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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到处流浪

    沈笑兮漫无目的、信马由缰的到处游荡,有车便坐车,没车便走路。

    就像有人扔给她一道题,一道超纲的题。她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努力,也不知道寻找答案的正确路径在哪,只好迷茫的像个吉卜赛人一样四处流浪。

    沈笑兮走过田间,看到戴着草帽、饱经风霜的老农在田埂上抽着旱烟。微风轻吹,将他们关于农桑耕种的讨论和收获的期盼送进沈笑兮的耳朵。

    沈笑兮走过菜田,油菜花儿们沐浴着太阳的温暖,回报给太阳嫩黄的笑脸。有风吹过,花儿们齐齐向沈笑兮点头致意,沈笑兮也向它们回以微笑,她从中感受到了宁静。

    沈笑兮走过不知名的小镇,路边摊上冒着热气的小吃,孩子醒来哇哇的哭声,女人抱怨丈夫的声音嘈杂。

    人间烟火,生活气息,仅此而已。

    沈笑兮走过蝶舞莺飞的荒野,有野兔在草丛中出没,盘旋的鹞鹰俯冲向草丛,却空着爪子扬长而去。

    适者生存、物竞天择,仅此而已。

    但是,这些和围棋有什么关系呢?围棋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沈笑兮不懂,实在不懂。

    自呱呱坠地以来,沈笑兮十六年的人生经历很简单——在城市里出生、长大,除了上学、下棋、打比赛,再没有其他。

    一路上的人文地理、自然景观、人间烟火气让她觉得新奇,倒也冲淡了几分心中的恓惶,让她暂时忘却了死亡的威胁。

    但,仅此而已,再无其它。

    ……

    一条偏僻的马路上,一辆引擎盖支起的白色的越野车,一个男人正低头鼓捣着什么。偶然看到路过的沈笑兮,男人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叫住了她:“艾玛,可看到人了。小姑娘,可以帮我个忙不?”

    虽然没体会过人心险恶,但沈笑兮也听到过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人贩子的恐怖。她和男人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最起码是她觉得安全的距离,警惕的问:“大叔,什么事吖?”

    男人看上去四十上下,体格彪悍,留着颇有艺术范的大胡子。因为肤色黝黑,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反倒显得更白:“车子坏了,帮我踩下油门,我看看是什么问题。”

    说完,似乎看出了沈笑兮的警惕,从口袋里取出身份证递给沈笑兮说:“放心啦,我不是坏人。喏,这我身份证,我住珠海的,良民。这次出来,是赶着去AB州和约好的驴友们一起户外探险。结果,车子坏这地方了,哎。”

    嗯,邱枫栀,珠海xx街xxx号,敢自报家门,看样子大胡子只是面相凶悍,不是坏人。沈笑兮放心了:“好吧,大叔,不过您得先告诉我哪个是油门?”

    “呕买噶,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居然还不会开车。好吧,我先把车打着,你踩这个踏板。对,哎哎,轻点轻点,别,别使劲踩哈,对对。”

    就这样,沈笑兮‘巧遇’了大胡子邱枫栀,并且跟随他走过了一段做梦都想不到的别样旅程。

    ……

    没有人烟,没有树林,没有飞鸟,这里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四川毛儿盖松潘以北,班佑以南,海拔2000米左右,这里就是纵横数百里的松潘大草原。

    河沟交错,淤黑色的积水散发出腥臭气味,腐草结成的地表松软。在这郁郁葱葱的青草之下,却是满布机关陷阱的泥潭,行人只要稍一不慎失足其间,就会陷于灭顶之灾。

    解放前有人就曾来过这里,他们靠双脚征服了这片绝地,创造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的人间奇迹!

    在四川AB州,沈笑兮和大胡子与从全国各地汇集到此处的一帮子驴友汇合了。他们计划沿着红军曾经走过的这段路,去探寻掩埋在历史长河里的那段壮举。

    雇来的藏族向导赶着装满补给的驮马在前面带路,沈笑兮和她新结识的驴友们踏上了这片位于川西北的草地。

    出发的时候天气晴朗,蓝天碧野、空气清新,这支小小的户外探险队很快就消失在广袤无垠的荒野中。

    将近午时,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的越来越大,最后连眼睛都睁不开。草甸湿滑,让本就难走的路更加难行,稍不注意人就会摔进泥沼。

    整洁干净的户外运动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先是酸,然后是麻,继而是火辣辣的疼,等到积水灌满鞋子,沈笑兮的脚却不酸也不疼了——没有知觉当然感觉不到酸疼。

    走,不停的走,体力随着冰雨和艰难的行走快速流逝。她机械的挪动脚步,小心翼翼的跟着前面的人,行走在这布满陷阱的草地上。脑子里似乎有个小人一直在不停的说:“休息一会,就一小会。”

    藏族向导用结结巴巴的国语不停的提醒大家:“走,不能,停,坐下,就没有,力气。”

    人在极境下的潜力,是令人惊讶的。当你觉得自己体力耗尽,只要意识还在,只要告诉自己“我可以”,那么,你就可以!

