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陷阱
顾溪的手上还残留着洗碗时的水渍，推开门时韩琍正躺在床上看抖音。她又想起姐姐对韩琍的指控，“她在PUA你。”她看着韩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被她控制。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韩琍问。
“没什么...”顾溪的脑子里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
韩琍虽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却因为未曾生育而看上去年轻不少，声音也很轻快。“溪，我觉得你姐挺聪明的，她从我们身上学去了不少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她都不知道我和你在吵什么，就能推论到基因问题，这还不聪明啊。”
顾溪心有不快，却未曾表露。她自小就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下，她是在你是抱养的，你爸妈偏心，你吃面差糊糊你姐喝奶粉的言论下长大的。
韩琍察觉到了顾溪的情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拍着她的背，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说你不聪明，而是说你姐给我的感受。”
“我知道，但我不了解她，也不知道聪明不聪明。”
“我感觉挺聪明的，我就从你姐身上学不到东西，看不透她...对了，你姐背后是不是有个大佬呢。”
顾溪摇摇头，她不知道姐姐背后有没有大佬，她只见过晏清，知道他是位富翁，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如果咱们可以和你姐一起做个什么事情就好了，这样也好过无所事事，也能多点收入。”韩琍若有所思，“溪，我想去按摩，叫上你姐，咱们一起去，拉近关系，以后用得着呢。”
如此，二人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寻找着心仪的按摩店。268一个半小时太贵了，199价格合适...
顾溪提议到最近的按摩店，韩琍想去经常光顾的金手指足浴，“这家店刚开业，充5000送5000，一万块钱可以去一年呢。”
“办卡吗？咱们没那么多钱。”
“你傻啊，咱们和你姐一起办卡，咱两出2500，她出2500…”
“她平时很忙，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你怎么这么笨呢，她不来才好呢，不来就是咱俩的了。”
在韩琍的说服下，顾溪决定帮助促成这桩买卖。就在此时，顾然开门而入，她的双肩包里装着笔记本电脑，书...像个学生，她身上充斥着过了一天充实生活后的满足感。
她们羡慕她的状态，渴望拥有她的状态，在践行时觉得过于苦行僧就放弃了。
“我们准备去按摩呀，你去吗？”顾溪在韩琍的眼神示意下开口问。
“去啊，我最近也有点不舒服，去哪里？”
“那走吧，距离这儿不远…按的挺好的，我之前总带人在那谈生意。”韩琍说。
顾然将包放进卧室，而后兴致昂扬的跟着二人出门。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二十三岁之前与范雨婷从早逛到晚的日子一去不返。那时她们也只是逛街、吃饭、拍照，未曾有过其他娱乐，后来便一直是独行侠，一个人看电影，一个做护理，自在轻松。
韩琍有一辆有些年代的现代轿车，她们知道顾然有车，从未打听过是什么车。走进停车场时，她们不约而同的跟在顾然身后，直到她走向一辆白色奥迪车。二人打量着车屁股后的标志，a6l，而后纷纷进入后座。
顾溪探身向姐姐指路，也观察着副驾驶的东西，文件、泳衣…乱中有序。
