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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三连星杯

    “和了。”沈笑兮眉眼弯弯,也乐了。

    三劫循环,围棋中极其罕见的情况出现了!

    围棋规则规定:三劫循环时,如双方各不相让,则判做和棋或重下。

    也许是上天也不愿意看到这对历经磨难的情侣相爱相杀。因为上海队其他三台都已经取得胜利,沈笑兮和范思晨的这盘对局的胜负不影响两队的最终比赛结果,征得现场裁判的同意,最终做和棋处理。

    “范大哥,我又不是神,哪里能看到那么远?”沈笑兮的回答把范思晨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哎呀,那里有个茶艺室,我渴了,咱们去喝杯茶吧?”

    “好,走。”

    茶艺室里,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孩在优雅的音乐声中一边沏茶一边讲解:“茶艺是茶和艺术的有机结合。茶、水、茶具的选用极为重要,煮水以碳炉为宜,配合适合的环境、优雅的音乐……”

    “范大哥,汉服真漂亮。”为免破坏这种幽静,沈笑兮悄悄趴在范思晨耳边说。

    “嗯,你穿最合适了,回去我就给你订做一套。”范思晨小声回答。

    突然,有个小女孩跑进茶室,大声嚷嚷着:“快走快走,韩国影星xxx在拍外景呢。”

    “哪里哪里?”

    “哎呀,等等我。”

    一顿兵荒马乱,茶室里本来就不多的人瞬间散去,只剩下范思晨和沈笑兮相对苦笑:哈日,哈韩,有那么好么?怎么没人哈围棋呢?

    范思晨是个谦谦君子,除了年初确认恋人关系时一激动抱着沈笑兮大转了一回圈圈,之后就连小手都再没碰过。

    出了茶艺室,偷偷看了看并肩而行的佳人,范思晨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决定牵小手,却没想到沈笑兮的小手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像受惊的小鹿般弹开了。

    哎,我太失礼了,应该多给小兮点时间才对——范思晨不敢去看沈笑兮,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他正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却没想到‘受惊的小鹿’又回来了。那只小手跑回来主动抓住了自己的手,最后‘降落’在了一个纤细柔软的地方。

    原来我会错了意!

    范思晨心里欢喜,转头想说点什么,却看到沈笑兮的脸上泛起红红的两片红晕,正假装歪着头看风景。

    触电般的感觉在范思晨指尖和沈笑兮纤细的腰肢之间回荡。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相拥着漫步前行,享受着这难得的甜蜜时光,享受着氤氲在两人间的淡淡温馨。

    “晨哥,过完年我有点找不着棋感了,怎么调整状态呀?”沈笑兮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看咱们国家那些运动员,总是能在奥运会期间把自己的竞技状态调整到最佳。这个啊,是有科学方法的,不过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个大概,回头我找人问问再告诉你。”

    说好了不谈棋,可两人之间的话题不知不觉又拐到了围棋上。

    夕阳挂在天边,佳人近在眼前,如此美好的一幕却被随风飘来的对话煞了风景。

    “再来一盘狐狸。”

    “不行了,晕了,整晕了,北碚你上。”

    “湖光山色不入眼,楸枰征战意正酣……嗯,你俩继续搞,我忙着呢,此等美景正宜吟诗。”

    “主持你拿黑棋,都猜到三盘执黑了,我拿黑棋都快拿吐了。”

    咦?狐狸,主持,北碚,怎么这么熟悉,难道是他们?

