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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新人称王

    新人王决赛第二局:范思晨低中国流(执黑)对沈笑兮(执白)错小目开始。

    “比赛开始!”裁判宣布。

    “请师妹指教。”范思晨低头行礼。

    “请师兄指教。”沈笑兮微笑回礼。

    四平八稳的铺地板,那是经验丰富的上年纪棋下的棋。对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说,追求精彩、追求战斗,积极进取,才是应有的思路。

    仅仅过了5手棋,风向突变。第6手棋,沈笑兮飞挂右上星位投石问路。范思晨选择了积极的战法,不去理会沈笑兮的试探,而是脱先主动进攻沈笑兮左下角,激战就此拉开序幕。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挥玉箫。

    沈笑兮指东打西,漫天花雨间挥洒自如,攻势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浪高过一浪。

    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稳如松。

    范思晨不为所动,任凭沈笑兮攻势如潮,他的行棋步调始终沉稳如一,招法堂堂正正,寸土不让,寸土必争。

    沈笑兮东落一子西攻一手,看似纷乱,数十手后你再看,构思巧妙,手,手,珠,玑,步,步,惊,心,尽显沈小邪青春风采无双。

    范思晨南抢一手西守一步,法度严谨,棋到中盘你再瞧,稳如泰山,招,招,克,敌,式,式,不,凡,尽展小石佛功力深厚。

    观战室里,一众青年英杰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看不清,太乱了。”他们摆出的参考图几乎没有一个能和实战进程一致!

    等候在大厅观看大盘讲解的各路媒体更是下笔如飞。

    太精彩了,打的如此激情的好戏,掐的如此精彩的对局,下手慢了就是自家主编不怪罪,自己也会懊悔。

    棋至序盘,论地,目数相若;比势,难分轩轾。

    沈笑兮第82手看似抱吃一子,实则欲断开范思晨被打成一团的棋子与左上角二子之间的联络。

    范思晨断尾求胜,既然前路已断,不趁早溜回自家大本营,还等着被全歼不成?

    沈笑兮虽然断下左上二子,但自己两边围攻对方的两块棋也官司缠身。只要范思晨腾出手来,上面的一块白棋和左边的八颗白子无法两全。

    沈笑兮接下来的一手棋,让范思晨陷入长考。

    刺!

    这手棋,要求黑棋自补断点,必应的一手。按棋理白棋在这一带损失一点利益,通过攻击接应左上的征子方为正道。

    但奇怪的是,这手刺却并不能起到引征的作用。

    范思晨对自己的计算力很自信,右下黑棋大龙没毛病。左上的愚形一团子只要出头,胜势不可动摇。

    “这是……”倒吸口冷气,讲棋大厅里的讲棋高手不知该如何继续讲下去:“让我们来看看研究室里的意见。”

    看不明白就把问题推出去,只好如此了。总不能说,沈笑兮看错了引征手段或者手滑吧?如此重要的对局中,看错征子、手滑?不存在的,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如何让观战的棋友们信服?

    对局研究室里一片沉默。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怯怯的低语:“难道是活征?”

    “是活征!”主播终于也看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话声未落,最新的棋谱传来,实战的进程证明了这个本不可能成立的猜想。

    江河破碎,狼烟满地。

    白棋征子不成损失惨重,结果却令人意外。沈笑兮利用征子封住了右下范思晨的大龙,一连串的先手攻击让范思晨腾不出手去收获左边的战利品。

    结果是上面的白棋顺利出头,左边的八颗白子和外面包围的四子形成双活之势。

    清点双方收获:白棋通过活征后的一系列攻击,取得的收益完美抵消了因为征子不成所造成的损失。只要沈笑兮在接下来对下面白棋的攻击中先手获取足够的利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讲棋大厅里,现场观看的棋迷再也顾不上禁止喧哗的规定,惊叹声四起。

    真是天马行空的想法,原来,围棋还可以这样下!

    真是脑洞大开的构思,黑棋居然可以死中求活!

    沈笑兮的邪,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对局室里,沈笑兮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皱眉思考的范思晨,狡黠的轻笑在脸上一闪即逝。

    她拈起一颗白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二路虎!

    ……

    期待!

    观战室里的青年高手们在期待;

    讲棋大厅的棋迷们在期待;

    电视机前观看直播的爱好者们在期待;

    他们,都在期待后续精彩的攻杀场面。

    此时,网络尚未完全霸占人们的生活,聂卫平时代掀起的围棋热尚未完全褪去。

    有许多外地棋迷嫌电视转播没气氛,甚至专程来到上海的现场观战。

    直播大厅里,时不时响起掌声、惊呼声,大家都为这两位才华横溢的年轻棋手展现出的精彩所陶醉。

    一个棋迷口沫横飞的对同伴说:“值!咱们大老远从广西跑来看新人王决赛,就这一盘棋就太值了!”

    突然,大厅里一阵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慷慨激昂。

    沈笑兮二路虎,漏算了一手重要的次序交换,棋局戛然而止!

