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叔是大妈？大妈是大叔？
如果说京城里遍地都是身家千万的大佬，您信么？
如果说，京城里许许多多身家千万的大佬们其实和你我吃一样的饭，上一样的班，住一样的房，上下班挤一样的公交，您信么？
看下去，您就信了。
……
这是一个在京城里随处可见的老旧小区，十几栋破旧的六层楼栋在夕阳下倔强挺立，透着几分历史的沧桑。
别小看这些破旧的楼栋，随便哪栋楼里的随便一套六、七十平的房子敢标价千万挂到二手房市场上，立马会被一群人挥舞着马尼抢，而且是争着加价那种抢！
京城本就寸土寸金。五环以内的地理位置，周边丰富的教育资源，附近幼儿园、小、初、高中、大学一条龙重点，再加上便利的交通，让黄金在这所小区的价值面前都自惭形秽，确切的说，这不起眼的小区里的房价应该说寸土寸钻才对。
所以，住这所小区里的业主们个个身家超千万。
但是，住这里的大都是附近几所初、高中、大学里的教师，身家千万也不能变现，房子卖了住哪去啊？所以，小区里身家千万的业主们依旧过着朝九晚五的普通人生活。
不，确切的说，是这里的一部分业主们过着朝九晚五的普通日子。
不信，您看，你听。
……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
“吃。”
“过往的君子听我……”
“杠。”
小区虽略显破旧，倒也有几分雅致。公共活动区域里亭台楼阁、长长的廊道被爬山虎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点缀的红红绿绿。
亭子里，俩老头俩老太太正在稀里哗啦的搓麻。长廊里，几个看似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正在拉着二胡k着京剧陶醉其中。
“嘿，7456，不唱了，不唱了。苏三来到大街前就知道‘吃’，过往君子听我‘杠’，这配合还怪应景的。”唱苏三起解的老太太气的直翻白眼，对着亭子里喊了句：“我说几位老板，咱声儿小点成不，咱能和平共处、不互相伤害么？”
京腔悦耳，苏三老太太就是发脾气听上去也带着那么一股子幽默劲儿。
有权的看不起有钱的阔绰，有钱的看不起文化人的穷酸，文化人看不起有权的势力，这也是改革开放后出现的一个‘三劫循环’。
改革开放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绝不像肥皂剧里演的那样就知道挥舞着钞票到处砸人，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先富起来。他们中的有些人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三劫循环’的存在，知道在中国最理想的身份是有钱有权还得有文化，便尝试打破这个死循环。
于是，这个小区后来搬来的居民里便陆陆续续出现了像亭子里搓麻的煤老板、矿老板、獒老板和油老板这样的人物。
于是，金钱与文化‘和谐’共存的这一幕便在今天，在这所小区里上演了。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的雅兴了。”一个搓麻的老头很不好意思的道歉，然后对身边站着的黑西装墨镜男吩咐道：“四宝，去，给几位老师扛箱王老吉润润嗓子。”
“是。”墨镜西装男答应着便离开了，不一会就拎着一箱王老吉又回来了。
打麻将还带保镖，您见过么？长见识了吧？
麻将桌上的战斗还在继续，没人和唱苏三的老太太‘一唱一和’了，但几个退休老头老太太也失兴致，便一边喝着王老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哎，自古以来，琴棋书画乃四大雅，皇帝面前都不曾低头，现在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咯。”一个端着王老吉的老头感慨了句。
唱苏三的老太太一听不愿意了：“胡扯，受四大雅熏陶出来的女子容貌——”