    听到熟悉的称呼,沈笑兮心里一动,便走了过去。

    公园一角下棋的人可真不少,下国象的、来国际象的、搞跳棋的、斗地主的,还有三个汉子正在亭子里摆弄围棋。

    “主持你小目二间低夹定式走错了。”吟诗的那位也不管‘看棋不语’的规矩,人家棋还在下着呢,他就开始指点江山。

    “恁说啥嘞,书上揍是这样摆嘞。”拿黑棋的那位‘主持’当即反驳。

    “你看的是哪年出的老古董围棋书?早out了吧?”对手挠挠头问主持。

    为了一个定式的对错,仨人棋也不下了,从讨论到辩论,再到争论,大有从文斗发展到武斗,大打出手的趋势。

    听到这,沈笑兮已经确认这三个汉子是什么人了。真巧啊,看样子今天想不谈棋是不可能了,既然有缘,不如指点指点他们。

    “黑棋的确是走错了,以前的定式是这样走,但后来经过研究发现黑棋亏损。所以这手棋正确的次序应该是走在这里,白棋下一手棋夹攻。”沈笑兮突然插话。

    美女帅哥嘛,自然关注度高。其实沈笑兮和范思晨来到他们旁边看棋的时候,吟诗、下棋的三人就注意到了,本以为是粗通围棋的爱好者也没当回事,谁知道这一开口,他们才发觉感情这俩还是练家子。

    一口气把这个定式的后续讲完,沈笑兮笑着打招呼:“狐狸岛主好,冷主持好,北碚大文豪好。”

    “恁是沈小邪,讲棋可中那个沈笑兮!恁……恁咋知道俺们?”此时,冷主持也认出了眼前的美女。

    “是,我是沈笑兮,也是桃花岛的小妖女,这是我男朋友范思晨。”沈笑兮笑嘻嘻的回答。

    围棋的确小众,即使是顶尖的职业棋士和那些动辄粉丝百万的娱乐明星们也没得比。小众到即使是范思晨、沈笑兮这样的职业棋士在公园里逛半天也没人认出来,更没人拥堵围观哭着喊着求合照求签名求抱抱什么的。

    但是围棋爱好者却有个和追星族们不截然不同的特点:一入围棋圈,终生不叛变。因为他们追的不是虚假的人设,他们追寻的不是颜值,他们追的是围棋的魅力。

    “我勒个去!”

    “沃特?”

    “啊噗。”

    那个经常和我们嘻嘻哈哈、一起哈棋的小妖女,居然是沈小邪,是大国手!

    这消息有点劲爆,劲爆到老实狐狸把才喝进嘴的水都喷出来了。他其实曾察觉到沈笑兮的棋不凡,但也只以为她是某个寂寂无名的职业棋士而已。

    “你们可别在群里说出去啊,我可不想变成大熊猫被围观。”沈笑兮乐呵呵的说:“哎,对了,你们几个怎么凑到一块了?”

    听完冷主持的解释,沈笑兮才明白。

    老实狐狸、北碚不寐是趁着五一小长假约了一起跑郑州来见好基友冷主持,顺便一起参加郑州当地的传统围棋赛事‘三连星迎春围棋赛’。

    “小妖……沈大棋士,俺们郑州嘞三连星迎春围棋赛明天开比,同去可中?”冷主持就是郑州本地人,与三连星茶馆的老板极为熟悉,替他发出了邀请。

    “中,”沈笑兮答应嘞,可痛快。

    好不容易和队里请了假,范思晨和沈笑兮本打算利用这难得的假期过两天情侣应该过的甜蜜日子,没想到就这么黄了。

    围棋是他们的月老,但这回,围棋充当了电灯泡的角色。

    ……

    三星杯,三连星杯,只差了一个字,前者是韩国举办的世界级职业围棋大赛,后者却是郑州三连星茶馆的老板刘宏久个人赞助的非正式茶馆围棋赛事。

    不论是规格还是规模,茶馆老板赞助的比赛当然不能和三星杯这样的高规格职业比赛相比。但三连星杯有一点却是那些高规格的职业大赛无法比拟的——长寿,这项民间赛事一年一届,至今已经坚持举办了八届,而且还将在今后继续举办下去。

    纵观围棋近代史,几乎所有的商业性围棋赛事都逃不过一个宿命——短命。

    原因很简单:资本逐利,赞助小众的围棋比赛于企业而言是亏本行为。凭着某个总裁或董事长或领导的个人喜好折腾出来的围棋大赛,终归会随着这些人位置的变动和持续性的亏损而自然夭折。