    按照惯例,棋局终结,棋手们都会简单复盘,探讨一番。

    但范思晨和沈笑兮都没有要复盘的意思,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对局室。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道靓丽身影,范思晨只有在心里苦笑。同时,也为沈笑兮展现出的强劲实力暗暗吃惊。

    范思晨也终于明白了沈笑兮昨天那番话的意思:“明天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进步,后天将是你我认识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棋道对决,范大哥,不要让我失望。”

    翻译过来便是:第一局你让我,第二局我让你看到我的实力,再让还给你!

    小兮,原来,你的棋力已精进如斯!

    新人王战的决胜局在激烈的硝烟味中拉开序幕。

    凡是懂围棋的人都会念那句经:金角银边草肚皮。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下围棋的人一开始总是你占一个角,我占一个角,你再占一个角,剩下的角归我。然后开始抢边,最后才开始抢价值相对最低的中腹。

    但是新人王战的决胜局,理应慎重对待的决胜局,从第二手棋开始便陷入了乱战。

    沈笑兮执黑第一手棋落子星位,范思晨立刻二间低挂。

    这是一种积极求战的态度,就问你,敢不敢应战?

    沈笑兮第三手棋小飞守角,毫不客气的表示:你来,看我怎么打死你!

    范思晨尖冲小飞一子,是极为激进的应对,此前在人类的棋谱上从未出现的一手棋!

    这手棋,按照解说的说辞,很亏。事实上,也的确亏到姥姥家去了。

    但围棋比赛,有的时候比的便是气势。气势上来了,棋便越下越顺畅。气势弱了,棋便会越下越别扭。和气势比起来,局部的一点利益显得无足轻重。

    历史上曾经有日本棋手将手里坚硬的棋子拍碎在棋盘上的轶事。便是一种无声的宣誓——我,必,胜!

    这种从布局厮杀到收官的场面是棋迷们最是喜闻乐见的,却是职业对局中几乎看不到的。得失且不说,有勇气在如此重要的对决中这么下。换个人,给他梁静茹的双份勇气都不敢这么干!

    此后的十余手棋,双方竟无法脱先去抢占剩余的三个角。

    一个好的对手,更何况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新人王第二局沈笑兮展示出的高超棋艺,彻底激发了范思晨的好胜心。棋风淳厚,不代表不会进攻。不攻,只是不需要而已。

    沈笑兮和范思晨棋逢对手、心意相通,两人竟然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意境当中。

    ……

    背山面海,风景如画;高山流水,子期伯牙。

    ‘仙翁,仙翁’,古朴的琴韵如水流淌。

    “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粗狂的吟咏似山般巍峨。

    清脆的击剑声偶尔传来,和着琴声和吟咏声相和相激,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山水之间,一青一玄两道身影若隐若现,翻翻滚滚激战正酣。

    青衣道人主攻,刀法厚重,大巧不工,刀芒吞吐似巨蟒开道,刀势如长江黄河,纵横捭阖,厚重古拙。

    玄衣女子主守,剑走轻灵,招法精奇,信手拈来,时而手挽老藤,轻灵似黄莺扑蝶,扑击腾挪;时而脚蹬大树腾身而起,如鹰鹞翻身,直上青天。

    每每双剑交击,四目相对,两人莞尔一笑。转瞬间,荡开的身形又激斗在一起。

    ……

    沈笑兮和范思晨就如青玄二人击剑,心意相通,心有灵犀,满盘游斗。

    棋盘上的棋子不断增多,一攻一守,一正一奇。精彩的攻防,引起讲棋大厅里阵阵惊呼。

    水越搅越混,棋局越来越有趣。

    凶险的战斗进入关键时刻,从一个角蔓延四散的黑白棋子渐渐铺满半个棋盘。

    黑棋看似危在旦夕,沈笑兮妙手连施,看似漏洞百出,又好像故意卖个破绽。

    范思晨长考十余分钟,毅然率先动刀,一连串的巧妙手法让观众看的过瘾。

    沈笑兮沉着应对,虽是守多攻少,利剑出鞘必攻敌之要害。

    更让人意外的是,面对范思晨天网恢恢般的猛烈攻击,沈笑兮妙展灵犀一指,通过匪夷所思的战法、构思奇特的招法,笼罩在范思晨炮火中的大龙竟然冲出重围,逃出生天。

    关键时刻,范思晨在沉吟,他在犹豫要不要落下这颗子。棋局至此,虽形势混沌,但范思晨发现了一个可以切断黑棋大龙的隐蔽手段。也许,多年的呵护成了习惯。真到了胜负关头,范思晨犹豫了。

    但是想到沈笑兮的那番话,想到第二盘对局中沈笑兮所展现出来的高超棋力,范思晨狠下心来,决然出手——断!

