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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生变

    多邦城,将军府,花厅。

    “将军此番伤得可重?”

    莫邃坐在左侧圈椅上,待闻得浓烈的血腥味后,其人不由微皱眉头,挥袖拂了拂,似乎要将充斥于鼻尖的血腥气挥散一些。

    可显然他是不能如愿的,因为这些血腥气都来自离他较近,坐于上首的阮大曾的左臂。

    是的,此番阮大曾率领象兵出战,在眼见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其人虽然狠辣,没有理会城外的象兵,果断的下令关闭了城门。

    但还是不幸的被一头惊慌失措的大象伤到,此刻刚刚让医师包扎过伤口,以至于花厅之内血腥之气久而不散。

    此刻阮大曾脸色略显苍白,一是因为伤痛难耐,二来也是因为此番战败难免让他灰心丧气。

    “多谢莫大人关心,些许小伤,无伤大雅。”闻得莫邃的询问,阮大曾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徐徐回答道。

    “如此便好!”莫邃瞧了眼阮大曾气馁的神情,对今晚自己的劝说又多了几分底气,他思忖片刻,斟酌问道:“今日一战后,将军认为我们还能守住多邦城吗?”

    阮大曾闻言苦涩的摇了摇头,叹气道:“不瞒莫大人,我身负守城之责,所以回府前还去巡视过城头,眼见士兵都垂头丧气的躺在地上,便知悉今日这一战,我们已经输了,失去了再战之心,又如何能守住多邦城了?”

    莫邃闻言脸上倒是毫无意外之色,毕竟他早就预料到胡朝将亡了,不然也不会早早的生出异心来。

    “那将军可听说了今日城头上发生的事情?”莫邃眼见阮大曾也对守城丧失了信心不由继续问道。

    阮大曾闻言眼中的怒意一闪即逝,他自然知道莫邃所指的是何事,当时胡季犛斥责于他时,他虽然不在城头,但毕竟他掌军多时,自然是有亲信在城头的,而当他战后巡视城防时,便有人将胡季犛的不满尽数告知了他。

    阮大曾帮助胡季犛篡位自立,所求的乃是名利富贵,可眼见着胡季犛败亡在即,他可不愿意随胡季犛而死。

    更何况,在他看来,此战他已经尽力了,谁人会想到明军会有所应对,专门克制象兵了,此乃非战之罪。

    可胡季犛不仅不体谅他,反而当众斥责,让他大失颜面。

    “不是我要背叛你,是你先背弃我的。”阮大曾在心中暗暗嘀咕道。

    随即其人一咬牙,看向莫邃道:“莫大人的来意,我心中明白,胡季犛无道,我也不愿再追随其人,只是不知莫大人是如何考虑的,接下来需要在下如何做?”

    莫邃闻言先是惊讶于阮大曾的直接,随即便想到对方的武人身份,说话不会委婉,他便也不含蓄了,思忖片刻,直接说道:

    “今日大战,胡季犛登上城头亲眼见到明军大胜,想来如今已经丧胆,不会留意宫外的情况,而如今阮将军你正掌管城防,若是你能反正,乘机打开城门迎明军入城,想来凭借此功,别说将军身上的罪责能够洗脱,便是日后继续身居高位,享受富贵也说不定。”

    “莫大人乃是宰相家的公子,可谓家学渊源,你自然比我这个武夫看得长远,我是愿意相信你的话的。”阮大曾闻言大为心动,但还是面上依旧故作忧虑道:“只是此事终究还要落到明军主帅身上,若不能得明军主帅一个承诺,我也不放心冒险行此事呀!”

    莫邃闻言倒是没有认为阮大曾是故作姿态,因为他也知道,他们两人商议得再好,还是得先与城外的明军联系上,毕竟最后做主的不是他们俩,而是此番的南征主帅。

    不过,此番既然前来劝阮大曾投降,莫邃自然心中有所成算的,他看着阮大曾笑着说道:“将军勿忧,如今城门都是将军的亲信掌管,若将军放心,今夜便遣一亲信随我出城入明军营地,我定会代表将军与明军主帅商议好条件,若一切顺利,我再返城与将军共襄大事。”

    “好!”阮大曾闻言不由笑着赞道,“莫大人甘愿冒险出城与明军相谈,我又岂会优柔寡断,我会在城中做好准备,静待莫大人的佳音。”

    莫邃见阮大曾痛快的应允了,不由满意的笑着颔首。

    ........

    明军,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火盆烧得正旺,时不时便发出啪”的一声响,火星儿便从火苗顶端迸发出来。

    如此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端坐帅椅之上伏案办公的张辅。

    作为一军主帅,张辅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所以,当其余人开始陆续轮流休息时,他依旧在复盘今日之战的得失,并且制定明日的战术。

    “岳父,城内有人出城请求面见你,其人自言有献城之策。”

    沐斌毕竟年轻,今日一战,其人不仅不感觉累,反而有些兴奋的难以入眠,便如往常一般,准备前来侍奉张辅左右,也是存着多些时间在张辅这位名将身边多学些掌军的本领。

    不料当他刚行至帅帐外,便遇到已经自爆身份的莫邃被巡逻的亲卫押送了过来。

    沐斌询问一番后,当得知具体的情况,其人便赶紧掀帘而入,向张辅禀明详情。

    张辅听得沐斌的禀告,先是惊讶了片刻,随即其人思忖片刻后叮嘱道:“你将人带进来,然后去将你父亲喊过来,此事敏感且重要,在我未有决定前还是不宜声张。”