    所以,像三连星迎春围棋赛这样不为追求广告效果、不为追求利润,由围棋爱好者自发举办的地区性赛事,往往能得到棋友们的追捧,反而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有许许多多像三连星茶馆老板这样事业有成的围棋爱好者,他们以各种方式不计代价的支持着围棋的发展,他们,才是围棋得以延续几千年发展下来的真正动力。

    茶香满室引客来,高朋满座笑颜开。

    频敲棋子榧盘响,三星茶馆乐开怀。

    这一天,位于郑州金水区丰产路与经七路西北角的三连星茶馆热闹非凡,匾额被写着‘祝三连星杯迎春围棋赛圆满成功’的红绸缎覆盖,门口两边依次排开摆放着河南棋协、郑州围棋协会以及棋友们送来的花篮。

    虽然是茶馆老板搞的比赛,来宾的分量可不小。职业棋士郑弘、河南棋协的代表、郑州棋院的来宾,河南地界上的围棋圈知名人士几乎都来了。

    当茶馆老板刘宏久介绍到一位精神矍铄、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时,人群里立时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爆发出阵阵掌声。

    难道是他?

    独自混在人堆里的沈笑兮不禁心里一惊。范思晨有事回去了,她只好一个人跑来观战。

    中原自古就是卧虎藏龙之地,这话用在围棋一道也一样。从河南走出的职业棋手刘小光、王冠军、周鹤洋、王檄、时越……乌央乌央的多。

    他们中有的人因年纪大了已然归隐泉林,但依然孜孜不倦的做着教棋育人、推广围棋的事业,王冠军就是这么一位受人尊敬的围棋名宿。

    和同辈棋士比,王冠军在职业赛场上取得的成就不如聂卫平、马晓春、刘小光等人耀眼,但他当年也是纵横国内职业赛场的一条龙。曾先后取得过第一、二届全国名手赛冠军、棋王赛前四等诸多佳绩。因为为人正直、急公好义,在围棋圈获得了个‘江湖一盏灯’的响亮名号。

    场面话摆完,比赛开始。

    顿时,棋子与火机齐飞,手筋与香烟共舞,噼里啪啦的落子声和‘狼烟四起’的烟雾搭配,颇有点战阵厮杀的声光效果。

    沈笑兮在赛场里转了一圈便坚持不住,逃到茶馆门口透气去了。

    “你是沈棋士吧?”

    沈笑兮转身才发现问话的是谁,便笑着回答:“我是,冠军老师,大名久仰啊,您是不是也被硝烟熏出来了?”

    闲聊了两句,沈笑兮突然想起昨天问范思晨的那个问题。王冠军做过很长时间的HEN省围棋队的主教练,对这方面一定很有经验,问他正合适不过了。

    “冠军老师,我想问您个问题,作为职业棋士如何调整和保持竞技状态呢?”

    “修棋修技更要修心,职业棋士又叫胜负师,常年面对棋盘上的悲悲喜喜,没有谁敢说自己超脱于胜负之外。每一盘棋都可以看做一个微缩版的人生,人生该有的悲欢离合棋盘上也有;棋盘上的喜怒哀乐,人生也有。没人能够一直保持最好的竞技状态,但有一些科学的方法是可以做到在需要的时候让人迅速进入竞技状态的。”王冠军说。

    “那您能教教我吗?”沈笑兮又问。

    “你现在是在上海队吧?你这样,我给你推荐个人,他叫冷昆,是咱们国家屈指可数的运动心理学专家,还是国家体育运动项目管理中心的特聘心理顾问。刚巧他家就是上海的,我的那点经验都是从他那学来的。”王冠军想了一下说。

    ……

    “哎呦两位老师,你们怎么躲这来了,我这茶沏好人却找不见了。”茶馆老板刘宏久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

    难得遇到个勤奋好学的后辈,王冠军也来了兴致,向沈笑兮发出邀请:“我知道沈棋士棋讲的好,要不咱们搭档给棋友们讲讲比赛棋?”