刚走进金手指足浴，顾然就闻到了刺鼻的化学味，她判断这是家装修不久甲醛超标的新店。一位男接待员接待了她们，指引她们换鞋，并说“可能需要等一个小时，技师都在上钟。”
顾然想走，已经九点半了，一个小时后是她的休息时间，如果等下去，她今天的入睡时间将会推迟至少两个小时。
“我们等等吧…你们要第一个给我们安排，如果服务的好，我们可能会办卡，知道吗。”韩琍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不时与顾溪交换着眼色。
“一定的….可以先在包厢里休息一会，我们有免费的食物提供，不限量的。”他做出请的手势，引领她们前往包间。
顾然走在二人的身后，观察着她们的神色。享受、荡漾、沉迷、奇妙，却不青春，也没活力。她们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反而因隐去自身而散发着某种光芒。
三人包间里，顾溪躺在中间，墙上挂着幕布，是用来看电影的。
韩琍提议看恐怖片，看鬼片，顾溪按着遥控，顾然看到《山村老尸》和古天乐早期的几部鬼片，那是顾然姐弟三人共同的童年趣事，当年他们一边蒙住眼睛一边看鬼片，在害怕之余体验强烈的好奇心。
顾溪和韩琍将选择权交给顾然，她选了《寂静之地》，她想看这部电影只是因为当时正值特殊时期，有网友用这部电影作某种隐喻。
顾溪看过这部电影，不过她愿意陪姐姐和韩琍再看一遍，这对她而言是最幸福的事，因为她比她们知道的更多。
十分钟后，顾然略感无聊，如坐针毡，空虚无比；顾溪与韩琍则稳当当的躺着，享受着当下。服务员敲门后蹲在韩琍跟前，跟她商量办卡事宜，并送来了水果。
“你先出去吧，我们沟通一下，这个卡是肯定办的。”
服务员缓慢而轻柔的退出包间，无声无息的关上门。韩琍看了一眼顾溪，顾溪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转过头对姐姐说：“这里有活动，充2000送1800，充5000送5000，我们准备办啊，你办吗？”
“不办，离家有点远，来回有点浪费时间。”
“才十五分钟，可以不用上班期间来，周末再过来也一样啊，而且办了一直可以用，你不是脖颈不舒服吗？”
“家附近有推拿店，这里太远了，你们办就好了，我办了也来不了几次。”
“你来不了有我啊…”
顾溪面目狰狞，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信念，她没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会引来姐姐的猜疑与警觉。
实际上从韩琍说我们商量一下时顾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办卡受挫所引发的失控神色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她将一切收在眼底，包括二人不动声色的交换眼色。
顾溪依然不肯放弃，她要完成韩琍下达的指令，她试图用语言的重复性说服姐姐，“很便宜，很划算，你压力那么大需要放松...”
韩琍在黑暗中盯着顾然，附和道：“我们是想这样划算一点，你平时也确实比较忙，不过金手指全城都有连锁…”
“划算是划算，但你们可以办2000的，送了不少了…我来不了，办了也没用。”顾然的脸色开始沉下来了，语气也无比坚硬。
“那也行…”
这时服务员敲门说有技师下钟了，不过三人无法在一个包间里做按摩，只有足浴才有三人间，按摩只有双人和单人。
技师是位与顾然同龄的已婚妇女，她的手指软绵绵的，力道却出奇的大。她做完按摩去寻找姑息与韩琍。顾溪发来的语音中暗藏着正在吞食的磕磕绊绊。
“我们…在…水云间。”
她寻找着水云间，推门而入时，看见二人正坐在椅子上吃水饺，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盛着残渣剩饭的碟碗。
“你吃了吗？”顾溪问。
“我晚上不吃东西。”
“溪已经吃了三碗水饺了，再吃下去肚子都撑破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都吃了三碗蘸水面了，还吃了一盘小食，一盘水果…”
…..