    天地苍茫,乌沉沉的云遮住了天空,阴云在视线的尽头与草地交汇在一起,瓢泼大雨似乎在考验他们的意志。天地伟力如此强大,人却显得如此渺小,似乎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随时会被茫茫原野吞没。

    终于,雨小了点。

    夜幕降临,在腊子塘、曲支更沙浅丘地带,疲惫不堪的驴友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地势较高的草地安营扎寨。搭帐篷、生火、烘烤湿透的鞋袜衣服、补充能量,大家在沉默中忙碌着,劳累让他们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胡子领队邱枫栀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有精良的装备,充分的补给,才走了一天就这么艰难,真不知道当年的红军仅仅凭着顽强的意志,是怎么走完万里长征路的。难道人的意志力真的能够战胜不可能,真的能创造奇迹?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第三天,草地终于走到了尽头,可坏消息来了,此路不通!

    巍峨的雪山仿佛一条盘卧的冰霜巨龙,横亘在他们这群小爬虫的面前。和雪山相比,他们渺小如蚂蚁。裹挟着天地之威的雪山咆哮着,似乎在向他们示威,喷吐出的雪流化作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顶、身上、脚下。

    藏族向导看看雪山,又看看这群疲惫不堪的人,摇摇头说:“雪山,过,难,回。”

    大胡子领队邱枫栀犹豫了下说:“大家原地休整,集体商量一下,是前进还是后退。”

    沉默,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最终还是大胡子领队打破了这沉默:“不要感情用事,请各位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和可能遇到的风险做个理智的评估。5分钟,是进,还是退,咱们投票表决。”

    6分钟后,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沈笑兮。

    投票结果7:7,意外的是,大胡子领队居然投了返程票,决定继续前进的人数和想要返程的人数持平,就剩下沈笑兮还没表态。

    邱枫栀看着沈笑兮说:“我们都是常年行走户外的人,经验、意志力都很顽强。

    我看得出你是个长期坚持锻炼的姑娘,也很有毅力,很能坚持,到现在你都没喊累没哭鼻子,这已经让我很惊讶了。

    但你要知道,平常的体育锻炼和我们这种户外探险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所以我建议你——”

    沈笑兮本来纠结的神色平静了下来,她决然说道:“谢谢胡子大叔的关心和一路上大家对我的帮助,我想,我,可以的。”

    我,可以的——这句话,在沈笑兮后来的生命历程里多次出现。这句话,也见证了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一路跋涉的艰辛和她凭着坚强的毅力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

    一群意志坚定的人,一头钻进了茫茫雪海。他们,向那条发出震天咆哮的雪龙发起了冲锋。

    ……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沈笑兮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小兮,加油,小兮,坚持住,小兮,你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沈笑兮似乎穿越了时空,仿佛看到自己身处一群正在前行的,衣衫褴褛的队伍中间。

    这群个个面带饥色踉跄行走的人,不见颓废,每个人的脸上却洋溢着快乐;

    这群似乎就连身体都要失去控制的人,却浪费力气,精神高涨的大声唱着一首歌;

    这群踉跄前行的人,就像朝圣的虔诚信徒。

    不时有人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瘦削的身影立刻被飞雪掩盖、消失;

    有的人倒下,在同伴的帮助下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前行;

    这群几乎被疲劳和饥饿压垮的人,每个人头上都戴着顶破破烂烂的八角帽,那帽子上都有颗殷红如血的五角星帽徽。

    这首歌,为什么那么熟悉?

    沈笑兮努力回忆,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这首歌;

    这首歌,为什么感觉在哪里听过?

    沈笑兮努力倾听,却听不清哪怕一句歌词;

    眼前一黑,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她的意识很清醒,但却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那首不知名的旋律一直在陪伴着她,让她心安。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似过了一瞬,识海中‘轰’的一声,沈笑兮遽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被大胡子领队背在背上,随着驴友们行进在茫茫无际的一片白色世界里。

    他们没有扔下我——这是沈笑兮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在这充斥着冷漠和自私的人世间,能和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让她觉得温暖。

    “胡子大叔,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在下雪的山路上背着个人行进是件极为消耗体力的事,这从大胡子领队发丝间冒出的丝丝缕缕的热气很容易就看得出。

    大胡子领队放下沈笑兮,扶着她站稳,有同行的驴友默默的递过来一根雪杖给沈笑兮。于是,左边是大胡子领队的搀扶,右手靠着雪杖支撑,沈笑兮得以继续这段艰难的旅程。

    “小沈你喜欢什么?”大胡子领队边搀扶着沈笑兮前进一边问。

    对于这个肤色黝黑,满脸络腮胡子的好心大叔,沈笑兮极为感激,她回答:“我,我喜欢,围棋。”

    “巧了,我也喜欢下围棋,就是下了三十多年也没什么长进。你叫我邱大叔吧,叫我大叔你不吃亏,估计我儿子都比你大。”

    “好的,胡子大叔,我叫沈笑兮。”

    “沈笑兮?你就是那个经常在电视上讲棋的沈笑兮?”无奈的摇摇头,邱峰梔也没再纠正沈笑兮。

    “是的,邱峰梔大叔,哎呀好别扭,我还是叫你胡子大叔吧。”

    “呵呵,名字就是个符号,你开心就好。”

    “胡子大叔,你围棋几段啊?”

