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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你的遗憾我来弥补

    范思晨在2013年下半年的三星杯世界围棋公开赛中,以非种子选手身份力挫群雄进入本赛。

    在本赛他又先后战胜了日本的井山裕太、韩国的金志锡和刘昌赫、中国的时越等名将进入半决赛,将和韩国棋士元晟溱争夺一个决赛席位。

    韩国棋士元晟溱在棋圈有个外号‘元大锤’,在韩国职业棋手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崔哲瀚的中盘力量最大,而元晟溱的局部力量最大。

    与这这样一位以力战著称的韩国棋士对战,对范思晨是严峻的考验。

    半决赛采取三番棋决战,第一局的较量,元晟溱以1.5目胜出。

    第二局开始前,沈笑兮特意赶到韩国给男友加油助威。

    “这里改四路碰为三路托,可以便宜2目棋,如果实战按这个战法进行,虽然是细棋,但结果应该是你半目胜。”沈笑兮在帮范思晨复盘,研究第一局半决赛输掉的那盘棋。

    范思晨很惊讶沈笑兮只是扫了一眼就摆出了新的变化图,找出了隐藏在实战之中的致胜之道。他自然看得出新参考图的正确与否,但沈笑兮的计算速度和精度才是令他惊讶的地方。

    沈笑兮在棋道上的天赋似乎看不到止境,才两个月不见,范思晨欣喜的发现女朋友的棋力又进步了。

    “小兮,你又进步了。我看现在你真能让我一先了。”范思晨笑眯眯的看着女朋友说。

    “别扯远了,打败元晟溱拿下富士通杯决赛席位再说,如果输了罚你陪我逛一天商场。”沈笑兮大眼弯弯挥舞着小拳头。

    范思晨大笑:“你这是在鼓励我输棋啊,陪你逛街是惩罚?我咋觉得是奖励呢?”

    复盘是复不下去了,俩人推开棋盘有说有笑的离开对局研究室。

    ……

    “元棋士,如果实战范思晨四路碰改为走三路托,这盘棋你就输了。”李昌镐说。

    韩国棋士们也在帮元晟溱复盘,巧的是,李昌镐也同样发现了这个局部的问题。

    元晟溱定定的看着棋盘上李昌镐摆出的变化图,低头致谢:“谢谢昌镐哥的指点,对手如果按照这样进行,我的确会输半目。明天的天王山之战,我一定更加努力,绝不让三星杯旁落。”

    ……

    第二天的半决赛关键一局,元晟溱是在韩国棋士的簇拥下走进韩国棋院的。

    范思晨则是在女友的陪伴下走进韩国棋院,在沈笑兮鼓励的目光中大步走进对局室。

    围棋,是一个人的修行。

    相比于韩国代表团一众高手对元晟溱的指点;范思晨只是在沈笑兮的陪伴下简单复盘了第一局的成败得失,出了对局研究室后两人再没提及一句关于围棋的话题。

    该说的已经说了,有些话不说并不代表不懂;棋艺的磨砺到了高深的境界更多的要靠自己去悟。

    女友专程赶来东京陪伴自己,让范思晨很快从失利中走出来,坐在棋盘前的时候,他经完全走出了第一盘失利带来的阴影。

    猜先,范思晨执黑,静坐调整了下情绪,范思晨拿起一颗棋子轻轻的放在对手左手边的星位上。

    范思晨二连星(黑)对元晟溱二连星(白)

    ‘三星杯’半决赛第二盘争夺开始!

    能笑到半决赛的棋手,自然都有着充分的自信,谁都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国家争得荣誉,这注定是一盘龙争虎斗!

    世界性大赛的对局通常棋手都很慎重,每年世界围棋的冠军头衔就那么几个谁不想要?

    所以,前28手棋进行的很慢,一人用去了大概一个小时的保留时间。但就这样对局研究室里还有人说两位对局者年轻气盛下的太快了点,不够慎重。

    能走到半决赛的棋手,运气好的坐直通车进正赛能省点劲;其他选手可都是辛辛苦苦通过本国一层一层的淘汰赛打进本赛的,这个周期通常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

    机会得来不易,背后代表的又是自己的国家,世界大赛中棋手自然是慎重慎重再慎重,落子速度慢,慢,慢,慢,再慢。

    主人公虎躯一震,反派吓得屁滚尿流尿裤子的狗血情节只可能存在于玄幻小说中。围棋大赛中却也有气势一说,说白了就是俩人通过眼神、动作、落子速度等身体语言通过棋盘较劲。

    元晟溱第28手尖顶是‘星.小飞’定式的后续招法之一,范思晨对此曾做过深入研究,之后的变化了然于胸,不假思索落子四路挺头。

    先下一城的元晟溱此刻正是志得意满,信心高涨。见对手秒拍一手,心里嘀咕了句:呦呵,小子,跟我示威呢?