服务用又送来了一盘水饺，他问还需要什么。她们用眼神交流着还要什么，顾溪说她还想吃蘸水面，韩琍对服务员说：“那再来一碗面吧。”
贪吃，意味着什么，仅仅只是占便宜吗。这家店免费提供食物，免费是重点还是食物是重点。她们的肚子里承载着欲望，这欲望是什么？顾然倚靠在墙壁上思考着。
走出包间后，顾溪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这里的水饺真好吃。”她感到很满足，不仅在于被填充的食欲，也在于生活的欲望得到了满足。
结完账后，顾然问顾溪花了多少钱，将所需费用转给她时，她用一贯的喜笑颜开说：“这是韩琍请你的，钱我用来买菜啊。”
奇怪奇怪，太奇怪了。她竟可以将前后矛盾的话语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她依然在思考晚上发生的种种，顾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站在陷阱的边缘，没有掉落进去不是因为陷阱不够完美，而是她有一双透视眼，能看清楚她们的心理欲求。
从那以后，她就避免与二人更进一步的接触了，何况还有开饭店那件事呢。
当时顾溪已从顾然的公司离职，卖起了小龙虾。她知道姐姐有钱，韩琍不知道，她告诉韩琍姐姐开公司的事，也告诉她自己对姐姐的看法，她们对症下药，设计语言陷阱。
在得知顾然不仅开公司，还有不少存款时，韩琍就已经在打主意了。她离婚时背负了不少债务，想通过开饭店从顾然身上套出点钱来，便催促顾溪尽快行动，哪怕没有成功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没有任何损失。
“你这样给你姐说，就说小龙虾卖的很好，赚了点钱，想要开饭店，我和你合开，我们各出一半钱，但你只有一万块钱…你说如果你不出钱的话，收益大多数是我的，你不想让我占便宜，毕竟都是你在做，我只负责带人过来，但不能让你姐介入开饭店的流程，一旦介入就露馅了，你以姐妹关系为由，以你们是一家人来说服她，说家人是不会坑害家人的，这样你姐说不定就会拿出钱来资助我们，我们也就能翻身了。”
顾溪原原本本的转述了韩琍的计划。她告诉姐姐已经看好了门面，邀请她来察看，实际上那是随便找的闲置房间。她请姐姐在路边摊吃了碗凉皮，谈了谈开店事宜。
如她们所料，顾然问及了股权分配。
顾溪按照预先演练好的口吻说道：“我和你借钱的事韩琍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和你是亲姐妹，我不会害你的，饭店赚了钱我按照比例分给你。”
“你的意思是我不参与饭店管理，也没有股份？”
“股份都在我这里，我不会骗你的，而且你有现在的公司，也管不过来。”顾溪有些慌张，她不善于说谎，却说了太多的谎言。
“这样不太合理，我想想吧，完了给你答复。”
顾然走后，顾溪将经过复述给韩琍，韩琍面露疑色，心想顾然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
后来顾溪向顾然解释：“韩琍比较重义气，她以为这些事情不用划分的那么清楚，南方那边的商人可能会比较精明…”她指的是晏清。
顾然并未过多追问，因为她没有入套，如同办卡一事一样，她虽然站在陷阱边上，好在没有实际损失。不过她感到可笑，这两个事件都发生在疫情期间，疫情期间开饭店，开给鬼吗？疫情期间办卡，不怕商家卷款跑路吗？韩琍自以为聪明，实则因为急功近利而缺乏最基础的认知。
她通过后视镜看着二人，故作笔直的身躯与懒散却狡黠的眼神，看似体面的衣着却爬满了虱子。虱子不是长在皮肤，而是生长在脑海里、血液里。
顾溪察觉到了姐姐的眼神变化，知道她在观察自己与韩琍，但她没有办法，她无法违背韩琍的意愿，只能按照指示行事。她回想着被韩琍父母赶出来的情景，心又开始抓痒，开始往下沉。那天她与韩琍纷纷外出，回来时所有的物品都被扔了出来，换了新的门锁。韩琍握着拳头落泪，她拥抱着韩琍，安慰她会找到住处的。
她们在车里度过了一夜，次日便在网上寻找合租室友。她也正是在此时开始卖小龙虾的，一开始四个人相处的还算和睦，时间一久，便生出嫌隙来，她们觉得做小龙虾的声音太大，讨厌小龙虾爬来爬去，不时流露着厌恶。
她想到了姐姐，想到她有个大房子，便向她求助：“我可以在你这里做小龙虾吗？”
“你们那里做不了了？”
“不是，韩琍的朋友不想让我用她们的厨房…”
“那你做，做完把卫生打扫好。”