“我去逛街了，muaaa，”亭子里出现一个身材修长如模特，容颜美貌赛明星的年轻女子，她从背后搂住一个打麻将的老汉，在他脸上印了个‘红章’，撒着娇。
“去吧，去吧，胡了，哈哈，清一色一条龙，给钱给钱。看上啥随便买，咱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回来给我们四个弄点全聚德的烤鸭、爆肚冯的肚子、那个哪的窝窝头，其他的你看着弄，再搞瓶飞天吧。”老汉头都没回，将收到手里的一大堆钞票塞进年轻女子的手里，顺口吩咐道。
“好的，老公。”
看着这一幕，苏三老太太被噎的直翻白眼，又换了套词：“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受四大雅熏陶出来的女子气质温婉，大家闺秀。你看人老沈家的闺女去下围棋不就——”
苏三老太太口里的老沈叫沈建国，是一所大学里的历史系教授。老沈的闺女便是中国青年女子围棋队的队员沈笑兮。
‘biu，’一道人影突然掠过，带起一阵风惊扰了爬山虎们的宁静，也吓了苏三老太太一大跳。
“什么鬼？”苏三老太太嘟囔道。
拉二胡的老头尴尬的说：“苏老师，那不是鬼，是你说的那个气质温婉、大家闺秀的，老沈家学围棋的闺女。”
“嘿，出门没看黄历，今儿什么日子啊，怎么谁都跟我作对？”苏三老太太真生气了。
……
那道‘biu’过苏三老太太身边的‘鬼魅’自然不知道，她鬼魅般的身法莫名其妙的惹的苏三老太太勃然大怒。因为此刻，她已经回到家里坐在了电脑前。
“速度速度速度速度，96969696969696。”急速跳动的QQ头像和满屏的废话，是话痨骆星海在催促牛犊帮的小伙伴们快点来某对弈平台的96号房间下棋。
晋级职业棋士的大门后，由以前的全天候学习锤炼棋艺，变成半天由高段职业棋手授课半天自由活动，棋道的修行更多靠棋手的自觉和自修。所以，忙完每天的训练后，网络对弈成为初入职业的棋手们锤炼棋艺的重要手段。
职业棋手们大都有自己的研究围棋的小圈子，范思晨、陈鹞、骆星海、沈笑兮、黄箐箐、曲旃檀等六个小伙伴也组了个‘牛犊帮’，取自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意。
“来了，来了。”沈笑兮匆匆忙忙的输入账号密码登陆对弈平台，一个顶着络腮胡子的大叔形象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这时候职业棋士的地位还是很高大上的，如果沈笑兮敢以真名注册ID，立刻就会变成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被各路棋友们围观。所以，她选了这么个头像做伪装。
“哎呀，哎呀，打死你。”
不知什么时候，家里养的猫溜上了电脑桌，以沈笑兮握鼠标的手为假想‘敌人’又是抱又是咬，发起了进攻。
“球球走开，找麻麻玩去，姐姐要下棋。”沈笑兮赶走球球才发现，坏了菜了，她错进到了69号对局室，并且已经点开了对局开始按钮。
更糟糕的是，因为球球在捣乱，她的第一手棋还落在了棋盘上‘二.二’的坐标上！
围棋的布局流派很多，什么宇宙流、中国流，地沟流。
第一手棋正常会落在‘四.四’（坐标，即星位）、‘四.三’（即小目）、‘三.三’、‘三.五’甚至‘四.五’（高目）等位置上，但第一手走在‘二.二’上——这通常会被视为蔑视和嘲讽的举动。
对手估计也愣住了，或许是愤怒了也未可知，足足想了5分钟，第一手棋才下在‘三.三’位置上。
如果说沈笑兮的那颗黑棋子的意思是蔑视和嘲讽，那对手的这颗白子就好像是一个狞笑的流氓，把沈笑兮‘二.二’上的那颗黑子逼进角落里绝望的哭泣，意图很明显：既然你赤果果的挑衅于我，姑奶奶便绝不惯着你。大灰狼在此，待我啊呜一口吃了你！
沈笑兮本来打算打字道歉然后走人，看看颇具喜感的‘大妈’头像，她仿佛能感觉到屏幕那头的愤怒。
小姑娘乐了，心底默念：对不起大妈，不是故意的呦。好吧，我就指导您一盘，聊表歉意好了。
鼠标轻点，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二.四’位上。
是的，沈笑兮压根就没想着输！
因为她是职业棋士，至少要业余棋手中的顶尖高手才能与之抗衡的职业二段棋士，能让普通爱好者一把子的职业二段。