    “没问题,晚辈讲的不到之处,请冠军老师多指正。”前辈相邀,沈笑兮欣然答应。

    “啊这……”刘宏久没想到王冠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尴尬。

    无他,不搭尔。两位职业棋士搭档讲解业余爱好者下的棋,颇有点十万块的国产车却选择了百万高配的任性。

    一个是经验丰富的围棋教练,一个是屡次登上央视的金牌讲解员。郑州棋友们这下有福了,谁也没想到能在一个地区性民间围棋比赛听到两位下棋职业、讲棋更专业的高手现场讲棋。

    为了照顾王冠军和沈笑兮,刘宏久特意在观战大厅临时加了一条禁烟的新规定。

    也许这就叫缘分,沈笑兮和冠军老师应大家的请求讲解的对局,偏偏就是桃花岛的棋友冷主持对超博围棋道场的吕老师。

    主持对老师,一个是小有名气的弱业余6段(自封的),一个是修炼有成的业余5段,棋盘上的攻防缠斗激烈,棋盘外的讲解同样精彩。

    围棋不像足球篮球那样有观赏性,讲棋同样如此。两个人站台上讲,一群人坐下面听,没有什么互动,但今天偏偏让这一老一少讲出了新花样。

    “光咱们站这讲,大家坐下面听太枯燥。今天我们也互动互动,在讲棋的过程中选几个点,大家猜猜对局双方下这手棋的时候在想啥,猜中有奖,大家说,中不中?”讲棋开始前冠军老师笑眯眯的提议。

    “中,”没想到王冠军居然提出这么新颖的互动方式,入乡随俗,沈笑兮第一个响应。

    “中”“中”“中”……

    “这个点方,我认为吕老师在犹豫,他既想分断小冷的大龙作战,又想守住小优的局面避免战斗。”第一个选点,王冠军做出自己的判断。

    有多久没讲棋沈笑兮已经记不清了,但回到熟悉的讲台上,熟悉的感觉依然没变,她笑嘻嘻的配合着前辈的讲解:“我认为,冠军老师此言不中。这个点方,看似犹豫,实则瞄着小冷的棋型缺陷,逼对手补棋。接下来一跳一夹,威胁对手大龙死活,实在是暗藏杀机啊。”

    “来,大家发表意见,有谁说说自己的看法?”

    “冠军老师说嘞中。”

    “不对,他们说嘞都不中。”

    “我认为……”

    “这个虚罩,看起来是小冷落了后手,其实后中先的味道很浓,下这手棋的时候小冷一定很得意。”王冠军继续出题。

    “后中先还是后中后,不好说。我觉得这手棋有点保守,应该是冷主持意识到自己优势,退缩了。”沈笑兮表示反对。

    “来,大家表决,有谁说说自己的看法?”

    “俺来,俺认为冠军老师的看法正确。”

    “不对,小冷明明是怂了,沈小邪说的才对。”

    ……

    围棋即手谈,对局者的心情是可以通过棋盘上的具体招法展现出来的。

    作为浸淫棋道日久的职业棋士,台上的两人其实对于两位对局者的心思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为了让棋友们参与进来,两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时候说对的,有时候故意说错,有时候将正确答案留给观棋的棋友去自行寻找。

    冷主持和吕老师的对局结束,两人受邀讲出下这些选点的所思所想。结果是王冠军在十个选点中猜中三个,沈笑兮猜中两个,台下观众猜中五个。

    作为奖励,猜中的观众得到了王冠军和沈笑兮的签名扇作为纪念品。

    结束了这里的插曲,沈笑兮婉言谢绝了王冠军和刘宏久等人共进晚餐的盛情挽留,因为她急着回去看富士通杯世界围棋比赛的决赛。

    因为他在,因为他来了。下围棋人的都知道,他与他碰在一起,必有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