顾溪去公司取钥匙时顾然正在开产品讨论会，她穿着一件蓝色西服连衣裙，颇有管理者的气势。她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鞋，破了皮，裂了缝，全身上下的衣服不过百块。但她觉得无所谓，没关系，她有爱，有韩琍的爱。
“你过来吧，我拿到钥匙了。”她打电话给韩琍。
“独梯啊…你姐的公司赚钱了吗？”韩琍打探道。
“没有。”
顾溪打开门时，韩琍喜不自禁，“真敞亮啊，这么大的房子就住你姐一个人吗？”
“嗯，她一个人住。”
韩琍垫着脚尖来到顾溪跟前，在她耳边软言软语：“咱俩住进来吧。”
“什么意思？”顾溪的声调没有任何变化。
“你给你姐说说，你想住进来，然后再把我带进来。”
“可我和我姐平时不怎么联系，这样不太好吧。”
韩琍继续参观着房间，“我觉得没什么，她是你姐，有这么好的房子，不住白不住，你可以以修复姐妹情为由，住进来，过几天我再住进来…不过，你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溪沉默了一会，而后说道：“我也不了解，我总觉得她挺冷漠，也挺可怕的。”
“不论如何，我们要住进来，这房子真的太好了，简直是我的梦中情房啊。”韩琍说。
顾溪没有言语，套上围裙准备做虾。她双眼空洞的盯着油锅，油不像水会沸腾，平静的仿佛没有烈火在燃烧。她将小龙虾放入后顷刻间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这声音如同她的人生。
她本想拒绝韩琍的提议，又觉得可能会惹的她不开心，便答应问一问姐姐。于是她们就住了进来。
回到家时，已过了零点，顾然不时打着哈欠，简单洗漱后准备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奇怪的想法与顾溪说你来不了有我啊时的神情。这神情令她害怕，阴森森的。
她翻了个身，看见洗手间里的镜子上倒映着人影。冷，顷刻间她就觉得阴冷。
门外传来水流的声音，她们在洗漱、或洗澡。她用左右手的食指捂住耳朵，躲避水流的侵扰，那水从门缝里蔓延进来，淹没了她。
她在呼救，在扑腾。水越来越高，她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她闭上眼睛，感受水温的升高，她漂在水面上。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航行在黑夜的大海里，鲨鱼正不慌不慢的驶向她，长大嘴巴，连水带人一起吞了进去。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韩琍问。
“没什么...”顾溪的脑子里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
韩琍虽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却因为未曾生育而看上去年轻不少，声音也很轻快。“溪，我觉得你姐挺聪明的，她从我们身上学去了不少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她都不知道我和你在吵什么，就能推论到基因问题，这还不聪明啊。”
顾溪心有不快，却未曾表露。她自小就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下，她是在你是抱养的，你爸妈偏心，你吃面差糊糊你姐喝奶粉的言论下长大的。
韩琍察觉到了顾溪的情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拍着她的背，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说你不聪明，而是说你姐给我的感受。”
“我知道，但我不了解她，也不知道聪明不聪明。”
“我感觉挺聪明的，我就从你姐身上学不到东西，看不透她...对了，你姐背后是不是有个大佬呢。”
顾溪摇摇头，她不知道姐姐背后有没有大佬，她只见过晏清，知道他是位富翁，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如果咱们可以和你姐一起做个什么事情就好了，这样也好过无所事事，也能多点收入。”韩琍若有所思，“溪，我想去按摩，叫上你姐，咱们一起去，拉近关系，以后用得着呢。”
如此，二人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寻找着心仪的按摩店。268一个半小时太贵了，199价格合适...