    沐斌闻言心中意会,赶紧应了声是,便匆匆掀开帐帘出去了。

    盏茶后,沐斌随沐晟很快抵达了中军大帐,所见到的便是,张辅端坐在帅椅上沉思不语,而莫邃则恭敬的侍立在帐中低头不语。

    “大帅,我听说有人有破城之策,不知此事可真?”沐晟将目光从莫邃身上收回,看向张辅肃然问道。

    张辅闻言轻笑一声,摆手道:“沐侯莫急,此事我是定要与你相商的,所以,你人未到,我便还未详询,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听一听眼前之人的来意与计策了。”

    沐晟闻言微微颔首,随即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看向莫邃不再言语。

    “使者漏液冒险出城来见本帅,这份胆气,我十分欣赏,不过我乃武人,素来不喜那些弯弯绕绕的,你便直言你的来意吧!”张辅盯着眼前的莫邃肃然说道。

    莫邃闻言自然不敢怠慢,将其与阮大曾的谋划娓娓道来。

    待莫邃说完后,帐中不由安静了片刻。

    张辅此前得知城内有人来献城,其实心中没有过多的指望,只是以为城中有人想求活,这才大言不惭,可谁知,眼前的莫邃竟然真的带给他惊喜了。

    张辅赶紧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下首的沐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所意动。

    莫邃说完后,见张辅没再说话,不由心中忐忑,此番他冒险出城,虽然心中预料明军主帅有很大的可能接受他的投降,但是事情不落地,他心中依旧没底。

    “你能迷途知返,为我献策破城,我心中十分满意。”张辅既然与沐晟有了默契,心中便有底了,遂笑着对莫邃道,“你乃前陈宰相之孙,此番我大明天子便是为了讨伐篡位自立的逆贼胡季犛,你如今襄助明军也算是忠于旧主陈氏了,待战后本帅必会嘉奖于你。”

    莫邃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赶紧俯身道:“番邦小臣能得大帅夸赞,深感荣幸,不过此番若要内外协作,一举破城便少不了罪将阮大曾的协助,但是其人素来多疑奸猾,他担心手中沾染过前陈王族的血,大帅不能宽恕他。不知大帅是如何看待此人的?”

    张辅闻言不由眯了眯眼,按他的心意,自然是不喜阮大曾这种卑劣小人的,但是正如莫邃所言,若能让阮大曾投诚反正,那明军将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多邦城,他也不用忧虑贼首胡季犛会弃城而逃了。

    但是,他又深知,此番南征,永乐帝曾在讨逆诏中明言,此番大明兴师是为了帮助陈氏复国,他这个南征主帅能否毫无顾忌的赦免一个弑杀过前陈王族的叛将了?

    这些话都过于敏感,所以张辅思忖片刻后挥手先让莫邃退出了大帐,这才将他的为难之处告知沐晟,随即询问道:“沐侯爷,你说本帅该不该赦免这个阮大曾?”

    “此番南征辛苦,气候迥异,不少南征将士埋骨他乡,若是此番能宽恕一个区区阮大曾而能少死些我大明勇士,我认为值得。”沐晟看向张辅认真说道。

    张辅闻言微微颔首。

    一旁的沐斌见状不由插话道:“岳父,你其实不必担心宽恕此人的权宜之举会因为有违陛下的旨意而惹陛下不快。”

    “此话怎讲?”张辅询问道。

    “岳父当知,陛下乃是马上天子,非是那些执着于道德的迂腐之辈,此番所谓的为陈氏复国,不过是个出兵的借口,也是为了能减少我军南下攻入安南时遇到的阻力,若日后岳父真的能攻破升龙,这陈氏是否还有子嗣存世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此番我大明兴师南征,所消耗的钱粮无数,战死的士兵也不少,陛下又岂会无所求?”

    “若到了那时,连陈氏都不存,沾染陈氏王族之血的阮大曾便也无足轻重了。”

    张辅闻言不由微微颔首。

    沐斌随即又想到另一个时空,当明朝郡县安南后,所谓的简定帝陈頠与重光帝陈季扩均以前陈遗脉的身份兴兵反明,不由对张辅道:

    “岳父,若是日后陛下真的有意将安南收归大明,那陈氏遗脉便是我朝治理安南的障碍,而这个阮大曾既然沾染了陈氏的血,便正好可以用来做我们对付陈氏的刀,毕竟比起我们自己动手从而引起安南人的不满而言,让他们内斗显然更合适一些。”

    张辅闻言不由眼中一亮,看着沐斌道:“你竟能思虑得如此长远而周全,真是了不得呀!”

    一旁的沐晟见张辅夸赞沐斌,也是一脸笑意,与有荣焉。

    “既如此,你去将莫邃喊进来,此番我便做主同意他的计策,今夜便一股作气攻破多邦城。”张辅看着沐斌一脸肃然吩咐道。

    “是!”沐斌闻言精神一振,拱手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