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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牺牲

    大约在六年以前,有个来自象牙湾的财阀干部让西蒙所在的船运公司搬运过几箱货物,那几箱货物被鉴定为当时最有价值的收藏品,可是当他们打开的时候,却发现箱子里装的并不是收藏品。

    搬运工因此受到了惩罚,说是被他们调了包,西蒙所在的船员公司也蒙受了相当大的损失,这件事直接导致后来公司被财阀收购。

    而今天,西蒙大摇大摆地走入昏暗的后厅,才发现当时的艺术收藏品并没有被调包,它们全都完好无损地挂在墙上,用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把这些鬼东西打扮地漂漂亮亮。

    只不过在西蒙看来,它们不像是那种可以挂在户外的收藏品,而是恶心的垃圾,只敢放在过道里发霉的无法带出去见人的渣滓。

    动不动就是数百个男人和女人扎堆的伪艺术,十分猖狂地覆盖了整个令人窒息的走道,只有佛兰茨夫人可以不用低头从这些画像面前走过去,西蒙猜想这条毒蛇的自画像肯定也在其中。

    这条暗色的甬道一共连接着四扇门,每打开一扇门,就会闻到无数被认为是非自然的香味,它们来自每一套摆放在月牙帘之下的雕刻品。

    “你不觉得,老公爵的品味变得越来越奇特了吗?”科恩把西蒙往前推了推。

    “别推我,你想让我被毒蛇绊倒吗?”

    佛兰茨夫人往身后看了看,西蒙和科恩立刻不说话了。

    没有伊伦谢尔在身旁,这三个人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是兔子被关进了老虎笼子,又好像是被人绑在架子拖着满街走。特别是罗洛塔,她的两只脚像是踩着棉絮,耳朵里总是听到虚幻的嗡嗡声音。

    佛兰茨夫人用胳膊将罗洛塔的脑袋搂了过来,罗洛塔的行动越来越慢,也越走越困了。

    过了第三道门,那种只有葬礼上才会出现的胭脂离奇古怪地涂满了整个甬道,可以听到,有一些人交叉着沉重的武器搁在前面的房间里,并且还多得离谱。

    西蒙再也不相信这条路是通往更衣室的,他站得像是个快要倒下的人,对走在最前面的佛兰茨夫人说:“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佛兰茨夫人打开第四道门,她用两只手指提了一下裙子,轻轻地回答:“你刚进屋的时候,不是很想要漂亮的宅邸吗?机会就在前面。”

    “什么机会?”

    “公爵给你和你的朋友一次效忠血鸦的机会。”

    西蒙的两只脚忽然钉在原地。

    “你不用再替别人干粗活了,”夫人用粉红色的指甲捂住嘴唇,笑着说,“你不用一个铁币一个铁币地保护那一点儿可怜巴巴的钱,不用穿磨损的衣服,不用偿付财阀的债务,你一定想要过贵族的生活吧?”

    西蒙看到门里的那道光,这光使佛兰茨夫人的说法变得非常具有说服力。

    “你可以尽情享受皇族舞会带来的快乐,彻底遗忘穷人那种可怕的生活,你只需要在法莎的神祇面前发誓,从此以后效忠米萨帝国的血鸦皇族。”

    西蒙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穿得歪歪斜斜,人长得又硬直又粗犷,讲话也是粗声大气,他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过去几天在玩具盛典上赢来的钱都变得一文不值了。

    “只要效忠血鸦?就是这么简单?”

    佛兰茨夫人捏了捏罗洛塔的小脸蛋,说道:“是的,因为今天是公爵的婚宴,他宽宏大量,这是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应有的补偿。”

    西蒙两眼放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那道光吸引过去。

    “等一下!”科恩想要叫住西蒙,“你别听她胡说!我们可不是来参加婚宴的!”

    但是西蒙已经听不见科恩的声音了,他的内心毫无疑问站在了血鸦这边。

    佛兰茨夫人像个催眠师似的笑了起来:“对啦,公爵还承诺给新任妻子的朋友颁发好市民奖章。”

    “我们不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佛兰茨夫人把昏沉沉的罗洛塔搂了过来:“公爵看上了你的朋友,她快要成为新娘了。”

    有一刹那,科恩真想变出好几只手来救出罗洛塔,他的脸色因为愤怒变得血红,如果待得靠他太近了,还能注意到他身体的温度正在迅速升高。

    “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臭老妖婆!”

    “你敢拒绝公爵的好意?”

    “我宁可与他为敌!”