顾溪提议到最近的按摩店，韩琍想去经常光顾的金手指足浴，“这家店刚开业，充5000送5000，一万块钱可以去一年呢。”
“办卡吗？咱们没那么多钱。”
“你傻啊，咱们和你姐一起办卡，咱两出2500，她出2500…”
“她平时很忙，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你怎么这么笨呢，她不来才好呢，不来就是咱俩的了。”
在韩琍的说服下，顾溪决定帮助促成这桩买卖。就在此时，顾然开门而入，她的双肩包里装着笔记本电脑，书...像个学生，她身上充斥着过了一天充实生活后的满足感。
她们羡慕她的状态，渴望拥有她的状态，在践行时觉得过于苦行僧就放弃了。
“我们准备去按摩呀，你去吗？”顾溪在韩琍的眼神示意下开口问。
“去啊，我最近也有点不舒服，去哪里？”
“那走吧，距离这儿不远…按的挺好的，我之前总带人在那谈生意。”韩琍说。
顾然将包放进卧室，而后兴致昂扬的跟着二人出门。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二十三岁之前与范雨婷从早逛到晚的日子一去不返。那时她们也只是逛街、吃饭、拍照，未曾有过其他娱乐，后来便一直是独行侠，一个人看电影，一个做护理，自在轻松。
韩琍有一辆有些年代的现代轿车，她们知道顾然有车，从未打听过是什么车。走进停车场时，她们不约而同的跟在顾然身后，直到她走向一辆白色奥迪车。二人打量着车屁股后的标志，a6l，而后纷纷进入后座。
顾溪探身向姐姐指路，也观察着副驾驶的东西，文件、泳衣…乱中有序。
刚走进金手指足浴，顾然就闻到了刺鼻的化学味，她判断这是家装修不久甲醛超标的新店。一位男接待员接待了她们，指引她们换鞋，并说“可能需要等一个小时，技师都在上钟。”
顾然想走，已经九点半了，一个小时后是她的休息时间，如果等下去，她今天的入睡时间将会推迟至少两个小时。
“我们等等吧…你们要第一个给我们安排，如果服务的好，我们可能会办卡，知道吗。”韩琍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不时与顾溪交换着眼色。
“一定的….可以先在包厢里休息一会，我们有免费的食物提供，不限量的。”他做出请的手势，引领她们前往包间。
顾然走在二人的身后，观察着她们的神色。享受、荡漾、沉迷、奇妙，却不青春，也没活力。她们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反而因隐去自身而散发着某种光芒。
三人包间里，顾溪躺在中间，墙上挂着幕布，是用来看电影的。
韩琍提议看恐怖片，看鬼片，顾溪按着遥控，顾然看到《山村老尸》和古天乐早期的几部鬼片，那是顾然姐弟三人共同的童年趣事，当年他们一边蒙住眼睛一边看鬼片，在害怕之余体验强烈的好奇心。
顾溪和韩琍将选择权交给顾然，她选了《寂静之地》，她想看这部电影只是因为当时正值特殊时期，有网友用这部电影作某种隐喻。
顾溪看过这部电影，不过她愿意陪姐姐和韩琍再看一遍，这对她而言是最幸福的事，因为她比她们知道的更多。
十分钟后，顾然略感无聊，如坐针毡，空虚无比；顾溪与韩琍则稳当当的躺着，享受着当下。服务员敲门后蹲在韩琍跟前，跟她商量办卡事宜，并送来了水果。
“你先出去吧，我们沟通一下，这个卡是肯定办的。”
服务员缓慢而轻柔的退出包间，无声无息的关上门。韩琍看了一眼顾溪，顾溪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转过头对姐姐说：“这里有活动，充2000送1800，充5000送5000，我们准备办啊，你办吗？”
“不办，离家有点远，来回有点浪费时间。”
“才十五分钟，可以不用上班期间来，周末再过来也一样啊，而且办了一直可以用，你不是脖颈不舒服吗？”
“家附近有推拿店，这里太远了，你们办就好了，我办了也来不了几次。”
“你来不了有我啊…”
顾溪面目狰狞，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信念，她没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会引来姐姐的猜疑与警觉。
实际上从韩琍说我们商量一下时顾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办卡受挫所引发的失控神色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她将一切收在眼底，包括二人不动声色的交换眼色。
顾溪依然不肯放弃，她要完成韩琍下达的指令，她试图用语言的重复性说服姐姐，“很便宜，很划算，你压力那么大需要放松...”