    稍加思索,他从棋盒里拿出棋子‘啪’的一声拍在棋盘上——六路单关跳起;

    一个巴掌拍不响,范思晨欣然应战,‘啪’挖断;

    针尖对麦芒,元晟溱也不含糊,‘啪’我打;

    ‘啪’我接,有种你别粘;

    ‘啪’你说不粘就不粘?我咋那么爱听你指挥?

    我又‘啪’,00544,你咋恁能呢?

    我继续“啪”,44944,不服干到你服。

    “啪”叫地主。

    “啪”抢地主。

    “啪”我也抢。

    “啪”我再抢(跑偏了,后面四个啪省略)

    ……

    这场由误会引起的气势之争谁也不肯示弱,可苦了负责大盘讲解的嘉宾曹薰铉和崔英爱女士,一个局部变化没讲完,怎么下一张棋谱又传过来了?

    咦咦,刚才讲到哪了?

    怎么特么这么乱?

    曹薰铉老先生险些累岔气,恨不得冲到对居室拎出两个和他做对的后辈棋士照屁股上一人赏个‘啪’。

    直到这个局部的战斗告一段落,后续棋谱过了半天也没传过来,老曹才松了口气:累死老夫了,终于这俩货不啪啪啪了。

    咦?为什么我会用啪啪这个词?好像有点奇怪哦。

    元晟溱第51手棋稍欠考虑,局部损了两目棋。布局阶段的两目,不同于官子阶段的两目棋,对于职业棋士来说后面的胜负道路还很漫长。

    中盘争夺战结束的时候,元晟溱发现自己还是落后两目棋。

    官子争夺战结束的时候,元晟溱发现自己依然落后两目棋!

    气势之战范思晨略胜元晟溱;中盘争夺战范思晨寸土必争,顶住了元晟溱的狂轰乱战。

    官子争夺战范思晨更是走出了研究室众高手一致认为的最佳次序。

    布局阶段的两目优势能够保持到最后,体现了范思晨令人恐惧的掌控力,这盘棋也成为他的名局!

    中国和韩国的棋迷们都在密切关注这盘关键之战。1:1平了,中国棋迷们松了口气。

    然而,第二天,风云突变,范思晨爽约了,他没有出现在韩国棋院的对局室里!

    一时间,世界棋坛哗然,一些不知情的中国棋迷更是破口大骂范思晨。他们不理解,还有什么能比三星杯的半决赛更紧急的事吗?

    范思晨的回答是:有的!

    ……

    瑞士,日内瓦一所医院的病房里。

    沈笑兮在削苹果,范思晨关切的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父亲,心里涌起千层感慨。

    这些年他们父子聚少离多,范轻舟忙生意,范思晨忙下棋,父子二人也就只有在春节才能聚在一起说说话。

    今天他才发现父亲的头发因为常年操劳已经斑白了一半,这让他很内疚。

    “扶我一把,”范轻舟的声音把范思晨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我都说了不让你妈告诉你,唉,就知道说了也白搭。”范轻舟开口说:“三星杯比的咋样了?进决赛没有?哎呀,让我这病给耽误了吧?”

    范思晨说:“爸您别瞎想,冠军啥时候都能争,要是您做手术我不在您身边,我还是人么,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是的,有些遗憾是无法弥补的,范思晨在三星杯半决赛关键的第三盘棋的决胜前夜选择了弃权、尽孝。

    “伯父,吃个苹果。”沈笑兮递过削好的苹果。

    “好好,小沈有心了。”范轻舟转过头接过苹果,又对沈笑兮说:“小沈啊,既然来了,就趁机好好休息几天,让思晨陪你转转,日内瓦的风光还是值得花点时间转转的。手术也做完了,我老头子没啥事了,有你伯母陪我就行。”

    自始至终,范轻舟没有问儿子的决定,范思晨也没有和父亲说自己的决定。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范轻舟知道范思晨不会逃避肩上的担子。他知道,范思晨会如何抉择。他更知道,范思晨既然做出了决断就不会回头。

    ……

    自古以来,日内瓦湖便是许多诗人赞美、讴歌的对象。

    天鹅和水禽搏戏水上,游艇和彩帆游弋湖中,一群群白鸽在湖畔倘佯,港湾两边绿树掩映之间建起的一栋栋漂亮的别墅和豪宅,给日内瓦湖增添了几分秀色。

    在这如画的风景中,一对金童玉女徜徉其中,流连忘返。

    “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这儿的风景真美呵。”沈笑兮说。

    范思晨面带遗憾:“棋子和棋盘碰撞的声音,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真想迷醉其中永不醒来。可惜啊,功亏一篑,没能了却最后的心愿,只能带着遗憾离开职业圈了。”

    “可是,思晨你为什么要退段呢?即使离开职业圈也可以保留段位呀。”

    范思晨回答:“既然选择了离开,留着职业段位徒增烦恼,不如干净利索的走。今后,我要花心思精心打造一个围棋的世界,不但在国内,我还要走出去,把围棋这个中华传统文化中的明珠推向全世界。”