一个蹲网上下棋的大妈嘛……呵呵，呵呵。
“太失礼了，居然敢蔑视我，今天叫你有来无回。”电脑屏幕那头，一个愤怒的童音自言自语。随即，一只胖乎乎的肉手控制着鼠标重重的落子，切断沈笑兮两颗棋子的联系：“哼哼，看你往哪跑？”
跑？为什么要跑？
如果沈笑兮听到对手的自语一定会这么说。
你扳，我也扳；
你扳，我再扳；
你长，哈哈，我才不上当，占点便宜先，我点——大妈挺机敏。
这不是一盘正常的拥有布局、中盘、官子的对局。双方围绕着右上角‘二.二’那颗子较上了劲，形成洋葱圈一样一圈一圈包围与反包围的激烈战斗。
看着电脑屏幕上渐次增多的棋子，沈笑兮讶异的扬眉：‘大妈’可以呀，计算很是精准。
直到第61手，沈笑兮才渐渐占了上风。
大妈停滞了5分钟没落子，突然打字：“我输了。”
“还早吖，你只是稍微落后了一点点，离分出胜负还早呢。”
很快，一个变化图发了上来：“不是，我走错了，再继续下去，我中间大龙虽然苟活，但局面落后太多，没得耍了。”
矮油，大妈还挺有自知之明啊——沈笑兮正要点开变化图看一看，QQ却在此时狂闪起来。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小兮小兮小兮快来快来快来鹞子要把老大干掉了娃哈哈哈哈哈哈。”
对于这次偶然的网络邂逅沈笑兮也没记在心里，退出69号对局室跑去看范思晨和陈鹞的较量去了。
大概是输的不服气，大妈也跟着沈笑兮溜进了96号对局室。更令牛犊帮几位没想到的是，大妈还是个自来熟，看着看着开始对范思晨和陈鹞的棋品头论足起来。
“毒菇求败，啥破名字？啧啧，黑棋下的太怂了，这都不断上去干他？”
“什么顺利过关？我看黑棋应该叫顺利逃跑，让白棋追杀的丢盔卸甲，哈。”
“这棋该扳头嘛，咦？”
“咋不做活呢？”
“咋不听呀，完咧，黑棋完咧。”
……
职业的棋，每一招每一式中暗蕴的杀机、深藏的手段，哪里那么容易看懂？大妈只看到了热闹，却压根没看出门道。
网络是个自由度很高的地方，喜欢‘观棋乱语乐滋滋’者众，沈笑兮他们倒也习惯了围观群众的指指戳戳，几个人一边看着棋盘上范思晨和陈鹞激烈的搏杀，一边被大妈不知所谓的讲解逗的吭哧吭哧直乐。
“咦咦？毒菇求败咋仆街了？啊这！”
明明是优势一方，怎么下着下着就不行了，下着下着就突然投了？大妈看不懂，懵逼中……
牛犊帮的几个小伙伴开始复盘，探讨这盘棋的成败得失，一个个变化图发上来。
这会，大妈不吭声了，大概是因为发现这几个人的算路太深，原来技己才是小丑。
第二天沈笑兮刚上线，就收到了对局邀请：“大叔，来战。”
沈笑兮本想拒绝，却发现是昨天那个下起棋来挺轴的碎嘴子‘大妈’。想了想反正还有点时间，遂回复：“你要战我便战，来，大妈。”
猜先，沈笑兮又是执黑棋先行。
她眼珠一转，第一颗子又降落在‘二.二’上，意思很明显：你昨天不是说走错了吗？康芒北鼻，嫑说我不给你机会。
吃一‘斤’长一智，大妈回去后明显对这个奇葩的开局做了研究，第一颗白子落位‘三.四’。
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是套路精熟，两人较上了劲，乒乒乓乓一顿快拍，围绕着沈笑兮‘二.二’那一子，又是一地鸡毛、满地狼烟。
“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回大妈仅仅坚持到50手棋刚过，就留下一句灰太狼的经典台词泪奔而去。
大妈是个很执拗的人，此后每天蹲守沈笑兮积极求战。沈笑兮也对这个有趣的对手产生了兴趣，有时间了就和她下一盘。
大妈的棋计算精准，时有奇思妙想的招法；而沈笑兮也是个喜欢剑走偏锋的人。一来二去，两人均觉得对方很合自己的胃口，渐渐熟悉起来。
有时候大妈也会跟着沈笑兮跑去看范思晨、沈笑兮他们牛犊帮几个小伙伴的对局和复盘分析，范思晨他们有时间了也和他下下棋。慢慢的，这群小伙伴们也接受了大妈这个牛犊帮编外棋友的存在。
“小兮这个变化图，勉强可以，7折。”
“鹞子这个想不到啊，不过目数稍亏，8折。”
“这个变化图，啧啧，只能打5折。”
牛犊帮的年轻人们很懂得什么叫寓教于乐，他们在评论沈笑兮和‘大妈’这段时间围绕‘二.二’的战斗产生的各种变化进行探讨和评价。不过这种新颖的打分方式是按‘折’来算的，也算是在枯燥的学习中融入一点趣味。