韩琍在黑暗中盯着顾然，附和道：“我们是想这样划算一点，你平时也确实比较忙，不过金手指全城都有连锁…”
“划算是划算，但你们可以办2000的，送了不少了…我来不了，办了也没用。”顾然的脸色开始沉下来了，语气也无比坚硬。
“那也行…”
这时服务员敲门说有技师下钟了，不过三人无法在一个包间里做按摩，只有足浴才有三人间，按摩只有双人和单人。
技师是位与顾然同龄的已婚妇女，她的手指软绵绵的，力道却出奇的大。她做完按摩去寻找姑息与韩琍。顾溪发来的语音中暗藏着正在吞食的磕磕绊绊。
“我们…在…水云间。”
她寻找着水云间，推门而入时，看见二人正坐在椅子上吃水饺，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盛着残渣剩饭的碟碗。
“你吃了吗？”顾溪问。
“我晚上不吃东西。”
“溪已经吃了三碗水饺了，再吃下去肚子都撑破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都吃了三碗蘸水面了，还吃了一盘小食，一盘水果…”
…..
服务用又送来了一盘水饺，他问还需要什么。她们用眼神交流着还要什么，顾溪说她还想吃蘸水面，韩琍对服务员说：“那再来一碗面吧。”
贪吃，意味着什么，仅仅只是占便宜吗。这家店免费提供食物，免费是重点还是食物是重点。她们的肚子里承载着欲望，这欲望是什么？顾然倚靠在墙壁上思考着。
走出包间后，顾溪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这里的水饺真好吃。”她感到很满足，不仅在于被填充的食欲，也在于生活的欲望得到了满足。
结完账后，顾然问顾溪花了多少钱，将所需费用转给她时，她用一贯的喜笑颜开说：“这是韩琍请你的，钱我用来买菜啊。”
奇怪奇怪，太奇怪了。她竟可以将前后矛盾的话语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她依然在思考晚上发生的种种，顾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站在陷阱的边缘，没有掉落进去不是因为陷阱不够完美，而是她有一双透视眼，能看清楚她们的心理欲求。
从那以后，她就避免与二人更进一步的接触了，何况还有开饭店那件事呢。
当时顾溪已从顾然的公司离职，卖起了小龙虾。她知道姐姐有钱，韩琍不知道，她告诉韩琍姐姐开公司的事，也告诉她自己对姐姐的看法，她们对症下药，设计语言陷阱。
在得知顾然不仅开公司，还有不少存款时，韩琍就已经在打主意了。她离婚时背负了不少债务，想通过开饭店从顾然身上套出点钱来，便催促顾溪尽快行动，哪怕没有成功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没有任何损失。
“你这样给你姐说，就说小龙虾卖的很好，赚了点钱，想要开饭店，我和你合开，我们各出一半钱，但你只有一万块钱…你说如果你不出钱的话，收益大多数是我的，你不想让我占便宜，毕竟都是你在做，我只负责带人过来，但不能让你姐介入开饭店的流程，一旦介入就露馅了，你以姐妹关系为由，以你们是一家人来说服她，说家人是不会坑害家人的，这样你姐说不定就会拿出钱来资助我们，我们也就能翻身了。”
顾溪原原本本的转述了韩琍的计划。她告诉姐姐已经看好了门面，邀请她来察看，实际上那是随便找的闲置房间。她请姐姐在路边摊吃了碗凉皮，谈了谈开店事宜。
如她们所料，顾然问及了股权分配。
顾溪按照预先演练好的口吻说道：“我和你借钱的事韩琍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和你是亲姐妹，我不会害你的，饭店赚了钱我按照比例分给你。”
“你的意思是我不参与饭店管理，也没有股份？”
“股份都在我这里，我不会骗你的，而且你有现在的公司，也管不过来。”顾溪有些慌张，她不善于说谎，却说了太多的谎言。
“这样不太合理，我想想吧，完了给你答复。”
顾然走后，顾溪将经过复述给韩琍，韩琍面露疑色，心想顾然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