    沈笑兮抱紧双肩:“其实我知道你做的是对的,但想想以后就剩下自己孤军奋战,就觉得……”

    范思晨脱下外套披在沈笑兮的肩膀上轻拥佳人,笑着说:“你不会孤单多久的,相信我,很快我们就会有自己的职业队伍,到时候你来做主将。”

    他转过头,指着漫山遍野的山花说:“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围棋之花开遍全世界,就像这山谷里的花一样,数也数不清。小兮,以后你专心下棋,其它交给我,你什么也不用操心。”

    沈笑兮被范思晨的情绪所感染,挥舞着小拳头说:“你留下的遗憾我来弥补,我要拿遍所有的世界冠军,不让我们俩的人生留下遗憾。”

    “不,我不想你太累,你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可以了,我负责赚钱养家。”

    “那就……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扬名天下,你负责传扬国粹。”

    “好!”

    仿佛听到了他们的誓言,这漫山的野花似乎开的更加艳丽了。

    它们,见证了这对年轻人的誓言,多少年之后,它们的后代也见证了这一誓言的实现!

    ……

    每天围棋的江湖发生那么多的恩怨情仇,每天围棋的江湖都有人来,有人走。所以范思晨退出职业圈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在2013年剩下的日子里,沈笑兮继续奋斗在世界围棋和围甲的赛场上,只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围甲这一年的磨练,使得沈笑兮正式迈入一流棋士的境界,胜率排行榜上,她以14胜10负的战绩排在各队副将胜率榜前三名就是证明。

    沈笑兮发现了以音乐快速让自己进入竞技状态的方法。但一流职业棋士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方法做到这一点。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显得那么骨感,随着现代围棋的进步,竞争也愈加激烈,每一个世界冠军头衔的争夺都是惨烈的,一流棋士很多,最后的胜利者却只有一个。

    拿遍所有的世界冠军头衔,这是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范思晨看来只是沈笑兮安慰自己的话。

    但沈笑兮说出来的时候,却是认真的。

    2014年的春节假期,沈笑兮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认真思考怎么样实现那个宏伟的目标,并启用了自己发明的‘沈氏概率论’做进一步的分析:

    首先,职业棋士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波动,就会有发挥不稳定的时候。以概率来说,每个棋士的棋力发挥是在一定的范围上下浮动的。所谓一流棋士,除了棋力发挥的波动上下限高于一般棋士,波动的范围也要比一般棋士小的多。

    其次,职业棋士是人,棋士间的战斗,除非番棋较量,否则胜负的偶然性很高。比如上个世纪,吴清源大师番棋无敌,单一对局却绝不可能做到打遍日本。

    在这个基础上来看世界各大冠军战。

    想要成为笑到最后的人,需要通过层层预赛,这个过程很艰难也很漫长,是对棋士棋力、发挥的稳定性、身体素质的严峻考验。

    能够通关预赛进入本赛的棋士,已经是一流棋士,彼此间的棋力差距很细微,再想前进一步很艰难,能够打进决赛获得最终的胜利,实力、运气、临场发挥的稳定性缺一不可。

    沈笑兮的棋力遇到了瓶颈,如果按部就班继续在围棋甲级联赛打拼,对自己的提高已然不大。

    沈笑兮发现,分析来分析去,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想要稳稳的站在世界棋坛的巅峰,要想比别人更强,只能尽可能的提高自己的实力,包括体力、耐力、棋力,直到能够发挥出的平均水平高于这世上所有棋士。

    而想要做到这些,就只能成为宗师级棋士。

    围棋近代史上可以称之为宗师级棋士的人不多,区区1.9个人而已。吴清源大师算一个,李昌镐算0.9个。

    超人的天赋、刻苦的努力、棋运常伴、历史的机遇,造就了他们的统治级奇迹。

    所谓奇迹,就意味着不可复制。

    但沈笑兮知道,前辈棋士的经验、感受可以借鉴,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棋道之路。

    华老曾说:领会围棋的内涵是最重要的,下围棋重要的一条战略就是全局观,不仅仅是下棋,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全局观。

    芮老师曾说:基础决定高度,将来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是建立在对棋道的理解上的。棋并不是下的越多越好,对棋道的领悟、理解很重要。

    内涵、全局观、基础、领悟、理解,沈笑兮觉得脑海中有流星一划而过,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围棋的技代表了棋的高度,技在中国、在韩国;而围棋的艺代表了棋的厚度和底蕴,在日本保留和发展的比较完全——这是亚里士多缺德大叔说的话。

    日本,是近代围棋的发源地;

    日本,是上个世纪孕育了围棋宗师吴清源的地方;

    日本,是上个世纪‘六超’生活的国度。

    沈笑兮决定一探究竟,去日本亲身感受和体验亚里士多缺德所说的围棋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