时间长了，沈笑兮等人才知道，原来顶着大妈头像的‘大妈’（怎么这么别扭？）他其实不是大妈，而是一个11岁的小屁孩，名叫白泽来。
而白泽来也才知道，他巧遇的这个顶着络腮胡子头像的‘大叔’（怎么那么别扭？），其实她不是大叔，而是一个漂亮小姐姐。
“啊噗，这个呢，这个呢，我这个呢？你们太欺负人了，为啥无视我的这个变化图？”小屁孩白泽来不愿意了。
“泽来，你这个变化图太重视局部的利益——”范思晨是个厚道人，很客气的准备给泽来讲讲为什么他的变化图上不了台面。
话痨骆星海立刻开启机关炮模式：“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连坐都坐不稳你这个变化图只能给你打——骨折。”
“坐稳咋了坐稳咋了？不坐稳你咋下棋？”泽来急了，他那小胖手打字没骆星海快，干脆直接发语音讨伐之。
围棋的别称也叫坐隐，取自对弈者凝神静坐如僧人入定之意，涵义颇为高雅。也不知道小屁孩泽来当初起名的时候是认错字了还是酒喝多了，居然叫‘坐稳’！
打折谁都知道，至于骨折……算几折？
坐隐谁都晓得，至于坐稳……是个啥？
“噗，哈哈哈哈，”
“笑死我撩。”
这俩太逗，一时间大家都笑喷了。
“其实你这是当局者迷，对付布局下‘二.二’这样的怪招，最好的办法是脱先。”等大家笑完了，范思晨才开口说道。
“哦，明白了，还是晨狮虎对我好，讲的透彻。”一语点醒梦中人，钻了几天牛角尖的白泽来猛的醒悟过来。
可不是么，围棋讲究子效，开局下到‘二、二’的位置本身效率就很低。对手如果脱先不理，难道你会自补一手？这样一想，‘二、二’这颗子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就像这世间的事，有时候置之不理反而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泽来口中的‘晨狮虎’就是范思晨，范思晨的ID就叫‘北海之晨’！
如果说，京城里许许多多身家千万的大佬们其实和你我吃一样的饭，上一样的班，住一样的房，上下班挤一样的公交，您信么？
看下去，您就信了。
……
这是一个在京城里随处可见的老旧小区，十几栋破旧的六层楼栋在夕阳下倔强挺立，透着几分历史的沧桑。
别小看这些破旧的楼栋，随便哪栋楼里的随便一套六、七十平的房子敢标价千万挂到二手房市场上，立马会被一群人挥舞着马尼抢，而且是争着加价那种抢！
京城本就寸土寸金。五环以内的地理位置，周边丰富的教育资源，附近幼儿园、小、初、高中、大学一条龙重点，再加上便利的交通，让黄金在这所小区的价值面前都自惭形秽，确切的说，这不起眼的小区里的房价应该说寸土寸钻才对。
所以，住这所小区里的业主们个个身家超千万。
但是，住这里的大都是附近几所初、高中、大学里的教师，身家千万也不能变现，房子卖了住哪去啊？所以，小区里身家千万的业主们依旧过着朝九晚五的普通人生活。
不，确切的说，是这里的一部分业主们过着朝九晚五的普通日子。
不信，您看，你听。
……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
“吃。”
“过往的君子听我……”
“杠。”
小区虽略显破旧，倒也有几分雅致。公共活动区域里亭台楼阁、长长的廊道被爬山虎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点缀的红红绿绿。
亭子里，俩老头俩老太太正在稀里哗啦的搓麻。长廊里，几个看似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正在拉着二胡k着京剧陶醉其中。
“嘿，7456，不唱了，不唱了。苏三来到大街前就知道‘吃’，过往君子听我‘杠’，这配合还怪应景的。”唱苏三起解的老太太气的直翻白眼，对着亭子里喊了句：“我说几位老板，咱声儿小点成不，咱能和平共处、不互相伤害么？”
京腔悦耳，苏三老太太就是发脾气听上去也带着那么一股子幽默劲儿。
有权的看不起有钱的阔绰，有钱的看不起文化人的穷酸，文化人看不起有权的势力，这也是改革开放后出现的一个‘三劫循环’。