后来顾溪向顾然解释：“韩琍比较重义气，她以为这些事情不用划分的那么清楚，南方那边的商人可能会比较精明…”她指的是晏清。
顾然并未过多追问，因为她没有入套，如同办卡一事一样，她虽然站在陷阱边上，好在没有实际损失。不过她感到可笑，这两个事件都发生在疫情期间，疫情期间开饭店，开给鬼吗？疫情期间办卡，不怕商家卷款跑路吗？韩琍自以为聪明，实则因为急功近利而缺乏最基础的认知。
她通过后视镜看着二人，故作笔直的身躯与懒散却狡黠的眼神，看似体面的衣着却爬满了虱子。虱子不是长在皮肤，而是生长在脑海里、血液里。
顾溪察觉到了姐姐的眼神变化，知道她在观察自己与韩琍，但她没有办法，她无法违背韩琍的意愿，只能按照指示行事。她回想着被韩琍父母赶出来的情景，心又开始抓痒，开始往下沉。那天她与韩琍纷纷外出，回来时所有的物品都被扔了出来，换了新的门锁。韩琍握着拳头落泪，她拥抱着韩琍，安慰她会找到住处的。
她们在车里度过了一夜，次日便在网上寻找合租室友。她也正是在此时开始卖小龙虾的，一开始四个人相处的还算和睦，时间一久，便生出嫌隙来，她们觉得做小龙虾的声音太大，讨厌小龙虾爬来爬去，不时流露着厌恶。
她想到了姐姐，想到她有个大房子，便向她求助：“我可以在你这里做小龙虾吗？”
“你们那里做不了了？”
“不是，韩琍的朋友不想让我用她们的厨房…”
“那你做，做完把卫生打扫好。”
顾溪去公司取钥匙时顾然正在开产品讨论会，她穿着一件蓝色西服连衣裙，颇有管理者的气势。她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鞋，破了皮，裂了缝，全身上下的衣服不过百块。但她觉得无所谓，没关系，她有爱，有韩琍的爱。
“你过来吧，我拿到钥匙了。”她打电话给韩琍。
“独梯啊…你姐的公司赚钱了吗？”韩琍打探道。
“没有。”
顾溪打开门时，韩琍喜不自禁，“真敞亮啊，这么大的房子就住你姐一个人吗？”
“嗯，她一个人住。”
韩琍垫着脚尖来到顾溪跟前，在她耳边软言软语：“咱俩住进来吧。”
“什么意思？”顾溪的声调没有任何变化。
“你给你姐说说，你想住进来，然后再把我带进来。”
“可我和我姐平时不怎么联系，这样不太好吧。”
韩琍继续参观着房间，“我觉得没什么，她是你姐，有这么好的房子，不住白不住，你可以以修复姐妹情为由，住进来，过几天我再住进来…不过，你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溪沉默了一会，而后说道：“我也不了解，我总觉得她挺冷漠，也挺可怕的。”
“不论如何，我们要住进来，这房子真的太好了，简直是我的梦中情房啊。”韩琍说。
顾溪没有言语，套上围裙准备做虾。她双眼空洞的盯着油锅，油不像水会沸腾，平静的仿佛没有烈火在燃烧。她将小龙虾放入后顷刻间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这声音如同她的人生。
她本想拒绝韩琍的提议，又觉得可能会惹的她不开心，便答应问一问姐姐。于是她们就住了进来。
回到家时，已过了零点，顾然不时打着哈欠，简单洗漱后准备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奇怪的想法与顾溪说你来不了有我啊时的神情。这神情令她害怕，阴森森的。
她翻了个身，看见洗手间里的镜子上倒映着人影。冷，顷刻间她就觉得阴冷。
门外传来水流的声音，她们在洗漱、或洗澡。她用左右手的食指捂住耳朵，躲避水流的侵扰，那水从门缝里蔓延进来，淹没了她。
她在呼救，在扑腾。水越来越高，她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她闭上眼睛，感受水温的升高，她漂在水面上。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航行在黑夜的大海里，鲨鱼正不慌不慢的驶向她，长大嘴巴，连水带人一起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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