    第四道门打开了,佛兰茨夫人的身后立着五十个手持剑刃戟的甲胄侍卫,其中最高的那个家伙从队伍里站了出来,只有他的身上没有穿戴任何防御性盔甲。

    “波那特,去把门口的老鼠处理掉,公爵等不及要迎接他的新娘了。”

    波那特的肚子上散发出难闻的霉湿味,他展开了热烘烘的手臂,爆发出的力量像是能把一头牛给顶回去,说真的,谁要碰到波那特的身体准会粉身碎骨。

    科恩不及伊伦谢尔灵活,但是很会逃跑,特别是从这种比他大很多的高个子裤裆底下钻过去,更是科恩的拿手绝活。

    波那特连续三次扑了空,第四次他撞到了柱子上,一盏三层水晶灯被惊人的威力震了下来,刚好挡住科恩的去路。

    科恩得从比他身体还大的吊灯上爬过去,但是波那特抓住了这次机会,他像是猫扑到耗子似的,把科恩悬空拎了起来,胡作非为地享受某种恶毒的乐趣。

    尽管科恩对着波那特的肚子拳打脚踢,但他的进攻简直像是给人挠痒。而这个捕获猎物的家伙狂热地吼叫着,整个甬道里的烛火摇摆不定,气流中充满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科恩想到自己临刑前的模样,他倒挂的脑袋开始充血,嘴唇发紫,弱小的挣扎在绝对力量跟前变得毫无意义。

    忽然,一个小东西跳上波那特的大脑袋,用直齿轮扎进眼窝,波那特也和他那双胞胎弟弟一样失去了一只左眼,可是波那特却因疼痛唤醒了嗜血的快感,他把从眼窝里流出的鲜血喝了下去,并且拍虫子似的把那小东西从脑袋上扇了下来。

    十一号在地上翻起了尘土,波那特一脚踩了下去,用仅有的一只冷酷眼睛盯着那扑嗒扑嗒的辅助齿轮,直到齿轮停止了运转,他又捏住奄奄一息的十一号,狠狠拍在巨峰似的膝盖上。

    十一号被碾成了一堆粉末。

    科恩发疯似的咬住波那特的右手臂,就算牙齿断裂也不松嘴。波那特的脖颈像是被蚊子刺了一下,他抓住科恩的左腿,用力一拧。

    几根断裂的骨头在内脏里相互折磨,科恩第一次清楚意识到什么叫做死亡,他的身体就像点燃的烛火被风吹散,不停抽动着眉毛和嘴唇。

    忽然,科恩的左腿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几秒钟后,分离的剧痛席卷了全身,科恩因为失血过多被迫松开了嘴,他感觉到自己成了一块血淋淋的破布,被扔到了墙角。

    暗红色的血从断腿处一路流了过来,这个时候,他却想到了公爵号船长,于是强忍着痛,摁着墙缝把自己撑了起来,他看到波那特把那条鲜血淋漓的断腿塞进了嘴巴。

    科恩已经虚弱地喘不过气来,由于急剧下降的体力和波那特凶神恶煞的鼓噪,使他看什么都是红色和血肉模糊的。波那特不想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他像个呐喊嚎叫的野人一样冲撞过来,企图用身体压死这个不堪一击的小男孩。

    但是波那特做梦也没有想到,又是一个不怕死的蠢货骑到他的背上,那个蠢货同样是用极其幼稚的撕咬方式咬住波那特的耳朵,并且很快把他的左耳咬了下来。

    “你们全都是大傻瓜!”西蒙把那咬下来的耳朵吐到了地上,他的身子好像会自己动起来似的,对波那特的大脸盘又是挖又是扣,“我好不容易抓住了发财的机会,你们却阻止我,还愣着干嘛?快跑啊!伙计!为什么我非要认识你们这几个大傻瓜呢?”

    波那特往上掐住了西蒙的脖子,西蒙还未来得及了解这痛苦是怎么回事,很快就因为无法吸气松开了手。

    波那特瞟了一眼这个鼻子和嘴巴都快要变形的人,不明白这几个耗子为什么要反抗。

    西蒙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他明明就在不久前才刚刚认识伊伦谢尔一伙人,现在竟然会为了这几个志向不合的家伙放弃发财的机会,他猜想是自己得了病,现在需要让人揍一下。

    但是这一揍,他的灵魂就再也回不来了。

    西蒙被波那特举得高高的,他就快要断气了,如果还有机会说话,他一定会咒骂夫人是个畜生。

    可是这个世道真的是糟糕透了呢,他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瞄到躲在门后的佛兰茨夫人笑得那么灿烂,而胆怯不安的罗洛塔已经睡倒在毒蛇的怀抱里了。

    西蒙被狠狠地扔在地上,他的身体变得和土地一样坚硬。

    波那特仿佛还没能够玩得庆幸,他又对西蒙的尸体踩了两脚,还把他踢出去十几米远。西蒙的尸体翻滚到黑暗的角落里,被一个赶来的人抱了起来,那人帮助西蒙合上了眼睛。

    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明亮的光了,科恩看到了伊伦谢尔先生向他走来,他忽然哭得像个刚诞生的婴儿:“先生,呜,我不怕疼!但是,我失去了一条腿,恐怕不能再跟着你一起冒险了呢。”

    伊伦谢尔不说话,他摘下高顶帽子,交给了科恩,科恩大吃一惊,吟游诗人那温和的模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