改革开放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绝不像肥皂剧里演的那样就知道挥舞着钞票到处砸人，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先富起来。他们中的有些人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三劫循环’的存在，知道在中国最理想的身份是有钱有权还得有文化，便尝试打破这个死循环。
于是，这个小区后来搬来的居民里便陆陆续续出现了像亭子里搓麻的煤老板、矿老板、獒老板和油老板这样的人物。
于是，金钱与文化‘和谐’共存的这一幕便在今天，在这所小区里上演了。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的雅兴了。”一个搓麻的老头很不好意思的道歉，然后对身边站着的黑西装墨镜男吩咐道：“四宝，去，给几位老师扛箱王老吉润润嗓子。”
“是。”墨镜西装男答应着便离开了，不一会就拎着一箱王老吉又回来了。
打麻将还带保镖，您见过么？长见识了吧？
麻将桌上的战斗还在继续，没人和唱苏三的老太太‘一唱一和’了，但几个退休老头老太太也失兴致，便一边喝着王老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哎，自古以来，琴棋书画乃四大雅，皇帝面前都不曾低头，现在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咯。”一个端着王老吉的老头感慨了句。
唱苏三的老太太一听不愿意了：“胡扯，受四大雅熏陶出来的女子容貌——”
“我去逛街了，muaaa，”亭子里出现一个身材修长如模特，容颜美貌赛明星的年轻女子，她从背后搂住一个打麻将的老汉，在他脸上印了个‘红章’，撒着娇。
“去吧，去吧，胡了，哈哈，清一色一条龙，给钱给钱。看上啥随便买，咱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回来给我们四个弄点全聚德的烤鸭、爆肚冯的肚子、那个哪的窝窝头，其他的你看着弄，再搞瓶飞天吧。”老汉头都没回，将收到手里的一大堆钞票塞进年轻女子的手里，顺口吩咐道。
“好的，老公。”
看着这一幕，苏三老太太被噎的直翻白眼，又换了套词：“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受四大雅熏陶出来的女子气质温婉，大家闺秀。你看人老沈家的闺女去下围棋不就——”
苏三老太太口里的老沈叫沈建国，是一所大学里的历史系教授。老沈的闺女便是中国青年女子围棋队的队员沈笑兮。
‘biu，’一道人影突然掠过，带起一阵风惊扰了爬山虎们的宁静，也吓了苏三老太太一大跳。
“什么鬼？”苏三老太太嘟囔道。
拉二胡的老头尴尬的说：“苏老师，那不是鬼，是你说的那个气质温婉、大家闺秀的，老沈家学围棋的闺女。”
“嘿，出门没看黄历，今儿什么日子啊，怎么谁都跟我作对？”苏三老太太真生气了。
……
那道‘biu’过苏三老太太身边的‘鬼魅’自然不知道，她鬼魅般的身法莫名其妙的惹的苏三老太太勃然大怒。因为此刻，她已经回到家里坐在了电脑前。
“速度速度速度速度，96969696969696。”急速跳动的QQ头像和满屏的废话，是话痨骆星海在催促牛犊帮的小伙伴们快点来某对弈平台的96号房间下棋。
晋级职业棋士的大门后，由以前的全天候学习锤炼棋艺，变成半天由高段职业棋手授课半天自由活动，棋道的修行更多靠棋手的自觉和自修。所以，忙完每天的训练后，网络对弈成为初入职业的棋手们锤炼棋艺的重要手段。
职业棋手们大都有自己的研究围棋的小圈子，范思晨、陈鹞、骆星海、沈笑兮、黄箐箐、曲旃檀等六个小伙伴也组了个‘牛犊帮’，取自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意。