    沈笑兮心里偷笑:范大哥,原来你也有急躁的时候。

    断,居然是诱招!久攻不下,范思晨终于露出破绽。

    虽然白棋成功的切下黑棋大龙的尾巴,但沈笑兮通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转换,先手在中腹白棋势力范围内做活不说,利用被割断的龙尾做劫才库(劫才:打劫的筹码),于左下角开劫,一举确立胜势。

    职业棋士与业余爱好者之间的一个明显区别是:职业棋士对目非常敏感,往往会因为一目半目的局部差别大打出手。

    也正因这份敏感,在许多业余爱好者尚未明白什么情况的时候,范思晨已中盘认输——因为再走下去已经没意义,他输定了。

    这盘棋起始阶段,范思晨的那手棋就是试探:占点便宜先,1目,可否?

    沈笑兮的反击很强硬:要战便战,半点便宜也不给。

    于是,才有了后续的满盘硝烟,四处战火。

    ……

    “范大哥,你知道我布下的这个陷阱灵感来自哪里么?”

    “不知道,不过这个陷阱害得我好苦啊。”范思晨苦笑着回答。

    的确,对于极为熟悉沈笑兮的棋的范思晨来说,中招中的如此悲催,太意外了。

    沈笑兮捂着嘴乐:“其实,咱们职业棋手虽然比起业余棋手强,但也意味着我们给自己的思路套上了更多的枷锁。”

    围棋是自由的,这话听听拉倒。围棋就是比谁犯的错误少的游戏,这话却是真理!

    业余爱好者的棋,在职业棋士看来经常会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但也会走出超越常规思维的精彩招法。只不过,这些精彩的招法无人得知,淹没在围棋的江湖中消失了。

    “这个陷阱的创造者网名熊二,是个只有业余2-3段的棋渣渣。这家伙很有围棋天赋,就是不爱下苦功,是个群串子。有一次我瞄了一眼他下棋,没想到看到了这个精彩的陷阱,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熊二如果知道,他个棋渣渣的棋居然能够入了新晋新人王的法眼,居然在新人王的冠亚军决胜局中成了制胜一击,不知道该骄傲成什么样?

    这盘棋,范思晨和沈笑兮复盘良久,甚至忘记了时间。

    对局室外等候的各路体育媒体记者们饿着肚子等啊等,最后才知道这俩人忘记了接受采访,已经走了。

    2012年新人王赛冠亚军决胜局,被棋友们戏称为:1目棋引发的引发的血案。

    第一盘是双方功力的较量,略显沉闷,双方都有不少失误,似乎都没进入状态,沈笑兮侥幸获胜。

    第二盘,沈笑兮的淋漓发挥,让棋迷大呼过瘾。为外界展示了‘沈小邪’的思路跳脱、匪夷所思和棋道上的天赋。反观范思晨,虽取守势,但其思维严谨、招法堂堂正正,显示出八风不动的大将风度。

    关键的决胜局,二人均超水平发挥。沈笑兮和范思晨互有攻守,联手为棋迷们献上了一台精彩大戏。

    若说遗憾,也有不少:

    第一局两人不约而同出现的几次谜之失误,第二局沈笑兮攻势如潮后的戛然而止,决胜局范思晨的久攻不下露出破绽。

    完美是所有棋士追求的极致,缺憾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美。

    决赛虽然结束,绕梁三日余音袅袅,给人留下无限遐想,给棋迷们留下了许多思考和回味。

    至此,新人王赛尘埃落定。沈笑兮突破了历史,突破了男女棋士的差距,戴上了她人生当中的第一座国内围棋桂冠。

    在国内清一色男子把持的围棋头衔中,沈笑兮以妙龄女儿之身勇夺男女棋士同场竞技的新人王战冠军,显得份外夺目、分外灿烂。

    “历史就是用来打破的!”

    “沈笑兮打疯了!”

    “沈小邪,果然邪!”

    “芮廼伟二世登基!”

    ……

    一时间舆论大哗,精彩的报道此起彼伏。

    全国各路媒体纷纷派出精兵强将,都想第一时间拿到资料,看看这个继芮廼伟之后,在男棋士的围追堵截中脱颖而出夺冠的女中豪杰是何方神圣?

    上海队的门槛大有被踏平之势,只是,谁也找不到沈笑兮在哪。

    就在载誉归来的沈笑兮回到上海的同时,一份邀请函到达上海队:由中国棋协和XJ维吾尔自治区体育局主办,XJ围棋协会承办的大型活动“中国围棋XJ行”邀请新晋新人王沈笑兮参加。

    为了推广和普及围棋,每年中国棋协都会举办一些类似的公益活动,以帮扶围棋落后地区的发展。

    职业棋士,在享受着职业的荣耀时,也有义务为围棋的推广出力。这是身为一个职业棋士,一个公众人物,应尽的义务。能够被邀请参加这种推广,也是荣誉的象征。

    近期高密度的对局使沈笑兮感到身心疲惫,她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围棋并不是天天下才好。所以在接到“围棋XJ行”的邀请函并征得曹教练的同意后,沈笑兮很干脆的回复中国棋协:我去。

    于是,在各路媒体纷纷寻找新晋新人王的踪迹时,打完新人王决赛的沈笑兮此刻已经踏上了开往XJ的列车。

    事了拂衣,去千里,不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