外。”
然后，他真的就不见外的……吃开了。
风卷残云。
就在银双惊诧的目光中，没一会便炫完了。
“呃……那晚辈就恭敬不如……”小少爷银双望着篮子里的花生、果脯，很犹豫要不要真吃。
万一人家只是客套话呢？
真随意了，被认为没有规矩怎么办？
这是考验吗？
……
他其实想的有点多了。
反观一旁的白发少年，两只眼绿油油的，早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狼吞虎咽，甚至比兔爷吃的还快。
这倒也不能怪他，商场如战场，银双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理念，而饭桌，更是商战中的绞肉机，觥筹交错版的凡尔登。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酒桌上达成的交易，又岂止万两？
“别紧张，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兔爷见他还有些拘谨，便递了根苞米过去，道：“今天没有考验，只是了解情况，以及一点私事。”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盯着银双身边那个充满谜团的少年：“无道小友，这个东西你可曾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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