“来了，来了。”沈笑兮匆匆忙忙的输入账号密码登陆对弈平台，一个顶着络腮胡子的大叔形象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这时候职业棋士的地位还是很高大上的，如果沈笑兮敢以真名注册ID，立刻就会变成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被各路棋友们围观。所以，她选了这么个头像做伪装。
“哎呀，哎呀，打死你。”
不知什么时候，家里养的猫溜上了电脑桌，以沈笑兮握鼠标的手为假想‘敌人’又是抱又是咬，发起了进攻。
“球球走开，找麻麻玩去，姐姐要下棋。”沈笑兮赶走球球才发现，坏了菜了，她错进到了69号对局室，并且已经点开了对局开始按钮。
更糟糕的是，因为球球在捣乱，她的第一手棋还落在了棋盘上‘二.二’的坐标上！
围棋的布局流派很多，什么宇宙流、中国流，地沟流。
第一手棋正常会落在‘四.四’（坐标，即星位）、‘四.三’（即小目）、‘三.三’、‘三.五’甚至‘四.五’（高目）等位置上，但第一手走在‘二.二’上——这通常会被视为蔑视和嘲讽的举动。
对手估计也愣住了，或许是愤怒了也未可知，足足想了5分钟，第一手棋才下在‘三.三’位置上。
如果说沈笑兮的那颗黑棋子的意思是蔑视和嘲讽，那对手的这颗白子就好像是一个狞笑的流氓，把沈笑兮‘二.二’上的那颗黑子逼进角落里绝望的哭泣，意图很明显：既然你赤果果的挑衅于我，姑奶奶便绝不惯着你。大灰狼在此，待我啊呜一口吃了你！
沈笑兮本来打算打字道歉然后走人，看看颇具喜感的‘大妈’头像，她仿佛能感觉到屏幕那头的愤怒。
小姑娘乐了，心底默念：对不起大妈，不是故意的呦。好吧，我就指导您一盘，聊表歉意好了。
鼠标轻点，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二.四’位上。
是的，沈笑兮压根就没想着输！
因为她是职业棋士，至少要业余棋手中的顶尖高手才能与之抗衡的职业二段棋士，能让普通爱好者一把子的职业二段。
一个蹲网上下棋的大妈嘛……呵呵，呵呵。
“太失礼了，居然敢蔑视我，今天叫你有来无回。”电脑屏幕那头，一个愤怒的童音自言自语。随即，一只胖乎乎的肉手控制着鼠标重重的落子，切断沈笑兮两颗棋子的联系：“哼哼，看你往哪跑？”
跑？为什么要跑？
如果沈笑兮听到对手的自语一定会这么说。
你扳，我也扳；
你扳，我再扳；
你长，哈哈，我才不上当，占点便宜先，我点——大妈挺机敏。
这不是一盘正常的拥有布局、中盘、官子的对局。双方围绕着右上角‘二.二’那颗子较上了劲，形成洋葱圈一样一圈一圈包围与反包围的激烈战斗。
看着电脑屏幕上渐次增多的棋子，沈笑兮讶异的扬眉：‘大妈’可以呀，计算很是精准。
直到第61手，沈笑兮才渐渐占了上风。
大妈停滞了5分钟没落子，突然打字：“我输了。”
“还早吖，你只是稍微落后了一点点，离分出胜负还早呢。”
很快，一个变化图发了上来：“不是，我走错了，再继续下去，我中间大龙虽然苟活，但局面落后太多，没得耍了。”
矮油，大妈还挺有自知之明啊——沈笑兮正要点开变化图看一看，QQ却在此时狂闪起来。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小兮小兮小兮快来快来快来鹞子要把老大干掉了娃哈哈哈哈哈哈。”
对于这次偶然的网络邂逅沈笑兮也没记在心里，退出69号对局室跑去看范思晨和陈鹞的较量去了。
大概是输的不服气，大妈也跟着沈笑兮溜进了96号对局室。更令牛犊帮几位没想到的是，大妈还是个自来熟，看着看着开始对范思晨和陈鹞的棋品头论足起来。
“毒菇求败，啥破名字？啧啧，黑棋下的太怂了，这都不断上去干他？”
“什么顺利过关？我看黑棋应该叫顺利逃跑，让白棋追杀的丢盔卸甲，哈。”
“这棋该扳头嘛，咦？”
“咋不做活呢？”
“咋不听呀，完咧，黑棋完咧。”
……
职业的棋，每一招每一式中暗蕴的杀机、深藏的手段，哪里那么容易看懂？大妈只看到了热闹，却压根没看出门道。
网络是个自由度很高的地方，喜欢‘观棋乱语乐滋滋’者众，沈笑兮他们倒也习惯了围观群众的指指戳戳，几个人一边看着棋盘上范思晨和陈鹞激烈的搏杀，一边被大妈不知所谓的讲解逗的吭哧吭哧直乐。
“咦咦？毒菇求败咋仆街了？啊这！”
明明是优势一方，怎么下着下着就不行了，下着下着就突然投了？大妈看不懂，懵逼中……