    “我啊,没正经学过,全凭喜好自己瞎琢磨,下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自己啥水平。对了,刚好遇到你这个围棋高手,有个定式你给我讲讲,就是那个小目托退定式的后续变化。”

    “好吖,好吖,托退定式呢,是这样的……”

    “那要是里扳或者外扳呢?”

    “这两种走法其实都算得上骗招。”

    说也怪,也许是聊天转移了注意力,力量似乎又渐渐回到了沈笑兮的身体里。

    第六天,雪山终于被他们抛在身后,环境开始变化,绿植代替了大雪,一棵被风雨侵蚀的满是斑驳裂痕的松树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得出,很久以前的一次雷击几乎摧毁了老树的生机,曾经的繁茂粗壮只剩下一截黑黢黢的树桩。不知过了多久,几枝嫩芽又从树桩周围生发出来,随着岁月的变迁,嫩芽们又渐渐长成了合抱粗的大树。

    随风飘荡起伏的树枝轻摆,似乎在诉说着它的故事……

    “我是一颗树,那年,当我终于钻出地底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看到一只只草鞋从我的身边走过,草鞋的主人是一群穿的破破烂烂面有菜色却高高兴兴的人,他们边走还边唱着我听不懂的歌。

    真是一群奇怪的人类啊,生命多么宝贵,可那个陷入沼泽的人面对同伴伸出的援助之手,却选择了放弃。他只是高高的举起右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拳头高高举起,那拳头直到被沼泽淹没都紧紧、紧紧的握着。

    天上有一种奇怪的铁鸟飞过,大鸟的肚子里掉下很多铁蛋。铁蛋好可怕,还会爆炸,炸死了好几个人。大鸟飞走了,剩下的人爬起来救治同伴,然后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自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那天,真可怕啊,天降雷霆霹雳几乎杀死了我。其实当时我已经死了,只是我的根须恰巧触摸到了沼泽里那个陷进沼泽的人类残骸。

    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像电一样传了过来,竟然给了我死而复生的机会,于是我又焕发了生机。”

    老树的倾诉是真还是幻?沈笑兮傻傻分不清,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听到了。

    第十一天,当邱枫栀、沈笑兮一行人终于走出了草地,再次见到人间烟火,每个人都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这段艰难的经历也让沈笑兮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思考。

    ……

    柳红樱很惬意,用川话说,他的日子过的很巴适。

    CQ市九龙江区人大代表,重庆围棋协会副主席,绿柳棋社大老板,哪个身份拿出去都硬是要得。

    他的弟子门人遍布重庆围棋界,甚至一些当地政府官员、大老板见了面都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柳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棋界亦有棋界的江湖。

    做为重庆业余围棋界第一大佬,柳红樱此刻的心情是如此惬意,以至于棋社的伙计给他续茶还得了句谢谢。

    对面的刘成志脑袋几乎扎到了棋盘上,神色中不可抑制的透出一股沮丧。

    “你个龟儿子,晓得厉害了噻?水平不得行,老子说让你先就让你先,还不投?莫得救咯。”柳红樱哈哈大笑。

    “输咯,柳叔这棋,硬是要得。”刘成志抬起头表示认输。

    刘成志也是重庆业余围棋界的名宿,和柳红樱是私交甚笃的多年好友。今天闲来无事上门挑战柳红樱,结果输了个底朝天。

    按他们俩的约定,连输三盘就要降格,于是才有了这第四盘柳红樱让先的对局。

    两人是多年棋友,胜负已分,倒也不会为此翻脸。下完棋,一个走一个留,各自上厕所抽烟去也。

    不一会,柳红樱回到棋社大厅,才拿起棋桌上心爱的紫砂壶凑到嘴边,无意中一瞥棋盘,却愣住了。

    一道细细的水线洒落在裤子上,柳红樱却像是没注意到,抬起的手一动不动,冷汗顺着鬓角慢慢的渗出来。

    让先赢刘成志,自然算得上柳红樱的得意之局,所以他去上厕所前特意交代棋社伙计,别动棋子,他回来要复盘。

    但此刻,棋盘上却多了一颗黑子,一颗要命的黑子,一颗一子解双征的黑子,一颗颠倒了胜负的黑子!

    柳红樱一把拽住从身边经过的棋社伙计:“是啷个放滴棋子?”

    棋社伙计蒙了:“啥子?不晓得噻。”

    柳红樱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抖了抖洒在裤子上的茶水,悄悄的拿起那颗‘天外飞子’心虚的四处瞅瞅塞进口袋,嘟囔了句:“龟儿子,自己爬上去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