牛犊帮的几个小伙伴开始复盘，探讨这盘棋的成败得失，一个个变化图发上来。
这会，大妈不吭声了，大概是因为发现这几个人的算路太深，原来技己才是小丑。
第二天沈笑兮刚上线，就收到了对局邀请：“大叔，来战。”
沈笑兮本想拒绝，却发现是昨天那个下起棋来挺轴的碎嘴子‘大妈’。想了想反正还有点时间，遂回复：“你要战我便战，来，大妈。”
猜先，沈笑兮又是执黑棋先行。
她眼珠一转，第一颗子又降落在‘二.二’上，意思很明显：你昨天不是说走错了吗？康芒北鼻，嫑说我不给你机会。
吃一‘斤’长一智，大妈回去后明显对这个奇葩的开局做了研究，第一颗白子落位‘三.四’。
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是套路精熟，两人较上了劲，乒乒乓乓一顿快拍，围绕着沈笑兮‘二.二’那一子，又是一地鸡毛、满地狼烟。
“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回大妈仅仅坚持到50手棋刚过，就留下一句灰太狼的经典台词泪奔而去。
大妈是个很执拗的人，此后每天蹲守沈笑兮积极求战。沈笑兮也对这个有趣的对手产生了兴趣，有时间了就和她下一盘。
大妈的棋计算精准，时有奇思妙想的招法；而沈笑兮也是个喜欢剑走偏锋的人。一来二去，两人均觉得对方很合自己的胃口，渐渐熟悉起来。
有时候大妈也会跟着沈笑兮跑去看范思晨、沈笑兮他们牛犊帮几个小伙伴的对局和复盘分析，范思晨他们有时间了也和他下下棋。慢慢的，这群小伙伴们也接受了大妈这个牛犊帮编外棋友的存在。
“小兮这个变化图，勉强可以，7折。”
“鹞子这个想不到啊，不过目数稍亏，8折。”
“这个变化图，啧啧，只能打5折。”
牛犊帮的年轻人们很懂得什么叫寓教于乐，他们在评论沈笑兮和‘大妈’这段时间围绕‘二.二’的战斗产生的各种变化进行探讨和评价。不过这种新颖的打分方式是按‘折’来算的，也算是在枯燥的学习中融入一点趣味。
时间长了，沈笑兮等人才知道，原来顶着大妈头像的‘大妈’（怎么这么别扭？）他其实不是大妈，而是一个11岁的小屁孩，名叫白泽来。
而白泽来也才知道，他巧遇的这个顶着络腮胡子头像的‘大叔’（怎么那么别扭？），其实她不是大叔，而是一个漂亮小姐姐。
“啊噗，这个呢，这个呢，我这个呢？你们太欺负人了，为啥无视我的这个变化图？”小屁孩白泽来不愿意了。
“泽来，你这个变化图太重视局部的利益——”范思晨是个厚道人，很客气的准备给泽来讲讲为什么他的变化图上不了台面。
话痨骆星海立刻开启机关炮模式：“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连坐都坐不稳你这个变化图只能给你打——骨折。”
“坐稳咋了坐稳咋了？不坐稳你咋下棋？”泽来急了，他那小胖手打字没骆星海快，干脆直接发语音讨伐之。
围棋的别称也叫坐隐，取自对弈者凝神静坐如僧人入定之意，涵义颇为高雅。也不知道小屁孩泽来当初起名的时候是认错字了还是酒喝多了，居然叫‘坐稳’！
打折谁都知道，至于骨折……算几折？
坐隐谁都晓得，至于坐稳……是个啥？
“噗，哈哈哈哈，”
“笑死我撩。”
这俩太逗，一时间大家都笑喷了。
“其实你这是当局者迷，对付布局下‘二.二’这样的怪招，最好的办法是脱先。”等大家笑完了，范思晨才开口说道。
“哦，明白了，还是晨狮虎对我好，讲的透彻。”一语点醒梦中人，钻了几天牛角尖的白泽来猛的醒悟过来。
可不是么，围棋讲究子效，开局下到‘二、二’的位置本身效率就很低。对手如果脱先不理，难道你会自补一手？这样一想，‘二、二’这颗子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就像这世间的事，有时候置之不理反而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泽来口中的‘晨狮虎’就是范思晨，范思晨的ID就叫‘北海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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